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二章 荼蘼

作品:《暗夜武者

    萧瑟气冲冲地回到醉雨园,正好看见林冰雁远去的背影,皱眉诧异地道:“林姑娘还真的来了?那她是不是真和玲珑、望月打架了?”
    向山低声道:“田姑娘和凌爷去无锡就是去请林姑娘的。打架也是货真价实的,只不过是三少爷事先吩咐的玲珑、望月而已。刚刚打了两下,就被田姑娘和凌爷拉开。三少爷还说他会在烟雨楼等先生。”
    萧瑟急冲冲地来到烟雨楼,却见莫天悚正在荼蘼架下喝茶,旁边还空着一个位子,也放着茶碗。荷露在他对面弹琴,一派闲淡雅情。看见萧瑟,荷露停下来,抱着古琴告退离开。莫天悚站起来招呼道:“先生,快过来坐。”
    萧瑟坐下,怒道:“天悚,你究竟在搞什么?”
    莫天悚双手捧起茶碗恭恭敬敬递在萧瑟手上,赔笑道:“先生,别生气,学生这不是给你赔礼呢吗!”
    萧瑟接过茶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气道:“我不用你假惺惺地赔礼,只要你不气我就行了。”
    莫天悚坐下来,轻声缓缓道:“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我这次最不该的就是选择一个有荼蘼架的地方住。我以后不会去找翩然,但是太湖宝光是翩然为我弄出来的,我也想替她了结此事。先生一定要怪我吗?今天在尽味轩我的的确确是把我知道的关于幽煌剑的事情都公开了,也把剑给大家看了,要不用点手段先逃出来,最后他们万一提出要把剑拿走,我该怎么应付?”
    今天莫天悚一个字也没有提飞翼宫,可萧瑟却说不出他什么,默然片刻,还是很生气地问:“无锡的事情是不是你弄出来的?你想借官府来打击罗天?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卑鄙!”
    莫天悚叹息道:“先生觉得我昨天有时间去无锡吗?你要是不信我,荷露你总该相信了吧?”
    萧瑟气哼哼地道:“问题是荷露昨夜突然来找高掌柜的……是不是也是你安排的?”原来昨夜荷露找到高立丰和萧瑟一起喝酒,三个人都喝醉了,当时萧瑟还不觉得,今天是越想越不对劲。
    莫天悚苦笑道:“是我让荷露去找的你们。你知道,田慧一个人忙不过来,虽说是当铺有高掌柜和我们带过来的人照看,药铺也是别人介绍买的现成的,可货物总得清点清点,伙计也总得教导教导……还是很多事情。我想先生像从前一样帮我照看一下也没什么吧?我怎么会知道昨夜就会发生那些事情?”
    萧瑟语塞,心里总觉得莫天悚在搞鬼,气就是不顺。
    荷露端着一碗药过来,等莫天悚喝下以后又退了下来。莫天悚轻声道:“其实我就算是想去无锡,也没有那个体力。”
    萧瑟心又软了,忘记莫天悚刚刚自己去过一趟比无锡远得多的梅庄,皱眉道:“可是无锡是怎么回事?有人看见你,还看见挟翼。”
    莫天悚苦笑道:“我也想知道,因此今早刚接到消息就让田慧和凌辰都去了无锡。”
    萧瑟的火气又冒出来,冷哼道:“你让他们去无锡是不是陷害罗天的?用一块镶着宝石的木板来制造太湖宝光,也亏你想得出来!你把林姑娘找来想干什么?”
    莫天悚气苦地道:“既然先生早就认定一切都是我做的,那我也不想再分辨。木板上的宝石是沙大人的,我从哪里得来?我原本也不过是觉得罗天足智多谋,无锡又是他的地方,想拉他下水尽快洗清我的冤屈,谁知道他做事如此不检点?叫林姑娘来原本是想问问事情是不是罗天做的,可惜林姑娘和她的天哥好得很,什么也不肯说。”
    萧瑟一愣,心里也是希望一切和莫天悚无关,竟然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皱眉喃喃问:“那无锡的事情究竟是谁做的呢?究竟是谁这样陷害你?”
