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四章 垂钓
作品:《暗夜武者》 凌辰和向山都离开了,鱼钩换上鱼饵,重新抛进河里。萧瑟专注地注视水面,道:“下饵后需要的是耐心等候,然后密切注意水里的动静,不管是轻微的触啄,还是谨慎的拖曳,又或是激烈的撕咬、豪放的吞噬都不能放过,然后判断你需要暂时不动声色,蓄势待机,还是扬竿而起,立刻收线。”
莫天悚对钓鱼可是没有什么耐心,始终觉得这种方法太慢,简直是浪费资源,他喜欢的是撒网。岔开问道:“先生特意来找我,有什么事情?”话音刚落,他钓竿上的鱼漂猛地沉下去。不过莫天悚的心思压根没在钓鱼上,碍着萧瑟在旁边,装模作样地拉了拉鱼线,才警觉鱼钩上的力量不小,可能是条大鱼。
萧瑟大喜道:“鱼咬钩了,是条大鱼。越是大鱼越得沉住气,慢慢来,收线急了,鱼就跑了!你听我的,一定能把鱼钓上来。”
莫天悚的兴趣也被调动起来,听萧瑟的指挥时放时收,果然钓上来一条足有四斤重的大鱼。莫天悚将鱼放进鱼篓中,高兴地道:“先生今晚和我一起吃鱼,好不好?”
萧瑟摇摇头道:“我一会儿得赶回去。”
莫天悚问:“先生大老远地过来,总不会是来教我钓鱼的吧?”
萧瑟莞尔道:“我是十几二十年没有钓过鱼了,看见你们钓鱼手痒。梅庄有消息过来,本来田姑娘想亲自给你送过来的,被我抢着来了。这几天二少爷一直沉迷于各种道法佛法,什么事情都不理会,发誓要解开自己身上的‘卍’字印,与梅姑娘连话都难得说两句。暗礁安排在梅庄的人早就被梅姑娘发现。梅姑娘主动找的她,告诉她罗夫人单独去找过一次龙王,龙王便离开太湖不知去向。”
莫天悚顿时激动起来,拿着鱼饵也忘记穿在鱼钩上。
萧瑟轻声道:“是的,梅姑娘还是不自觉地很关心你。她身上的‘情人泪’已经解开,你会不会再次去梅庄?”
莫天悚深深吸一口气,放好鱼饵,把鱼钩重新抛进河里,缓缓摇摇头道:“先生放心,我说过不去找她,就真的不会再去找她。”
萧瑟沉默片刻,幽幽地道:“我看着你长大,从来没见你放弃过任何东西。如此刻骨铭心的感情,我不相信你能放弃。这该不是你给我下的饵吧?”
莫天悚低着头道:“先生要是这样想,我无话可说。”
萧瑟轻轻叹息道:“明天卡马鲁丁可能会到扬州。我约好娄先生来醉雨园。你明天早上回来一趟。天悚,你就是不给我下饵,我也会上钩的。无锡的事情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是你做的,但我在娄先生面前依然没有泄漏一个字,还给你说尽好话。你丢下所有事情来这里,怕也不是散心那么简单,可我还是对每一个人都说你是被我骂伤心了,来这里是躲我的。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一点点,你什么都不瞒凌辰和田慧,却瞒着我很多事情。”
莫天悚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头不敢看萧瑟,沉默片刻问:“娄先生和重阳道长熟不熟悉?重阳道长是不是也了解降头术?”
萧瑟苦笑道:“我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重阳。这次见他发现他的功力没进步,反而在退步。感觉他变了很多,十分热衷名利。他竟然以为我去找他是想取代他的地位,很多事情都防着我,我对他现在的情况也不了解。想来娄先生和他也是话不投机。唉!都是我害了他。”
莫天悚忙道:“这怎么能怪先生?是他自己没有把握好自己。”
萧瑟站起来叹息道:“莲出污泥能不染,人一脚踏进泥塘中,没有不弄得浑身都是的。我走了。你既然是出来散心的,就好好静一静,别整天满脑子还是想着江湖争斗。醉雨园我会帮你看着的。”
莫天悚也跟着站起来道:“我送送先生。”
回到邵府的时候天都快黑了,邵冠晴却不在家里,说是出门去给别人解决纠纷去了。邵璞一见向山提着的鱼就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欢天喜地的把鱼送去厨房。
入夜以后天开始下雨。莫天悚的心被萧瑟搅乱,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在床上躺半天也睡不着,干脆披衣起来走到窗子边想看看雨景,岂料打开窗子就看见一个少妇站在窗口,不是画像上的细君公主还是何人?
