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二章 比武
作品:《暗夜武者》 莫桃见到莫天悚以后先诉苦,说是他们一直含着黄连,不过只是弄得自己一嘴苦,没有吃到任何甜味,看样子邓秀玉是真心想和解。莫天悚好笑,暗自庆幸自己来得晚。莫桃又说那份名单不过是邓秀玉怕他们不肯亲自来,知道莫天悚多疑故意弄出来引诱他们来查看的。至于其他的人却大部分是何逸禹请的,乃是专门请给他们看的,有意想他们传话给昆明知府听。莫天悚也大概介绍一下昆明的情况,决定按照昨天的计划杀晋开。
莫桃点头道:“晋开交给我。一会儿他们还要斗牛杀牛‘吃牯脏’。让我在他们斗牛的正餐之前先给他们上一道小菜。不过邓秀玉那里就由你负责。”
莫天悚笑道:“最难的部分你都完成了,邓秀玉当然我负责,只是你别着急,等我和邓秀玉谈妥以后再动手。晋开的武功不算一流,可是他手下的铁胜号称刀枪不入,当日能掩护晋开在那么多人的包围中逃出昆明,一定是非同小可,你千万别轻敌。”
莫桃笑笑,正想说什么,何亦男跑过来,硬把莫桃拉走,嘟囔道:“你一直霸占住三少爷,格茸该来找你打架了!”
莫天悚又诧异又好笑,扭头便看见央宗在对他招手,格茸则是低头恭顺地跟在央宗身后。于是来到央宗身边,一边和央宗胡说八道,一边好奇地看苗人的祭祀活动。
场地中央领头的巫师身披蓑衣,穿着长衫,头戴形似牛角的银饰,严然一个蚩尤神的形象,嘴里唱着古老的歌谣,摇头摆身摇铜铃召请诸神。他身后跟着的另一巫师在击打竹筒,中央一名巫师击打放在架子上的木鼓,其余男子各自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披着红毡,以马尾置乌纱冠首。苗女也是身着盛装,人人的花冠上都有一个大大的牛角样银饰,身上披着满身的银饰披挂。男外旋,女内旋,皆举手顿足,其身摇动,舞袖相联、左右顾盼、不徐不疾,人人神情专注庄严。旁边有一对人在吹奏长达丈余的大芦笙。芦笙之音与歌声相应,悠扬高下十分动听。这种舞蹈只有在祭祀的时候才跳,也叫做跳鼓脏。
快到中午的时候,祭祀舞蹈跳完了,苗人四下散开。有人牵出两条水牯牛。周围的人群兴奋起来,刚刚肃穆的气氛也变得热烈起来,人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指着两条水牯牛议论纷纷。主人先给水牯牛灌喂米洒,以增其胆量和力气。然后牵着牛在场地中走动一圈,就等着祭师一声令下,斗牛即将开始。而邓秀玉也终于空闲下来,朝莫天悚走来。
莫天悚急忙丢下央宗迎上去,老远就抱拳笑道:“邓峒主,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早就想来拜会峒主,奈何杂事缠身,一直不得空闲。今日终于能够得尝夙愿,足慰平生。”一边说一边打量邓秀玉。邓秀玉看来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相貌平平,虽然是盛装的打扮,可是除头上的银质牛角和胸前带着的一个银压领(银锁)以外,并没有多余的首饰,只带着一个苗女在身后伺候,很是朴素平常,也没有排场,看不出一点妖精相。
邓秀玉也笑着道:“秀玉冒昧,请三少爷来却冷落了三少爷,真没想到三少爷的话比三少爷的人还漂亮。”
莫天悚一眼瞥见晋开这时候也硬拨开文玉卿,带着铁胜朝这边靠过来,上前一步,笑着低声道:“邓峒主,你一定知道我昨夜是去的昆明。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峒主谈谈。”
邓秀玉的确是凭借役鬼术知道莫天悚昨夜的去向,但细节却因为莫天悚带着烈煌剑而无法得知,没有想到莫天悚见面就开门见山地直说,愣一下,给身后的手下打个眼色,让他们去拦阻晋开,对莫天悚做一个请的手势,笑道:“三少爷远道而来,到那边屋子里让秀玉敬三少爷几杯水酒。”
邓秀玉领着莫天悚一直来到离开场地很远的一间屋子中,笑道:“这里清净,我们谈什么都不会有人打扰。三少爷,请!”
