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74卫弋唯一
作品:《六夜侍寝》 我只好佯装受他开导,心情舒畅,全然无事的模样。
他仔细端倪我,察觉不出异常,似乎松了口气,复拉开一步距离,握着我的手道:“汝灵气已足,却无招法,难免受人欺侮,吾知汝善使鞭……”
我眉飞色舞兴致勃勃打断他:“你要教我鞭法?”
他瞅我这风风火火的德行,嘴角勾勒莫可奈何的弯弧,轻颔其首。
“好啊好啊!”我忙不迭点头,喜气洋洋。
我现在这样子,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太作太幼稚了。
我“兴高采烈”又蹦又跳地往前冲,想找个开阔地儿开始拜师学艺,跳了半天回头一看,他居然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只好跑回去拽着他胳膊往前拖,他亦步亦趋跟在我后头,忽然叹了口气:
“汝真乃吾之煞星。”
翻译成俗语,就是:哎哟你这小坏蛋,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哟。
览冥也会和人打情骂俏了?啧啧,进步神速。
我摆出招牌笑容,没心没肺乐呵呵,同他磨磨蹭蹭地散步,有一搭没一搭道:
“穿越的事情,剑气的事情,就你知道,你要帮我保守秘密哦。”
他没好气睨着我:“汝之秘密,不胜枚举。”
“反正就你知道,我晓得你不会乱说的。”我蹬鼻子上脸,低头踢水,又想到件事:“你跑到青玉宫来要人,就不怕打草惊蛇,不怕激起矛盾,后果不堪收拾么?”
他沉默。
其实答案是什么我应该知道,于是我迅速岔开话题:“你来青玉宫,有看到敦玄转世么?”
览冥点头。
我有些小遗憾:“后来她怎么没跟过来,我早想会她一会了,这次没看到,真可惜。”
览冥再次无可奈何睨我一眼,依旧不语。
“她好看吗?”虽然知道这问题有点儿不务正业,我还是忍不住问了。
他稳若泰山,四平八稳回道:“六道皆以伊为天下第一美人,或有其道理罢。”
“那她好看我还是我好看?”我一下变得很当心眼,对他虎视眈眈。
览冥瞅着我哭笑不得,叹道:“实不相瞒,吾不善辨识相貌,无所谓美丑之分。”
原来阴阳合一五行之外的瑕疵就在于五感不识,可怜的娃,他的世界到底是怎样一片灰暗哟。
我决定换个问法:“她和我真的长得很像吗?”
“不。”这次览冥干脆利落,继续迈步向前
“不知道还是不像?”我甩着双手一路小跑跟上。
他再次停下脚步,若有所思俯视着我:“汝并非斤斤计较之徒,为何如此在乎汝二人相貌是否相似?”
我撇撇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仔细端倪着我,我被他看得心里起疙瘩,头一低越到他前面:“算了,不问这个了。”
我走了会儿,感觉身边没人,奇怪回头,发现览冥又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走啊。”
览冥安静地看着我。
我往回走去拽他:“干嘛,走不走?”
他低头,看着我的手抓着他的大拇指晃,他默默看了会儿,突然抽开手去,缓缓抬臂,摁着我头顶。
在我愕然的注目中,他吐出一句几不可闻的话。
“什么?”
我没听清楚,是真没听清楚,不是故意逗他再说一次,我就隐约听到什么“唯一”——是“唯一”还是“卫弋”我都不确定!
他无论如何不再理我,逼得紧了,突然出声打断我:
“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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览冥冷眉肃目,正儿八经对我道:“鞭子。”
“啊?哦。”我说到底还是有些敬畏他的神威,他一板下面孔我立刻老实,从腰上取下鞭子,双手呈上。
“吾授汝三招,保命之用,深浅得当,且看造化。”
这话听着好耳熟。
哦对了,当年闯入章莪山,夭舍也对我说过差不多的话,重点是四个字——“保命之用”。后来,我将“烟遁术”融会贯通,形成一套有组织有纪律有秩序的神乎其神的逃跑**。
不过,夭舍那是我闯了不少祸后的沉痛教训,览冥这儿我还没开始闯祸呢,难道他已经发现我的特殊体质,所以提前做好准备?——不愧是先天上神哪!
“此为‘缚’。”
览冥手持长柄,破空一甩。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鞭子缠住了腰——给狗套圈呢这是?
“做什么?”我对这平平无奇的一招十分迷茫。
“吾有轻重。”他淡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条火龙沿着鞭子呼啸而至,不过刹那,三昧真火将我包围,吓得我抱头鼠窜,瞎叫瞎嚷半天,才想起我身上穿着火浣裳,不怕火的。
他在火焰之外平和道:“借长鞭之力,将灵法百川汇流,融为一股,再爆发出来,威力倍增。所为一生二,二生三,以至无穷。此一招,仅耗吾灵力如斯。”话音落,他空着的另一手,指尖燃起一簇跳动的火苗,和如今包围着我炽天烈焰相比,实在是……找不到!
“第二招并非鞭法,曰五行之变。”他握着鞭子的姿势没动,冲我点点头:“汝尝试用相克法术挣脱束缚。”
我刚想骂他不用脑子,我金阴之体,火阳法术专专克我,我哪来的什么相克法术,可话还没出口,包围我的火焰突然消失,狂风卷叶,吹得我睁不开眼。
金克木,木系法术我是丝毫不惧的,默诵咒语,唤来紫电奔雷,就要破他风咒。
然而最令人想象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我的雷咒与附在鞭上的风咒相触,非但没有我长彼消,反倒风借雷势,要不是他用鞭子定着我,我估计得被吹飞。
“可曾察觉异样?”他收了法术和鞭子,淡声询问。
我仔细回忆,不敢确定:“……我刚才……好像嗅到股水汽……”
览冥赞许点头:“吾之真气,乃五行五克阴阳之外,变幻莫测。汝以雷咒击之,其性由木化水,金生水,水生木,反助风咒之力。”
这么厉害!
“汝尝试支配此股真气。此鞭为吾身上之物,亦可助汝一臂之力。”
乖乖隆叮东。这下赚大了!不仅得了烛龙宝元珍气,其中还有这许多妙绝变化,老天待我实在厚道。
“第三招。”他蹙了蹙眉,似乎喃了句“……金阴……”,我听得不真切,便见他背对我,开始施法。
他一手负于身后,执鞭柄鞭身,空中渐渐浮现许多带着紫电的圆形透明小球,围绕他形成巨大的法轮状。他所伫立之地,天空乌云滚滚,直压头顶,随着小球呈漩涡状飞入乌云黑洞中,一阵惊心动魄的雷鸣后,紫色巨龙从乌云间探出头来,呼啸着俯冲向前,沿路雷霆闪电铺天盖地,焚木燎原。我这才反应过来,是他挥鞭了。
更令人惊奇的是,鞭势之末,电光渐逝,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紫龙通体色彩渐渐变淡,由紫入兰,由兰入白,最后竟化作一头通体晶棱的冰龙,一头撞上地面,溅射开一朵庞大无比的冰晶莲花,莲花绽放凋谢,连心湖在某一瞬间,亦冻结停滞住。
“……”我目瞪口呆,张大的嘴巴来不及掩上。
他回过头,把鞭子塞进我手里:“五行阴阳,收放自如,令敌防不胜防。”
其实……其实得了您些许元神,我的确感觉到身体强壮不少,但这么快就要我学如此博大精通,高深莫测的“鞭法”!我,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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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仿佛之前的风起云涌不曾存在过。览冥依旧不分昼夜,伫立于忘渊之上,心湖之畔,烛照九阴。大桃木风平浪静,五芒鬼阵偃旗息鼓,只是偶尔夭舍带来凡间的消息,不外乎幽帝如何昏庸无道,一昧娇宠青鸳罢了。
我在他身边运转修炼,不知今夕何夕,只每次睁眼,他总在身边,偶尔对我指点一二。我坐得久了,也时常需要活动筋骨,反复练习他教授于我的三招。烛龙阳元得天独厚,而我所持长鞭亦烛龙之须所化,此地又属神界福地,灵蕴高深,于五行变化上我大有长进。至于缚术,虽不像览冥那样收放自如,以小博大,却也看得过去。唯独最后一招,着实太难。
转眼七七四十九天,我完整运转完一个大周天,暗中运力一察,早是今非昔比。
庆祝我功德圆满,我又拽他陪我下了一盘,末了故意刁难,设局让他解。他倒是聪明伶俐,总是看上一两眼就运子奇妙,举重若轻破我阵法,如是两番,我只得冥思苦想,祭出看家本领,摆下当年师尊难住我七天七夜的天残局。
他甫见此阵,金眸一亮,全神贯注不再理睬我。
我也总算得空,脱身跑进万壑岩中,肃眉敛目捧起长鞭,印堂青纹闪烁,心往来处来,身往去处去。
69鸿蒙之始
“师祖!”小维撕心裂肺的尖叫和阿延沙哑的呼唤再次贯入耳膜。
青色幽光散去以后,在夭舍和览冥震惊的目光中,我现身昙宫寝殿当央。
“失,失败了?”夭舍手上还拿着兵器,戒备应战姿势尚不及收回。
我扫过他,目光从览冥身飘忽而过,扭头直奔师尊身边,挤开满脸焦急慌张的小维,双膝跪地扶住他老人家。
师尊似乎伤势不轻,真气紊乱,血脉翻涌,咳出一手鲜血后,气息不稳盯着我:“失败了?!”
