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79卫弋三宝
作品:《六夜侍寝》 “可是,敦玄自己不愿意复活?”鬼使神差地,我没来由冒出这么句话。
师尊点点头:“之前你跟为师提到《瀚野古卷》,帝炤在幽帝一世后放弃魔身,甘心入轮回转世凡人,直到七世灭世。为师思来想去,恐怕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我激动得屁股都撅了起来。
“敦玄不肯觉醒,幽帝便入轮回陪她,但是,恐怕……敦玄只有七世。”
我愕然。
师尊的意思是……如果七世以后,敦玄的神性还是一直沉睡在剑坛中不肯苏醒,那她就真的灰飞烟灭了。
以帝炤那种上天下海追到死的执着,若非事情实在无法挽回,他也不会拉着天地一起陪葬。
也可想而知,幽帝有多强烈的意愿要青鸳长生不死!
我摁着怀里的相思扣,嗫嚅自语:“利用这个去接近他们?”
师尊再次低叹:“为师亦不知从何着手,此乃九死一生……为师帮不了你。”他清俊如玉的面容泛出沧桑的霜霰,“……也无法给你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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览冥匆匆赶来,看着我果然乖乖坐在房间里,被昙花精和小维一左一右夹着,面上浓云微霁。
“鹿蜀皮一块。”小维递了个纸包过去,昙花精接住,放在百宝格里,分门别类标注好。
卫弋三宝:擎雷鞭、火浣布和百宝格。这百宝格顾名思义,分隔为百数,摊开后能拉出一个藏宝库来,但所谓虚怀若谷,能折叠成一个既轻又小的口袋随身背着。
“伤魂鸟的朱丝角两根。”
小维又递了一把材料过去,被我中间拦住:“胡扯,伤魂鸟的应该是木阴性的青丝角,朱丝角是阴火……阴火,唉,师尊,你拔两根角毛给我用用。”
师尊完全不睬我,我只好自个儿溜到他身边,阿延照例来挡我——却怎么挡得住。不由分说扯了师尊两根白头发,在手上摇一摇,化出两根赤色角羽,递给昙花精。
每每这种时候,小维只知道盯我贼笑,如果师尊不收拾我,她才遗憾的老实下去,努力克制笑意,继续道:“蛛腹珠五颗。”
“这是做什么?”览冥走到桌旁,随意从百宝格里拿起一根蓟柏枝。
昙花精十分惧怕他,见他过来,立马往后退了三步,毕恭毕敬站在他背后。
小维见状,抿唇低笑,不怕死回道:“回禀神尊,是师叔吩咐小的专程去北极天柜山取来的,师叔攒了几百年的身家性命,可都在这里咯。”
“卫弋?”他走到我身边询问。
我眼皮也不抬,四平八稳从小维手里接过白龟壳,把名称和生克属性大致药用一一注明在格子上的标签。
小维惟恐天下不乱,佯作无知问我:“师叔,贪心不足蛇吞象,你会不会又走错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都是未知数,还想着背上全部家当过去?”
我咂咂嘴:“我答应过别人的事,绝对说到做到。”
览冥听出我贼心不死,浓眉顿时挑出凌厉的锋刃。师尊面前他不好直接跟我发作,只一直用眼里的冰刀嗖嗖地戳我。
我卫弋何等聪明伶俐。早上是气头上了才和他正面冲突,他离开后我痛定思痛,想了想幽帝和青鸳的教训,对付帝炤和览冥这级别的超级大神,硬碰硬的血淋淋榜样还在七千八百年前的青玉宫里供着呢!
我把昙花精拽过来,压她坐下继续帮我整理材料,走到览冥身边抱他蹭了蹭,他果然受用,温厚大掌拢着我后脑上的黑发有一搭没一搭地揉。
眼波偷偷往师尊那儿飘,唉,刚才不是商量好了么,您老人家倒是说话呀!
师尊仙风道骨,怎会同我这小妖孽狼狈为奸,目不斜视,向览冥一拱:“神尊,可否借步说话。”
我立刻撤手,一左一右提了小维和昙花精就往门口走,身后跟着阿延,一手扛着我的百宝格,一手提着乱七八糟堆在桌布上的稀罕材料。
“师尊,徒儿在外头等你们。”我善解人意掩上门扉。
以我师尊一身把死人说活的纵横论策的口才,还怕搞不定你这深山里头的老腐朽?
不过一炷香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览冥从屋里头走出来,金眸冷凝,脸色冻得像块冰石,寒气四溢。
我奋不顾身扑向他,环上虎腰,脸蛋蹭着他胸膛,柔弱无比添油加醋:
“我保证,我发誓,我回到过去后,一定听你话,去哪儿都跟你报备,跟你分开时一定好好跟你告别,然后立刻赶回来。你莫看我平时鬼话连篇,我答应别人的事情,从来都是言出必行的。”
他似乎被触动了某根心弦,郁色稍舒,却还是负手背在身后,挺直身躯不来迁就我。
我催泪黯然,离他一步,摆出捧心呕血状,无限凄凉道:“我只是想知道自己身世而已,你不能因为你不在乎,就强迫我不去在乎,我做不到。”
苦肉计明显比美人计好用,他听我语带梗塞,也不管是真是假,眉眼一软,迅速合臂抱紧我
旁边是边廊的矮栏,他把我轻盈抱上木栏站定,使我与他同高平视,抵着我额头,半晌之后才慢吞吞问道:
“这次回去,你打算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他这么说,就是妥协咯!不愧是师尊,马到功成!我赶快端正站直,无比乖巧,手指在他怀里硬硬的圆环上画圈:“这次,我就借你的相思扣回去。”
相思扣是他随身之物,我回去后会出现在哪里不言而喻。
他安静了会儿,突然叹了口气,两手捧着我的脸,一点一点从鼻头亲到嘴里,舌尖在我口中最柔软的地方来回纠缠。
我被他亲得意乱情迷,醒过来时,半截身子仰在床榻上,半截身子挂在外头。
“还以为你历经往事,回来才躲着我,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恼上我了。”他向来一丝不苟的头发微乱,许是被我抓的,三、四缕搭在额前鬓角,竟也有种说不出的风流俊俏。我色/迷心窍,看他看得发痴,没太注意他说了些什么。
他以美色蛊惑我,令我神不守舍,趁机抓着我双腕塞于两腿下,让我自举双股,宛若凤翔。待我稍微醒觉,肉刃已深刺而入,首抵花心,涨满幽内。
我凝目直视交/合相接处,尚有一截未没,不由软嗳一声,面色晕红。
览冥一改往日温柔,毫不讲究章法,入魔似地,穷凶极狠。我虽情动不已,浑身酥软,却也挨不住他这样折腾,没几下连声音都颤抖不止:
“览冥……你别这样……,你这样,我怕,怕呀……”
他捉起我后颈,硬托到唇下一顿乱啜,闷声冷哼:“卫弋,是你让我懂得‘情爱’二字,我却问你,你自己懂了么?”