    莫天悚摇摇,岔开轻声问:“先生,用什么方法可以在一天的时间里解开‘情人泪’?”
    萧瑟断然道:“绝对没有这个可能!你不要又动歪脑筋!”
    莫天悚长叹道:“我说过不去找翩然就肯定不会去找她。再说也不用我动歪脑筋,翩然身上的‘情人泪’已经解开了!”
    萧瑟愕然道:“真的?绝对不可能!”莫天悚迟疑道:“先生,有没有作用和‘情人泪’差不多,但比‘情人泪’还轻,随便一解就能解开的咒语?”萧瑟摇头道:“神咒上应天之神,下感地之鬼,中与念咒人真气合一,你以为是那么容易的?”
    莫天悚疑惑地道:“可是翩然身上的‘情人泪’的的确确是解开了!”
    萧瑟沉吟良久,才不很确定地道:“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当初蕊须夫人给她下咒的时候,她体内已经有一个隐伏神咒排斥开‘情人泪’。‘情人泪’只种于表,没深入心,遇到一些特殊的事情,像特别伤心或特别激动等等,心力一冲,便自己解开了。”
    莫天悚急忙问:“那先生看出翩然体内是什么咒语没有?”
    萧瑟摇头道:“隐伏神咒没有发作的话,中咒之人一切如常,谁也看不出来。可问题是下这种隐伏神咒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寻常人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谁会给梅姑娘下咒呢?”
    莫天悚轻声问:“罗夫人有没有这样的能力?”萧瑟道:“她是有,然而天下哪有师傅算计徒弟的道理?”莫天悚端起茶碗浅啜一口,目光空洞地幽幽叹息道:“连爹娘都可以算计儿子,师傅算计徒弟有什么希奇?”萧瑟不悦地叫道:“天悚!”
    莫天悚笑笑,放下茶碗,又岔开问:“娄先生看出我中的是什么降头术没有?他有没有觉得我是死有余辜的大坏蛋,不想给我治?”
    萧瑟非常不高兴地皱眉叫道:“天悚,你怎么总是这样?娄先生除了觉得你和一群女人纠缠不清以外,对你的印象还挺好的。只是今天太匆忙,他说要再见你一次。你看什么时间合适,我去通知娄先生。”
    莫天悚笑一笑道:“先生,我觉得很累,心里也很烦,想去乡下清净几天。见娄先生等我回来再说好不好?我走之后,你们是怎么打发何小姐的?”
    萧瑟道:“你都走了,何小姐还能怎样,发一通脾气之后也走了。不过我看何小姐是不会罢休的,既然人们开始怀疑太湖中的是假剑,就该有人打你的主意了,你躲出去静两天,好好休息一下也好。要不要我陪你去?”
    莫天悚道:“先生帮我看着生意吧,要不我也不安心。我想带凌辰和阿山一起走。”
    一道金色的残阳铺在缓缓流淌的小河中,使得一条不大的平凡河流骤然间美丽起来。莫天悚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书生长衫站在拱桥上,手里摇着一把折扇,喃喃道:“江南水乡就是美,随便一个地方都是一首诗!”
    凌辰撇撇嘴道:“别酸了!前面没多远了,我就送你到这里吧。”
    莫天悚点点头道:“记得,有邓秀玉的消息要立刻来通知我。”
    凌辰道:“我知道。”掉头走两步,又倒回来道,“三少爷,有一句话憋得我难受,我还是决定说出来。跟你在一起真让人恐怖,你把周围的人全部都算尽了!也难怪高掌柜的就是不喜欢让荷露跟着你。”
    莫天悚一呆。凌辰笑一笑,又道:“幸好我还知道你也是真心希望大家都好,不然真不敢再跟着你。我觉得林姑娘今天说你那句话简直太对了,你就不感觉累得慌?”