进门以后照例有苗族侍女递来进门酒。莫天悚毫不犹豫地喝下三大碗酒,却拒绝了苗女递来的第四碗酒,从舌头下拿出一截黄连放在桌子上,苦笑道:“实不相瞒,在下喝这几杯酒就像喝药一样,所以实在不想再喝了。不如我们直接一些。”
邓秀玉愕然,随即失笑道:“你倒是把我了解得清楚。你以毒驰名江湖,我没有防备你下毒,你到先防备起我来了。你想怎么个直接法?”
莫天悚拿出一颗绿色的丸药放在桌子上,看着邓秀玉淡笑道:“在下的确是对峒主了如指掌,猜想峒主来这里也是想为子孙找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这是你侍女的解药。我真要对峒主下毒,峒主是防不了的,不过我和峒主惺惺相惜,此来只是想和峒主交个朋友。”
侍女没碰莫天悚一下,也没有吃任何莫天悚的东西。邓秀玉有些变色,愕然朝旁边的侍女看去,果然看见侍女脸上泛出隐隐黑气,而侍女还茫然不觉,正很奇怪地看着莫天悚。邓秀玉沉吟片刻,对侍女道:“把桌子上的解药吃了,到外面去看着,别让人进来打扰。”侍女答应一声,拿起解药出去了。
邓秀玉一直等侍女出去,才冷然道:“你就只有几个人来这里而已,最好识相一点!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什么子孙,你说清楚一些!”
莫天悚微笑道:“峒主难道没有听说过我和飞翼宫的关系?尽管放心就是,我对峒主的身份一点也不介意。”
邓秀玉脸色稍微缓和一些:“你说得其实不错,我不想和任何人过不去,只是想峒里的人生活能过得好一些而已。你有什么话直说。”
莫天悚淡淡道:“好,那我就直说了。我不是什么大侠之流,自己干的也不是什么好营生,所以你抢劫也好,勒索也罢,只要你不来碰我的人,我全部看不见。”
邓秀玉犹豫一下道:“那我也对你直说,前段时间不少中原武林人物来到云南,我的损失很大。我今后不准备再让人去勒索,危险太大。所以双销帮的生意我很看中,你要是让我做不成,我不会对你客气。”
莫天悚微微一笑道:“我对你做的那两样没有兴趣,晋开走了我也没有碰,不会和你抢生意。让我先来猜一猜峒主和晋开合作的过程。当日晋开被我逼得离开昆明,走投无路之下就来投靠峒主,而峒主看中的是他手下的人才,所以你们才合作的。”
邓秀玉摇头道:“你只说对一小半。若非晋开挡道,我在云南的发展会快很多。晋开是被我们抓来的。铁胜对付追兵没问题,但是还不足以和我对抗。我本来想杀他的,是他求我,我看他还有些用处,加上何大人也在保他,我才留他一条贱命。这次我找你来,他是坚决不同意的。”
莫天悚道:“爽快!晋开本来和我没有仇,不过我阿妈不喜欢他,所以我才找他玩玩。但是我阿妈和峒主的关系还不错,我不打算干涉峒主在云南的发展。这次来叠丝峒,在下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昨夜去了一趟昆明,吩咐南无去替峒主在知府那里说几句话,权当作礼物送与峒主。今后峒主尽可以在云南大展拳脚。作为交换,我要晋开的头。”
邓秀玉皱眉道:“既然晋开和三少爷没有仇,三少爷何苦对他赶尽杀绝?他来到叠丝峒,就是我叠丝峒的人。此刻外面名流云集,我若是就这样让你带走他,日后还怎么立足?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今后再也不去打扰你们榴园和泰峰。你自己也知道,我消息灵通,榴园能与我抗衡的就只有你和二少爷而已,然而你和二少爷不可能一直留在榴园哪里也不去。”
莫天悚微笑道:“我其实是为峒主着想。现在想要晋开人头的不是我莫天悚,而是昆明知府。晋开是知府上任后的第一桩案子,知府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晋开,祸根不除,这次我可以帮你向知府说情,日后知府还是会来找你。你倒不如做一个顺水人情,由我作恶人,替你剪除祸根,何乐不为?”
