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诛贼
作品:《暗夜武者》 莫天悚和莫桃都没有来过独秀峰,到了这里才知道,独秀峰虽然离幽煌山庄很近,但却像是另一个地区。独秀峰比幽煌山庄周围的山高很多,山势也要陡峭许多。这里没有梯田,也没有人们栽种在山坡上的各种果木菜蔬,到处是茂密的森林,缠绕着很多他们叫不出名字的藤蔓阻挡住去路。地上还铺着一层薄薄的积雪,也加深了山路的艰难。
莫天悚和莫桃都曾经练过武,身手还算是灵活,可依然有很多地方要手脚并用才能攀爬过去,没多久身上就又是泥又是汗了。为了攀援方便,莫桃的大刀也被绑在背上。他们四人中走得最轻松的就是崔寿。他似乎是作过猎人,时不时地会指着地上野兽的脚印告诉其他人,这种两点豆子般的蹄印是獐子,那种像两枚铜钱的椭圆痕迹是斑羚留下来的,竹丛中散落的野鸡毛是被金雕打的……这时候萧瑟就显得十分笨拙了,拄着一根拐杖还是气喘吁吁的,很多地方都要靠崔寿拉着他才能过去,平常道貌岸然的学究形象早被他自己丢弃在丛林中。
莫天悚这时可以肯定那天夜里给自己传音的不可能是萧瑟,传音的功夫需有深厚的内力做基础,必定是一个武功深湛的人,可他想象不出来除萧瑟以外,还会有什么人,当时崔寿不在现场,也同样不可能传音。而山庄中的其他人都是大家知根知底的本地人,如果谁有武功的话,肯定瞒不了人。
在密林中穿梭一个时辰以后,萧瑟首先觉得吃不消,一屁股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呼哧带喘地道:“别再走了!以前来交赎金的人都说,只要进入独秀峰的范围,那洪独秀自然会来拿银子。我们已经深入不少,在这里等等便可。”
莫桃在萧瑟的对面坐下,冷哼道:“洪独秀一定是看见我们来了这么多人就害怕了,躲起来不敢出来。”
崔寿紧挨着莫桃坐下,把食水分给大家,摇头道:“庄主,你可不能这样想。以前官府带领大队人马搜捕洪独秀的时候,诱饵银子都被他取去,我们才有几个人?”
莫天悚并不觉得非常累,独自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根上,摆手告诉崔寿自己不想吃东西,却将背在背上的烈煌剑解下来无聊地把玩,想象着一会儿遭遇洪独秀的情形。只是想到烈煌剑嗜血,他并不敢让宝剑出鞘。
莫桃看见,又有些不舒服,也去解背后的大刀,手刚刚触及绳子,忽然发现装着银子的包裹竟然不见了,失声道:“你们谁看见我的银子丢在什么地方了?”边说边朝莫天悚看去,他身上的银子包裹还在。
崔寿错愕地道:“难怪多年来一直没有人能制服洪独秀。庄主的银子应该就是他偷偷地取走了,可少爷身上的银子为什么没有出事呢?”
莫天悚将银子也解下来,打开一看,里面一个银锭也没有少,心中实在是莫名其妙。莫桃看得甚是失落。
萧瑟皱眉沉吟道:“难道那洪独秀乃是一鬼物?所以才从来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可他却不敢靠近少爷背上的幽煌剑?所以只取去庄主身上的银子,没动少爷身上的。”从行囊中拿出一叠黄表纸和一支朱砂笔,竟然要在这当口画符除妖。
莫桃的心情更是低落,低头看着地上的枯叶发呆。莫天悚却是觉得有些好笑,将烈煌剑递给萧瑟,沉声道:“麻烦先生替我拿一会儿宝剑。我倒要看看,这洪独秀如何把我身上的银子也取去?”