我缓缓摇头,轻道:“徒儿不孝,连累师尊受苦。”
“师叔,你是……”小维惊讶地上下打量着我,“你已经去完,回来啦?”
浓血晕染师尊衣襟,在如雪白发映衬下愈发妖冶殷赤。
师尊修为高深莫测,我从没见他老人家在谁手上吃过亏,更何况这幅狼狈模样,胸口没来由抽疼万分,眼泪打转,瓮声瓮气跪扶着他老人家,切切道:“师尊,您到底伤得怎样……”
“适才兀屠凭空消失,是否……”师尊强撑身躯,凛目冷眉打断我。
我点点头:“他用开天斧劈开虚空,趁我穿越之际回到七千八百年前。而且,已经和七千八百年前的鬼车密谋……他们想抓住槿儿和徒儿……徒儿揣测,兀屠是想回到远古时代去改变魔尊战败的历史。”
师尊闻言脸色大变,一时心绪不稳,喘息咳血不止,吓得我面如死灰,气恼催促小维道:“你身上的九转金丹呢,快拿出来啊!”
“刚给师祖服过了。”小维撇嘴回我。
“既然如此,你回来做什么!”师尊捉紧我手腕,疾言厉色:“事关重大,你既知来龙去脉,不在七千八百年前阻止兀屠,跑回来作甚!”
“师尊,我担心您安危,所以……”
“没轻没重!”师尊盛怒之下,气息愈发凌乱,又是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
我膝退两步,重重磕着响头,以头伏地,焦急欲泪:“师尊,徒儿知错,求您保重身体。”
“九凤上神。”熟悉的声音如白云舒卷,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涯,“不若先行养伤。卫弋力弱,独留异世,也不见得能起作用,此事需从长计议。”
览冥的面子,师尊无论如何不好拂逆,我趁机可怜兮兮呈着泪眼抬头,哀求讨饶道:“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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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阿延一起将师尊搀入内室,览冥为他把脉后,道师尊受开天斧刃气所伤,累及经脉,需静心休养。他为师尊服下续命珍药,令女魃留下守关,建议我们先行回避。
师尊看我的时候眼神饱含鄙夷,一脸恨铁不成钢。我怕我在他跟前晃荡惹他老人家发恼,不利于疗伤,只得巴巴地蹲在门口守着。
不多时,览冥走出,掩门回身,与我四目相对。我却心虚垂眼,别开脸去。小维见状竟十分不讲义气,拽着阿延说去熬药,硬给览冥可趁之机。
我扯不住这兔崽子,眼瞧着览冥直直向我走来,立即扭身撒腿,冲回大殿,一眼逮着夭舍正坐在椅子里想事情,赶快冲过去坐到他旁边。
“你师尊怎样?”夭舍被我毛毛躁躁的样子吓了一跳,没好气瞪我。
“伤势稳定下来了。”我用眼角瞅着后门,见览冥没跟来,松了口气,懒懒歪进椅靠。
察觉夭舍正歪眉斜眼地看我,我倒惦记起个事情,择时不如撞时,身子向他倾去,满脸求知**:
“对了,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
“能不能告诉我,两次上古之战到底怎么发生的?帝炤和敦玄为何会闹到今天这副局面?听说你和敦玄很熟,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我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带着渴求的目光,殷殷切切盯着他。
夭舍俊颜一黯,忆起往事,感慨良久,幽幽低叙,带着我回到那鸿蒙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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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古时代,天地浑沌如鸡子,祖神自沉睡中醒来,无法忍受世界的黑暗,遂拔下牙齿,变成威力无穷的开天巨斧,破辟而出。于是清气上浮,化作天空,浊气下沉,形成大地。祖神顶天立地,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祖神日长一丈,如是万八千岁,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祖神极长。
祖神左眼化金龙,右眼化赤龙。金龙号令轩辕,掌乐司战,统驭万物,名帝炤。赤龙肇立乾坤,启阴感阳,制衡中和,曰览冥。
后,祖神之死,肢体为山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里,肌肉为沃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氓,是为先天神民。
帝炤在天中心之上,名曰昆仑虚。昆仑方圆八百里,高万仞,上有木禾,长五寻,大五围,而后生鸟毕方,名夭舍,受帝之命,居于南地章莪,木生而命火。
昆仑面有九井,以玉为槛,面有九门,帝都宫殿的正面对东方,迎朝阳,曰“开明门”,有神兽天吴,八首人面,八足八尾,背青黄,吐雨雾,俗称“开明兽”,名原化。
天吴原化镇守开明门,位于八隅之岩,弱水之际,百神聚于此地,西向而拜。
昆仑南渊在开明门外,深三百仞,赤水、弱水、青水、瀚河,天下百川皆发源于此,帝令原化司水,为水神。
在极地之北,有无尽冰海,有神人面鸟身,珥青蛇,威风凛凛遨游海天之间,即为风神禺彊。因北海之中盛产遗玉,帝又令禺彊掌管遗玉(即真正的龙舞泣,质量上乘的青玉)。
而昆仑东北有四座四方台,相传蛮荒时代,恶兽肆虐,帝炤持轩辕剑,与此地斩杀上古四大魔兽,并移蛇巫山封印,派山神据比看押恶兽之尸。
昆仑西北,唯有钟山,天地阴阳之地,赤龙居所。蛮荒大战后,魔兽及丧神退居西地,浊气上冲,暗无天日,为九阴鬼界。这与我所熟悉的阎罗鬼殿尚有不同,人畜死后魂魄过忘川之途,通过阎罗鬼殿入轮回道,还能转世投胎。可在九阴鬼界的恶鬼,永不入轮回。
以钟山为界,往西是鬼界,往东是神界,井水不范河水,唯一可通往来的大桃木由赤龙览冥携座下神将神荼郁垒亲自看守。览冥见九阴无光,遂衔烛而照,诸鬼受恩,尊其为烛龙,莫敢不服。
诸神各司其职,渡过漫漫苍古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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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少岁月,某日,帝炤入人间,过邛江,见恶兽狙如作乱,收入麾下,战时不慎受伤,滴血石涧。此一滴心头之血,仰吸天地,俯饮地泉,历经天劫,生神女敦玄,出而能言,人形具足,天姿绝妙。
如是又过了万千岁月,帝炤下游见之,与其通气结精,招还上宫。
昆仑丘上三十六天,天上一日,诸界十年。宫寒孤清,不似人间缤纷多彩,敦玄时常瞒着帝炤偷偷下凡玩耍,途经章莪,受恶兽袭击,幸得夭舍相救,两人相见恨晚,结为好友,共同游历戏耍。不料这次玩性一重,误了回宫的时辰。
帝炤先以为敦玄失踪,又见她狼狈而归,龙颜大怒。
