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三变

作品:《暗夜武者

    娄泽枫看见灯笼越来越近,站起身来正要离开,费寒山冷冷地大声道:“站住!为何看见我来了你就想走?”娄泽枫停下来,回头皱眉道:“是你害死青萝,我没找你算账已经不错了,你还想干什么?”
    费寒山冷笑道:“害死罗夫人的是他儿子莫桃和她侄子罗天。你躲在这里哭有什么用处?有本事就去找他儿子和侄子去!”
    娄泽枫抬手指着费寒山,怒道:“你敢取笑老夫?”
    费寒山似乎愣一下,立刻换一副表情,微微躬身,恭谨地道:“贱妾不敢。”娄泽枫闹不清楚她何以前倨后恭,没出声。费寒山笑一笑,低声道:“贱妾身上有一张符,希望先生帮忙取出来。”
    娄泽枫摇摇头道:“你有求于人都是这样冷嘲热讽的,足见天师关你在此处已是宽大为怀。放你出去只会危害世人,我是不会帮你这个忙的。”
    费寒山道:“是你情人的儿子莫桃想带我走。只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不知道没有张天师的允许,我是走不出这个山谷的。本来我也没打算来找你,但看你在孟青萝的坟前这么久,下雨也没有离开,应该是个有情人。爱屋及乌,你不会看着莫桃的愿望落空吧?”
    娄泽枫还是摇头,淡淡道:“你找错人了。天师的符我没办法解开。你真想走出去,到不如去求莫天悚。天师一直很关心他的事情,上次莫桃到上清镇就对莫桃很好,这次也对莫天悚很好,连他们兄弟闯进崖墓都没计较。”说完又想走。
    费寒山一闪挡在娄泽枫前面,低声道:“那先生想不想知道一个关于天师的秘密,日后不管和谁亲密,天师也不可能再横加干涉。”
    娄泽枫想必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又一点也没把个女鬼放在眼里,冷然道:“你有时间就叫玉姑多去莫天悚或者莫桃身上下点水磨功夫,比在背后编派我师兄有用。让开!”伸手将费寒山拨到一边,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费寒山大声叫道:“你以为我真是当年正一道的姓费的女弟子死后没去投胎,天师顾念同门之情才留我在此处的吗?”
    娄泽枫猛然停下,回头皱眉问:“那你是谁?”费寒山道:“我是……”忽然惨叫一声倒下去。
    罗天从一棵大树上一跃而下,沉声道:“莫天悚,你忘恩负义,杀人灭口!有胆量就出来再和我较量一番!”斩龙仙子跟在他后面也跳下大树。
    莫天悚拉着莫桃从另外一颗大树上也跳下来,嬉皮笑脸地道:“我为什么要杀人灭口?费寒山想说的又不是我的秘密!看样子你的伤是全好了。想打架,来啊!”
    娄泽枫这边看看,再那边看看,失声道:“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莫桃躬身道:“我们都来好一阵子了!只是不愿意打扰娄伯伯。”娄泽枫喃喃问:“你叫我什么?”莫天悚笑嘻嘻地道:“大家自己人嘛!”
    罗天叫道:“谁和你们是自己人!”一剑刺出。莫桃爆喝一声,拔出无声刀架住,出手依然迅捷,生龙活虎一般,不见丝毫病态。只听叮叮当当一阵脆响,罗天的每一次攻击都被他用无声刀挡住。他只用了无声刀的刀背,又没有反击,很明显是在让着罗天。
    张惜霎见势不妙,也抽出宝剑想上去。莫天悚一剑便抵在她喉咙上,笑嘻嘻地道:“美人儿,手可够快的,心也够狠的。咱们玩玩如何?”
    娄泽枫大吼道:“住手!谁也不准打!”
    罗天惊骇莫桃重病之余也有如此威力,立刻收手。莫桃也停下来,还刀入鞘。莫天悚回头看一眼,笑嘻嘻问:“美人儿,我放手你还打吗?”
    张惜霎后退一步,惊慌地叫道:“娄师叔祖!”娄泽枫道:“三爷!”莫天悚这才笑一笑,也收起烈煌剑,缓缓道:“自古红粉爱英雄。仙子是不是龙杀得太多,不再喜欢龙却去喜欢一条虫!”
    罗天怒道:“莫天悚,你!”
