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一章 意图

作品:《暗夜武者

    莫天悚几句话打发走萧瑟,收拾好以后匆匆吃了一点东西,来到小厅见张水生。
    张水生道:“三少爷,整个乌镇都没有人家有朋友住了半年以上的。不过乌镇南十八里有一个大桥村,村子里教私塾的邵冠晴先生有一个从小就是傻子,名叫邵璞的儿子半年前娶了一房媳妇,姓黄,排行老二,人们叫她黄二姐。陪嫁的是一个老家人,黄二姐称呼他染公,听起来很像三少爷想找的人。”
    莫天悚愕然失笑道:“绝对不可能!你就只打听到这一个消息?”
    张水生道:“邵先生家里的媳妇从前没人见过,没有人知道这个媳妇的家世来历,事先也没有人听说邵先生要娶媳妇。大桥村的人家娶亲嫁女都要请全村子的人喝喜酒,可是邵先生是大桥村最德高望重的人,又只有一个儿子,居然任何人都没有请就办了喜事。周围的人家是看邵先生家里突然多出两个丫鬟,一个橱娘。别人才知道他家的傻儿子也成亲了,媳妇看来还甚是有钱。
    “邵璞并不是完全的傻子,只是脑筋有些不转弯。开始有人开玩笑问他新媳妇怎么样,香不香一类的问题,他通通回答说不知道。然而过得几天,别人再问他这类问题,他通通回答很好。问他好在哪里,他又说不出来。其他人取笑他,他很不服气地说他又没有香过新媳妇,怎么会知道好在哪里。再以后,别人再问他此类问题,他一概不答,掉头就走。
    “新媳妇很少出门,偶尔出来后面必定跟着她的那个老家人,从来也不和村子里的其他人答话。村子里的人都觉得她和一般人很不一样,天生就和人保持着距离,让人无法接近。只是她的老家人是扬州本地口音,黄二姐却是京城口音。
    “最奇怪的是邵先生,儿子娶亲本该高兴的,可是他娶了媳妇以后别人就再也没见他笑过。大桥村的人笑话他是担心儿子太傻,娶回媳妇也没有一点用。”
    莫天悚一呆问道:“邵先生的家世如何?”
    张水生道:“邵先生的爷爷做过知县,曾经是大桥村最有钱的人家。不过他们不太会经营,从邵先生的父亲开始,家道就开始衰落。现在他们家里有三十多亩水田,靠田租和邵先生给人教书赚点银子,家道小康。只是宅子很大,还保持着当年的样子,是一个三进的院子。听说开始邵璞还和新媳妇住一个院子,现在又搬出来和邵先生住一起,新媳妇自己住一个院子。”
    莫天悚沉吟道:“你去大桥村看了没有?见过新媳妇没有?”
    张水生道:“我去大桥村看过,找着邵家。但新媳妇很少出门,我只看家邵璞和邵先生。三少爷,其实邵璞长得白白净净,行动斯斯文文,不开口说话,谁都不会知道他是一个傻子。”
    莫天悚道:“你立刻去找路舵主,请他全力帮我们寻找邓秀玉的下落,一定要抢在罗天的前面找到邓秀玉。”
    尽管客人只有十个,莫天悚还是让萧瑟包下整间尽味轩。尽管莫天悚看都没来看一下,萧瑟还是对他不很放心,早早地来尽味轩守着。
    刚交午时,娄泽枫一个人急冲冲地来到尽味轩,见到萧瑟劈头第一句话便问:“你这次摆的不是鸿门宴吧?”
    萧瑟苦笑道:“不瞒你说,我也正担心呢。不过醉雨园的人今天几乎都出去了,天悚忙得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来都没来过尽味轩,我又一直守在这里,应该没有布置。”
    娄泽枫皱皱眉头,疑惑地问:“三少爷在忙什么?你不是说你在他三岁的时候就跟着他,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有没有布置你会不知道?”
