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沧桑

作品:《暗夜武者

    汉班超投笔从戎,迢迢万里远征西域,使得“西域诸国,自日之所入,莫不向化,大小欣欣,贡奉不绝”。他对部属和对当地土著皆“宜荡快简易,宽小过,总大纲而已”。居疏勒,“拥爱妻,抱爱子”。后朝廷下令召班超回去。“疏勒举国忧恐”,都尉黎龠代表民众痛切地说,“汉使弃我,我必复为龟兹所灭耳。诚不忍见汉使去!”最后竞致以拔刀自刎来相阻。班超留下来,自幼即在疏勒生长的其子班勇借护送乌孙使者的机会,返回到中原。
    日生日落,寒暑交替,新的哈实哈儿代替了汉代的疏勒,当初的汉人也和当地人没有任何区别,但是他们当中极少的一部分却还记着遥远的中原,不改乡音。
    达乌提不识字,从来没有离开过沙漠,却能讲一口还算流利的汉语。莫天悚很奇怪,达乌提讲了班超的故事。故事的人名地名都已模糊,幸亏莫天悚博学,自己补出来。心里并不很相信达乌提的故事,他们还能说汉话极有可能和过路的商旅有关系。现在他们又离开哈实哈儿,来到沙漠中的叶尔羌河畔,汉话几乎没有用处,自然就没有人会了。
    莫天悚问达乌提还想不想回中原,如果想的话,他可以安排。果然,达乌提说他现在是刀郎,不想去中原,将来他如果有儿子,也一定不学汉话。莫天悚又很奇怪。达乌提懊恼地说,还会说汉话的人非常少。就是因为汉话他才喜欢上克丽娜,但是克丽娜只会取笑他。以后他的儿子又学会汉话,不是少很多认识其他好姑娘的机会?莫天悚大笑,言之有理。
    莫天悚原本无病,清醒后就无碍了,请达乌提送他和倪可回龙城。达乌提说救人救彻,他们本来就答应吐拉罕要送莫天悚和倪可回到自己人那里去,已经在准备行装。莫天悚心里尽管着急,可对塔克拉玛干充满恐惧,也希望行装能尽量充足,居然没催促,耐着性子等了好几天的时间,和达乌提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终于能出发的时候莫天悚才知道,克丽娜也和他们一起走。加上两匹驮行礼的骆驼,四个人六匹骆驼在悠扬的驼铃声中离开刀郎部落,顺叶尔羌河东行至塔里木河,沿河而下可达罗卜淖尔。
    看得出来,达乌提开始也不知道克丽娜也和他们一起走,显得很兴奋,一路之上歌声嘹亮。只可惜他的兴奋没维持多长时间。刀郎生活艰苦,女子也需要和男子一样做沉重的体力活,一般都不带面纱,造就了刀郎女子泼辣果敢的性格。克丽娜不肯原谅达乌提,只和倪可和莫天悚说话,居然不肯理达乌提。热瓦普沉寂下来,达乌提也成了哑巴。
    换平时,莫天悚肯定会想办法安慰他,可是莫天悚也发现,倪可一离开叶尔羌河就变得端庄,即便有事情也是叫克丽娜传话,居然变成“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荷塘芙蕖。莫天悚意识到问题严重了,可他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把倪可得罪了。他已经很仔细问过达乌提,达乌提只在小时候见过吐拉罕,的确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吐拉罕,莫天悚也只好死心。倪可和荷露一样,早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他内心深处,他是丢不开梅翩然,可也很喜欢倪可。
    一个呼呼喝喝的女人和一个温柔恬静的女人一起,同心合力把所有的“气”都抢走,两个男人只能是丧“气”垂头。旅途便加倍烦闷起来,道路也变得加倍漫长。
    两天后的傍晚,他们在梭梭旁边搭起简易帐篷。莫天悚很心烦,看见几里外有一片鲜红的柽柳林,提议去随便打些猎物来吃,和达乌提一起朝林子走去。
    走一半的时候,一只蜥蜴闯进莫天悚的视线里。想起就是追这种东西才和倪可失散,莫天悚气不打一处来,丢下达乌提追上去,一脚踩死,还觉得不解气,又拔出匕首将其碎尸万段,看见达乌提跟上来才站起身来。
    达乌提没精打采地道:“像这类爬虫,能靠吸取露水或从猎物身体内来得到水分,可以长期不喝水。你跟踪这东西是找不着水的。在沙漠里,没有水的时候应该尽量别吃东西,吃东西会让你更加干渴。幸好你当初没把蜥蜴都吃了,不然我找着你也没用处。其实像三爷这样不熟悉沙漠的人,迷路后应该在原地休息,等待别人来救你。你们到处乱走,把体力都消耗掉的做法是很危险的。”
    莫天悚不免又想起梅翩然,显然梅翩然又开始躲着他,不知道他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着梅翩然?闷闷不乐地道:“我怎么知道会你们在找我?我当时是舍不得自己吃,给倪可留的。幸好我没有找着她。”
    达乌提愕然道:“你对倪可小姐这么好,为何你可小姐还不肯理你?”