我刚好丢/泄出身,蹙眉急喘,不能言语,身子一抽一搐,紧紧绞着他发抖。
他停了动作,略微退出,居高临下俯视我,再问了一次:“你自己懂了么?”
我醉酒似地歪在床上,双眼发茫。
他托着我背脊往上一抬,威压愈重,眼底掠过狠绝,如一盆冷水,终于把我从清海欲/壑中惊醒。
我这时才发觉,成败在此一举!
我已经是粘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若一语之失,他现在就能如言采我灵元,令我功力全无!我居然在这种关键时刻拎不清楚,险些坏了大事!
我双腮奇红,迷离双眸,似怨似嗔地迎着他:“我只晓得,当听你说,不管我是谁,我的过去如何,你都只认我是你的卫弋,我心里酸酸的,却很高兴。”
他星眸中秋雨霏霏,飞絮零乱,
我伸手抚着他眼角,着迷道:“我喜欢你这样看我。”
他辗转低叹,双手按床,压□子对我一啄再啄,反复用力揉着我柔软处,故意横冲直撞。
之前他不过照章办事,我就死去活来,如今他爱/欲心狂,我除了在他身下魂飞魄散地恸啼,已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忽而,底下滚烫巨壮的怒龙又自行震颤,惊得我面色煞白,通体冰冷僵硬。
他……他又要入宫?
是泄阳给我,还是采我元丹?
及待对上他双眸,里面有疾风骤雨,更多的却是不舍和爱怜。
卫弋,你实在愚蠢。览冥又怎会强你伤你?
我曾欣羡青鸳可得一人全心宠爱,轮到自己时,却比青鸳更加不知好歹。
“会,会损你元神的。”我颤悸不已,使劲儿推他,却似把双手搭了过去。
“回去后,莫疏于练功,莫惹是非,莫闯祸,莫逞能……天塌下来有我抗,嗯?”他含着我的耳心,气息不稳,反复叮嘱。
我鼻头又酸又痒,紧紧揽着他肩膀,说不出话来。
“若心里恼我,不理我就是,别乱跑,一定要安全回来,千万莫背着我做傻事,嗯?”
我重重点头。
每次都这样罗里巴叽,每次说的话都差不多,可我十分受用,很喜欢听他跟我讲这些废话。
他不再多言,提枪猛杀,在我失声痛啼中戳破花/心,径入深宫。我两腿踩着床板不安分地时曲时挺,眼角眉梢泪珠连连,双手乱挥,不意抚到肚子,竟隔着皮肉摸到棒头,心眼一阵酥麻,似乎有什么东西深入骨髓,再难抵御,身躯急挣螓首乱摇,却始终摆脱不得,忽而一声吟哦逸出喉咙,腰蓦地向上拱起,直弓到肢体极限,稠浆如汪洋澎湃,倾斜奔腾而出。
他稳住真气,一滴不漏的吸纳,搬运转换后,往后略退了一退,再度前挺,急速促短迅猛的冲刺,尽数喷在我玉宫中。受玄阳之精一浇,我乍然悸啼,骤又丢了身子,喷涌之势更胜前次。
我两眼已哭得红肿一片,却被他牢牢固定住,双目对注,似铁器遇着了磁石,无论如何分不开了。
76天残棋局
短短两日,来回穿越七千八百年,就算我得了览冥不少精元,也累得半死。
览冥仍是我走时的姿势模样,天残局解到一半,正是最关键一子,他全神贯注,无暇顾及其他。
天残局,说简单些,无非就是个天下大劫。弈法中所谓打劫,即黑白双方都把对方的子围住,若轮白子下,可吃掉一粒黑子,反之,若轮黑下,亦可吃掉一粒白子。但如此往复就成为循环无解,所以弈法中禁止“同形重复”,提一子后,对方在可以回提的情况下不能马上回提,须先在别处下一着,待对方应一手后再回提。
当时我解这盘局时,刚吃过一个倒脱靴的大亏,打过几次劫后,觉得情况不对,估摸这是个陷阱,就懒得应劫,动了其它地方的主意,没想到很快点成死局。
此法行了数次,始终不通,我才揣测此局恐怕反逍遥道,玩的就是纠结,于是疑神疑鬼地和对手死磕,渐渐磕出个缓三气劫。一般来说,宽三气以上的劫机几乎没有应的价值,我中途放弃,没想到一子失,子子失,被师尊牵着走,迅速落下败势。
最后勉强算我解开了,四劫循环,是场和局。
我问师尊解法到底是什么,他没回答我,只说这场局是远古时代他和一位故友挚交下出来的,胜的是他那位故友,而他和我都败在——不够执着。
以览冥的个性,心中无劫,眼手不应,估计再下一千万年也解不出来。
我撑着膝盖看了不多久,上下眼皮打架,头也一点一点地,干脆坐到他身边,把头钻进他怀里,避开晨昏之光,没几下就睡着了。
醒来时,入目两点金星闪烁,里面倒映着我的影子。
我揉揉眼睛歪坐起来,扫到局面,几乎跟我眯眼前一样,忍不住睨着他:“你……不会是一直在看我睡觉吧?”