敦玄返宫以后,帝炤下令调查事情来龙去脉,才知道她屡屡背着他偷溜出宫,愈发震怒,以原化看守天门不力,玩忽职守,暂除神职,罚他禁闭弱水之中三万三千年。
敦玄对原化心存愧疚,时常去弱水陪他聊天,一来二去,致使原化对她暗生情愫,她却恍然不觉,未曾想到大祸就此初酿。
“后来的事情我也曾听说过,天吴与帝炤相斗,误触天河,导致人间泛滥,帝炤遣新纳之心腹兀屠讨伐,孰料兀屠杀戮过重,引起诸神不满,风神禺彊打出“清君侧”的旗帜率先兴兵讨伐。再之后敦玄失踪——据说是被禺彊掳走,引得帝炤杀兴大起,独犯众怒,这就是第一次上古诸神之战了。”
夭舍说到这儿时,被我打断。
“她哪里是被掳劫了。”夭舍满眼悔意,摇头叹气,“都怪我一时心软,依她胡来,否则……唉……”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夭舍又深深叹气,满怀感伤继续道:“原化尽忠职守,纵使心仪敦玄,也只敢深埋心底,哪有逆胆敢动帝炤的爱妻。”
敦玄生得诡计多端,一直被帝炤宠在心尖上,天不怕地不怕。帝炤要禁她的足,哪有这么容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千方百计往人间跑。原化喜欢她,不怕受罚,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暗中保护,日子久了,帝炤也没法子,只好送了一头龙兽狴犴给敦玄,让她无论如何带着不要离身。
70痛不欲生
帝炤也没法子,只好送了一头龙兽狴犴给敦玄,让她无论如何带着不要离身。
自有了狴犴保护,敦玄愈发任意妄为,帝炤惟有出下下之策,令神官收了沙棠。没有沙棠之果,敦玄便渡不过弱水。敦玄向诸神官要不到沙棠,一气之下跳进弱水,几溺毙其中,幸得原化相救。
原化把她抱出水面救醒。用敦玄对夭舍的原话“我把原化当哥哥”,所以清醒过来以后,就坐在原化怀里大肆诉苦,把帝炤驳得体无完肤,无一是处。
好死不死,帝炤得神官传报,知道敦玄把帝宫上下折腾得鸡飞狗跳,急匆匆赶回来,就完完整整看到这一幕,也完完整整听到敦玄对他的“真实评价”。
不肖多说,帝炤勃然大怒,对着原化动手,招招致命。原化本就不敌,更不敢逆上反击,迅速败落,几乎毙命。
敦玄眼见闯了大祸,拉不住帝炤,只好扑去救原化。再用敦玄对夭舍的原话“我不自量力,救人不成,反倒害人害己”。
帝炤的剑气势如长虹贯日,半途杀出敦玄,逼出内伤也无法完全收回剑气,幸亏原化以身相救,反代敦玄受下此剑。可剑势太强,劈云破日,把原化打飞,触断天河,人间洪水泛滥不说,还放出了洪荒凶兽四耳猿猴长右,在人间兴风作浪。
原化重伤,此事暂告一段落。
帝炤之前收入麾下的恶兽狙如,帝赐名为“兀屠”,骁勇善战,深得帝心,不拘一格将其越级提拔,迅速比肩风水土火四神,令无数神明看在眼中,妒恨无比。这次帝炤又让他领兵下凡治水,缉杀长右。
兀屠不负所望,速战速决,还一并收服蛮荒凶兽凿齿、九婴、大风、猰貐、修蛇。
不久,风神禺彊一本子参到帝炤面前,说兀屠里通外敌,身为魔族,纵凶行恶,要求帝炤严惩,否则他将兴兵“清君之侧”。
我听到这儿,啧啧惊叹:“这禺彊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威胁帝炤,不是找死么!”
夭舍苦笑,叹了口气:“莫以为只有人间才有争权夺位勾心斗角。当年昆仑虚虽天下独尊,可诸神各据神山,时有争执摩擦,诸神自存私心,禺彊野心勃勃,敢借机滋事,早有万全之策。”
“那帝炤如何应对?”我追问。
夭舍提起这段往事,感叹极多:“我力劝他息事宁人,暂时冷落魔族新将,别授人以口舌。他也不是胸无大局目光短浅之徒,原是采纳了我的意见,没想到你师尊九凤上神极力反对。”
“师尊?!”我惊讶掩口,“我师尊那德性,什么事都漠不关心,跟览冥简直有得一拼,他以前尽然也是帝炤麾下之臣?”
夭舍点点头:“远古时代神界混战连连,你师尊在朝中向来主张天下一统之说,帝炤对此说极感兴趣,多次与你师尊彻夜长谈。”他顿了顿,又道,“你师尊见解自成一家,他登台讲学,我也去听过,如醍醐灌顶。连览冥都对他的见识赞誉有加。不过,你也知道你师尊,特立独行,不拘世俗观点,凡为我所用者皆可擢拔,所谓英雄不问出身,这一点,帝炤受他影响尤深。帝炤让他主事神官吏治,你师尊却私下向帝炤上疏,提倡重用魔族。”
这还真是我师尊干得出来的事。对他老人家而言,什么神、魔、妖、人,就好像这是卫弋、这是夭舍、这是览冥、这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代号不同而已,统统一视同仁。
“他主张,妖魔诸鬼生存环境恶劣,若能畜之善之,必感恩戴德,且魔族重义重武,本性极恶,然一旦受驯,必殒生不改其忠,若能纳而为我所用,定为虎豹之师,到时帝炤手握六道强兵,一统天下,消弭种族仇恨和神界混战,建立真正王道盛世指日可待。”
我抱着双臂,不住点头,师尊就是师尊,只听夭舍转述他只言片语,已让我心悦诚服,钦佩不已。
“九凤上神认为此乃天赐良机,帝炤应该借此机会打压众神气焰,并将启用魔族妖族贤才的主张趁机灌输下去……后来,连我都被他感动,帝炤采纳你师尊的建议,以声讨谋逆兴师,与禺彊开战。”
他又深深吐了口气:“现在想来,我们那时还是过于激进,时机并不成熟便急着起事。众神见帝炤重用魔将,个个自危,逐渐有不少神族加入禺彊的阵营,直到据比带兵与禺彊会盟后,战事更加激烈……不久,又出了些乱子。”
我全神贯注聆听。
夭舍继续道:“原化重伤苏醒后,得知神族内战源于帝炤力排众议亲近魔族。他本来是个愚忠的个性,为人顽固守旧些,当时神班之中,一直有进谏帝炤远魔亲神的势力,原化心底单纯,被其利用煽动,逐渐成为其中中流砥柱。后来,战事已经进展得不可开交,且形势大利我们,但原化还是极力反对,血谏朝殿,跟帝炤起了争执,不知为何又变成敦玄与帝炤闹得不可开交。帝炤对原化本来就心存芥蒂,受敦玄相激,一怒之下把原化调离昆仑,远放东海之外,还禁了敦玄的足。”
说到这儿他摇了摇头:“还有件事你可能没听说过,敦玄是天下第一结界师,她……”
我抢过话头:“我知道,五方来去阵,却影无相术。”
夭舍抱胸点头:“说起来,览冥虽然向来偏安一隅不问世事,但帝炤和他毕竟兄弟一场,偶尔还是走动。帝炤娶了敦玄后,带她去钟山拜访过一次,敦玄和览冥探讨过有无之变的问题,回来就自个儿琢磨着却影无相术……”说到这儿他无奈地苦笑,“如此高深术法,她却只是为了能用来避开帝炤的监控,其实她平日里并不任性胡为,对帝炤也非无情无心,但每每提及帝炤待她的方式,总深恶痛绝。反正,无论如何,倒真被她钻研出了这门奇术。她用过几次,没被帝炤察觉,有些沾沾自喜……”
我忍不住插嘴打断他:“这敦玄有毛病么?昆仑丘那么大还不够她翻天,帝炤宠她是不是跟幽帝宠青鸳那样?要有个像帝炤那样厉害的男人乖乖听我使唤,我睡觉都笑醒,这外头有那么好玩么,真是。”
夭舍哭笑不得:“就你?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师尊算是我认识的神仙中最通情达理的,平时对你态度是严厉些,但什么时候真约束过你。”
“谁说的,他还罚我面壁三年过呢。”我歪着嘴巴小声嘀咕。
夭舍没好气用手指重重敲了我脑门一下:“要你这德性撞帝炤手上,早被他砍掉双手双腿咯!”