    莫天悚苦笑道:“累,又能如何?你有好办法帮我解决掉眼前这些难题吗?”
    凌辰用力摆手道:“别拉我下水。你有事情吩咐我,我绝对帮你做到最好就是,办法我没有,你也别叫我想。”逃跑一样地快步走了。
    打扮成书童的向山凑过来问:“公子,天不早了,我们也走吧。”
    莫天悚点头道:“记得,我的名字是文心束,别叫错了!”
    缓步下桥,向前走不远就是大桥村。邵家很好找,可惜大门紧闭,不过门前蹲着一个很斯文秀气的年轻人,全神贯注地看着地上的什么东西。莫天悚走过去,深深一揖道:“这位兄台,小生有礼了!”
    那人一下子跳起来,急道:“千万别告诉我爹,我又跑出来在看蚂蚁。”说完才看清楚眼前的是一个陌生人,挠挠头问:“你是什么人?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莫天悚道:“小弟文心束。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笑道:“哦,我高姓邵,大名是璞。璞,未雕之美玉也。爹说我以后一定可以变得很聪明。”
    向山“噗哧”就笑出来。莫天悚却觉得邵璞纯真得可爱,回头瞪向山一眼,拱手道:“小弟途经贵宝地,看这周围山清水秀,想游览一番,能否讨扰贵府几日?”
    邵璞道:“原来你是出来玩的,想在我家借宿。本来是没有问题,可现在我娶亲了,娘子不喜欢见外人,我外婆都不来我家住了!”
    莫天悚为难地道:“村子里就只有贵府的地方大一点,天都黑了,我今夜住哪里?邵兄,我不让你夫人见着我,行不行?”
    邵璞高兴地拍手笑道:“对啊,不让娘子见到你不就行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你跟我来。”领着莫天悚和向山绕过大门,从角门走进院子中。刚进门就遇见一个花白胡子的威严老者。邵璞像老鼠见猫一样,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掉,上前低声叫道:“爹。”
    莫天悚也跟过去,拿出一大锭银子,施礼道:“邵老爷,晚生游学天下,路经贵地,想在贵府借宿几日。”
    邵冠晴并不接银子,摇头道:“公子,我们不欢迎外人,你还是另外找地方吧。”
    莫天悚把银子硬塞到邵冠晴的手里,微笑道:“晚生只住几天,老爷就当给公子找个玩伴也好。”邵璞立刻道:“就是。天公子是来游览风景的。有人陪我玩,我也不用一个人看蚂蚁了。爹,留下他吧!反正他只住几天,娘子不知道,不会不高兴。”
    邵冠晴叹息一声,又把银子还给莫天悚,终于点头道:“让你留下,你可得守我们家的规矩,不能随便窥视。”莫天悚自然是一叠声地答应下来,邵璞非常高兴,亲自把莫天悚领到一间厢房中安顿下来。又陪着莫天悚说了很久的闲话,除了没说他娘子的事情以外,几乎把家里的事情全部告诉莫天悚,一直到邵冠晴来催他才离开。莫天悚昨夜没有睡觉,早就倦得很了,邵璞离开后也早早地上床睡下。
    梅翩然走进亭子,在莫桃对面坐下,道:“二少爷,这里我看着。你进去陪师傅一会儿吧!要不就去睡一会儿,别这样白天晚上的熬着。昨天一整夜都没人来闹事,估计今天也不会有人来。”
    莫桃眼皮也没抬一下,继续盯着手里的《至真语录》,摇头道:“我不累。你去陪她吧。我想今天把这本书看完。”
    梅翩然轻声叹息道:“二少爷,你再着急也不可能几天时间就把所有的道家理论都精通了。去歇歇吧!师傅本来是想补偿你的,可你这样不是让她更心疼吗?”