他面无表情,目光转回弈秤,手提一子,似乎在思考,就半天不见他动。
我睡得迷迷糊糊,浑身乏力,头靠在他肩膀上懒洋洋地打呵欠。
“如此……无忧无虑,甚好……”
他声音蚊子大点儿,我脑子又在发散中,不清不楚听到这几个字,愣了半天,才大约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他说的什么意思。可他没来由冒出这么句话,想表达什么?
我不确定,用手揪着他脸颊硬转过来,痞痞地笑:“你在担心我?”
他抿唇不语。
我好整以暇地盯着他,没打算他能吐出什么象牙来,只是想起以后的他看着现在的他,莫名窝心,莫名地想笑。
他竟然老老实实开了口:“此数十日,汝之言行,不同寻常。”
我反应慢半拍,回味过来他是指我回去之前在钟山修炼的时候,不同寻常?有吗?
这可是我屈指可数的心无旁骛的刻苦用功的时光啊!没日没夜地修炼打坐,其他时候我不敢说,这数十日,我绝对是空前绝后的循规蹈矩!
等等……难道他的意思是……捣乱的我,没事调戏他的我,才是正常的?
不错,那段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我对他心里有疙瘩,的的确确当了回——“正人君子”。
我嘿嘿笑着去搂他脖子,他不躲不避,神情亦是静如止水,但这种默许的态度,十分助长我的淫/嚣气焰。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好歹是个君子,我不找你,你就不知道主动过来抱抱我?”我故意逗他,吹着他耳心媚声浪气:“如果我一直不理你,你怎么办?”
他微微侧首,避开我的“兰馨芳香”,目光始终胶在弈秤上,手却抚着我头顶轻轻拍了拍。
掌心的温暖似乎传到我心里,连带着我的微笑都温暖洋溢。
时光之河仿佛就此静止。
钟山,忘渊,心湖。
览冥,卫弋,相对,恒久……
仿佛一如天地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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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难得淑女地静静靠着他肩头,谁也没开口,谁也不忍心打破这宁馨和美的气氛,直到冬翁匆匆而来。
冬翁见我在场,却不避讳,径向览冥深深一拜:“回禀神尊,吩咐之事已经安置妥当,不知神尊欲何时起身?”
听冬翁提点,我才察觉,先前一门心思想着练功,想着返回现世,倒不曾注意览冥在钟山默默陪伴我已经有些时光。我原以为要么是他天生性子温吞散漫,要么因为我的缘故耽搁了。如今想来,不禁莞尔。他手下贤能无数,又哪需事必躬亲,上回出山,却还是被我添了乱子。
难怪他说我是他的煞星。
“你要去哪里?”我插嘴询问。
他毫无隐瞒之意,径答曰:“近来九阴诸鬼蠢蠢欲动,似有所图。自吾苏醒,尚未至九阴巡游,是以令冬翁着办此事。”
鬼界的事情,多半还是兀屠搞的鬼。就算抓不到我,单凭他手中所握开天斧、天机镜和五方来去阵,亦未尝不可图事。烛龙在九阴鬼界积威日久且德高望重,他现身警摄鬼军,可以压上一压,或者,还能分散兀屠的注意力,对我而言,倒是绝妙的机会。
我闷声沉思,不予回应,却听览冥轻问:“汝不欲随吾前去?”
我闻言愣愣抬头。
我一听他去巡游,第一反应就是趁机溜去找云大郎——虽然,鬼界让我心头痒痒,好奇得要死。
师尊提到的三件事情,现下看来最容易的就是破坏五方来去阵,好歹我们已经找到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剑坛的方法,可甫听览冥之邀,我竟鬼使神差地冒出句傻话:
“你要我留在这儿我就留在这儿,你想我陪你去我就陪你去。”
冬翁忍着笑意顾左右而言他,览冥则在我无辜纯洁的目光中耳根晕霞。
他略微沉吟,柔声对我道:“鬼界不同于神界,或有危险未知,汝仍留钟山静养修炼,吾令盘榖君、冬翁君在此守护。”
“好。”我无比乖顺。
他盯着我,眸空云轻,我却读出了些欲言又止的意味。
我笑嘻嘻走到他身边,用肩膀蹭蹭手臂,然后伸手抓住他两根手指,撒娇地晃晃:“你自己当心哦。”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向冬翁点点头,冬翁会意,于前引路,领着览冥离去。
览冥登云驾雾,宽袖曼舒,丰神秀逸,不料云起向天之时,他竟然回头,一泓清眸中淡蕊吐香,幽幽直扑我心窝,仿佛在纳闷:
你真的不跟我走?
我险些就要克制不住色心大作冲过去抱住他大腿跪求同行!
这一眼很轻,很快,他迅速收回,眨眼便消失无踪。我仔细回忆了会儿,确定这是他第一次走得不那么潇洒,不那么有气势,忍不住又拙嘴奸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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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融父山的五彩盘榖,知其为何者甚少。我久仰其名,但不同蓐收、女魃、冬翁,好歹都听过一些传说,这位却低调得厉害,完全不知他干啥的。他神号里带五彩,总归不会是以前专门给览冥看补天石的吧?