我朝他胸口推了一把:“接着说,后来呢?她失踪,就是因为用了却影无相术?”
“恩。她在自己和狴犴身上封印却影无相术,带着它躲来章莪山。那时的我疲于所谓神魔之争,看不得曾经的好友兄弟相残,也从前线引退,独自躲在章莪山里自欺欺人。敦玄来了以后,我们俩只在山中,不问世事。后来……你应该也听说过,不知何时开始传闻敦玄是被禺彊掳走,情令智昏,帝炤方寸大失,许多细枝末节根本不及理顺,就将禺彊逼入死境,以千年寒冰锁穿过琵琶骨,钉在北海海底,日夜受马腹啃噬。因杀戮过重,帝炤一身金鳞渐被血气腐蚀,血浓如墨,变成了一头魔煞凶厉的黑龙。”
我托腮偏头,望着夭舍,继续听他说。
他怅惘一哂:“终于有天,敦玄和我这两只缩头乌龟走出章莪山,却看见……”忆及这段往事,夭舍难抑黯沉哀伤,“看见世间受此之祸……山崩地裂,猛兽食百民,鸷鹰攫老弱,饿殍满地……交相食啖,瘟疫不绝……几近覆灭。”
“所以敦玄悔恨莫及,去钟山找烛龙借天机镜。”我亦唏嘘不止,“那她后来为何自尽?”
夭舍长长吁了口气:“还不是因为帝炤摧毁了天机镜,她知道事情彻底无可挽回,她把人世遭受的灾劫都归罪于自己,痛不欲生……”
“帝炤为何要摧毁天机镜?”我追问,“当时他如果留下天机镜,就算敦玄自尽,他也能阻止惨剧发生,何必闹出后来这许多事端。”
夭舍苦笑:“……是啊,……敦玄想不到的是,先有她以却影无相术躲开帝炤,这次又让帝炤察觉她已经在人间布好五方来去阵……帝炤以为敦玄拿去天机镜,只是铁了心要躲开他。毕竟,他拥有天下至强的力量,又是神界之主,只有天机镜能把她送往他无法掌控的时空……到后来她自毁元神,更是令他深信不疑——她就算死,也要离开他……最后才心碎欲绝,疯痴成魔了罢。”
“世事难料……敦玄在自己身上封印却影无相之术,她投胎以后连帝炤都找不到她。直到青鸳误闯入章莪山……我原以为,或许能藏着她一辈子,没想到帝炤转世循着剑气找槿儿……却把她给找到了。可能真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
说到这儿,夭舍却似想起什么事,仔细端倪我半晌,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瞪道:“有屁快放。”
“……你有没有想过,你和槿儿……”
我沉默。
他凑得更近:“因为上古时代就认识你,所以虽然疑点重重,我倒真不敢笃定你是她。可你这次既然能回到七千八百年前,那千万年前我认识那个……”他眉头皱紧,“恰好你也不记得以前的事情。”
我撇嘴笑了笑:“你管我是谁,无论槿儿还是卫弋,不都是你好朋友。”
他闻言星目半眯,噙笑不语,须臾之后,摇头浅笑出声。
不知不觉和夭舍聊到半夜,我惦记着师尊想去看看,起身告辞,孰料刚从后门出来,就瞅到那岿然不动的熟悉背影。
71坦白从宽
不知不觉和夭舍聊到半夜,我惦记着师尊想去看看,起身告辞,孰料刚从后门出来,就瞅到那岿然不动的熟悉背影。
见他转过身来,我没来由有些小紧张,脸上晒出尴尬的笑意,打了个哈哈,缩头就要从他身边跳过。
他长臂一展,截住我的去路。
我慌乱道:“我想去看看师尊的伤势。”
“他在静养,不宜打扰。”他口气鲜有的生硬,不容商量。
“那我站门外值夜。”我搬出没心没肺的招牌表情,却迎上“商尘宏”冷凝的森森凤目。
“女魃已在他身边护法,人多嘈杂,不利于他疗伤。”
“我又不会闹他,我……”
“卫弋!”
他沉声打断我的微薄抗议,火热手掌扼着我肩膀,冷眸中寒刃栉立,薄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他豁然转身,步履稳重,手掌与我十指相交,拉着我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我挣脱不得,只好亦步亦趋跟着他进了昙宫的一间空置厢房。
进去后,他终于松开手,背对着我立在一室当央。
我贴门靠着,垂头看地板。
“我……”
“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俩异口同声,我急忙转口:“你先说。”
他回过头来,凝着一汪幽潭,眸中秋意飒飒,声音轻如浮尘:“……见到我了么?”
我像只鹌鹑一样盯着自己脚尖,点点头。
“……告诉我,你是卫弋了么?”
我的手绞在背后,脚尖磋着地板,漫不经心:“嗯。”
闻言,他的笑带着丝凉意:“那为何回来后故意躲着我?”
“没有啊,这不师尊受伤了,我很担心嘛。”
他迫前一步,我没来由后脚跨出门槛,实在觉得这样子窝囊透顶,讪笑着僵住身躯,又把那祸事的脚给收回来。
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办时,他已经两步跨到我跟前,单手掩过门扉,头缓缓压下来。于我眼里,却似一座铁塔倾来,抑得窒息,却又似几百只跳蚤在心脏上突来突去。
薄唇贴着我的鼻尖停住,温润热气如丝绸滑过,熨得我两颊发烫,没来由紧张起来,我匆匆抬眼,不意与他四目相对。
澄湖中花雨翩跹,暖玉生烟,似深沉,似怜惜,又似许多脉脉难尽,分辨不清的丝麻,结成密密麻麻的网,使我陷沦难飞。
不知是不是一时色迷心窍,我竟自发自主地踮起脚尖,微凉双唇甫贴上他灼热的呼吸,便没来由软了身子,千万乱麻蔓延滋生,把我心脏扼得又酸又涨。
他任我啄了两啄,却在我想退开时往前一覆,占断胭脂玉润。
他扣着我的后脑勺,把我压在门板上,重重地吻,裹砸纠缠着我的舌头不肯放开。以往相拥而吻,不是我贪婪他口津,就是他迫我受纳,这是第一次,嘴里搅弄,嘴角溢出的,根本分辨不出是谁的津液,亦无人得闲分辨。
我渐渐露出女相,且隐约有种领悟,或许动情相交,和双修还是有所区别的。
我的脸滚烫,眯眼仰头,任他沿着我脖项胸口一路吮吻,不料腹上一冰,什么东西滑落出来,碰得我肌肤发瑟,又滚落地上。
察觉热吻骤止,我缓缓睁眼,却见他弯下腰去,从地上拾起个物什。
闪烁着殷血萦绕赤红光芒的一枚相思扣。
他抱着我腰肢,低睨掌心的相思扣,须臾后,轻轻把它搁在我半露双峰之间,薄唇抵着相思扣辗转地吻。
冰冰的玉扣和热热的呼气弄得我两胸又涨又痛。
“找回来了,就别再弄丢。”他横抱我搁置在床榻,斜坐弦侧,依旧把冰冷的玉扣平放在我胸口当央,唇厮/磨我发梢耳垂,细语轻言。
气血骤然上冲脑门,我原憋着满腹话语呼之欲出,各种纠结彷徨,此时却自暴自弃:
不管了,修完这次再说!
思及此,我主动环上他脖子,与他又亲又咬半晌,才边喘息边贴着他下巴道:“……我觉得我灵法暂时够用了……”
“嗯?”他颇有些不解。
我涨红脸瞪着他软绵绵道:“我就想跟你**巫山,你不要逼我搬转调息……真的好难受……”
他啼笑皆非,不怀好意地盯着我,配上商尘宏那张桃花粉面,怎么看怎么不习惯!