邓秀玉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道:“三少爷,请你体谅。我要能在叠丝峒立足,必须顾忌苗人的感情。苗人崇拜英雄,晋开被我们抓来的时候,也有很多人主张处死晋开和铁胜。可是在行刑的时候,铁胜绷开捆绑他的生牛皮,震住所有的苗人,后来他又一个人赤手空拳独力搏杀三头最凶猛的水牯牛,被苗人视为苗人祖先战神蚩尤转世。这样晋开才能在叠丝峒立足,不仅甚得苗人的崇拜,并得到何大人的赏识。”
莫天悚嗤笑道:“他是战神,那我们榴园的二少爷是什么?这个好办之极,请峒主安排一场比武即可解决。”
邓秀玉迟疑道:“二少爷的武功我一直很佩服,但是二少爷靠的是宝刀,那铁胜却是天生神力。万一二少爷在叠丝峒出了什么意外,我对老夫人也不好交代。”
莫天悚知道邓秀玉一心保晋开,绝对不是为了什么苗人的感情,根子乃是在何逸禹身上。县官不如现管,对邓秀玉来说,宁可得罪昆明知府也不能得罪狼墨县的县令。莫天悚皱眉道:“邓峒主,我已经做出最大让步,只是这一点点小小的要求你也无法办到?公平比武之下死伤各安天命,相信任何人都说不出话来。”
邓秀玉苦笑道:“我怕的就是死伤各安天命!其实外面大部分宾客都是何大人请来的……”还想说下去,外面忽然传来吵闹声。侍女拍门道:“峒主、三少爷,二少爷和铁胜打起来了!”
莫天悚和邓秀玉都觉得诧异,一起出来查看。侍女小声禀告道:“晋开想硬闯进来,二少爷不让,就和铁胜打起来。”
邓秀玉苦笑着低声道:“看见没有?晋开原本就和何知县认识,仗着有人支持,在这里放肆得很。你现在自己可以看出,二少爷对铁胜,不过是旗鼓相当。不是我不愿意答应你,而是我真的不能答应你。”
莫天悚朝场中看去,莫桃弃刀不用,的确只是勉强能维持不败。两人都是硬碰硬的招式,莫桃出招快,铁胜却是不怕打,以莫桃的力气,他硬挨莫桃的拳头也像没事一样,他的拳头来了,莫桃却不得不闪避。两人各有所长,打得精彩纷呈。不过莫天悚并不担心莫桃,只要莫桃肯拿出无声刀,立刻可以扭转形势。
看见有人打架,本来观看斗牛的人群都围过来,这边顿时变得热闹起来。文玉卿和何逸禹都在人群中。文玉卿显然没有想到铁胜的武功如此厉害,显得很紧张,紧紧握住央宗的手。知县何逸禹则很是轻松,嘴角还挂着微笑,显然对铁胜充满信心。他的女儿何亦男却很紧张,一个劲地叫何逸禹出面干涉,让场中的两个人住手。晋开也在知县的旁边,笑容便显得很得意,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侍女看莫天悚一眼,低声道:“刚才你们一走开,铁胜就一直对二少爷冷嘲热讽,其实他们打起来真怪不得二少爷。”
邓秀玉皱眉道:“二少爷怎么没有用刀?”侍女低声道:“是铁胜用言语逼住二少爷,当众讲明不用武器的。”莫天悚一呆,看来不仅是他们想要晋开的头,晋开也想要他们的头,只是不知道邓秀玉参与没有,疑惑地看邓秀玉一眼。
邓秀玉摇摇头,低声道:“三少爷,我连晋开都能容下,真是想和解,事先也不知道晋开的阴谋,不然绝对不敢请你们过来冒险。”