萧瑟推辞不接宝剑,摇头道:“少爷,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幽煌剑是老庄主留给你的宝贝,老夫可不敢亵渎。”
莫天悚道:“那就麻烦先生暂时帮我看着一点。”干脆将烈煌剑丢在萧瑟的脚边。
萧瑟无奈,正要拾起宝剑,忽然看见宝剑震动起来,自己转了一个方向,并发出一阵轻微的“嗡嗡”声,分明是在示警。大叫道:“少爷小心,洪独秀来了!”
崔寿反应十分迅捷,伸手就去抢放在莫天悚膝盖上的银子包裹,可他才把包裹拿到手,便忽然感觉有一股力量在同他抢夺包裹,骇然大叫道:“真有鬼!快用符!假夫子。”
莫桃却是想也没有想,左手擎出针筒,也没管有没有看见东西,对着烈煌剑指着的方向就是一阵猛射,果然听见一阵惨叫声,接着前面大约两丈远的地方现出一个身上皮满树叶的中年人来。不用问,这就是没人见过的洪独秀。莫桃精神大振,右手早抓起大刀一个飞跃扑了过去。
几乎就在莫桃用针筒射出钢针的同时,莫天悚也朝那边射出他昨夜才喂上剧毒的钢针,可在莫桃扑向洪独秀的时候,他却是朝着萧瑟扑过去的,将萧瑟一把就拉去崔寿的身边,大吼道:“别管银子,崔管家!”右脚灵活的一踢,将烈煌剑踢起来伸手接着,剑未出鞘,就继续朝洪独秀扑去。
洪独秀并不恋战,转身就逃,咬牙切齿地叫道:“小兔崽子,你们就等着给张郎中收尸吧!”只跑几步,就坐倒在地上。
莫桃这些日子积攒起来的怨气全部爆发出来,怒吼道:“大爷我现在就先给你收尸!”飞身跃起,一下子就飞跃过一丈远的空间,双手握刀,兜头兜脸地用力劈下,一刀将洪独秀劈得横睡在地上。瞥见莫天悚也快到了,莫桃暗忖此次功劳绝对不能让摩天悚得去,人还未在洪独秀的身前站定,手腕已经翻转,横刀一削,便将洪独秀的喉管割断。洪独秀不过略微挣扎就毙命了。莫桃瞧见自己刚才背着的那些银子就拴在洪独秀的背上,得意地解下银子,拿在手中,回头冲着刚刚才赶到的莫天悚扬眉吐气地一笑。
莫天悚停在莫桃身边,有些气急败坏地道:“庄主,你怎么不留活口?这下我们要去哪里找张郎中的下落?”一下子就将莫桃的兴奋打击下去一长截。莫天悚也不和莫桃多说,径自蹲在洪独秀身边,先几把扯去他身上的树叶,再翻看他携带的物品,很快搜查出三十多两碎银子和五百两的银票以及一个朱红色的泥偶。莫天悚也曾经听说今年洪独秀还勒索过镇上的黄员外家,估计这五百两银票就是黄员外的赎金。
刚刚走过来的崔寿对莫桃一揖到地,激动地道:“庄主,好轻功!好刀法!这下老庄主有后了!老庄主有后了!”让莫桃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刀法是他这几个月苦练的结果,但飞身跃过一丈多的身法他却从来也没有练习过,今天的表现真像是有神助一般,莫桃也很是满意,心中实在舒畅得很,扭头去看萧瑟。
萧瑟就像是没看见莫桃一般,劈手抢过莫天悚泥偶,失声道:“原来这洪独秀竟然是黔地叠丝峒的人!叠丝峒的人擅长役鬼,却不擅长武术,难怪会被庄主轻易地收拾了。问题是叠丝峒的人睚眦必报,最喜躲在暗处暗算人,令人防不胜防。少爷,今后我们恐怕是有麻烦了。”
莫天悚顺手将三十多两碎银子都装进怀里,不很在意地道:“管他什么叠丝(爹死)峒还是娘死峒,洪独秀不也是躲在暗处吗?我们这次能宰了洪(红)独秀,下次也能宰了绿独秀。现在让人头疼的是怎样找到张郎中。”将五百两递给崔寿道,“崔管家辛苦一下,跑一趟黄员外家吧。”
崔寿躬身答应,收好银票,笑道:“假夫子,我看你是读书读坏了,怎么胆量气魄还比不上庄主和少爷两个少年人?”