冬翁引来一名状汉,秃头,面有刺青,虎目鹰鼻,上身赤/裸,仅着犄角狗首形状的肩甲,下肢着银色锁子甲与金色盔靴。
冬翁向我介绍道:“这位就是盘榖君。盘榖君一身五相,民间所谓溪边神,便是其中一相。”
我恍然大悟:“久仰久仰。”白狗溪边,其皮毛可辟妖邪毒气,在人间那是大名鼎鼎,凡间那些江湖术士开坛做法洒狗血的典故就是从这里来的,不过白狗毕竟仅此一头,从此俗世黑狗便遭了殃。
盘榖为人并不如面相那么凶恶,与我见礼毕,又代应龙将军一事向我道谢,我这才觉得当初这档闲事是管得大得人心。
闲聊两句后,我后知后觉有些不妥当,遂问:“两位都留守钟山,那览冥神尊岂不是独自前去鬼界?”
冬翁笑曰:“玄君勿需担忧,神尊与夭舍上神结伴,且有蓐收君奉命护驾。”
也是,这时代也来了好几次,蓐收倒一次没碰上。我又想到师尊叮咛过我,关于历史的必然,想到未来的蓐收之前仿佛并不认得我,遂暗暗松了口气,嗯,以后蓐收在,我还是躲远些的好。
冬翁又向我交代过一些琐事,末了转达览冥的意思,让我暂居忘渊水宫。
我对此安排十分满意,随冬翁前往水宫时忍不住问道:“这水宫叫什么名字?”
冬翁歉然一笑,抚须道:“手机,神尊对诸般小事向来不上心,玄君若是喜欢,便随便起个名字,想必神尊不会反对的。”
冬翁的态度,已经俨然视我为钟山的女主人……哦,不对,在他看来我该是第二个男主人,唉,神界实在是民风开放。
我也不跟他客气,到了宫门,手指虚捉空笔一挥,在宫门顶上刻了龙飞凤舞两个大字:
春/宫。
见多识广历经沧桑的冬翁怔在门口,面部抽搐半晌,愣是没能端住稳重的姿态。
77重出江湖
平日耍耍鞭子炼炼功,琢磨琢磨羊皮纸上的五方来去阵图,闲暇时在春/宫里滚来滚去觊觎览冥的宝贝,时常偷几个藏着,过几天忘记藏哪里了,又继续偷。偶尔也有惊喜,譬如翻箱倒柜找宝贝时意外发现之前的藏宝盒。
间或有览冥带话过来,言简意赅,无外乎都是些心法秘术,循序渐进地要我操/练。
每次我问冬翁他走到哪儿了,啥时候回来。冬翁总是这两句,“一切顺利”,“快回了。”
我怀疑是览冥叮嘱他这样诓我,省得我趁他归期难测,动歪脑筋乱跑,他也真是太小看我卫弋,我是那样的神么。
不知不觉,览冥去九阴鬼界已有十数日。
这日,神使来报,道他已经出了大桃木,受中天大帝之邀,前往天界,须臾即返。
想当年,天界也不是等闲神仙就能去的处所,昆仑之上三十六天帝都天宫,自帝炤堕魔后荒置,后来给三清五帝占了个便宜。也是,若不让这帮子后天神仙呆在三十六天上头,怕没过个几年就得天人五衰。毕竟,天界一日,莫说人间,便是神界亦要等上十年。
我掐指一算,他若呆上四五个时辰,人间起码也过了四五六年,差不多就快到天隅九年,若我记得不错,幽帝是没命活过这个年头的。
天隅九年,风云际会,天下大变。
览冥在这个关键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去天界,定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
我谨记临行前师尊的再三教诲,戒骄戒躁,安等良机。
此番回到景福年间,览冥再次入宫泄阳于我,加上走火入魔那次,我统共得了他两成元神,真元已臻上神之境,但须得使其流入经脉,为我所用。于是,我请冬翁、盘榖为我护法,正式闭关修炼,直待览冥归来。
时光转眼即逝。
天隅八年秋东之交,一直对我虎视眈眈的兀屠终于沉不住气,再次奇袭钟山。览冥早有警备在先,设钟山奇阵重重,冬翁、盘榖两位神君相助,我更非当初那个见了兀屠只能抱头鼠窜的卫弋。
不过,我三人联手,仍显左支右绌,但兀屠对钟山结界十分忌惮,不敢恋战,只得暂退。
我想,只要消息传到览冥耳朵里,他必然即刻启程返回钟山,快则三日,慢则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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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盘坐在春/宫冰榻上,我面前束置好整整齐齐的火浣裳、相风扇和龙须鞭。看家宝贝唯独没掏出来的,一是百宝格,二是览冥送我的相思扣。
身穿一袭白质红纹的罗缎衫,头顶黑发侧拧挽髻,随云卷动,后脑长发披散,束以藏红色丝带,我对着水晶镜,满意地鉴赏自己荣光焕发的新容颜。
新颜,亦是旧颜。
我已经在钟山当了四年良家少男,我也被兀屠亲眼目睹庐山真貌,元咏妍,是时候该你重出江湖了!
把其他行头收拾妥贴,我一手摸着鞭子,印堂虬纹青光流转,正要整装待发,却见一布衣轻装男子赫然出现在水宫中。
那模样不是我玄算子又是谁?
我手里拽着鞭子迎上去,他的脸色十分苍白,满脸病容,我奇道:“回来了?事情进展如何?”
“长话短说。”他拉着我:“你这次行动会出……”
他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览冥的声音:“卫弋。”
我与他皆是一惊,没料到览冥会这么快回来,牢牢记住这个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点,不等他再说话,印堂虬纹青光,迅速消失。
再度出现,我依然在春/宫冰榻之上,身旁熟悉无比的俊眉星眸把玩着鞭子,侧首对上我眼睛,露齿而笑。
“你来啦。”他说。
我冲他抛了个媚眼,指尖挑起他下巴,骚笑道:“往后四年辛苦你了,天隅八年十月三十日寅时,兀屠奇袭钟山,你自个儿加紧练功,否则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他摆出一个自以为风流的笑,耸耸肩膀:“拜托,你都过来了,说明我铁定没事。”
我收手叉腰,又仔细睨了他半晌,轻摇螓首:“难怪你这么说,自己跟自己说话,怎么都很奇怪,不过,这次可是我先说。”
他双臂抱起,斜我一眼:“我要说的话都被你说光了!好了别废话,赶快走吧,万事当心,你要敢死,我化成劫灰都不会放过你!”