    莫天悚耸耸肩头,苦笑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忽然间什么兴致都没有了。又掉头朝回走去。
    克丽娜看他们空手而回,立刻大嚷起来。达乌提少不得又和她吵一架,也觉得气闷。赌气又拉着莫天悚一起又去柽柳林子。可能是老天爷想安慰他们,还没有进林子就发现一只落单的野驴。野驴也看见他们,掉头就跑。达乌提一箭飞出,正中野驴的后股。野驴带着箭消失在树林里。
    莫天悚恼了,没理由人倒霉了,连一只野驴也对付不了!展开轻功追在后面。达乌提大叫:“三爷,等等我,你会迷路的!”莫天悚哪里肯慢一慢?不片刻就将达乌提远远甩开。野驴到底比不过莫天悚精力旺盛,跑一阵子慢下来,被莫天悚追上杀死。莫天悚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这才察觉天已经完全黑了,一点达乌提的声音也听不见。急忙背着野驴朝回走。
    野驴十分沉重,莫天悚心头有气,打定主意要带回大猎物给倪可和克丽娜看看,竟然舍不得丢下一部分。走了半个时辰还是离宿营地很远,不觉有些泄气,暗忖他们只有四个人,了不起能吃完两只驴腿,带这一大堆回去只是白费力气。正想卸下野驴两个后腿,忽然看见前面火光一闪不见,莫天悚一身的神经立刻绷得紧紧的,假如来的是飞翼宫,倪可三人可是没一人能对抗的。顿时急了,丢下野驴躲躲闪闪朝回跑。
    很快看见拿火把的是不过是倪可而已,冲在最前面,紧紧咬着嘴唇,一脸担心惶急。达乌提和克丽娜紧紧跟在她后面,不时查看地上野驴留下的血迹。难得他们两人不仅没吵架还同心协力,莫天悚松一口气。想起他一直没机会报答达乌提和克丽娜,反而让两人为他闹矛盾,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并不出去叫住他们,还藏得更好了。
    不久倪可看见野驴,可四处都没有莫天悚的影子,更是惊惶,把所有的矜持教养都还给她的老师,丢下火把,双膝一软跪下来,抱着野驴哀哀痛哭。莫天悚愣一下,不好再躲,可就这样出去不好解释,心生一计,撕下一幅衣襟,随便在地上扯起一把杂草,揉一揉,揉出汁液,敷在脚踝上,用衣襟胡乱包了,折下一根树枝拄了,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出去,只说自己的脚崴了,是去找草药的。
    倪可顿时就不哭了,站起来擦干眼泪,整整衣服,扭过脸去,又变成端庄守礼的金枝玉叶,不肯再理会莫天悚,只让达乌提扶着莫天悚。莫天悚头疼,看倪可的样子,又不是讨厌他,为何就是不肯理他?不禁也是生气,说什么生同衾,死同穴,明明就是生憋气,死冤气!不耐烦再装瘸子,拔出烈煌剑,恶狠狠地把野驴连屁股带后腿一起砍下一大块。背起来,施展轻功一个人跑了。
