第五二一章 最好
作品:《暗夜武者》 原来是韩昕的女儿!怪不得热贡会专门带她过来!莫天悚长长松一口气。忽然又一醒,韩昕是女人?让一个女人经营马帮?怎么没有任何人告诉过他!大声叫道:“小同、小同!”往日不用叫也总在眼前晃动的人今天叫半天也没出现,其余八风也全体失踪。莫天悚暗骂,这个韩昕不仅仅是神秘,看来还厉害得很,对东家的态度如此嚣张!
达娃又拉着莫天悚的手:“汪达爷爷和左顿爷爷都说你的马比我阿妈所有的马都快,是不是真的?你带我去骑马嘛!”
明明关在马厩里的挟翼已经自己溜达过来,鞍辔俱全。看起来韩昕不仅仅是厉害,人缘还相当不错,女儿也满能磨人的。莫天悚笑,觉得去活动活动也不错,于是起身抱起达娃,一起跨上马背,对挟翼道:“走慢一点,也别走太远,就去后面的那片草原转转吧。”
达娃不满意:“为什么要走慢一点?白马儿,你跑快一点,最好是飞起来!”挟翼扬起四蹄,飞驰出门,居然听达娃的话没听莫天悚的。
莫天悚叫道:“喂,小心撞着人!”好在莫天悚破碉楼、转经过后,就在藏地拥有崇高的声誉,更因为双惠昌切切实实给藏民带来了方便,离开多年后声誉不仅没降还越来越高,周围的藏民这些日子早熟悉了莫天悚,也熟悉了挟翼,看见他们出来纷纷让路,还很友好地和他打招呼。挟翼一眨眼就冲出去,来到草场。
这一片草场不大,乃是汪达彭措的专用草场,平时没有任何牧民,但总会有一两个替汪达彭措照看马匹的小格策。今天这里却一个人也没有。
达娃惊诧于挟翼非凡的速度,兴奋得又叫又笑的,一点也不害怕,比起同龄的小女孩明显胆子大很多,很不满足莫天悚带着她骑,直嚷着要自己一个人骑。莫天悚素来宠溺小孩子,受不了小女孩的哀求,嘱咐挟翼不要跑得太快也不要跑得太远之后,把挟翼让给达娃,坐在草地上看达娃骑马感觉也满不错的。
一阵急迫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莫天悚不甚在意的回头一看,是一个藏族女人单身骑一匹黑马冲过来。能在汪达彭措的草场肆无忌惮地飞驰,难道是韩昕来了?莫天悚急忙站起来。女人渐渐近了,倒竖的眉峰,不算大却瞪得溜圆的眼睛,浑身披挂的珠光宝气。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莫天悚一下子就呆了,看着黑色的骏马和马上的女人越来越近,既不会思考也不会动作。
一阵火辣辣的疼将莫天悚惊醒过来,本能地顺手抓住鞭梢将马鞭的主人拉下马,却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手摸在耳朵下的鞭痕上,喃喃问:“这样恨我?”
央宗气鼓鼓地瞪着眼,紧盯着莫天悚沉默良久,恶狠狠猛地一脚踢在莫天悚胯下。
莫天悚双手捂着胯下疼得直不起腰来却不敢反击,踉踉跄跄后退好几步。
央宗甚觉不忍,怒火却没消下去,嚷道:“你容不下我,连我的女儿也容不下!达娃只有七岁,你就让她一个人骑马?”
正好达娃骑马飞奔过来,大声叫道:“阿妈,叔叔的马真的好快!”
莫天悚一下子又呆了,失声道:“你说达娃是你女儿?她阿妈不是叫韩昕吗?”刚说完就反应过来,所谓“韩昕”者,“寒心”也!立刻沉默下来。
挟翼来到两人面前停下。达娃自己不敢下来,伸手道:“阿妈,抱!”央宗却好像没听见一样,依然死死地盯着莫天悚。
莫天悚讨好巴结地笑一笑,刚伸手去抱达娃,央宗一把将他推开,尖叫道:“不许你碰我的达娃!”将达娃抱下来放在黑骏马背上,自己也骑上去,拨转马头道,“我们走,以后不许你见这个人!”