    萧瑟叹息道:“我的确是看着他长大的,但是他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我还真的猜不出来。道兄听说皇上给他一道圣旨的事情没有?生意平时是田慧在经管,今天田慧不在,他在忙生意。大概明天泰峰当铺和药铺会同时开张。”
    娄泽枫缓缓道:“田慧和凌辰都在无锡城里。昨夜无锡城里发生一件大事,守备府里发生重大盗案,提督军务沙鸿翊大人被迷香熏昏在房间中,所有贵重财物全部失窃。几乎同时,无锡城里还来了一个小偷,闹得人仰马翻以后不知去向。不久,无锡城的城门口发生激战,交战的双方据说是三少爷和西北联盟、锐金队。三少爷只带着一个人,寡不敌众,只好借助霹雳弹御敌。结果引来守城的官兵。三少爷和同伙骑挟翼逃掉,但西北联盟和锐金队却和官兵打起来。官兵在他们身上发现很多沙大人的失物。”
    萧瑟叫起来道:“绝对不可能!昨夜天悚和谷大侠在扬州城里大打出手,从知府衙门一直打到醉雨园。把何知府气坏了,今天一早衙役就带走谷大侠。此刻都还没有回来呢!”
    娄泽枫摇摇头道:“你先别急,我还没有说完呢。今早凌辰一早就来到无锡城里,联络到一些锐金队的仇家和暗礁留在无锡的人。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地把金钱帮在无锡的惠远镖局分局给包围起来,质问他们当初为何放火烧掉孤云庄和幽煌山庄两座庄园,灭绝人性地连妇孺老幼都没有放过。口口声声江湖恩怨江湖了,无论如何也不该牵扯上无辜的人。锐金队是和暗礁差不多的组织,本来的声名就不好,结果引起公愤,又惊动官府。官府把双方都带走后不久,田慧找到无锡知府,又把凌辰等人全部都保出来。无意中泄漏出一个惊人的消息,太湖的‘连山’宝光是罗天役使的小鬼在捣鬼。”
    萧瑟失声道:“不可能吧?罗天这次现身后似乎没有役鬼了!”
    娄泽枫沉声道:“我也觉得不可能,这很明显就是三少爷在栽赃嫁祸。但是人们在罗天的房间中搜出一块镶着绿松石的木板。绿松石正是按照太湖宝光中‘连山’的形式排列的。宝石名贵精美,不过手工粗糙,一看就是临时做的。只可惜人们正激动,不少人还是轻易相信了这个谎言;更可惜是罗天一直在外面找邓秀玉,没办法给自己分辨;最可惜如此拙劣的嫁祸原本只能骗骗普通人的,罗天自己却不检点,不是没有役鬼,而是手段更加高明,由明转暗,由以前的物役改为心役,鬼也没有养在身边,而是留在外面。这事不少人都知道,不过是看中乙的面子,罗天为人又甚是谦和,没人去说他而已。可是这样一来,三少爷的嫁祸便言之有据,罗天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萧瑟愕然道:“罗天还在役鬼之事我都不知道,天悚也肯定不知道。”
    娄泽枫道:“很可能。后来木板又被拿到官府去,沙大人一眼看出木板上镶嵌的绿松石居然又是他的失物!”
    萧瑟诧异地喃喃道:“沙大人昨夜才失窃,太湖宝光却始于半年多以前,假如这真是天悚的嫁祸,这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吗?别的我不敢肯定,但在天悚身边这么多年,却知道天悚做事一贯是谋定而后动,布置周密,滴水不漏,绝对不会留下这么大一个破绽。”
    娄泽枫摇摇头,又道:“现在无锡城乱成一锅粥,西北联盟和金钱帮成为众矢之的,官府和各个帮派都在找他们讨说法。昨夜太湖又出现‘连山’宝光,断断续续地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每次当我们要接近宝光的时候,宝光就会熄灭,然后在一个更远的地方亮起来。不过我还是发现每次宝光出现的时候太湖的妖气都重得很,很怀疑太湖宝光压根就是有妖精在暗中捣鬼,不像是鬼魅所为。”
    萧瑟犹豫半天,吞吞吐吐地道:“道兄一定早察觉淼弥镇的梅庄吧?”
    娄泽枫点头道:“即便以前不知道,罗天来无锡以后,几乎逢人便说里面住的是妖精,无锡城里现在人人都知道了。你是说太湖宝光是罗夫人弄出来的?”
