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不弃 上

作品:《花魁男后(女尊)

    !!!!已经十天十夜了。
    十天十夜,不眠,不休,不吃,不睡。
    这十天十夜里,她曾无数次试图睁开眼睛,奈何眼皮就像有千斤重,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撑开它们,更别说开口向他怒斥,她冻不死,别再摸她的背了。
    她睁不开眼睛,却依然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天黑,天亮,自从七天前,他一个趔趄,带着她爬上山顶,他的体温,就越来越低,越来越冰了。
    没有片刻的休息,他就抱着她,泡进了这一谭雪水也似的冰水里。
    他的胸口,只能温暖她的胸口,并不能温暖她的后背,于是这七天七夜里,他就一直不停的用双手,来回抚摸、温暖着她的后背。
    有生以来,她从没有那一刻像现在一样,深深切切体会到,自己是一个天大的累赘。
    帮不了他任何忙,只会冲他任性,拖累他的累赘。
    她不想当他的累赘,她是皇帝,而他,则是她的将军,她的男宠。
    在这个阴阳颠倒,女尊男卑的世界里,她保护,照顾他,才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
    男人的身体,根本经受不起这样没日没夜,不吃不喝地煎熬,在这里,唯有女人的身体,忍耐性,韧性都更好,即便练武,也往往都比男人容易精进。
    她不会再冲他任性,不想再拖累他了。
    “别怕,皇上身上的毒已经化解了。”
    睁开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飞云脸颊深凹,发丝雪白的脸,凤飞简直不敢相信,短短十天没见,他看上去,竟足足苍老了二十岁。
    是了,十天十夜,除了时不时咬碎几块兔肉喂她,他根本没吃过东西,又怎么能不瘦?
    这里的男人,身子弱,生来就老得快,李总管说得清清楚楚,要好生照顾着,皮肤和头发,都要时常擦精油,不然即便是被她养在了皇宫里,红颜易老,岁月如梭,三十岁的男人,和五十岁,甚至七十岁的男人,在外貌上面,根本毫无区别。
    所以女人们才会娶那么多相公,他还年轻,回去及时擦上精油,头发还是能黑回去的。
    可他若是再这么时时被她拖累着,只怕不需要到三十岁,便真要成为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小老头了。
    “想吃些什么?我帮你弄。”
    将身体从飞云的臂弯之中轻轻挣脱,刚刚将他拉出冰水,他却双腿一盘,坐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微臣稍微休息一会,马上就带皇上下山。”
    此地不宜久留,即便旁边就是一个温泉,即便冰泉居然是在一个山洞里,他还是必须带她尽快离开,越快越好。
    一旦天寒大冻,山崖彻底结了冰,他们恐怕就得在天山顶上,待上一整个冬天了。
    他一个人还无所谓,但是一旦大冻,她必死无疑……
    也许……也许他可以找什么法子,先把她送下山。
    下山不比上山,只要他留在山顶,用一根绳子系住她的腰,将她慢慢放下去,不让她接触到万年封雪的山壁,她总能平平安安到达地面的。
    抬头望了望四周的崖壁,捡起飞云堆满山洞的野果,放在嘴里轻轻咬了一口,光看着他的脸,她就知道,他一定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将她一人平安送至山下的念头。
    她不是没有爬过山,更不是不知道一旦大冻,下山会变得多么困难,但是……
    但是刚刚她就发现了,他们所在的山崖,下面正好是一个白雾缭绕,模糊不清的温泉。
    利于水者,必不利于火。
    只要将火堆里的木板浸泡上动物的油脂,系在身上,那么,即便是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他们也一定不会有事。
    还有一件事,她从十天前就在考虑……
    废了他的武功,叫他再也当不成镇国将军……
    那样,虽然他不会再是那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大英雄了,但是相对的,他却能活得更长久,更轻松些。
    难怪昊家长子没有一个活过四十岁,看着他现在的脸,她甚至怀疑,他能否活过三十岁。
    再不把他的武功废了,终有一天,他会被自己这一身绝世武功给拖累。
    然而他是绝不会允许她废掉他的武功的……
    废了武功,他将不再是昊飞云,而真会成为她后宫里碌碌无为,除了琴棋书画,梳妆打扮,什么也不会的胭脂俗粉。
    只要做个胭脂俗粉,也好,只要他能够长长久久,永永远远陪在她身边,胭脂俗粉,又有什么所谓……
    看来,他真是太累,竟连洞穴最内侧,连她都能感觉到的微弱呼吸声,都没能觉察。
    淡淡的牡丹馨香,急促的喘息,明黄的衣角,不用看脸,她都知道,那一定是宫中之人。
    不会是普通的侍从,她们不敢穿黄色的袍子,她只有两个妹妹,一个是向着她的,另一个……则是……
    躲在后面不敢出来的,一定是凤瑞。
    真神奇,天山之顶,连昊飞云都爬得如此费力,凤瑞的武艺不会比她高到哪里去,她……又是怎么上来的……?