我嗔怒着推他一把:“又没旁人,赶快变回来,这样子丑死了。”
他依言化出本相,青锋浓眉浸润墨色,狭长凤尾荣华闪烁,朗目回转间,万人断肠。我竟从未发现,冰山融雪,却是这般绿叶醉桃,流光溢彩!
我被他看得晕晕乎乎,难以把持,双臂从衣裳里滑出,扑进他怀里,一起纠缠着就势在床上滚了两圈,匍匐跨/坐其上,搂着他又咬了会儿嘴皮,才懒懒直起身子,抬股缓纳怒龙,以鹤交颈姿上下飞舞。
他靠垫箕坐,双掌托臀,助我扔举,不过百回合,我已经被他烫得如翻米酒,忽然周身虚软,再无力气,酸得头皮发麻,倒在他身上兀自抽/搐丢/泄。
他双臂环紧我腰身,紧抵玉/宫外嫩/滑赤珠,不再枉动,只一遍遍细细地吻我脸颊。
我自个儿舒服完就想从他身上爬起来,力气恢复挪抬俏臀,却被他摁着肩膀压了下去。
刚跌趴他胸口,便被铁臂上下扼住背腰,他低沉的嗓音如醇酒般沙哑诱人:“心眼怎地如此坏?”
我翻脸不认人,厚颜无耻嘟嘴:“我亏不起的哦。”
闻言,他低笑连连,抵着我额头鼻尖转磨,眼角眉梢化不开的浓情,忽而挺腰一侧,抱着我对转,怒龙深陷,极坚极炽,直刺昆冈。内里被它使劲拉扯,我兴奋得双眼乱花缭舞,啼叫不止,不由自主随他摇摆,小丢大丢不断,浓稠的醴液被他堵塞着不得流溢,痛麻难当,忍不住抓挠着他,哀颤讨饶。
他光润的肌肤上渐渐溢出细密汗珠,舔在口里微咸。
我抓得凶了,他干脆一掌握住我双手,捧到唇前一根一根地吮,情动之极,不住低喃着我的名字。
不知道到底交接多久,我虚汗淋漓,舌冰目旸。将要死去时,终于听得他一声压抑低吼。
好歹和他交/合多次,我哪里不知道他那玄阳之精的厉害,不必缱绻动情时被浇上一层,也铁定免不了麻得大/丢一番,遑论此刻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我,当即怕得扭腰乱踢,泪眼濛濛直往上躲。
他却紧紧扣着我的腰,令我动弹不得,抵着花珠一段短促而沉猛地挥杀后,如箭水柱迸射而出,打得我魂飞魄散,狂丢滥泄,一塌糊涂。
欢/爱之后,他依旧抵着我不肯退出,我难受得直掉眼泪,却没力气再挠他。然而不多时,相/交处一股暖流如大鲵运转,绵绵长力奇迹般注入我精疲力竭的四肢,我抖瑟睫毛睁眼,迷惑地眄视他。
直到五常顺畅,精气还化,填满髓脏,我才恍然:亏损的阴元受他搬运互化,去故纳新,再以阳元反哺于我,已经两相合鸣,各有长益。
这才是真正回枯接荣之术哇,长见识了!
此时我突然又想起在倚帝山跟兀屠双修的情况,初始每次都是去掉小命一条,那时小维还老是嘲笑我疏于练功,半年多后慢慢不至于这么狼狈,兀屠说是我精进了,现在想来,恐怕是他后来放了我一马。
我精力恢复,面红体润,懒懒偎依在他怀里,小声道:“你对我真好。”
他揉玩着我的头发,恬淡舒柔,匀称轻缓的呼吸拂过我额头,痒痒的。
我抬起脸,却被他湿润的嘴唇含住睫毛,舌尖一点一点地舔,呵得我睁不开眼。
咯咯笑着躲他,他也不追着同我打闹,只含着浅笑,任我在他两臂间东倒西歪,那时我忽然觉得,这一人合围之所,便是天大地大。
他两颊笑涡虽极浅,却霞光荡漾,白芳吐蕊。
我一时看得目不转睛,傻傻瞅了他半晌,才窝心地眯眼,搂上他脖子感叹:“你这样子,比以前冷冰冰的好看多了。”
他就势倚坐垫上,把歪在床上的我重新抱坐回他身上,低头又来吻我,像怎么都吻不够似的。
我被览冥的热情如火搞得受宠若惊,想起之前连抱我时都还一本正经穷念心经的他,再对着现在一腔柔情似海的他,顿时有种守得云开见日出的悲喜交加。
“……你,你变了好多……”我想起夭舍之前对他的评价,忍不住缩在他怀里喃喃道。
览冥顿了顿,吐出一句很轻很轻的话:
“直到此番再见到你,我才有些能体会……帝炤的心情。”
我闻言,微微怔愕走神,手从他身上滑开,把额头靠着他宽实的胸膛,闷闷道:“你之前,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吧?”
“嗯。”他用唇抵着我头顶,柔声回答。
“既然你以前认识的那个其实是现在的我穿回去的,你难道就没想过,千万年前站在你身边的,可能是以后的我?”
览冥沉默,缓缓低头,贴着我脸颊一动不动。
“……我这次回去……找到槿儿的下落了。”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和他坦白。早死早超生,越是拖下去,估摸着被嫌弃后的感觉越是生不如死,趁着现在他喜爱我比我喜爱他多一点,伸头一刀,求个痛快。
他闻言与我稍稍拉开距离,单手捧住我半张脸,神色有些飘然淡漠。
我用手指着自己:“那,就在你面前。哈哈,意外吧?”
薄唇略白,他紧抿着一言不发,良久之后,几乎称得上当心翼翼道:“……你,记起自己是槿儿?”
我摇摇头,强打精神笑容灿烂:“记倒是不记得,不过,我估计,是我发生了什么变故失去记忆,身上又被敦玄施展过却影无相术,迷迷糊糊过了几千年,醒来后身子长大了,以前的事却都不记得。……应该和事实大差不差吧。”
他眉头深锁,低低道:“心里不舒服,就别强颜欢笑。”
我缓缓收起笑容,撇了撇嘴角。
“这么说,你只是揣测,并不能肯定自己是槿儿?”他斟酌语句轻言慢语。
72我的卫弋
“这么说,你只是揣测,并不能肯定自己是槿儿?”他斟酌语句轻言慢语。
他的话像无数软绵绵的剑刃,密密麻麻插在我心口,我没啥表情麻木回答:“是,我只是揣测,不过,这个可能性很大而已。”说到这儿,觉得自己现在赤条条偎在他怀中的姿势格外不自在,于是僵着身躯打算坐开,孰料刚移出一寸,就被巨大的力量扯了回去。
他自后紧紧抱着我,头搁在我肩膀上,懊恼道:“卫弋,我……”
胸口好难受,真难受,咋这么难受!真想找把大锤子来敲两下,消停消停,再抽我割了你!
“卫弋。”他有些急切,有些慌乱,用几乎要把我嵌进他身体里的力气紧扼铁臂,可半天说不出东西来,我实在忍无可忍,正想使劲儿挣脱,他却呢喃出一句:“……抱歉。”
不给我反应机会,他继续促声道:“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如果你真的是槿儿,我只有向你道歉。”
道歉?我要真是槿儿,你对我那恶劣态度!哼!
不过,没记忆就是没法感同身受,瞅览冥的样子似乎丝毫不介意我是槿儿,我不禁心口发软,酸酸甜甜,又似乎裹着层雾蒙蒙的惆怅……很复杂,我无法一一体味出来,总之,高兴居多就是。
可是,我还是很纠结很郁闷一个问题:为什么兀屠能一眼就认出我来,览冥却一直认不出来呢?
是认不出来,还是不肯认?
“放开我。”思及此,怨气又生。我蹬鼻子上脸,蹙眉嗔道。
他闻言抱得更加用力,贴着我的呼吸细微地紊乱。
“讨厌,你放开。”我快窒息了,这家伙,外表斯斯文文的,怎么力气跟头蛮牛一样!
“是我的错……对不起。”他一昧在我耳边切语,就是死活不松手。
我拍打着他的手臂,怒斥连连:“览冥,你真的弄疼我了!”