我笑着点点头,继道:“走之前,你帮我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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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年,我把冬翁、盘榖的起居行度摸得烂熟于胸,何况现在顶着一张陌生的面孔,毫无真气可循的我顺利溜出钟山。
“玄算子”在我离开钟山后,如约上万壑岩山路口晃荡一圈,摆出蠢蠢欲动的模样,我则在暗中鬼祟监视。
我这次来到幽帝青鸳时代,目的明确,一是要阻止兀屠的计划,二是要了解自己的生世。可无论哪一点,我都必须先进到青玉宫,找机会接近兀屠,接近槿儿,接近幽帝——尤其是幽帝,瞒着他与槿儿青鸳接触绝无可能,最好的法子就是在他眼皮底下光明正大地来,所谓大隐隐于市。
而玄算子目标太大,我本身却无气息可察。无影无相,于我而言,最好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改头换面,采用另外的身份。
若览冥知道我的打算,必然不肯放我独闯龙潭虎穴,可要他陪伴我再往青玉宫,很多事情就难以暗中进行,束手缚脚,我们又会回到最初的被动局面。
初始,我本打算阴奉阳违,这次回来先不见览冥,自己去青玉宫,可反复考虑,又觉得览冥和师尊的担忧不无道理。我若不自量力贸然前往,不仅什么都做不了,更糟的情况,还会送羊入虎口,白白便宜兀屠。
最终,我还是选择到览冥身边,见机行事,却没料到机会来得这么快,一下就遇上他出远门。
一个计划在我脑海中迅速形成。趁览冥巡游鬼界之际,我先在钟山闲云野鹤直到他回来。一方面是为了让览冥安心;另一方面,自打上次在昆仑被掳,我就怀疑兀屠一直在秘密监视我或者览冥,只要我离开览冥的保护网,他就会出手,然而他却忘了,我是可以穿梭时空的。
玄算子在钟山当活靶子,元咏妍却可以去青玉宫“为奴为婢”!
览冥离开不到两日,我就见到了从四年后穿越回来的,顶着元咏妍相貌的我。
我当即知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当她告诉我四年后兀屠奇袭钟山的确切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时,我略微吃惊。原本乐观估计,自己能争取到十来日的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却不料览冥这一去会是四年。有四年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莫说我自己功力可以大增,就是偷偷潜伏入青玉宫的计划,也可以更加缜密周全,真是天助我也。
心里有底,四年来我发挥了自己潜能的极致,静心修炼,如今可是今非昔比啊!
本想趁这四年时光,把师尊给我的五方来去阵法也推演出来,不料事与愿违。且越是潜心钻研,越是惊讶,敦玄天女不愧为天下第一结界术师,天赋异禀,终我一生没见过如此复杂的阵势算法,只得暂且作罢。上回助我离开剑坛的是云大郎,或许《瀚野古卷》中会有关于五方来去阵的记载,等出去见了云大郎后把《瀚野古卷》借来瞧瞧,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解决之法。
话说回这边,遇到四年后的我——“元咏妍”,让我帮忙在钟山山口闲晃,假装要偷溜出钟山,我猜她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于是也特别留下心来,果不其然,被我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影子。
那影子一闪即逝,快得难以捕捉,我没看清楚,却不得不压下好奇心,按“元咏妍”所吩咐那样,迅速撤返钟山。
这影子在我脑海里装了整整四个春夏秋冬,如今,终于可以见其庐山真貌了!
会是兀屠本尊么?
“玄算子”形迹可疑地踱来踱去,突然贼眉鼠眼望身后东张西望半晌,便挪着小步往外滑。看得我唏嘘不已,原来自己这样子如此猥琐!
眼瞅他即将跨出钟山结界,我心头警钟大作,高度紧张,不放过丝毫风吹草动,死死盯着当时影子出现的方位。
“嘶啦”轻响,我终于看清了那影子的形状!
蜿蜒逶迤,蛇行匍伏。
我心思一动,施展烟遁术,不声不响尾随而上。
在一个山角石洞,我捕捉到它的全貌,并不真切,眨眼间它就钻入洞深石底,无影无踪。我亦没有再追根究底,只因这身形我实在过于熟悉。
监视“玄算子”的是个老熟人,还是个向来待我不错的。
却不知,碧蛇姐姐,当初你是真心待我,还是早识破我身份,故意接近而已?
想到这儿时,我微微怔愣,颇有些感怀黯伤。换做以往,我怕是无论如何不会怀疑到这层关系上,可经历这么多事以后,我看谁,都带着利益的标尺,带着审视揣度的偏见了么?
78初见青鸳
离开钟山,我到最近的城镇雇了马夫,扮作宽裕家境的小姐,要往南京去。
却没料到,这一路实在坎坷。
离城十里,郊外树林,马车夫动了劫财劫色的念头。他在我手上自然讨不得好果子吃,被我一拳打晕过去。换以前闲得发霉的我,可能就继续楚楚可怜哭哭啼啼把此人扭送官府查办,但现在实在没工夫收拾这混蛋,干脆扔在树林里由其自生自灭。
我在一个小村子里改换行头,做江湖人士打扮,一马一剑,任意南下。
不想途径通天峡一带遇上两三马匪出没,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载,也不掂掂自己分量,敢来抢劫!?