萧瑟自嘲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老夫要是能比上庄主和少爷,自己不是早做老爷了?虎父无犬子,今天庄主可是为周围除掉一大害,我们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庆贺一下。”
莫桃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可是张郎中还没有找到。我们回去就派人去通知知县老爷。反正洪独秀已经伏诛,让县老爷多派人手,将这一带仔细搜查一便,总是能找着张郎中的。”
萧瑟指指手中的泥偶,摇头道:“这个庄主不必担心,这泥偶乃是叠丝峒役鬼的法器。有了它就能找出为洪独秀服役的小鬼。问那小鬼,也同样能知道张郎中的下落。而且此事最好不惊动官府,免得人人都知道是我们杀的洪独秀,惹来叠丝峒的报复。”
莫桃放心下来,暗忖今天能够一击成功,夺亏针筒发射的钢针,不然他们根本就看不出洪独秀的躲藏手法,也蹲在地上翻看起洪独秀的尸体来,想将射在他身上的钢针收回,下次好用。
萧瑟拿着泥偶独自朝一边走去。莫天悚很好奇想看萧瑟会怎么做,正要跟过去,崔寿拉着他道:“少爷,假夫子就是躲你手里的幽煌剑才自己走开的。你跟过去,小鬼怎么敢出来?”
莫天悚愕然发现崔寿的手上虽然没带任何劲力,可他拉着自己手腕右手拇指正好握在脉门的位子上,心中一动,萧瑟不会武,以前说不定是以画符捉鬼成名的;崔寿从前却说不定就是以武功成名的,联想到刚才崔寿迅捷地反应力,莫天悚越发肯定,决定试一试。他练习了一段时间的九幽剑法,双手已变得非常灵活,手腕一翻,脱出崔手的手掌,伸直食指,朝崔寿肘后的软麻穴点去。
崔寿后退一步,不着丝毫痕迹地避开莫天悚的攻击,扭头朝蹲在地上的莫桃看去,道:“庄主,你在干什么?”骇然发现莫桃正要拔出钉在尸体上的一枚钢针,大吼道,“别碰那根针!那是毒针!”
可惜他还是说迟了一点,就在他说话的时间在里,莫桃已经拔出了那根钢针,手上顿时传来一阵麻痹,才知道钢针真的有毒,蓦然明白了刚才洪独秀跑着跑着突然坐倒的原因,更明白了自己的大刀劈下去,洪独秀为何没有一点躲闪的能力,脸色立刻变得一片惨白,拿在手里的毒针也掉在地上。
崔寿又吓一跳,急忙拉一把莫桃,安慰道:“庄主不必担心,这毒针是少爷发的,少爷必有解药,吃一颗就没事了。”
莫天悚上次毒杀吴氏自己也有些后悔,这次出来怕有意外,随身带着解药,不等崔寿来要,已经从怀来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解药递给崔寿,笑眯眯地道:“崔管家,好眼力,好身手!等哪天空了,一定要教我两手。”
崔寿的武功的确是不错,当初带莫桃去看吴氏逼迫翠菊吞金的就是他,但他却很不愿意让莫天悚或者莫桃知道自己有武功,估计是刚才的话中露出破绽,急忙补救道:“少爷,你胡说什么?是少爷的身手好才是。我只是看见洪独秀不避不闪被庄主劈中,猜出他已经中毒而已,才好心地提醒庄主一声。”转身把解药喂进莫桃的口中。却见莫桃吃了解药,脸色也并未好转,不禁担心起来,又掉头问:“少爷,你这解药没配错吧?”
莫天悚对崔寿会武功一事的把握很大,对自己配的解药的信心却是不大,看见莫桃的样子也着急了,抓住他的肩头问:“桃子,你觉得怎么样?手上还麻不麻?”