他闻言放开我,却只是换了个姿势,轻轻一拉害我平倒在床上,他则以两臂横揽在我两侧,凭双肘和膝盖支撑体重,魁梧完美的身躯居高临下,把我彻底囚禁在他的气息中。
我没好气瞪他:“哼,我可以穿越的,真要跑你抓得住我?”
他哑口无言,黯沉着一张冰山脸,末了颇有些沉冷地低喃:“你若真要离开我……我……”
“你怎样?”我横眉圆目,“打灭我元神,把我变回镜子天天带身上?这话你说过很多次,可惜我福大命大,没遂上览冥神尊的心意。”
他气势顿时消了下去,挫败地垂头。
我看他又开始变石雕木头,自发自觉爬起来要走,孰料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不过小小撑了个身,却引来他铺天盖地的攫吻。
他牢牢固定着我的头,吞吐辗转。我本来只是有点儿恼他,故意给他气受,并不想真和他闹得不可开交,象征性挣扎了两下,便乖乖就范,不多时就被他亲得头晕目眩,娇喘连连。
虽然到晚上他眼睛一直闭着,可我知道他心思雪亮,没想到这回真成了个瞎子,完全感觉不到我在他身下软成一瘫烂泥,更是对我的秋波媚吟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嘴手并用,一边蹂躏我唇舌软圆,一边冷声咕哝:
“无心之错……却伤害了最心爱的女子,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弥补……明明知道不对……可是控制不了,即使会伤害你……也不能放手。”
他说得模模糊糊,我却听得一清二楚。他是在说幽帝青鸳,还是在说我跟他?
好了好了,何必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已经感受到你的诚意和爱恋,为了未来继续活泼健康地成长,这回的无理取闹差不多到此结束。
趁他放我喘气的当儿,我嘟囔道:“还以为你性子冷,现在看来,你跟帝炤真不愧是两兄弟。”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我捏起拳头冲他胸口狠狠锤了两下,没好气:“我跟你说,我怕痛又怕死,你要我就范,威胁威胁就好了,不要学帝炤那样哦。”
“你……”他颇为吃惊。
我冲他阴笑两下,扁着嘴觑他:“不管我是不是槿儿……你会不会还这样喜欢我,对我好?”
“嗯。”他毫不犹豫。
保险起见,我好心提示他:“如果我是槿儿,我手上,可就有很多血债孽障……我还被魔族引诱堕落过,还……”
他握着我数到三的手指,探首交耳,情真意切:
“我只知道你是卫弋,我的卫弋。”
那瞬间,览冥教会我一个高深莫测的词语。
因为感动,因为觉得大概是“幸福”的意思,我热泪盈眶,泪流满面,最后一塌糊涂。
说不担心,说不害怕,说什么拿得起放得下,说什么早死早超生,统统都是自欺欺人的话!
到这一刹那,我才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自己到底有多在乎他的想法。
我想我会把这短短一盏茶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当成我洒脱不羁一生的污点,永远淡化,彻底遗忘。
休要再提!
我哭得实在太厉害——别问我为什么要哭,鬼知道!?我明明应该很高兴才对!
开始时我还想掩饰下激动的情绪,后来也就破罐子破摔,涕泪纵腮,鬼哭狼嚎,直惹得览冥肝肠寸断,他眉毛都打成一团死结,抱也不是,哄也不是,道歉也不是。看着他那副蠢相,我就莫名地想笑,却忍不住眼泪越流越多,抽噎不止,怎么都停不住。
他轻哄慢拍,一遍一遍吻下我全部泪水,手足无措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烛龙大神冷薄稳重的威风。
好不容易,我抽着红鼻头歇下气来,想给他展示一个梨花带泪楚楚动人的微笑,不料他忽而毫无预警地扣住我右腿腿根,轻易举压至肩,在我诧异的闷哼声中,再次占据我的身体。
我还没从之前的痛爱中完全抽离,底/下滑腻如脂膏,伴随他的刺杀,水声啧啧直响。
我哼哼唧唧地娇啼颤吟,软如水蛇,由他曲折叠翻,稀里糊涂地,天色已明。
半昏半醒间,不意睨到不知何时悄然启张的金眸,璀璨难匹的瑰丽星辰中,我头次真真切切地,看到他的欲/望。
万古不变的清澄净湖被浊气染成黑压压一片,风雨霏霏。
我发痴着抬手去抚他眼尾,惹得他眯眼一黯,动作越发凶猛,曲下/身来,对着我的唇和脸颊没头没脑地亲。
我疯狂地回应着,四肢并用如藤蔓把他缠紧,在他的带领下,一次次于极乐极痛中生死往复。
不知第几次绽放到极致,我浑身汗如雨下,缩在他怀里有进气没出气,他暂时停止动作让我缓劲儿,不料门外传来轻微响动。我一紧张,周身猛缩,却惹得他重喘一口,咬着我的唇缓缓启动。
“……师叔……”
门外传来小维五分犹豫五分八卦的声音。
“啊。”我低低惊呼一声,别头躲避他的追吻,手忙脚乱挣扎着要爬起。
他稍作阻拦,却没动真格,还是让我溜了出去。
我四肢并用爬到床沿,一步跨下,扑通,竟瘫坐在地上。两只脚微微打着摆子,完全失去知觉。
身后传来两声低笑,很快被一只铁臂捞回熟悉的滚烫怀抱,我通体红透,跟煮熟的虾子一样。
好丢脸啊!!!
他倒心情大畅,自背后轻车熟路重占城池,扣着我胯骨徐徐进出,动作并不快,但每一下都几乎把我顶飞出去。
“何事。”
他的头搁在我肩膀上,瞅我竭尽全力压制呻吟的模样,愈发愉悦,竟然直接代我向小维问话!我这当师叔的威严,一败涂地!!!
小维诡笑两下,欢快应道:“回禀神尊,下神的师祖疗息结束,找师叔去问话呢。”
师尊找我?
我手舞足蹈要往前爬,无奈被他扣得死死地,他继续循序渐进,丝毫不受影响地摇动摩擦,沉声开口:
“你师祖可有大碍?”
我急得开始掐他手臂,没想到这厮肌肉太硬,倒掐得我手酸。
“已无大碍。”
“本尊尚有几语交待你师叔,请九凤上神稍候。”
“是,小维先行退下。”那个下字的尾音岂止是欢快,简直是就要荡漾起来!
“览冥!”小维一走,我立刻扭头对他撒泼。
“快了。”他倒一派舒畅,吮着我耳朵敷衍道。
这个“快了”,大约又是一个时辰后,已经日上三竿,我才在他半抱半拽下一瘸一拐跑去见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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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毕竟是过来人,岂会看不懂我这副纵/欲过度春意盎然的模样。无奈览冥威重,他沉颜肃色抱我往那儿一杵,连师尊都没法多说什么,只得清咳两声,向我询问这次穿越回七千八百年前所遇诸事来龙去脉。
我捡重点一一提及,关于兀屠的目的,关于自己的身世,关于瀚野古卷和七世之劫,末了恳切问道:
“师尊,以前我问您自己哪里来的,您总是含糊其辞,您说在幽都山卫弋峰捡到的我,你捡到我时我什么样子,您还记得什么线索么?”
师尊清眸泠泠,叹了口气:“为师不曾有字眼片语欺瞒于你。你来得蹊跷,自天而降,若非小维阿延给你垫着,怕早摔坏骨子,为师原以为你是个凡人,不料你千余年来不死不朽,给你说话,你也有反应,就像尊有意识的石塑。”
“那我当时穿戴的衣物手饰什么的,还在么?”
73变数与否
“那我当时穿戴的衣物手饰什么的,还在么?”
览冥见我急躁,掌心收拢,握着我的腰重重压了一下。
师尊摇摇头:“那时你浑身□,宛若新生雏子。”
我敛眉眯目,暗自捏了拳头:“师尊,我想再回七千八百年前。”
“不可。”
览冥在师尊之前断然否决了我。
我扭头看他,迎着冷锐的金眸,顿时没了顶撞的勇气。
师尊亦缓缓道:“为师也认为此举过于莽撞。”
一个师尊就够我受的了,再加个神尊,我想翻出两位的五指山——很难。
“兀屠还在七千八百年前,你们就不担心他搞出什么妖蛾子,现在只有我知道他的计划,只有我能回到过去阻止……”
“卫弋,如今距幽帝青鸳已有七千八百年。”览冥再次打断我。
我不明所以睨着他。
“若兀屠真的改变了历史,你以为你、我、诸位,还能坐在这里?”