    萧瑟深深一叹道:“我很怀疑。估计天悚知道,可惜他很多事情都瞒着我。冤孽啊!道兄,请你看我薄面,天悚真要做了什么,好歹放他一马。”
    娄泽枫道:“放心,我听你说了他的事情以后,也觉得他很可怜。这会儿提前来找你,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还以为你能知道无锡城是怎么回事……我还是很相信道友为人,此刻别人都在等我的消息,时间也快到了,道友觉得这顿饭究竟吃得吃不得?”
    萧瑟很为难,半天都无法决定,最后苦笑道:“其实我开始只想道兄一个人见见天悚,请客是天悚的意思。幽煌剑上除煞气重,宝石多以外,真的看不出什么别的明堂。要不,我回去和天悚商量一下,还是道兄自己去见见他?天悚这孩子品性虽然谈不上好,但还是很孝顺,也非常照顾家人朋友,有我和道兄在一起,可以保证他不会做出格的事情。”
    娄泽枫摇摇头,忽然笑了,轻声道:“既然你已经请了其他人,我便不好私下去见三少爷。二少爷甫到梅庄便救了叶法常道友,后来三少爷又归还致虚元君的秘籍,其实无锡城里也有不少人念着他们的好处。他们在云南杀婴鸮,疏通虎跳峡,化解藏人和白族人的战争,剿灭无回寨,捐财赈灾,都十分为人称颂,即便罗天提起三少爷也是言辞谨慎。在我耳边说他坏话最多的就是道友你了。这顿饭你也和我们在一起,他应该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我看我还是去通知其他人过来吧,最多是告诉他们小心一些。”
    萧瑟轻轻一叹,不好再多说。娄泽枫起身脚踏罡步斗,手掐诀,口念咒曰:“天圆地方,六律六章,神符烧香,災厄消亡,咒到奉行,急急如律令。”
    午时三刻,莫天悚准时出现在尽味轩,进门后看见客人全部都到齐了,抱拳道:“不好意思,让各位久候了。”寒暄一阵,宾主落座,两张方桌拼在一起,正好坐十二个人,伙计却被莫天悚赶了出去。
    莫天悚将裹着红布的烈煌剑放在桌子上,笑道:“晚辈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正餐之前,请诸位先品一道开胃小点,吃饭才能香甜。哪位先请?”
    娄泽枫当仁不让,伸手拿过烈煌剑,还没有打开便诧异地问:“三少爷这块红布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接着打开红布,拿出里面华丽的烈煌剑。
    莫天悚正色道:“左顿大师给的,可以抑止幽煌剑煞气。老实说,晚辈不懂得《连山易》、也不懂得《归藏易》,只是看过《周易》。拿着幽煌剑这么多年,不仅没有看出其中玄虚,还深受其害。在座各位都是大行家,晚辈非常盼望各位能勘破幽煌剑的秘密,解开晚辈多年困惑。这也是晚辈不嫌冒昧,请各位来扬州的目的。”
    娄泽枫看过烈煌剑,递给身边的叶法常,点头道:“这是真剑。煞气重得很!”时间不长,烈煌剑已经传完一圈,传到莫天悚的手里。莫天悚接剑就在自己的手臂上刺轻轻刺一剑,苦笑道:“晚辈可没有诸位的功力,拿着这把剑非见血不可。”捋起袖子,把上面累累的伤痕亮给众人看。
    只有萧瑟知道他手臂上的伤几乎都不是烈煌剑刺的,却不好塌他的台,拿过宝剑放在桌子上,轻声问:“天悚,你看是不是可以上菜了?”其他人听他言辞恳切,剑是真的,伤疤也是真的,都放心不少,怜惜之情便升上来。
    莫天悚点头道:“也好!麻烦先生。”
    萧瑟去叫伙计,片刻后各种精美的菜肴流水一样端上来,顷刻便放满两张桌子。剑鞘在众人手里传来传去,也没人看出明堂。众人的心思都不在吃上面,一边吃东西一边查看剑鞘一边向莫天悚提各种关于幽煌剑的问题。让萧瑟万分诧异的是,所有问题莫天悚都尽量解答,连关于幽煌剑的来历传说也丝毫不隐瞒地说出来,餐桌上的气氛越来越融洽。叶法常和致虚元君又不停地给莫天悚说好话,人人对他好感大增。
    不过这个传说对于破解幽煌剑的秘密没有丝毫帮助,不过是增加不少幽煌剑的神秘性而已。最后莫天悚抱拳道:“幽煌剑的秘密原本也不好破解。各位如果能帮晚辈去掉剑上的煞气,晚辈也感激不尽。”
    娄泽枫又拿起宝剑,沉吟道:“去掉剑上的煞气必须开坛做法,不知道三少爷舍得不舍得?”