莫桃垂头丧气地摇摇头:“不麻了。别担心,少爷。毒已经解了。你的解药很有效。”说完便闷头又不吭声了。
莫天悚不免和崔寿面面相觑,弄不懂只这片刻工夫,莫桃的情绪为何变得如此沮丧。却不知莫桃刚才翻检死尸的时候,就只看见这一枚钢针,突然了解到自己射出的钢针其实一枚也没有中,洪独秀乃是被莫天悚射杀的,而并不是被他劈死的,所有的好心情立刻都不翼而飞,脸色自然也好不了。
崔寿等了片刻,也没见莫桃再说什么,可莫天悚却是一个劲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心里有一点发毛,摇摇头,朝着萧瑟走过去。
莫天悚正想也跟着他一起过去,崔寿指指他手上的烈煌剑,分明是不要他跟过去的意思,莫天悚也就算了。看今天全靠毒针建功,心想回去要好好练习一下从是。不过狄远山给他的钢针他全部送给了莫桃,回去并无练习之物。于是从身上的香囊中拿出一个细竹筒打开,在莫桃脚下的草丛一阵翻检,小心地拿着毒针的尾部,将毒针依旧放入细竹筒收好。
莫桃认得莫天悚用来装细竹筒的香囊,正是他的丫鬟兰香精心绣制的,可他手上装钢针的皮囊针脚粗糙,一看就是市售货。他愕然看着莫天悚手上的细竹筒,再看看自己手上的粗竹筒,刚才的沮丧羞愧嫉妒一下子全部转化为愤怒,原来莫天悚并非对自己还有情意,却是自己留着好的,将不用的劣等货色给了自己。
莫天悚收好钢针便看见莫桃的神色不对,弄不清楚自己又怎么把莫桃给得罪了,暗忖还是不要理会他的好,拿着烈煌剑自去一边坐下休息。却让莫桃更加生气。
崔寿还没有到达萧瑟身边,就见萧瑟招手道:“你过来得正好。我已经让小鬼直接把张郎中送回家去了。你把你怀里的五百两银票拿给我,也让小鬼跑一趟黄员外家即可,免得你还好辛苦中一趟。”
崔寿走近萧瑟,果然看见萧瑟的身前跪着一个小鬼。他从前见惯了萧瑟的这种本领,也不多问,掏出银票递给他,低声道:“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我总觉得庄主和少爷都有点不对劲。”
萧瑟将银票交给小鬼,回头看看,正好看见莫天悚手里拿着一个比莫桃手里更加细小的竹筒,不知道刚才莫天悚发射钢针全凭手劲,心中也和莫桃一样认为那是一个更加精致的针筒,有点猜着莫桃生气的原因,却很不喜欢莫桃如此小心眼,皱眉道:“这次少爷和庄主不过是晓声初啼,就破了这样大一个案子,独力解决掉困扰本地十多年的一个祸害。他们对自己还不满意?”
崔寿迟疑道:“也许是少年人都爱慕虚荣,好容易凭借自己的本事得到一个扬名的机会,你却不要庄主惊动旁人,等于是让庄主锦衣夜行,他心里是不太高兴。”
萧瑟叹道:“庄主还年轻,日后扬名立万的机会多的是,何苦一定要招惹叠丝峒的人?我这也全是为他们考虑。”
崔寿苦笑道:“庄主还好办一些,少爷才麻烦。他似乎知道些什么,要不然不会仅凭我一句话,就看破我会武。他似乎跟你要亲近一些,你找机会劝一劝他。”
萧瑟头疼地道:“等一会儿回去的路上,我试试看吧。唉!少爷的性子太阴,谁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可能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处。”
一炷香的时间后,小鬼前来复命,说是交代他的事情已经全部办完。萧瑟并不为难他,当着小鬼的面,砸碎泥偶,还小鬼自由。小鬼千恩万谢之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