我语塞。
师尊淡华清韵,闻言若有所思。
“可是……我回去,这是不争的事实啊。”我犹疑道,“难道我不是变数?”
“天机镜,从来都不是变数。”览冥鲜少的强硬,而他的话,对在座每位都造成不小的冲击——他是天机镜真正的主人,最有发言权。
他低头睨着我,金眸广涵:“送你回去到底能不能找到槿儿的下落,我根本就不关心……我只是,相信历史罢了。”
“什么意思?”我愕然莫名地看着他。
“如果我猜错了,就算送你回去,我们也不会相识。如果我猜对了,送你回去,只是为了让我能遇到你而已。”他一字一句,沉声对我:“你这次回去根本没有改变任何事,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吗?”
我咬紧唇,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何况,你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作甚?你回去不就想了解自己身世的来龙去脉?我说过,我根本不想追究你的来历,我只要你是我认识的卫弋就可以了。”他加重语气,不容忤逆。
“你可以了,那我呢?”我实在忍无可忍,冷笑一声,“你们每个人都可以不关心我的身世,我不行!”
“你明明不是计较的性子,为何于此事非要如此执着。”览冥微怒,金眸如萧飒枫叶。
“废话!无根无水的浮萍,能计较什么呢!?”我豁然起身,心中既怒又怨,我以为他是最能懂我的,却没想到他也是为了一己私欲,和帝炤对青鸳没有任何区别。
是不是情爱总会让人变得自私自利,只顾自己感受!?
览冥眉间陡然生空前绝后的盛怒滚滚,长袖狠狠一甩,掀起烈风鼓鼓,负手而立,俯视我语意寒彻:
“容得了你任意胡闹?卫弋,莫以为我治不了你!”
满堂鸦雀无声,小维瑟瑟着躲到师尊背后,连阿延的木头脸也泛起层层苍白颜色。
屋子里安静得听不到呼吸声,半晌之后,师尊一阵清咳打断箭拔驽张的气氛,他的声音带着连绵万里的空茫沧桑:
“览冥神尊,能否容下神说上一两句?”
闻此,览冥浑身散发的怒焰威煞渐渐偃旗息鼓,却冷得可怕,生人勿近。
“卫弋,你回来之前,是何时何地?”
我挺直背脊,把自己控制不住发抖的手藏在袖里,低低回道:“天隅四年,幽帝第一次带青鸳巡视青玉宫的时候,在钟山。”
原本背对着我的览冥猛然回首,眸中山雨欲来,黑云压城。
师尊淡雅宁静,盘坐榻上,向一身明黄龙袍的览冥缓缓作了个揖:“敢问神尊,七千八百年前最后一次见着下神这不肖徒儿,是何时何地?”
览冥深深凝视着我,沉默不答。
师尊平和地点了点头。
我依稀有些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举步走到师尊跟前,嘴不自觉委屈地撅起,也背对览冥,不搭理他。
师尊看着我,语调和静,松生空谷:“一切自有定数,该你去的,谁也揽不住你,不该你去的,你在这儿捣破天闹破地也没用。”他顿了顿,语调一转,威严十足瞪我,“览冥神尊也是关心你安危,莫要不知好歹,给为师好好说话,全不知礼数!”
我更加委屈,甜头吃了不到几个时辰,转眼就被给脸色看。干脆一屁股坐在师尊身旁,挽着他袖子头就在胳膊上蹭,越蹭越觉得满腔辛酸,苦瓜脸团成一团,展都展不开。
师尊最受不了的就是我这德性。自幼便如此,只要不在师尊跟前,磕着绊着全无感觉,可若被师尊瞅着,那真是额头生个疮也得大肆撒娇撒野,不被他拎着耳朵踹出门去绝不罢休。
但这次有位尊神又抢在师尊把我扫地出门前有所行动。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架住两臂提到他跟前,我往后扭脚踢他,屡屡落空,恼羞成怒嚷道:“放我下来,我要陪我师尊!”
览冥被我挠得眉头蹙紧,只好一臂夹住,不由分说拽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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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厢房,他举着我两臂把我重重塞进椅子里,就势半蹲跟前,眉眼间风云变幻,似压抑,似气恨,沉声道:
“你怎么就不懂?”
“你要把我胳膊捏断了!”讨厌讨厌,还是七千八百年前那个好,从来不凶我也不约束我!
他稍稍收了力气,却凑近一步,单臂绕过我背后把我整个圈住,空闲一手握着椅子扶手,几把我拘得不能动弹,凌厉道:“除此之外,什么事我都能依你。”
我冷哼一声歪嘴别头,不看他。
“卫弋。”他重重咬着我的名字,“换我们哪一个去七千八百年前,我都不担心,因为我们现在都好好在这里,可你不一样,你的未来在过去!”
我眼珠动了动,微微回头。
“我好不容易等到你……”他的呼吸在我耳畔,涩声道:“就依我一次,不要任性。”
我沉思半天,还是垂眼不看他,嘟囔道:“说历史不会改变的是你,不要我回去的也是你,既然你都知道我的未来,我会不会出事,你不是最清楚。”
他急促接口:“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我被他失态的低吼吓得往后一缩,慢慢抬起眼睛,他却移开了目光。
他半低着头,长睫轻扇,似乎在回忆什么,以至于神色黯然,语意轻忽:“七千八百年前,你忽然就走了……远古时代,你散尽功力救我后下落不明,不管哪个在前,哪个在后,你的未来我都看不到……
我隐约有些觉悟。
刚才师尊问他七千八百年前最后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他不肯回答,那钟山一别定然不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可从他适才所言,我们真正的分别,似乎也不是好的回忆,而且很可能我是不告而别。
以前的他,认定我是因远古时代散尽功力救了他,所以钟山再见时功力大大地退化,如今想来,此事不在先而再后——于我而言尚未发生!
此番我返回现世,览冥恐怕立即就想到了这点,莫怪乎,以他的性子,即使历经轮回人间,情绪也不该像现在这般激烈。
虽然比我矮了半个头,他的语气、姿势、神色也都很强势,可我就没来由地,觉得他似乎比我还委屈。
我已经有些犹豫,抿着唇道:“你那么怕我出事,开始怎么还敢送我回去?”
他回过头来,凝视着我:“我千算万算,却没料到兀屠会带着开天斧突然出现,他消失于时空裂隙刹那我真的悔恨莫及,幸得你及时出现在我眼前。卫弋,你听话,依我这一次。”
我曲膝抬腿,双脚踩上椅弦,把头埋在腿间,万般郁闷:“你也说我下落不明,那我就该是返回现在了嘛,不会出事的。你不让我回去,不就是改变历史,你不是自己打自己板子?”
览冥苍白修长的手指不经意蜷了蜷,我的话似乎刺中他某根心弦。
他向来行事无为任意,冷眼旁观天命运转,他口口声声说天机镜不是变数,却言行自相矛盾。因为我,他竟然试图改变历史,竭力劝服于我,想必此刻心头最为不安疑虑的,还是他自己。
他的自私,何尝不是关心则乱?
我对他的怨愤稍疏,露出个眼缝举五指发誓:“我保证过去之后乖乖听你的话,寸步不离,一和你分别马上就回现在。”
览冥脸色骤然沉得能滴出墨来。
“真的。”我伸出爪子抚他胸口,顺顺毛,顺顺气。
他手臂一展,掐着两个椅把,低头冷道:“我不想勉强你,可是,若你执迷不悟,我现在就采你元阴,亏你毕生灵法。”
我难以置信睨着他,忍不住蜷着身子往后缩。
他没有逼近,语气愈发森冷:“不伤你,亦可让你不留丝毫灵力。”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已经逐渐消弭的怒气陡然暴涨,我眯眼盯着他,“你是威胁我咯?”
74潮音还聚
“你威胁我?”