    莫天悚为难地道:“此剑是先父留给晚辈的遗物,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萧瑟听得瞪眼,忍不住偷偷拉莫天悚一下。莫天悚接着道:“但晚辈又的确非常想除去剑上的煞气。要不请各位前辈去醉雨园小住几日,诸位看行不行?”
    这个萧瑟可更不放心,急道:“天悚,醉雨园一点也不适合设坛。干脆你跟这娄道兄去无锡住几天。”
    莫天悚忽然低下头,尴尬地低声道:“先生,这时候我怎么能离开呢?”萧瑟莫名其妙地问:“你怎么不能离开?”莫天悚目光在桌子上扫一圈,凑近萧瑟的耳朵,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人人看他说话一直恳切大方,忽然如此扭捏都好奇起来,可惜包括萧瑟在内,没有一个人听清楚他说什么。
    萧瑟皱眉道:“天悚,你有什么话是不能大声说出来的?”莫天悚低着头,声音还是很低,幸好在座的人人功力不凡,都听清楚他在说:“玲珑、望月。”可惜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一起看着萧瑟。萧瑟虽然明白,却越发不清楚莫天悚的意图,道:“是皇上赐给天悚的两个姬人的名字。”
    娄泽枫失笑道:“道友,你难道能要求他们少年人和你一样?”众人都笑起来,萧瑟却不好说莫天悚碰都没碰过玲珑和望月,多少有些尴尬的也笑起来。
    莫天悚低声埋怨萧瑟:“先生,我就知道这种事情不能说,你还非得让我说。”众人越发笑得起劲。莫天悚急忙站起来,大声道:“吃菜,吃菜!”大夹大夹地菜夹到各人的碗里,却还是没堵住大家的笑声。
    何亦男忽然闯进来,拿刀指着莫天悚怒道:“三少爷,快把珠花还给我!”
    众人都是一愣。莫天悚起身苦笑道:“我来介绍,这位是扬州知府何大人的妹妹何亦男小姐。小姐,在座的各位前辈都可以证明,在下昨夜在无锡城里,怎么可能去你府上去拿你一枝珠花?”
    何亦男却在昨夜就憋了满肚子的火,忍无可忍才找上门来,大怒道:“你别想混赖过去,我认得你的迷药,也打听清楚了,昨夜无锡城里的霹雳弹一个人也没伤着,根本不可能是你去做的。别以为你有一块龙牌就了不起。我们这次依照江湖的规矩来解决。”
    莫天悚皱眉道:“谷大侠被你哥哥抓去还没放出来,算不算是江湖规矩?何小姐,别以为你是知府的妹妹就可以耀武扬威的,有风使尽帆!我是男人,要你珠花干什么?恐怕你是认错人了吧?”
    何亦男怒道:“别以为你蒙着脸我就认不出来是你,你这一脸黑再怎么蒙面也没有用!”众人又好笑又诧异,又将疑心放下不少,自然不可能让他们两个真的打起来,纷纷上前劝说。
    正说着呢,向山又找过来,走到莫天悚身边,低声道:“三少爷,林姑娘找来了!”莫天悚大怒道:“她来就来,关我什么事情?”向山低声道:“可是林姑娘和玲珑、望月打起来了。”
    这下莫天悚着急了,尴尬地抱拳道:“各位不好意思,我必须得回去看看,有事我们改天再说。”拿起烈煌剑要走。何亦男拦住他道:“我们的事情没有说清楚,你别想走!”莫天悚不客气地道:“阿山,拦着她!”一闪身便着着急急地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