窗子里外之人都吃一惊。毕竟还是莫天悚反应快一些,急忙施礼道:“公主。”细君公主一醒,转身就走。莫天悚探头出来,叫道:“公主,草民好不容易才见着公主,请进来坐坐再走!外面在下雨呢!”
细君公主停下来,背对着莫天悚幽幽地道:“夜雨沉沉,落尽深红空余绿。”
莫天悚应声道:“天雷阵阵,劈开乌云再架虹。”
细君公主缓缓转过身来,迟疑道:“你是朝里大学士假扮的郎中吧?你真是皇兄派来的?”
莫天悚摸出龙牌亮给细君公主看,苦笑道:“公主看我这黑头黑脸的样子,有哪一点点像是大学士?我是买药的装成书生,不过我真是皇上差遣来的。”
细君公主“噗哧”一乐,抿嘴笑道:“我开始看你写的字条,还以为来的是个老头子呢,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这么有学问。”
莫天悚笑笑,轻声道:“我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找的不是一个姑娘。”
细君公主的笑容倏地又消失掉,转身又要走。
急得莫天悚一跃穿出窗子,叫道:“公主,这里真的就比京城好吗?哈实哈儿的王子总不至于是一个傻子!也不至于让公主深夜独自一人出来淋雨!”
细君公主又停下来,缓缓转过身来,低头道:“可是我回去可能连淋雨的机会也没有了。以后你不要再叫我公主。”
莫天悚急道:“皇上对公主很好,以后的确是不用二姐淋雨,即便是二姐想看雨景,也有下人给二姐撑伞。二姐,你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我们先进屋再说好不好?”
细君公主犹豫一下,点点头。莫天悚大喜,急忙去推门,才发觉门是从里面闩上的,回头笑一笑,尴尬地道:“二姐稍等片刻。”依然从窗子跳进屋里打开房门。细君公主正要进门,却听见一声声音很低的怒喝:“三更半夜的,你们在干什么?”苗染跑过来,看见莫天悚连衣服都没有穿好,气得脸色煞白:“莫天悚,你好大的胆子!”
莫天悚心里暗骂,昂首道:“嫂溺叔援,权也!”
苗染冷哼一声,对细君公主躬身施礼道:“小姐,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怎么可以夜里跑出来见一个衣冠不整的男人?”细君公主对莫天悚歉疚地笑笑,还是跟着苗染掉头走了。
气得莫天悚不行,关上门低声咒骂道:“狗奴才,老乌龟,不得好死,断子绝孙!”骂完自己却是一乐,太监自然是断子绝孙的。如此一闹,莫天悚倒是又将梅翩然丢开,重新上床后不久便进入梦乡。
翌日一早,莫天悚留下凌辰继续监视情况,自己带着向山不紧不慢地回到醉雨园。刚到门口就看见蜀王世子气乎乎地从醉雨园里面出来,不觉十分诧异,急忙上前招呼。世子冷哼道:“莫天悚,你别以为巴结上万岁爷就了不起,咱们走着瞧!”
莫天悚莫名其妙,问一旁的家丁,才知道他走的这两天世子天天打着来找他的借口来骚扰荷露,每次都是田慧或者萧瑟应付走。今天田慧去见周堂主,萧瑟去迎接娄泽枫都没在,世子终于见到荷露,却被得到消息赶回来的高立丰臭骂一顿。
莫天悚头疼得很,怎么过了这么长时间,世子还没有忘记荷露?回到烟雨楼,高立丰还没有离开,正在和荷露说话。荷露一见莫天悚就丢下高立丰,过来接过莫天悚手里的幽煌剑,道:“三哥,你回来了。”高立丰却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看得出来还是很生气。
莫天悚坐下问:“刚才世子有没有对你无礼?”