我揍跑马匪后,觉得低调行事似乎总爱跟我对着干,还是莫这样瞎折腾,直接飞过去算了。刚打定主意,忽闻地动山摇的马蹄滚滚。
漫山遍野的马匪提刀拿枪,扬起尘烟,直直冲我过来。
我就一个人,再肥也值不得你们如此劳师动众啊!
我目瞪口呆,刚想脚底抹油,回头一看,更加惊震。
明显打扮行头自成一家,手腕上系黑布的另一帮土匪从另一个山头上大叫着杀至。那跑到最前头的一个,还穿着破破烂烂的官兵服,五花八门,一盘杂烩!
我策马躲避,他们果然不在意我,兀自交接,杀得兴起。
通天峡,似乎离炤国皇都也不算太远,世道怎地这样!
我起了疑心,还是老老实实乘马船南下,一路走来,车辚马萧,民生哀道,杂草生陇亩,匪盗窜乡里,岂止一个乱字了得!原本我不必取道皇都,却抑制不住好奇,专程进了一趟京城。
牵马徒步在京城街道上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我摇摇头,折身离去。
外面乱成一团糟,这里却歌舞升平,处处透着股穷凶极奢的**浮华之气。
亡国之相。
亡国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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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南下到了啸龙谷外,我仍在上回跟览冥一起投宿的客栈落脚。
元咏妍的模样虽入不得我法眼,在人间倒算数得上号的美人,美人出门在外,总归易受青睐,赵掌柜此回对我的热情,比头次对着玄算子可是丰盛了不少。
可饶是如此,他竟不肯将上回览冥住过的房间租让于我。
“这位姑娘,以前路过这儿?姑娘不知,那间屋子早封起来,不用作客房了。”
我忍不住询问原委,哪里料到他竟神神秘秘道,那间屋子是块福瑞之地,是他客栈的灵脉所在,他自个儿房间都能让出来,独独让不得这间。
原来自从览冥与我离去后,凡住过这间屋子的人,总会被突如其来的幸运砸中,官位、金帛不在话下,逃死、去病亦不稀奇,最厉害的,是一个修道半隐的员外,一夜顿悟,光天化日之下,飞升成仙了!
我啧啧惊叹,却觉此事不足为奇。
毕竟,那可是览冥住过的房间。
我也不强求,让赵掌柜随意安排间上房,便安安心心在这里等着云大郎带人上码头运材料。
运气不错,两日之后,督匠队出行,带队的正是云大郎。
我没有露面,偷偷在他酒里施了个小法术,就先去客栈外的石桥上等他。这石桥有杨柳白桥的美称,不少公子小姐在此驻足赏景,留恋不去,我蒙面纱在这儿一站,泯然众人矣。
约摸半个时辰后,云大郎醉醺醺地走出来,撑着棵树挠了半天头,才踉跄着往桥上走。
路过我身边时,我愉悦地轻道:“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他闻言停下脚步,头晕目眩地半个身子挂在桥栏上,与我隔了两步,佯装不认识。
“你是……?”
“你祖师爷玄算子吩咐我来找你。”
“……有信物没?”
我还以为这呆子又傻头傻脑对我掏心挖肺,如今看来,总算剩了些脑子,不过,也说明未来的我办事不力,这些事情都没交代给他知道么,哼。
“上回他在剑坛外头答应过送你的东西,我一并带来了。”
剑坛的事情,只有他知我知,我这么一提,云大郎不疑有他,遂问:“祖师爷要你找俺做什么?”
“他要见你一面,却不想暴露你的行踪。”
“那今晚俺……”
我打断他:“大郎,上回你帮他逃出剑坛,留下的痕迹肯定让对方起了疑心,以后须得慎之又慎。”
云大郎略微沉吟,复道:“六日之后,俺还会带队上码头,俺在码头要上船验货,那时单独见上祖师爷一面,不会有人察觉。”
“好。”我依旧对着江面:“你先走吧。”
他又趴栏杆上吹了会儿江风,客栈里与他同行的一名二三十岁的男子走过来,拍着他肩膀问:“云大哥,怎么突然出来了。”
“俺头晕得厉害,这上头风大,凉快。”
“大家还在等你喝酒呢!”
“等等,唉,你陪俺再吹会儿风。”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走走走!”男子不由分说,硬拽着云大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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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日之约,风和日丽。我作男儿打扮,一身短打,头戴蓑笠,早早到码头租了辆客舟,撑着梢子等候云大郎。
这里不仅是南来北往商贾货物集散之地,亦是摆渡过江之所。今日生意兴隆,挤满舟舸,我离摆渡码头最远,靠着卸货港,摆明不打算做生意。
我这边厢安着心等人,却偏有种缘分叫孽缘,死耗子总爱掉到瞎猫嘴中。
“船家,我们要过江。”
一道故作低沉的清脆呼唤,把我的注意力从货船码头唤回。
这年头,神仙都分得清楚到码头后该上哪里找船渡江,怎还会有人蠢到如此地步?
我敷衍地瞥他一眼,原想一句话打发掉,孰料不及开口,眼睛转过去最先瞄到他的腰带扣,不禁怔了一下。
他腰上系了条黛色腰带。这腰带的材质我不识得,只一眼认出腰带扣上嵌着的青玉实在好大一颗,且腰带多扎了圈,显然不是很合身。
忍不住目光上移,把“他”看了大概。
来人一副公子扮相,头束髻,戴翡翠小冠,鸦青色圆领襕衫,眉如翠羽,肌似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素净的脸上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若点染胭脂,佩环挂玕,定是位绝世独立的倾国佳人。
我临镜自赏,向来认为自己模样生得好,虽及不上帝炤和览冥,也算得上天生丽质。如今对着这张精致绝伦不施粉墨的天然芙蓉,自然而然的反应竟是如何修容填眉才能画成“他”那模样。
我暗自琢磨会儿,愕然省悟过来,差点掩饰不住眼底惊异。
这张脸跟我好像!可我不管如何修饰,总比“他”少些什么东西,淡则过平,重则颇妖,始终不及!