莫天悚愕然,邓秀玉似乎和晋开并不和谐,她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刚才又一力阻挡,很可能只是想坐山观虎斗,两边谁输了都对她没坏处,挑眉微笑道:“这样很好啊!现在他们打架可是和峒主你没有一点关系,只要峒主不干涉就行了!邓峒主,失陪一会儿。”先给文玉卿和央宗远远地打个招呼,然后缓步踱到何逸禹身边,笑道:“何大人,难得今日盛会,看斗牛是不是没有看比武精彩?两个人比武怎么也没有四个人比武精彩。晋帮主,只是看多么不过瘾,不如我们也下去玩玩如何?”
晋开是典型的欺软怕恶之人,原本也以为只要莫桃不用大刀,铁胜几下子就能胜他,看见两人打了许久也不分胜负,哪里敢答应传言中武艺比莫桃更好的莫天悚比武?低头不出声。何亦男却道:“爹,三少爷说得不错,他们反正在打,不如来一场公平的较量,三打两胜。”
莫天悚冷冷地道:“何小姐真是天真,性命相搏哪里来的什么三打两胜?输的人早去见佛祖了,也没空来什么三打两胜!晋帮主,我们也不用任何兵器,且我保证不用毒,你是不是连这点胆量也没有,日后还有脸要何大人帮你吗?”
晋开下意识地垂下目光。何逸禹请这许多人来叠丝峒,原想给自己大大挣个面子,见铁胜半天胜不了莫桃,已经觉得很丢脸,又看莫天悚外表文文弱弱的,来的时候还很是风流,以为他只是计谋毒术厉害,不悦地看晋开一眼,皱眉道:“晋帮主,你以前总说你是如何如何英雄,不会真被三少爷说中吧!”
晋开不得不开口道:“莫天悚,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离开昆明你还不肯罢手?”语气求饶的意味很是明显。何亦男忍不住看莫天悚一眼,一点也不明白晋开何以需要怕他。
莫天悚哈哈大笑,吸引了众多的目光后,才道:“得罪我没有关系,可是你干的是什么勾当还要我来替你说吗?何大人,这样的人你也护着?”
何逸禹怒道:“谁说我护着他,他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
莫天悚笑道:“那晋帮主何以会一直跟着何大人呢?”
何逸禹本来只是和蜀王和昆明知府斗气,这时候可是把莫天悚也恨到骨子里去了。回头瞪着晋开道:“晋帮主,听见没有,你别站在我身后,不然别人还以为本大人真的和你有关系!”
晋开却是深悉莫天悚的厉害,面子和性命比较,他还是更看中性命,后退一步低声道:“三少爷,比武之事有伤风雅,我都正想叫铁胜回来……”
莫天悚朝场中看一眼,莫桃和铁胜依然还在僵持,很是着急,打断晋开的话:“你现在可是在求我?当着周围这许多英雄的面,只要你跪在我的脚下,说你是在求我,我就放过你又如何?”
晋开怒道:“莫天悚,莫桃也没有败,这样咄咄逼人对你有何好处?”何逸禹是越来越不满意,冷冷道:“晋帮主,你今后还想不想留在狼墨县?”
莫天悚反手把烈煌剑掷给文玉卿,再解下针囊回手丢给央宗,淡淡道:“晋帮主,这样你还要害怕吗?”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声。晋开推无可推,终于抱拳道:“三少爷,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