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来，提摩西少爷。”阿福向客人微微欠身，离开客厅去准备饮料点心。
    提姆这才松了一口气让坐姿轻松点。目光时不时飘向坐在他对面，正在翻阅他的提案书的布鲁斯韦恩。
    他试着不要让自己显得紧迫盯人，转头开始打量四周的装饰，有许多年代久远的古董被保护在玻璃罩子里，比如一把黄铜匕首，或者是一尊手臂高的小型石雕。墙上挂着的画作有一些是提姆认得的名家手笔，有些他不怎么熟悉，但光是他认得的那些已经足以彰显韦恩家数代累积的雄浑底蕴。
    阿尔弗雷德端上了热茶还有一盘饼干，提姆喃喃的说了声谢谢，但依旧紧张的不敢真的伸手去拿那盘点心。
    “写得不错。”布鲁斯阖上了提姆的报告，端起了自己的那杯茶啜了一口，“我得承认里头有些观点连我都没想过，但是既然你提到了，现在想想还似乎真的是这样。”
    “我只是在旁边看着而已，和蝙蝠侠与罗宾做的贡献比起来，我不过是在耍耍嘴皮。”提姆不是在自谦，他是真的这么认为。蝙蝠侠与罗宾给哥谭带来了希望，虽然从不好的方面来说，蝙蝠侠的出现固然引出了小丑这一类执着于挑战蝙蝠侠的危险人物，但是蝙蝠侠同样激起了更多正直市民心中的正义感。
    提姆亲自黑了GCPD的资料库，登记在案的公民协助阻止暴力犯罪的纪录比蝙蝠侠出现之前成长了五个百分点。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蝙蝠侠，但是至少他们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不再麻木不仁。
    罗宾更是一个奇迹。成年人或许根本没办法理解，看见一个年纪和他们差不多的少年在打击犯罪，对他们这些青少年来说是多大的鼓舞。那就像是一剂强心针，告诉他们“虽然是孩子但我们并不脆弱”，只要我们有决心，我们也可以做出改变。
    没有比这更励志的故事了。
    “尽管你的报告写得很好，但是我更好奇的是，你怎么发现蝙蝠侠的身份。”布鲁斯放下茶杯，换了一个姿势看着提姆，“以及你已经知道多久了。”
    提姆注视着眼前的哥谭小王子布鲁斯，他在各种报章杂志还有社交场合或远或近的见过布鲁斯本人。每一次他都是容光焕发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哪怕前一晚才跟黑帮恶战或者把阿卡汉的疯子关回他们的病房，布鲁斯会指着他脸上的伤痕笑嘻嘻的说着夸张的故事把好奇的人们逗的一惊一乍。但是现在坐在他对面的布鲁斯，黑眼圈比提姆的还要严重，皮肤干燥让提姆可以清楚地看见口鼻周边那些干裂的皮屑，而且从他读报告时，不时就要眯起眼睛的动作，提姆猜测布鲁斯的视力大概也没有以往那么清晰。
    简单来说，他看起来糟透了。杰森的死真的要打垮哥谭的黑暗骑士了。
    “我……我看过格雷森家族的表演。他们家招牌的四连后空翻不是随便哪个体操运动员都做得到的，杂技演员和正规运动员有根本上的差别，所以当我九岁那时候看到罗宾做出那个动作，我就知道他是迪克·格雷森。”提姆观察了一下布鲁斯的表情，发现对方没有要制止他的意思，便大著胆子继续说下去，“如果迪克·格雷森是罗宾，那么合理的推断身为他监护人的您就是蝙蝠侠。其实只要有了方向，一切就显得顺理成章。您看，蝙蝠侠的装备，光是那辆蝙蝠车就不是一般人可以负担得起的，但是以韦恩企业的财力就完全说得通。甚至当第一任罗宾消失没多久，隔壁的布鲁海文就出现了夜翼，年纪和罗宾完全可以对上，之后你收养了杰森，没有多久之后罗宾又出现了……大概就是这样。”
    提姆喝了口茶平复紧张的情绪：“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韦恩先生。我……我不是要来威胁您或者是强迫您让我做罗宾，我知道我远远比不上杰森。杰森他是……”
    “杰森是最好的。”布鲁斯的拇指轻轻抚过杰森的照片，穿着罗宾制服的少年在哥坛的夜空中飞翔。他或许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看在上帝的份上，谁没有呢？布鲁斯早在多年前就把他那一箩筐的问题给扫到地毯下眼不见为净了。
    “在这一点上我完全同意。”提姆庄严的点头。他看过杰森的行动，知道对方是燃烧全部的生命，所有的热情在罗宾这个英雄事业上。提姆甚至怀疑，如果可以的话，杰森会选择永远当一个面具英雄，而不是像布鲁斯这样有白天、黑夜两重身份。
    “这么说吧，提摩西，我欣赏你的头脑，并且感激你对杰森的认同。”布鲁斯俯身把提姆的报告放到茶几上，“但是这不表示我希望有人取代杰森，事实上，从一开始让青少年在街上打击犯罪就不是一个好主意。迪克受了不知道多少的伤，而杰森……相信我，提摩西，这种生活不是你想像的那样简单，它会吞噬你，当你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面目全非了。”