他,或者她,不会是……青鸳吧?
虽然我现在顶着元咏妍的模样,还是忍不住低下头,把斗笠压压。
下意识的动作后,我忽然警觉到情况有些不妙。
这只大摇大摆女扮男装微服私访的风筝是逍遥自在了,那放风筝的人,还指不准怎么扯线呢!
若因青鸳误打误撞遇上我,牵出暗中监视保护她的幽帝爪牙,对于低调的云大郎和我来说,可不是多么愉快的事情!
我端出云大郎的说话口音,憨厚可掬地回答:“这位公子,摆渡的码头在那边,俺今天家里有事,做不成您的生意啦。”
“咦?这不也是码头吗?”“他”五分疑惑五分恍然,闻言不再跟我纠缠,转头转身,露出一直掩在她背后的小影子和一头威风凛凛的猎犬,“阿槿,我们去那头找船家吧。”
阿槿?
我忍不住斜身偷觑,先看到被女扮男装的公子挡着的人衣衫一角,差不多材质的公子服饰,品红白纹束腿长裤和栗色短靴。
等“他”转身跑开后,我看到阿槿的样貌——不是槿儿又是谁?
怎么天机镜可以如此堂而皇之跑出来溜达么?
就算笃定览冥在九阴鬼界分/身乏术,好歹也该考虑考虑我们这些虾兵蟹将的感受吧!
男子十五方束发,槿儿眉目身形不过十一二岁,扎两小羊角辫就得了,她偏把发髻束得干净整齐,小大人似地,手里还牵着根套狗绳,拽着猎犬追在青衣公子后头,小腿抡得飞快,好生可爱。
我瞅着跑远的青衣公子,看来我猜得不错,她的确是青鸳了。
果然和我很像!
指尖轻弹,用引路粉青鸳衣角画出条肉眼几不可见的青色虬纹,我稳稳坐回去,悠然放她俩离去。
79奇货可居
青鸳和槿儿离开约莫一个时辰,云大郎姗姗来迟。
我老远便一眼找到他的身影,确定他已经按约定在码头栏杆上找到我留下的暗号后,立刻施法出现在其中一艘货船的船舱中。
面上幻化,显出孟江的模样,又稍稍整理仪容,安心等候云大郎。
又过了两盏茶的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一直毫无动静的甲板上传来孤单的脚步声,慢慢走下楼梯,进了底舱。
我躲在隐蔽处,确定仅云大郎一人,才从暗处露了身形。
相互见礼寒暄如约对过切口后,我摸出百宝格,将其用法和各种材料的大致属性简略介绍过一遍,云大郎看我的目光也已经从惊喜不已到痴痴颠颠,当然,后者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那堆身家性命。
他东摸西看,爱不释手,扯着我问东问西,因为刚好是我感兴趣的话题,我一时忘形就跟他多说了几句,眼看这事情要没法收场,才拍脑袋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同时又暗暗怒己不争。
我赶快制止了这越来越没变没际的话题,拍着他肩膀道:“大郎,这次过来,还有件事情要跟你交代。”
“什么事?”云大郎自然不是看上去那么傻乎乎的模样,察觉到我口气,立即警觉我要说的是紧要事情,迅速收心,态度亦严肃起来。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可能三四年,也可能更久,上回桥上和你对切口的姑娘,你还记得罢。”
云大郎没有追问我去处,只认真点头。
“她叫元咏妍,是我的心腹,我让她帮我办些事情……可能会要你帮忙出主意,我走之后,你待她如我,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吗?”
云大郎抱拳应诺。
我又道:“以后她会把见面的地点和切口放在今天那处栏杆的地方,只要你有机会来码头,记得去看看。若能去就去,不能去回个暗号,千万千万记得,任何时候你的身份秘密才是最重要的。”
他慎之又慎地应承了我。
其实这次约大郎出来,我原想直接告诉他元咏妍会直接应征入宫为奴,可刚才突然见到青鸳和槿儿,临时改了主意。若能直接利用这两人吸引幽帝的注意力,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又大致问过《瀚野古卷》中关于五方来去阵的记载,他应承帮我把相关部分誊写一份译文交给元咏妍,这才依依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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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云大郎,变回元咏妍的相貌。孰料刚出甲板,天边忽而一道闷雷,紧接着大雨倾盆,瓢泼直下。
爷爷的,何处龙王敢坏本座大事!我在青鸳身上用引路粉打下的标记可莫被这雨给冲没了。
放出引路蜂,略整斗笠,我跳上小舟,急速撑船渡江。
过了江,才发觉这边的城池更加繁华。可我无暇流连,一路追着小蜂,到了一个叫做玲珑阁的地方。门外六名彪形巨汉,如大罗金刚护法,再瞅这气派装饰,倒颇具风雅,想必是专宰有钱人家公子小姐的。
我运起脚步,没影而入。凡胎肉眼自然看不到我,仅可辨察出一阵清风拂掠。
里面格局隐蔽,廊院幽深,我如愿寻到青鸳的时候,一华服男子正与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我隐去身形,当了回梁上君子。
华服男子面如敷粉,锦衣玉饰,举手投足贵气十足,他打开桌上剑盒,向青鸳十二万分客气道:
“此便为古剑豪曹。”
青鸳负手上前,垂目细睨。
一旁靠墙软椅上品茶的小公子槿儿脚踩在猎犬背上,悠闲自得用足尖恶踢猎犬,惹得大狗“嗷呜”直吠。
刚才不曾留意的猎狗原来也不是俗物,瞅着真身竟然就是龙兽狴犴。
“《古越绝书》载,越王有宝剑五数,名‘纯钧’、‘湛庐、‘豪曹’、‘鱼肠’、‘巨阙’。王闻薛烛精于相剑,召之,取毫曹,薛烛曰:‘豪曹,非宝剑也’。”
华服公子站在青鸳身旁点评,朗声清澈,青鸳不看宝剑,却先抠开剑座,取出一个纸包,展开后里面是些风干的药草,她用手指沾过碎屑,放到舌尖品尝,然后心不在焉询问:
“这不是宝剑?”