    不管她到底是怎么上来的,见了她,一切都明了了。
    原来是她给她下的毒,她躲在这里,八成是想趁着飞云为她疗伤,一举刺死他们两人,只是不知为何,她却来晚了一步。
    飞云已经为她疗好了伤,而凤瑞,毕竟和她一样,从小就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到了这冰天雪地,杳无人烟的天山之顶,不消片刻,便因为缺氧,连屏息凝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了。
    来得好……来得刚刚好……
    倘若无论如何都不能,也不该废了飞云的武功,唯一的办法,便是将他,还有她的敌人,一一剿除。
    攘外必先安内,既然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在这里久住,凤瑞,就是她要铲除的第一个障碍。
    眯了眯眼睛,假装没有发现凤瑞,以及她身后一把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再大口喘气的男人,将火堆里的木头飞快扒拉出来几块,捡起地上的兔皮,使劲往木块上抹着,一直到将木块抹得油亮油亮,凤飞方才学着飞云的样子,双腿一曲,坐在地上仔仔细细按着飞云的身材,用自己随身携带的细线,将木块一根根结了起来。
    将油木做的马甲使劲往飞云身上一套,与此同时飞快将另一套藏在草丛里,解下飞云腰间的长绳,眼神一冷,凤飞立即用一种尖锐苛刻,几近刺耳的嗓音,冲着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昊飞云,大声怒吼了起来。
    “老是吃这些,我早就吃腻了……还坐什么坐……给我滚下山去,立即叫他们把我带下去!!!”
    一脸骄横地指着飞云毫无血色的脸,拉起他的身子,一路将他推搡到悬崖旁边,回头偷偷看了眼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凤瑞,再低头一再估算了崖顶到温泉的距离,扯了扯被自己牢牢捆绑在飞云身上的油木,把心一横,凤飞竟毫不犹豫就伸手推向了全身僵硬,站在崖顶一动不动的昊飞云。
    “下去……跳下去!!!没看到下面有个湖么,你武功那么好,一定摔不死……快下去叫他们来救我!!!快去!!!”
    快去……凤瑞身后的那个男人,居然能把她带上天山之顶,可想而知,即便武艺不如飞云,他也一定比飞云差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飞云为了救她,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内力……
    他们两个若是现在就打了起来,飞云……一定毫无胜算……
    她不能让他们打起来,甚至不能让那个男人觉得有出手的必要。
    事到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亲眼看着她将飞云推下去。
    如此之高的山崖,即便下面有个温泉,毫无防备地跳下去,一样必死无疑……
    她就是要他们觉得,飞云必死无疑。
    “下去……”
    算我求你,快点下去……
    眨巴着眼睛,不停对飞云使着眼色,奈何功力早已耗尽的飞云,又如何会有力气睁开眼睛看一看凤飞?