荷露摇摇头道:“三哥别担心,田姑娘和八风先生都在帮我。你坐一下,我去沏茶。”福一福,朝门口走去。
高立丰道:“阿露,把门带上,我和三少爷有话要说。”荷露皱眉叫道:“阿爸,这根本就不关三哥的事!”
莫天悚笑笑道:“荷露,我不想喝茶。我也有话想和你阿爸说。阿山在外面,你们几天没见面了,你去看看他吧。”荷露这才带上门离开。
高立丰站起来,对莫天悚深深一揖,沉声问:“三少爷究竟打算怎么安排荷露?难道一直就让荷露这样主不主,仆不仆,妹非妹,妾非妾地跟着你?事到如今,我也不指望别的,仅希望三少爷能给荷露一个正式的名分。”
莫天悚苦笑道:“高掌柜,你先坐下。还在昆明我就告诉你,我对荷露没有一点非分之想。你要是能给她找个好人家,说服她嫁过去,嫁妆就包在我身上,绝对让荷露风风光光的。”
高立丰颓然坐下,看莫天悚一眼,深深叹一口气。
莫天悚道:“是不是对方嫌弃荷露?你看上谁了,我去帮你说。现在我们的当铺有皇上御笔对联,药铺又是奉旨开的,天下谁还敢嫌弃我们?”迟疑一下,轻声问,“高掌柜的觉得阿山如何?我看荷露和他关系挺不错的。如果高掌柜的看得起阿山,过一段时间等阿山多学点东西,积累一些经验以后,我放他出去独当一面,肯定不会亏待荷露。”说完之后竟然觉得有些心疼,舍不得。
高立丰愕然看着莫天悚,皱眉道:“三少爷,我知道你曾经拒绝过央宗,但是我们家阿露和央宗小姐不同,她能当一个偏房便心满意足了。”
莫天悚感觉很烦,摇头道:“高掌柜,你不觉得这样太委曲荷露吗?”
高立丰忽然跪下来,凄然道:“三少爷,你知道当初在昆明荷露是怎么离开家的吗?我和她阿妈把她锁在房间中。她水米未进地饿了三天。她阿妈心软,不得不放她出来找你。我这辈子没出过远门,这次跟着田姑娘出来才知道赶路的辛苦,可是听说荷露走的那条路比我们走的还要艰难百倍,我简直无法想象她是怎么追上你的。”
莫天悚恼火得很,拍桌子吼道:“这能怪我吗?我现在已经够烦的了,你别再拿这样的事情来烦我。你自己的女儿,你有本事就把她带走。”
高立丰叫道:“荷露又不会要求你太多。”
莫天悚勃然大怒道:“你没见玲珑和望月都是自己住一边的吗?你是不是想我当荷露是花街柳巷的女人,那我还不如去找一个正宗的回来!”起身冲出房间。出来便看见田慧和荷露都站在门口,可能都听见他的吼声。莫天悚心力交瘁,看见荷露又是一肚子的火,冷冷地道:“荷露,你立刻搬出醉雨园,以后别在跟着我!”然后才问田慧,“八风先生回来没有?”
田慧摇摇头道:“还没有。八风先生出门先去的药铺,你回来的时候他才刚刚走。周堂主听说你回来,跟我一起回来,想见见你,此刻在花厅等着呢。”
莫天悚点头道:“好,我这就过去。”瞥见荷露低头没出声,掉头朝外走。
田慧急忙跟上他,出来以后忍不住轻声问:“三少爷,荷露还不够好吗?别人求还求不来呢!你究竟在坚持什么?”
莫天悚恶声恶气地道:“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这样?我的生活一团糟,做人更是善恶不分卑鄙无耻,想要一个美满的,自己能做主的,不含有任何利益关系的正常婚姻行不行?”