    这次达乌提一点也没有“莫斯姆斯”,刚发现莫天悚不见就回去叫来克丽娜和倪可,克丽娜也担心他再赌气去打猎,倒是原谅他,叫达乌提去帮莫天悚背野驴。可惜达乌提追不上莫天悚的步子,又不放心两个姑娘走夜路,只留在后面照料。
    回去已经接近子时,莫天悚早烤好野驴肉,却没有吃一口,而是抱着一只蜥蜴在茹毛饮血,旁边的地上丢着一个早就空了的装穆塞勒斯的水囊。本地有不少蜥蜴,莫天悚烤驴肉的时候,一只蜥蜴又跑出来撞在他的枪口上。
    倪可忍不住大声惊呼。莫天悚冷冷地看她一眼,丢下蜥蜴钻见帐篷里,闷闷地大吼一句:“驴肉是熟的!”倪可早滚下泪珠,只说自己不饿,也钻进帐篷里。
    克丽娜还想跟过去,被达乌提拉住。两人刚刚和好,比从前还更加浓情蜜意,克丽娜知道倪可的心事,劝也没用,便不去打扰她,坐下来吃驴肉。
    达乌提回头看看两个帐篷,怎么也想不明白,咕哝道:“其实三爷对倪小姐不错,在沙漠里自己饿得奄奄一息还把蜥蜴给倪小姐留着,真不明白倪小姐为何会生气。”
    克丽娜抓住达乌提兴奋地问:“你说三爷没吃蜥蜴是给倪小姐留着的?”达乌提莫名其妙地点头道:“是啊!怎么了?其实你刚才也看见了,三爷跑起来比兔子还快,要不是为照顾倪小姐……”不等他说完,克丽娜早跳起来,拿着一大块驴肉也钻进帐篷里:“达乌提,明天见!”
    达乌提更是莫名其妙,踏熄火堆,提着剩下的一大块驴肉也钻回自己帐篷,才看见莫天悚又抱着一个水囊在喝穆塞勒斯。达乌提笑道:“我酿的穆塞勒斯好喝吧?不过你一次别喝那么多,喝完可就没有了。”撕下一块驴肉递给莫天悚。莫天悚不接驴肉,盖上水囊的盖子,倒在毯子上,闭上眼睛。
    第二天莫天悚还是很早就醒了,照例雷打不动地去练剑。回来的时候克丽娜在帮达乌提收拾帐篷,照料骆驼。倪可走过来,递上一碗奶茶,甜甜地叫道:“表哥,喝茶!”莫天悚愕然,却也满心欢喜,咕噜咕噜一口气全灌下去,还是不太敢造次,迟疑道:“能不能再帮我倒一碗来?”倪可笑道:“当然可以!”果真又去倒一碗端过来。
    这一个早上,莫天悚一口气喝下去四五碗奶茶,肚子喝得胀鼓鼓的,终于能确定倪可不生气了。可还是稀里糊涂的,既不清楚倪可为何生气,也不清楚她为何消气。上路后就开始套倪可的话。倪可却不上当,只抿嘴道:“表哥别问了!”
    莫天悚怎肯罢休,还想再问,前面的达乌提又弹起热瓦普,放声唱道:“葡萄因为有了心事,变成了酒。发酵的是青春,陈酿的是心情。不可喝,不可喝。一喝就醉,那种叫做穆塞勒斯的酒。”
    倪可笑道:“早上达乌提抱怨你昨夜把他的穆塞勒斯都喝完了,这会儿一定还在心疼,才说什么‘不可喝,不可喝’。表哥,你再问,我也只能告诉你不可说,不可说。”
    莫天悚莞尔,没有达乌提的歌喉,对着沙漠大声吼道:“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谁能将旗鼓,一为取龙城……”
    倪可大笑:“什么乱七八糟的!快别念了。好容易把句读学会,又弄个大杂烩出来,非得把八风先生气死不可,再拿戒尺打你的手心!”