达娃很不乐意,直朝马下滑:“不嘛,我还要骑叔叔的挟翼。挟翼真的跑得好快!”
央宗一掌打在达娃的脸上,吼道:“我说不准你再见这个人!”
达娃显然从来没有受过如此粗暴的对待,“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同时伸出双手搬救兵:“叔叔、叔叔!”央宗不免更气,又一掌打在达娃身上。
莫天悚叹息一声,走过去抱起达娃,轻声道:“你对我有气,也别撒在孩子身上!”
央宗恶狠狠地瞪莫天悚一眼,马鞭子重重落在马股上,像她来的时候那样迅速地飞驰而去。
莫天悚看着还在抽泣的达娃,不禁再叹一声,抱着她一起上马,缓辔朝回走,费不少力气才让委屈的小女孩重新露出笑容。
回去后没看见央宗,但一度失踪的何戌同和八风都回到院子里,莫天悚将达娃交给性格最是开朗的滔风照顾,面无表情地道:“小同,我有话问你!”
何戌同很惶恐,跟在莫天悚身后,刚进房间就道:“三爷,我什么也不知道,都是法王安排的。”
莫天悚冷哼一声,缓缓道:“不准出去,拟一份发展双惠昌的计划给我!”起身又走出去,本来正在逗达娃的八风一下子全停下来,一个个噤若寒蝉,就连达娃也感觉到气氛异常,静止下来。莫天悚一看就来气,冲达娃招招手:“来,叔叔带你去找你阿妈!”
但达娃显然很习惯和陌生人待在一起,小脾气也满大的,噘嘴道:“阿妈打我,我不要她。叔叔,你带我去找汪达爷爷吧!”
莫天悚暗忖去问问汪达彭措也好,点点头,牵着达娃的小手一起朝阔罗岭寺走去。八风全体在后面跟着,就只是还有点害怕,落后长长的一段路。不知为何,知道达娃是央宗的女儿后,莫天悚一点也不嫉妒,反而更是喜欢,小心翼翼讨好巴结。一路之上两人有说有笑的,达娃已经和他非常亲密了。
热贡在阔罗岭寺门口等莫天悚,在央宗的护卫队长旦真牵着达娃的手离开以后,告诉莫天悚,汪达彭措此刻在喇嘛庙后面的那棵大柏树下。
莫天悚迟疑一下问:“韩昕是不是也在柏树下?”
热贡摇头道:“韩昕一个人在经堂里。法王是被她赶出去的。”
央宗还是和当年一样,不管是皇上还是法王,照样发脾气。莫天悚的心一下子就热起来,犹豫片刻,却不敢去找央宗,只好去柏树下找汪达彭措。
汪达彭措原本正和一个喇嘛说着什么,看见莫天悚过来,喇嘛转身离开了。汪达彭措也转身背着莫天悚,很大声地充满感情地吟诵道:“压根儿没见过最好的,也省得情思萦绕。原来不熟也好,就不会这般颠倒。(注)”
莫天悚发晕,忍不住叫道:“阿尼法王,你究竟什么意思?”
汪达彭措这才回头,笑呵呵的:“你也知道央宗有多厉害,她不让我们告诉你,没人敢告诉你。见谅见谅!”
莫天悚一阵沉默,略微犹豫,还是问:“央宗怎么没在建塘官寨?又怎么会去双惠昌?”