    “皇上若是真想下山,微臣现在就可以带皇上下山。”
    他现在头晕,耳鸣,连站立着都很勉强,决不可能带她下山……
    唯一的办法,只有将长绳系在她的腰上,放她下山。
    伸了伸手,示意凤飞将手里的绳子还给自己,然而这一伸之下,凤飞却抬手毫不犹豫甩了飞云两巴掌。
    “让你去,你就去……我叫你去你听不懂是不是!!!”
    眼看着身后的黑影离飞云越来越近,咬咬牙,一伸手,凤飞竟真的将飞云一把推出了悬崖之外,眼睁睁看着他瘦削苍白的身体,犹如一根毫无重量的鹅毛,被凛冽的寒风刮着,飘飘荡荡坠下了山底。
    就这么去吧……下面的人一定老早就在找她了……
    被他们找到,然后,被他们带回家去,他就安全了。
    喉咙一紧,眼看着原本应该直坠下山底的飞云,突然之间竟是一个纵身,以长剑死死插住了山崖,飞腾翻越,没两下就回到了自己面前;再也管不了那么许多,后退几步,凤飞竟一把摸出了怀里的手枪,瞄准飞云的胸口,狠狠心,一下扣动了扳机。
    不要紧……不要紧的……
    那一枪正好打在他的胸腹之间,不会射中任何内脏,却会让后面两个人,更加确信飞云这一次,必死无疑。
    “皇上……”
    摸了摸胸腹之间的伤口,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那一瞬间,除了高傲,自私,嫌弃,厌恶,飞云竟没能在凤飞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悲悯。
    她就是这样的人。
    当日为廉宸检查伤势的时候,廉宸曾经以口语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没什么大不了,有朝一日,你也一样,别以为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要。
    她就是这样的人。
    她竟是……这样的人……
    不愧为……凤家的后人……
    闭了闭眼睛,拉住凤飞手里的长绳,将之毫不犹豫系在凤飞腰间,将手中的长剑整个插入冰雪,用绳子绕住剑柄,不管凤飞又气又急,双手双脚都在不停地捶踢着自己的伤口,一拉绳子,飞云终究还是抱紧了凤飞,将她护在怀中,毫不犹豫地荡下了山顶。
    瞧他干得好事!!!!
    她连自己的油木都没来得及拿……
    那道黑影……
    看到她和飞云滑下山顶,那倒黑影,果不其然慢悠悠踱步到了飞云的长剑旁边……
    看他的手势,一定是……
    “放开我……你太重了,会拉断绳子。”
    没想到到头来,她居然会被飞云害死……
    不……
    摸出飞云背包里的衣物,将它们一件件飞快系在一起,抓住衣物的两角,往空中使劲一扬,果不其然,宫中密不透风,上好的丝绸绢布,此时此刻,可不就是一个现成的降落伞么?
    六件衣服,她只来得及系起来三件,要带着他一起飘下去,依然是绝无可能的事。
    一枪托狠狠砸中飞云的伤口,趁着他咬牙流血,将他使劲往温泉的方向推了过去,与此同时,松开手里的绳索,假装抓不牢它,尖叫着坠向山底,一直到再也看不见山顶那道深黑色的人影,凤飞方才牙关一紧,将上下唇生生咬出了两排牙印,张开绸布,晃晃悠悠地飘下了山底。
    凤瑞……想不到她堂堂凤于连的女儿,七岁起便混迹黑道的凤飞,今时今日,竟然会被这么一个老古董的女人逼得断绳坠崖……
    飞云……不管怎么样,你都一定要坚持住……
    我马上就去接你,一下了山,我马上就来找你。
    双脚使劲蹬了蹬崖壁,一个翻身灵活地踩上地面,身子一弓,凤飞立即抽出了怀里的手枪,照着爸爸以前教她的话,顺着树林里的小溪,拔腿飞奔了起来。
    有水源的地方,便会有人……
    只要是北漠人,便一定认得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