    莫天悚得意洋洋地大笑道:“呀!真是难得,罗公子也承认自己是条虫!”
    罗天扬扬眉,淡淡道:“今日之辱,你我日后再算!”伸手牵着张惜霎,掉头而去。娄泽枫看看莫桃,长叹一声,也跟着走了。
    莫天悚回头道:“桃子,你衣服都湿了,我们也回去吧。”
    莫桃却反而朝玉贞观走去,轻声问:“天悚,你得手没有?”
    莫天悚把一个玉做的法尺塞进莫桃手里,笑道:“我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和罗天打一阵,累不累?”
    莫桃摇摇头,轻声道:“罗天为人其实不错,不过是在做戏,没出力,我也没有出力,能有多累?天悚,法尺给玉姑,你说好不好?”
    莫天悚迟疑道:“这是正一道的东西,该送给张天师。”见莫桃没出声,立刻投降道:“反正法尺也在你手上,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却还有些不太甘心,又嘟囔道:“你小子平时就喜欢装正义,可先和一个蝙蝠精成为好友,这会儿又对一个女鬼大开方便之门!”
    莫桃失笑,伸手握住莫天悚的手。
    午时,莫天悚跨进丹室。张天师挥挥手,几个正伺候他吃午餐的道童全部退下去。莫天悚一点也不客气,径自在张天师对面坐下,将自己带来的酒杯放在桌子上,拿起酒瓶斟满一杯酒,再拿出自带的筷子吃几口菜,满意地笑道:“还是这些你寻常时候吃的家常菜和我口味。下次我再来,你别叫厨子费功夫,就这样的菜好吃。”
    张天师放下筷子,冷冷地看着莫天悚:“你是不是觉得气贫道还不够?日后你再来上清镇,贫道可没东西能招待你。”
    莫天悚用筷子指着张天师,灿烂地笑道:“又小气了不是?桃子也没有其他想法,不过是想报答一下他的救命恩人。我们先和你好好商量来着。商量不通,也是不得以才出此下策。你关着人家几十年了,也该放出去透透气了!”
    张天师没好气地道:“既然如此,你们不赶紧离开上清镇,有多远走多远,还跑我贫道这里来显摆什么?”
    莫天悚讨好地笑一笑,从怀里掏出他从斩龙仙子身上偷到手的法尺轻轻放在桌子上,低声道:“问题是我和桃子都是凡夫俗子,搞不懂你们道门仙家的玄机。玉姑没办法把她师父从这东西上面放出来。这不等于是让她师父从一个大监牢跳进一个小监牢吗?天师,做做好事!”
    张天师啼笑皆非道:“三爷,你觉得可能吗?”
    莫天悚正义凛然大声道:“我就是说没这可能!堂堂正一道张天师,怎么可能放一个女鬼出去?何况这个女鬼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就是不能放她!万一她出来后胡说八道,泄露天机,败坏正一道声誉算谁的?问题是桃子说天师心地好,待人宽厚,比慈航道人还观世音,比释迦牟尼还如来佛,比玉皇大帝还自然妙有弥罗至真,比太乙天尊还救苦,比……”
    张天师又好笑又好气地打断莫天悚的胡言乱语,缓缓道:“看来三爷是认定贫道和这个女鬼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莫天悚急忙摇头摆手,义正词严高声道:“绝对没有!像天师这样高明而慈悲,集天地人于一身,仙道佛于一体的圣人……”
    张天师实在是听不下去,也急忙摆手道:“行了,别再编词了。法尺给贫道看看!”
    莫天悚咧嘴灿烂媚笑,起身恭恭敬敬双手将法尺递给张天师,低声道:“天师要是实在不愿意放走它,就把它收在葫芦里,和刑天一起超度。总之别让罗天得到就行!”
    张天师没好气地道:“罗公子昨夜又在你们手下吃了大亏,一早就来辞行,说是想带惜霎回三玄岛看看。贫道也不好阻止。此刻他们恐怕已在百里之外。”拿过法尺随意瞥一眼,朝莫天悚看去,皱眉道,“三爷,这真是你从惜霎身上偷的?这上面什么也没有啊!”
    莫天悚变色道:“什么也没有?天师,你看清楚没有?是不是你不愿意放女鬼出来?”