    将莫天悚也说笑了,心情变得无比畅美。后面的旅程自然变得美妙起来。很快抵达龙城。达乌提和克丽娜才知道莫天悚和倪可的身份,吃惊得话都说不出来。倪可少不得又变成公主,领着克丽娜去找阿依古丽。莫天悚带着达乌提和夏珍寒暄。
    莫天悚和倪可失踪,阿布拉江本来是很着急的,听说他们平安回来,也出来迎接,可见面就听见倪可亲亲热热叫莫天悚表哥,不禁有气。莫天悚打沙盗打得失踪,率领的五十御林军被沙盗打得落花流水,阿布拉江却扭转战局,全歼沙盗,这时候不免就得意洋洋地提起打赌的事情来。
    夏珍提心吊胆好几天,好容易才又见着公主和驸马,气还没喘过来,阿布拉江又闹事,急忙打圆场。阿布拉江沙盗杀得多,但莫天悚孤身救回公主,两人算是平手,打赌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阿布拉江却不肯罢休,嚷着当初打赌的时候没把找公主混在一起。幸好莫天悚此刻心满意足,不愿再和阿布拉江斗气,更没心思和他斗气,态度极好地甘愿服输,自己说你们以后叫我“玛达(草驴)”好了!他在老家九龙镇是“天东雨”、“黑煞星”,到了藏区就成“多吉普巴”,在西域不弄个外号回去似乎说不过去,反正回去以后也没有人知道“玛达”是什么意思。
    阿布拉江满心以为莫天悚不会答应,吃惊的同时甚觉鄙薄,只道莫天悚被塔克拉玛干吓破胆,倒觉得没意思,又带着手下回去了。
    夏珍冲着他的背影不满意地哼一声:“蛮子就是蛮子,一点应该有的礼仪也不懂!三爷大度才不和他一般见识。对了,告诉三爷一个好消息,祁云昊派人回来说,已经找到莫二爷,还见着田慧田姑娘。”
    莫天悚的心思早转移到乌昙跋罗花身上去,是真的没在意,一听大喜,再问详情,又听说娄泽枫和罗天在一起,不免猜测一番。祁云昊派出信使的时候莫桃还没生病,莫天悚只道莫桃是因为凌辰耽搁的。莫桃自然不会详细说明凌辰受伤的情况,莫天悚只以为是一般的伤,并不担心莫桃,也不担心凌辰,不然恐怕没法高兴。他就想莫桃没到正好可以放手去龙城找乌昙跋罗花,千万不可让罗天得了去。便和夏珍商量想在龙城休息几天再出去。
    夏珍只想早点完成这次既艰苦,又没有油水,偏偏还很危险的烫手差事,显得很犹豫,一个劲地劝说。奈何莫天悚坚持,他勉强答应再在龙城休息两天。莫天悚带着达乌提回到自己的帐篷中,早早的歇下养精蓄锐。
    终于到回到米兰,薛牧野自己一个人离开客栈,时间不长又回到莫桃的房间,喃喃道:“真奇怪,这一路上居然一个水青凤尾都没看见。可是我爹告诉我,雪笠、曹横、曹蒙都不在飞翼宫里。”
    莫桃皱眉道:“那他们去哪里了?有没有孟道元的消息?”
    薛牧野摇摇头,忧心忡忡地道:“也没有。孟道元没回飞翼宫。对了,我派去找穆和亚提的人也回来。穆和亚提也没有回家。桃子,我感觉很不妙,想先去龙城看看。”
    莫桃感觉也很不妙,急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凌辰和田慧一起叫起来:“不行!”凌辰道:“二爷,你总叫我多休息,你自己怎么不多休息?三爷已经够然人担心的了,别让我们还得担心你。”
    田慧急忙岔开问:“薛公子,有没有郎世焕的消息?”
    薛牧野低下头,难过地叹息道:“他们被孟绿萝弄进飞翼宫了。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全力阻止,但郎世焕不认识我们的人。飞翼宫派出青彩冰丝、蓝彩冰丝和紫彩冰丝一起出动,郎世焕当然是跟美丽的姑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