    布鲁斯举起那些照片轻轻的笑了起来：“你对摄影很有天份，为什么不尝试着当一名摄影师呢？这可是比蝙蝠侠或是罗宾都有前途的职业。”
    提姆知道这是拒绝的意思，但是他还是想要再试试。
    “我知道我永远不可能替代杰森，我不可能成为他。”提姆双手在膝盖上交握成拳，“但是蝙蝠侠需要罗宾，就像您说的，这种生活会让人面目全非，所以蝙蝠侠需要罗宾来提醒他，他是为什么选择走上这条路的。”
    布鲁斯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杰森的照片。
    “还有，呃……我不是故意要冒犯的，但是您现在很不好，韦恩先生。”提姆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我指的不光是生理上的不好，还有心理上的。”
    “我当然不好，我的儿子死了。”布鲁斯用平板的语气陈述。
    “是的，我知道，但是您让自己沉浸在悲伤里面，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这……不太好。”提姆低下头抠着自己的指甲，“我妈妈说过悲伤是有期限的，因为活着的人不管乐不乐意都还是要继续过日子，所以当期限到了我们就得丢开悲伤，就像把过了保质期的食物丢掉一样。屋子里头一直堆放这些变质的食物不丢，到最后连屋子本身都会坏掉，人也是一样。”
    提姆没有说的是这段话的背景。他养的天竺鼠死掉了，他哭着拒绝让父母处理掉那只小动物的尸体，因而换来上述那番话。但是道理是差不多的……大概吧。
    “杰森算是我的朋友，我是说，没有面具的时候。呃，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诡异，但是我们真的只是做朋友而已！我没有邪恶的念头，虽然我晚上会跟踪他的罗宾拍照……噢，天啊我在说什么！”提姆的这段自白让布鲁斯挑起眉毛，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总之，我们是在您举办的宴会上认识的，之后偶而会发短信。身为朋友，我真的希望可以帮杰森做点事情，像是……帮他看着爸爸的背后，帮他确认爸爸可以晚点再去找他。”
    布鲁斯歪着头重新审视眼前的少年。年轻、充满决心、天真，但是在此之外他又多一些迪克和杰森都不具备的特质。而且在更深层的地方，这个少年有比杰森或者迪克更危险的潜质，布鲁斯毫不怀疑如果给予提摩西错误的引导，他绝对会成为某种连自己都不愿面对的对手。
    “你不会成为罗宾。我把话说在前头。”布鲁斯真的累了，他不想要多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蝙蝠家族最大的秘密已经被他知晓，最直接的劝退方式就是让提摩西自己离开，否则布鲁斯可以预见提摩西不断出现在他家门口的未来，“你得先受训。我知道你不住在大宅，所以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自己想办法，我不会对你放水，但凡你不听指令或者我认为你本身不适合，你就忘了这一切回家去好好过日子。”
    即使是这样一点保证都没有的条约，提摩西看起来仍旧像是有人把世界捧到他面前。
    “没问题，韦恩先生！我会努力让您认同的！”提姆眉开眼笑的从背包里又拿出了好几张高解析度的照片双手奉上。
    布鲁斯接过来，隐隐约约知道那会是什么主题——他怀疑这孩子家里的照片是不是可以办一个摄影展，主题就是“杰森百态”。
    “提摩西。”
    “叫提姆就可以了，韦恩先生。”
    “那好，提姆。”布鲁斯把照片在手上摇了摇，“首先，我们要先讨论一下跟踪狂这个问题。”
    “请放心，韦恩先生，我不是什么人都跟踪的！”提姆拍着胸脯保证，“我基本上只跟踪杰森。”
    “你……你先回家吧，我会再跟你联络。”布鲁斯放弃了，他真的没精力再经历一次情绪过山车，他一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处理。
    提姆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走路的脚步都像是在跳跃。
    “哎，阿福，现在的年轻孩子都是怎么回事啊？”布鲁斯看着他手里的照片，每一张杰森都笑的很开心，这些笑容成功的取代了布鲁斯印象中，他们最后相处的日子里里总是脸红脖子粗的争吵，找回了一些布鲁斯自己都已经忘了的，太过细碎的快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