汪达彭措轻声道:“你不可能没有想到,央宗去双惠昌的原因我刚才念的那首诗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达娃翻译成汉语是月亮的意思。尼玛翻译成汉语是太阳的意思。达娃是央宗收养的,是天上的太阳送给她的礼物,是最美丽明亮的月亮。至于韩昕这个名字,则纯粹是她取来哄骗你的。这次是左顿仁波切和我合伙才把她骗来。天悚,你要把握机会。”
莫天悚不禁想起多年以前央宗出的上联,“一月阴圆缺”,达娃这名字包含太多的内容,着实一呆,垂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汪达彭措拍拍莫天悚的肩头:“你不是想扩大双惠昌吗?央宗一直和皇上的关系非常好。”
莫天悚本能地瑟缩一下,昂首坚定地道:“不,这次我再艰难也不会利用央宗!”
汪达彭措道:“央宗去双惠昌之前曾对左顿仁波切说,她从前总给你帮倒忙,又没能守住义盛丰,这次要好好帮你支撑起双惠昌。她做到了,且做得很好。说不定她心里是非常希望被你利用,这表明她能够帮你!”
莫天悚再一次低下头,不敢看眼前这位睿智而慈祥的长者。
汪达彭措又道:“已经很晚了,央宗今天不可能离开。去看看她吧!”见莫天悚站着没动,不禁皱眉,又吟诵道,“我修习的喇嘛的脸面,不能在心中显现;我没修的情人的容颜,却在心中明朗地映见。”
莫天悚忍不住嘟囔道:“法王,这是一个喇嘛该说的话吗?”
汪达彭措轻声道:“央宗从草场回来的时候让我给她剃度,我告诉央宗,我们宁玛派不禁止僧徒娶妻生子。‘黄昏去会情人,黎明大雪飞扬。莫说瞒与不瞒,脚印已留雪上……别怪他风流浪荡,他所追寻的和我们没有两样。’天悚,尼玛和达娃就是央宗的全部,你还不明白吗?去找她吧!”
想起央宗曾经两次失去孩子,她是无法忍受寂寞才收养达娃的吗?莫天悚垂头盯着地面,中气不足地嗫嚅:“可是巴桑旺堆怎么办?”
汪达彭措微笑道:“你为何不去问央宗?央宗会告诉你的!”
莫天悚心很乱,又想起京城里的倪可和尚未谋面的莫霜飞,犹豫良久,终于还是没有去找央宗,独自回到房间里。
何戌同还在挖空心思写计划,但双惠昌的规模在四川马帮中已经算大的了,且经营茶叶也需要从官府领取茶引,目前不仅仅是藏区销售已经达到极限,在四川也不能再得到更多的茶引。莫桃从来不违法,莫天悚违法的事情是做得不少,然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违法事他也从来不做,偷税漏税是有一点,绝对不走私,想再扩大双惠昌的规模很难。何戌同想不出好办法,又知道莫天悚绝对不会满意一般的泛泛意见,对着一叠白纸没法下笔,见莫天悚脸色不好,不敢停下来,只好继续对着白纸发呆。
莫天悚皱眉道:“你没有好办法,就把四川马帮的特点写一写。”说完拿着灵犀剑又来到院子里,叫上八风一起陪他练剑。
一来八风不敢再惹莫天悚不痛快,二来莫天悚恢复五成功力后一般高手已经不在话下。没多久八风就被他打得东倒西歪的。莫天悚却看见八风小心讨好的样子就生气,更是不痛快,感觉一点也不过瘾,倒好像他要被八风联手揍一顿才舒服一样。幸好使女过来说晚饭好了,莫天悚才放下灵犀剑。
八风终于能轻松一点,互相检视,没有一个人身上没瘀青的。相顾悚然,莫天悚发脾气的时候是比莫桃难应付。
饭后,昨天才离开的莫桃忽然又来了。回九龙镇以后,莫桃过来一趟是不用多少时间,但他一直很反感抗拒水青凤尾,几乎不在白天飞行。莫天悚知道肯定又出大事了,莫桃一坐下就起身去紧紧关上房门。
莫桃道:“皇后三十寿诞,普天同庆,大赦天下,追日和春雷的手下也在被赦之列。黑雨燕飞鸽传书给我,凌辰已经带着追日和春雷回九龙镇了。但是项重却不在赦免之列。”
到藏区后莫天悚还从来没听莫桃提过朝廷和倭寇,看出莫桃是真的急了,莫天悚苦笑道:“你就为这个特意跑一趟?暗礁几个幸存的小喽罗如何能朝廷大员项重比?皇上这样做不奇怪。我告诉过你我们现在得老实一点,你还惦记着想去打倭寇?”