    张天师将法尺丢在桌子上,不悦地道:“贫道就是不愿意放它走也会和你明说,难道学你半夜三更不睡觉,鬼鬼祟祟去作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三爷,你好歹也为旁人想想,别什么事情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莫天悚双手撑在桌子上,又恨得牙痒痒地,道:“天师,罗天走的时候说什么没有?原来他不是顾念桃子的身体没出全力,而是忙着抓鬼没办法出全力!他也太厉害了,居然和斩龙仙合演一出如此精妙绝伦的双簧来。”
    张天师顿时变色,沉声道:“罗天把黑缎子收走了?”
    莫天悚颓然点头,坐下长叹道:“恐怕是的。不然他溜这么快干嘛!”见张天师神色不对,轻声安慰道,“天师,其实多年前的事情也不是你不对,被罗天知道也无所谓。”
    张天师摇摇头,苦笑道:“三爷啊,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们救走的是个什么东西!”
    莫天悚心里一紧,忍不住道:“天师,那也是你没告诉过我们。黑缎子,这名字是有点古怪!”
    张天师气结,怒道:“看来你还满有道理的。昔日查姓书生事母至孝。家里闹耗子每日吵得查母不能安眠。查生便抱回一只黑色女猫,取名黑缎子。戏言黑缎子如能驱鼠,又能逗母开心,日后就取黑缎子为妻。黑缎子果然赶走所有老鼠,又整天陪伴在查母身边。查母当黑缎子是宝贝,也笑着说要黑缎子一辈子都跟着查生。后来查生娶一位小姐为妻。洞房花烛夜,黑缎子跳上床去新娘子亲近。偏偏那小姐是个胆小之人,盖着盖头又看不见,觉得身上跳上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吓一大跳,跳起来就跑。荒乱之中一跤跌倒,头正好撞在桌子角上,撞破头颅,竟然死了。查生大怒,将黑缎子乱棍打死。黑缎子死后不肯去投胎,每每于人的洞房花烛夜附在新郎身上,吸尽新娘精气。不知道闹得多少人家喜事变丧事,一直到费师妹将它羁押在镇妖井下。”
    莫天悚还以为又会听见什么了不起的怪物,松一口气道:“也就是说黑缎子是一只母猫鬼?”
    张天师叹息道:“三爷还有所不知,当初蕊须夫人已经将它的横骨化去,它实际乃是猫妖怨魂。那畜生原本就无人性,专吸精气,成妖之后更是变本加厉,要不蕊须也不会用它报复贫道了。贫道几次超度,它都不肯去投胎。也是贫道心中愧疚,又自以为万无一失,才一直留它在三息谷。本是想它多学一些救人的医术道术后,会变得好一些……唉!”
    莫天悚道:“黑缎子没有变得好一些吗?观其徒知其师,我看玉姑就心地善良。”
    张天师苦笑道:“玉姑是龙虎山好人家的女儿,当然心地善良,黑缎子是妖精的怨魂,怎可等同?也是贫道一念之差,让玉姑去大牢探望三爷,想借此使得你们和玉姑自然而然拉上关系,才好让黑缎子出手给二爷治病。”
    莫天悚愕然道:“原来天师一直想救桃子!我还以为天师给我用的美人计呢!”
    张天师气道:“美人计!你就喜欢梅翩然那个妖精,天下谁人不知?你压根就不知道,罗夫人开始就求过黑缎子出手救二爷,但是黑缎子说什么也不答应,罗夫人才去的崖墓。要不是有玉姑出面,黑缎子绝对不会出手。你也能猜到罗天今后会要黑缎子去干什么,它的血性凶性都将被加倍激发出来。最可怕的是,黑缎子学习道术多年。贫道怕它去三玄岛以后和貘君狼狈为奸,绝对是三玄岛之祸!”
    莫天悚本来也满担心的,这下不担心了,还偷偷高兴,不想被张天师一眼看穿,气道:“你啊你,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还幸灾乐祸的。”莫天悚笑嘻嘻地道:“天师,天地良心,这次的事情真不怨我们。寒山老仙子是贵派的斩龙小仙子杀的,罗天还栽赃在我身上。我大度才没有辩解。天师不可不查!”
    张天师怒道:“你别在这里装好人!你本可以事先阻止,也是想把黑缎子从费寒山身上放出来才没阻止。后来不辩解不过是想娄师弟看在二爷的面子上,不出手阻止你从惜霎身上偷东西!”