那华服公子温文一笑,对青鸳的行为视若无睹,继续道:“非也。相比纯钧,豪曹自然光华散淡,然此天下,已无纯钧。阁下难道不曾听闻此言,‘豪曹,剡锋之精绝,操者非项羽、彭越,则有自代之患’。”(你们假装这个时空也有项羽彭越和薛烛吧!)
青鸳验过那包草药,当心翼翼搁置回密匣中,复置宝剑于其上,扭头向槿儿使了个眼色。
槿儿从椅子上跳下来,‘风姿绰绝’地迈到宝剑前,用食指指甲沿着剑柄往下一划,最后弹了弹剑头,只听“铮”声长作,余音绕梁。
她漫不经心道:“真货。”
青鸳向华服公子点点头,带着生疏和客气:“玲珑阁果然名不虚传。”她从怀里掏出一颗指甲大的遗玉放于案头,淡声道,“此乃定金。”
“哈哈哈,公子果然龙凤之姿,出手不俗。”华服男子朗声清笑,语中却无丝毫贪婪之意。
他手捏遗玉,凝目鉴赏,笑而不语。
青鸳亦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两人似乎各怀鬼胎,一时静默无言。我颇为无聊地扫视房间,见槿儿亦无聊之极。她重新窝回软椅中,不多会儿自怀里摸出朵彼岸花,十指翻飞,熟练地剥丝抽蕊,不多时,竟折出一只红凤凰来。
我眼珠子险些没掉下去。
神仙不可靠,远古大神也不可靠!夭舍你镇而重之给我的什么破信物,人家槿儿随手就能编出一万只来!
还信誓旦旦说什么可以让我回到槿儿失踪前昔,折腾得我死去活来,原来问题出在你头上!
房间当央两人玩着大家都是木头人,槿儿则觑着华服男子,在他视野死角里偷偷给红凤凰注入灵气,让它绕着她手臂飞舞玩耍,不多时又指示红凤凰挑/逗狴犴犬.
不知小凤凰干了什么,槿儿忽而一缩手臂,痒呵呵笑出声来。
华服男子没动,青鸳回头看了槿儿一眼,终于决定打破沉默,率先开口:“阁下若对价钱不满意,直言无妨。”
华服男子继续把玩着遗玉,风流尔雅,不疾不徐道:“何必谈那腌臜之物,小生斗胆,向公子讨要两样东西。”
青鸳静静直视他。
“其一,东南十二郡的官盐经营权。”
哇塞,还说不稀罕腌臜之物,原来是嫌腌臜得不够!东南十二郡,自古以来就是炤国的富庶之地,天下钱仓,他可真敢狮子大开口。
我刚好在青鸳头顶,瞧她身形四平八稳,还算镇定,不过槿儿却收了玩心,头次用正眼看着那华服公子。
“第二样东西是什么?”青鸳淡声询问。
华服公子皎然浅笑:“只求与公子一荣俱荣。”
槿儿动容起身,走到青鸳身边,轻轻扯了扯她袖口。
我不知道青鸳脑瓜子在想什么,反正她半天不说话,开口就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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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暴雨十分厉害,地上积水几漫住门槛,青鸳从窗户看着外面雨瀑,只得接受华服公子提议,在雅室暂歇。
华服公子告退后,槿儿打发走所有侍奉的仆人,狴犴亦警惕地巡视四周,还驱掉了几头私下跟踪的小妖魔。
独独在我跟前走来走去,就是发现不了我。
青鸳和槿儿并坐,互不言语,以手沾水在桌上写字。
没想到这两人已经当心翼翼到这个地步。看来,她们对于自己的分量也很清楚,明晓自己还是被线扯着的风筝。
我功力远在这一人一神一兽之上,跟上她们之前已经观察过四周情况,屋外的确有几分本领的魔兽跟踪偷听。不过,即便兀屠在此亦难保证可轻易揪出我影踪,遂丝毫不惧,大大咧咧站在槿儿背后,低头瞅她们写的字。
槿儿先写:[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还敢拿这药给你,此人不可不防。]
青鸳回:[我知道。反过来,若此事暴露,药是经他手交给我,他也有诛九族的危险。他此举是在向我表忠,不仅要一荣俱荣,亦要一损俱损。]
槿儿又写:[此事逃不过皇兄之眼,你不怕他向皇兄吐出药物之事?]
青鸳摇摇头,手指沾过水,却久久没有落字。
我心思略转,想通此层错综复杂的关系。
华服公子的玲珑阁守卫森严,步步为营,自信此次见面为绝密之事,他奇货可居,欲向青鸳效命,以换家族之荣。
这座铁塔堡垒,苍蝇都飞不进来一只,却不代表妖魔不可潜入。华服公子千防万防,也防不住神魔鬼怪,可青鸳和槿儿却很清楚,她们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出幽帝的法眼。
若我是幽帝,得魔兽回报,仅听他三人之语,没亲眼看到宝剑中的密匣,没亲眼瞅到这几个字,怕只会了然一笑,当青鸳不过以买宝剑之名,行拉帮接派之实。而以幽帝对青鸳烽火戏诸侯似的宠溺,恐怕只会继续听之任之,徉做不知。
青鸳便故意让他觉得,她还是那个别扭的,憎恨他的,无论如何翻不出他五指山的小女孩。
只是,这药,到底是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