莫桃轻叹道:“八风先生和我爹回霍林洞天后,也传回消息说,项重被贬后,福建和浙江变成夏锦韶说了算。倭寇无人能遏,除广东的土井龟次郎和海大泰以外,浙江和福建的许海、陈冬、汪志也日益壮大。他们上岸越来越频繁,肆意抢劫,有的渔村已经空了。天悚,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事情都是翩然为救我弄出来的,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莫天悚道:“不瞒你说,打仗我实在是打得腻味了!对于打倭寇我的确没太大兴趣,但大哥的仇无论如何都要报。夏锦韶位高权重,又奸又猾,打击他只有从打倭寇入手。不用你劝说,我也很想去会会海边的倭寇,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你不是一直在让水生留意夏锦韶的情况,有什么进展没有?”
莫桃颓然摇头道:“夏锦韶疾贤妒能,打仗是个草包,可非常会做官。以前他在南直隶督粮道任上还会拿朱柏的一些好处,现在居然两袖清风,奉公守法,一丝毛病也找不着。可自从他的指挥官严链被俘,都指挥柳精忠战死,他就患上恐倭症,见了倭寇就逃,从来也不抵抗。”
莫天悚叹道:“夏锦韶比他爹夏珍聪明太多。他是怕你,不得已才两袖清风。我想朝中知道倪可就是细君公主的人不多,但知道倪可是我妻子的人一定不少。万岁爷又显然很照顾倪可。你也一直好好的在九龙镇,他会想不到你想报仇?如何还敢授人以柄?”
莫桃迟疑道:“我的确很想给大哥报仇,但与沿海千千万万的百姓比较,我情愿不报仇,让我去给夏锦韶当个副将都可以。天悚,你一贯足智多谋,帮忙想想办法。”
莫天悚沉吟道:“项重获罪已经有一段时间,夏锦韶抗倭不利我想万岁爷还是知道的,他又指派新的惫倭总督没有?”
莫桃摇头叹息道:“上次在上清镇各方面都有消息来,多是别人还记得你的好处。实际有龙王曹横在京里,我们的人受到牵制,消息一直不算特别灵通。”
莫天悚想了想问:“谷大哥是不是还在京城?”
莫桃道:“他灞桥老家已经没有一个亲人,和红叶姐一直都住在京城。怎么,你又想用谷大哥?”
莫天悚咬咬嘴唇道:“既然你如此着急,京城的消息就显得非常重要,不仅仅是朝廷的消息,还有龙王的消息,罗天的消息。不过直接用谷大哥去太显眼。我想最好是让谷大哥在明里牵制住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暗中另外派个得力的人去。这个人不仅仅要能干伶俐,还一定要是谁也没见过的生面孔。你看谁合适?”
莫桃想了半天,不很确定地问:“你觉得让苗苗去可不可以?”
莫天悚愕然:“猫儿眼?你怎么会想到她头上,我还以为你会推荐小同呢。小同这几年一直住在九龙镇,相信京城里没几个人还认识他。”
莫桃道:“小同的话虽然不多,但心思满细的,让他陪着你吧!素秋的病好了以后又跟个孩子一样,南无还宠她宠得不成样子。猫儿眼可算是找到撑腰的人,闹得越来越不像话,连冰冰都被她们两个带坏了。说出来你肯定不相信,猫儿眼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回一只小虎崽,我明明已经让人丢到河里去,猫儿眼居然悄悄又捡回来。现在三个女人都当小老虎是宝贝,还给小老虎取了一个名字叫白痴。我看她们才是白痴,以为那是只小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