漕帮之事莫天悚也没有好办法,不过是硬压下烦心事,堆起笑脸应酬一番。送走周堂主以后,莫天悚疑惑地问田慧:“漕帮也不是想把朱记水运的生意全部抢去,仅仅是想吃一点剩下的残羹剩饭,就算是看皇上的面子,赵大人也不该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田慧苦笑道:“漕帮吃残羹剩饭也是不得已,一旦让他们吃上残羹剩饭,他们就该想大鱼大肉了。赵大人一点不松口却是为了何大人。每年到这时候,农田灌溉需要大量的水,可是因要保证漕运畅通,运河就得有足够高的水位,各处都建坝、建闸堵塞排水通道,大量农田都得不到灌溉。何大人着急开闸放水,一直咬着赵大人不放。赵大人恼火得很,自然对我们也没有好脸色。”
莫天悚头疼地道:“这种大事哪有我们置喙之处?何大人也真是的,得不到灌溉的又不是只有扬州,漕运还是海运关他屁事,管这闲事做什么?”
田慧道:“何大人来此做官,想的是造福一方百姓。黄河泥沙重,成为悬河,一旦绝堤便会造成大灾。‘运河一线,介于黄淮两大河之间,有时黄淮假道入运,运河有崩溃之虞。’前朝漕运体系尚未完全建立,供给京城的粮食就经常从海路运输,改漕运为海运完全没有问题。”
莫天悚不耐烦地摆手道:“别和我说这个。扬州靠近长江,又不靠近黄河。我看何大人就是没事找事。你的意思就是说何大人指望不上,赵大人也指望不上?二公子有世子牵制,肯定也指望不上。官场上找不着真心帮我们的人。”
田慧叹息道:“恐怕是这样的。”
莫天悚道:“活人总不能叫尿憋死,你不用去找赵大人了。这事让我想一想再说。”
离开田慧后找人一问,萧瑟已经把娄泽枫接过来,此刻在萧瑟住的东篱斋中,莫天悚急冲冲赶过去。寒暄过后,娄泽枫详细询问了莫天悚中降头的情况,松了一口气道:“三少爷不必太担心,你中的这个降头术是最粗浅的。”
莫天悚大喜道:“娄先生有办法解开?”
娄泽枫道:“三少爷知道下降头的人,要解开这种最粗浅的降头术很简单,只要是杀卡马鲁丁,将他的血衣焚灰合入酒中饮下,降头毒便可解除。”
莫天悚愕然道:“这样简单?”
娄泽枫道:“听来简单,其实不一定就是这样简单,这必须保证你中的降头药真是卡马鲁丁制造的。由于降头术一旦失败,降头师很容易遭降头术反噬,因此很少降头师给人当面落降的,我觉得卡马鲁丁用的药水太初级,很可能不是他自己制造的。”
萧瑟皱眉问:“既然降头术这样危险,他们还练习这种玩意儿干什么?”
娄泽枫道:“据说练成最高境界的飞头降以后,可以灵魂不灭,永生不死。”
莫天悚感兴趣地问:“飞头降就是那种脑袋可以和身子分家,飞起来的降头术吗?”
娄泽枫点点头道:“飞头降是降头师利用符咒自身下降,让自己的头颅能离身飞行,夜里出去吸食动物鲜血,达到提升自己功力的降头术。共分七个阶段,每个阶段都必须持续七七四十九天,一旦间断,降头师的降头术就会破掉。练习飞头降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在没有练成以前,飞头并不具有很高的攻击力,且每次头飞出去都必须在天亮前回到自己身体上。万一遇见意外无法回来,只要阳光照到飞头上,降头师便会连人带头化成一滩血水,永不超生。除非是降头师对自己有无比的信心,或身怀血海深仇想藉此報仇,否则一般降头师绝不会轻易练飞头降。”
莫天悚沉吟道:“飞头降吸血是不是什么东西的血都可以?鸡鸭猫狗之类的血没问题吧?有没有这样的可能,降头师的头飞回去以后,一不小心,放错方向,脸朝着后面,后脑勺长在了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