    莫天悚大笑道:“到底是天师,真是火眼金睛啊!即便如此,那也是罗天带黑缎子走的。我可也不愿意呢!”
    张天师气哼哼地道:“如果不是你们忽然要救它出谷,哪会发生后来这些事情?”
    莫天悚用力摆手,笑道:“我可从来没这样的打算,都是桃子闹的。其实这也没什么,天师何不传下天师令,叫人缉拿罗天,追回黑缎子?”
    张天师瞪眼看着莫天悚道:“最好是龙虎山和三玄岛打起来,三爷就开心了!”
    莫天悚笑着叫冤:“晚辈可真没有这样想。只有中乙那样的老杂毛才会想出此类馊主意!天师,我看你成竹在胸,胜券在握,一定在黑缎子身上弄了什么,不用怕罗天那样的鼠辈吧?”
    张天师喟然长叹道:“我开始以为黑缎子在你手上,当然不用怕,可是黑缎子落在罗天之手,就完全是两回事了。”
    莫天悚难以置信地问:“天师,你也没把握追回罗天手里的东西?”
    张天师摇摇头道:“罗天的道法武功本就不凡,再加上机敏过人,谋略出众,连你都上当。回去的这一路他一定躲着所有人……三玄岛的‘元元雷晔’着实了得,贫道都没把握破解,再说贫道要主持法事也不能离开。三爷,你自便,贫道还是要出去安排一下。”说着起身离开了。
    莫天悚暗忖这“元元雷晔”不知道是个什么样了不起的隐身术,连张天师都如此推崇,怪不得从前就是找不着罗天的人,这次也用不着多费心去找罗天了。追上去道:“天师也不用太忧心,不是还有斩龙仙子和罗天一起吗?昨夜黑缎子本要说出当年密事,就是被斩龙仙子及时打断。斩龙仙子不会怕罗天知道,也不会怕娄先生知道,不过是怕我知道,可见她还是非常维护正一道的。”
    张天师苦笑。
    莫天悚兴高采烈地回到泰峰,立刻换上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
    玉姑难过地问:“三爷,连你也不能说服天师吗?”
    莫天悚摇头,绘声绘色把张天师的话复述一遍。
    莫桃皱眉问:“天悚,你看天师的话可信不可信,他是不是不愿意出手,故意骗你的?”
    玉姑摇头道:“天师没有胡说。但是师父已经改了,在龙虎山救人无数。天师总用从前的眼光看人!上次师父没有答应罗夫人,不过是知道罗夫人和娄泽枫有交情,指望娄泽枫帮忙说情。这次师父开始是真的没有办法,不信你们问梅姑娘和林姑娘,师父真的是出了全力的。”
    莫天悚道:“我们没有不相信你,要不我们怎么会去救你师父。现在姑娘打算怎么办?”
    玉姑黯然道:“我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好追出去找找罗公子,希望能救师父出来。”
    莫天悚忙道:“可惜我们明天要去灵宝县,不然就跟姑娘一起去追罗天了!幸好天师已经传下天师令去追罗天了。”
    莫桃沉声道:“天悚,给田慧写一封信让玉姑带着。再把你的黑玉剑给玉姑一支。”
    黑玉剑只有两寸长,是莫天悚仿照他的簪子做成的令牌。有了黑玉剑可以去泰峰商号提银子,又能让暗礁帮忙。莫天悚可不愿意把这样重要的信物给一个刚认识没两天的人,瞪眼看着莫桃。可惜莫桃没有一点点能妥协的意思,他只好不情不愿地写一封信,和一支黑玉剑一起递给玉姑。
    玉姑拿着东西匆忙走了。莫天悚懒得再陪莫桃,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梅翩然跟进来,嫣然笑道:“别不开心!你猜我们这次去河南,红崖会的屈老太爷会给你准备什么?”
    莫天悚顿时又眉开眼笑的,莞尔道:“你是说他们会准备美人计?这可有点伤脑筋,我是上当好还是不上当好?要是那个美人有你一半漂亮,我就上当玩玩。”
    梅翩然娇笑道:“美得你!我猜他们一定是给你准备好八十板子!”
    莫天悚抱住梅翩然,大笑道:“怎么可能?连张天师对付起我来都是用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