    莫桃眼睛死死盯着书,便像是没听见一样。梅翩然苦笑一下,起身离开了。
    过片刻,孟青萝走过来,站在亭子外面,凝视莫桃半天,缓缓道:“桃子,要不你去扬州找天悚吧!”
    莫桃终于丢下书本,愕然抬头,看一眼脸色苍白的孟青萝,站起来低声道:“我去睡觉。”说完再不看孟青萝一眼,低头迅速地走了。
    薛牧野慢悠悠走过来,得意地笑道:“夫人,我说这一招对二少爷有用吧?他心里是非常心疼夫人的。”
    孟青萝苦笑道:“谢谢公子。可是妾身不明白,公子究竟想干什么?”
    薛牧野皱眉嚷道:“怎么我说多少遍也没人相信我,我就是想看看幽煌剑。可是我不敢直接去找三少爷,只好赖在二少爷身边。”
    孟青萝道:“除会九九功之人,谁拿着幽煌剑也没有用。你随便看看又能看出什么明堂来?你没听说昨天天悚宴请娄泽枫等一干人,公开让人观看幽煌剑,也没人能看出什么。你如果肯明白地告诉我你的来意,说不定我可以让翩然陪你去找天悚。”
    薛牧野沉默良久,道:“夫人,我说了你可不要和我翻脸,你跟我翻脸,我保证二少爷也会和你翻脸的。从前悬灵洞天随便出来一个最差劲之人,飞翼宫也只有逃跑的分。可是我这次出来,一切简直都颠倒了,你们难道不是从幽煌剑上得到的秘诀?”
    孟青萝忍俊不禁,失笑道:“原来你是为这个,害我瞎猜半天。你也上沛清的当了。幽煌剑上哪里有秘诀?”
    薛牧野怎肯轻易相信,嘟囔道:“你不过是不想告诉我罢了。我以后就跟着二少爷,总有一天能知道幽煌剑的秘密。”
    孟青萝莞尔道:“你想看幽煌剑嘛,为什么不去跟着天悚?”
    薛牧野苦笑道:“我怕他,还是跟着二少爷保险一些。你可别赶我走,太湖宝光没了结以前,梅庄多个朋友怎么也比多个敌人好。”
    孟青萝淡淡道:“只要你肯帮忙把桃子留在我身边,我欢迎你还来不及呢,无论如何也不会赶你走。甚至你想要天悚的幽煌剑,我都可以想办法去帮你偷来。”
    薛牧野皱皱眉头,低声道:“夫人,所以二少爷始终不肯认你,你实在是太不明白他了。你放心,在没有解开‘卍’字印以前,他多半不会离开。”说完转身走了。
    孟青萝一愣,冲薛牧野的背影不服气地道:“我不明白桃子,难道你就明白他?”想了想,一个人朝梅庄外面走去。
    曹横刚刚收功便看见孟青萝站在木塌前,急忙施礼道:“夫人。”
    孟青萝问:“你的伤都好得七七八八了吧?”
    曹横苦笑摇头道:“还是不行。中乙的功力比以前深多了,蕊须也一点不像是中过毒的样子。不过夫人如果有差遣,我一定竭尽全力,绝不推辞。”
    孟青萝犹豫片刻,摸出一个盒子递给曹横道:“这是沛清从前秘制的两仪膏,只有这么一点点了,全部给你。天悚靠萧一屁和正一道的娄泽枫拉上关系,你暂时是不可能再去找他。天悚还在无锡城玩了一个把戏,把无锡城搅得一团乱,连官府也参与进来。我看你还是离开太湖避一避比较好。”
    曹横暗骂,有好药又不肯早点拿出来,这时候拿出来绝对没安好心,情真意切地道:“可是梅庄目前危难重重,我怎么忍心在这时候离开夫人?”
    孟青萝也在想你装什么装,淡淡道:“梅庄有桃子和天悚照应,你留下也起不了作用,我还得担心你。不如你离开这个漩涡,躲远一点去养伤。听说藏地日喀则萨迦寺的菩萨灵验得很,你不妨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