览冥阴着俊颜,侧首沉默。
我一拳捶在他胸口,横眉竖目:“你说呀,你什么意思!”
他任我发泼,始终锁眉不语。
“亏我之前还说你对我好,真是瞎了狗眼!”我抱着双臂从椅子上站起来,要从他头顶跳出去,却没料到他突然起身,就这么撞到他怀里。
他干脆就势转身坐进椅子里,把我抱在膝头上。
“你要收回去现在就收回去,我不稀罕,来啊,你亏死我好了。”我又凶又恶乱打乱踢,他却整个一座冰雕,只圈着不动,任我打骂。
他是烛龙金身,我没头没脑挠上去,倒把自己拳头给捶得乌青一片。他只得拽过我的手,用指肚慢慢地揉。不一会儿淤伤散开,闪耀洁白月华。他再把我的手紧扣胸口,轻叹一声。
我也知道继续胡搅蛮缠下去,只会让他更加笃定他的担忧是对的,更不肯放我走,但现在进退两难,倔驴遇上强牛,难分胜负啊。
我和览冥打冷战互不吭声,门外忽然传来不男不女的试探声:“皇上?”
览冥推了我一下,我歪脸别头。
他无奈,沉道:“何事?”
“回禀皇上,太后娘娘刚派人过来,说好几日没见着昙美人,想让昙美人过去唠唠嗑。”
孟太后?这猴年马月的故事了,我都快不记得这丫头,想到她,思路又岔出去,我斜眼睨着览冥,悄声:“算算日子,这孟太后,不会是孟江的谁谁谁吧?”
览冥颔首:“的确是孟家出来的,是我二弟那一脉的嫡孙女。”
我来了神气,腰板一直,反威胁他:“你不肯放我走,我就让孟江诈尸,你说太后要突然见着自己大公在身边萦绕,不中风也得昏厥!”
他重重盯我一眼,不怒而威,掐着我的腰淡声:“非要事事与我作对才开心?”
我老实点头,你说得一点儿没错。
门外王永富又在催促,我抢在览冥训话前凶巴巴道:“要去让昙花精去,我心情不好,没空哄人!”
览冥拿我没办法,吩咐王永富先去回话,又唤来昙花精变的小太监,跟她大致通通气,便打发她过去应付太后了。
览冥毕竟还有个人间帝王的身份抗着,行动难以自主,不多时又有国务缠身,他要我变成昙花精的那个太监身份跟他一道去御书房,我死活不肯,他没辙,硬是收了我全身行头,让我没有任何凭借之物擅自穿去七千八百年前,临行前不放心,还专程把我送到师尊跟前。
以我师尊的身份,既然答应览冥大家有商有量,就绝不会纵容我任意胡为。而我谁的面子都敢不卖,唯独不会和我师尊打硬擂。
览冥如意算盘的确打得叮当响。
女魃留在屋子里,名义上是为我师尊护法,实则也有监视我的任务。
我的目光不当心与她对上,话便脱口而出:“骨龙而今安好?”
从她诧异的样子看,冬翁把应龙神将送往海外之东的事办得干脆隐秘。
她不回我,我也不再追问,擦身而过坐到师尊身边。
“骊珠仍在,就有希望。”
没料到她忽然轻轻吐露此句,声如蚊蚋。
我们结束了这个话题,约摸一炷香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后,师尊打坐毕,缓启双目,冲我颔首:“说罢。”
“师尊,您也觉得徒儿不该再去一次?”我认真道,“徒儿有想法,师尊您听我说得对不对。”
师尊侧首向我,白发如雪,丰神飘逸,面目祥和,静闻不语。
“览冥最后一次见到徒儿,不是在钟山。如果历史不会改变,徒儿注定还会回去。如果历史会改变,那兀屠回到过去,就是天大的变数,有能力回去阻止他的只有徒儿。师尊,您说我说得对吗?”
师尊难得和蔼地看着我,感叹道:“为师一向不拘束你,并非对你纵容放任,而是为师深知,你这孩子平日里看似随性散漫,在大是大非上却有自己的主张把握。你回答为师一个问题。”他顿了顿,“你这次回去,到底是想了解自己的身世,还是……阻止这个变数?”
我愣了愣。为了回去,这几个借口我翻来覆去强调好几次,可被师尊这么直接对比着问出来,摸着良心说……我还真有点羞愧。
毕竟,我的私心远超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大话。
“都有……”我面皮略红,硬着头皮,大言不惭。
师尊没有直接拆穿我那点儿当心思,继续道:“为师再问你,就算你回去了,打算如何阻止兀屠?”
我抿着唇,犹豫:“……七千八百年前,不是还有览冥么,我找他帮忙……”话没说完,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靠。
也莫怪览冥那么不信任我,坚决不肯放我走。我就一门心思想回去,怎么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怎么去阻止兀屠的阴谋,没一样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师尊仍旧没有责怪我,而是推心置腹向我建议:“告诉览冥神尊事情来龙去脉,是否妥当,你自己斟酌。”
我颇为疑惑不解。
师尊耐心解释:“就目前而言,此时此世的览冥神尊,似乎并不知晓七千八百年前有两个兀屠的事情。”
现在的览冥不知道,以前的当然也不可能知道……也就是说,我最后没有告诉他?
师尊轻叹一气,直视着我:“卫弋,是宿命还是变数,为师无法给你任何意见。如今,我们都在局中。”
如今,我们都在局中。
我想过回去,也想过“匡扶正义”,但我从来没把自己当作这个故事中的一个角色去思考过。
我卫弋,已经成为历史的一部分,既然这样,我还可以袖手旁观吗?
我忽然觉得肩膀上的压力一下变得好沉重。
“卫弋。”师尊淡声道,“一旦你决定回去,你将更加不可避免地会被卷入未知的命途漩涡,而这关系到的,不仅是你我的命运,亦是三界六道生死存亡。如果你没有这个觉悟和思想准备,为师不会容你肆意妄为。”
我脑子一下空了,木了好久好久。
只有一句似远似近飘忽不定的话语萦绕着我,令我彻底陷入恐惧和沉思中。
“此祸及六道,诸神与其大战于瀚野,吾与魔龙同归于尽……”
吾与魔龙同归于尽……吾与魔龙同归于尽……吾与魔龙同归于尽……
直到昙花精从太后那边敷衍结束过来禀报的声响才将我惊醒。
女魃原本静默在旁听着我们的谈话,闻声,出门帮我揽掉所有滋扰,让我师徒继续长谈。
“你先回去好好想想再作打算吧。”师尊见我突然抬头,沉稳道。
“我要回去。”我打断他,比之前更加坚定执著。身世我一定要知道,天下我一定要救,而且览冥,绝对不能死!
我跪在师尊面前,言辞恳切:“师尊,徒儿虽愚笨,却有这心,请你教教徒儿!”
师尊眼底闪过一丝悲壮悸恸:“夺下开天斧,毁掉五方来去阵,返回现世。”
从帝炤之下魔族第一悍勇兀屠手上夺下开天斧;毁灭神魔不可入的剑坛中的五方来去阵;然后全身而退,返回现世,把兀屠独留异世,让他拿下两粒天机镜碎片的痴梦永难成真!
而且,还不能告诉览冥和夭舍来龙去脉……
不是我想说丧气话,但我真的有了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诀别感。
“还有两事,若你决意回去,或对你有所裨益。”
“什么?”
师尊将一宗布满卦相星位的羊皮纸递到我手上:“这是昔日敦玄留在昆仑丘天宫有关五方来去阵的演算图,或可助你勘破此阵。”
我当心翼翼收好,又听师尊道:
“为师依稀记得,幽帝生前,一直在寻求长生不老之法。”
“长生不老?”他一魔尊,要什么长生不老?还嫌自己不够万岁万岁万万岁么?
等等,难道他是为了……?
师尊迎着我恍然大悟的目光缓缓点头,徐道:“凡人寿命奇短,但死后,只要从轮回道取回魂魄,便可复生。至于后天修炼的神仙,寿命虽长,却要经历天人五衰,终有尽时。然天界众惯享极乐,一旦临天人五衰,很少不起嗔心,难免不堕入恶鬼道。九阴鬼界诸鬼总想着重返神界,是以大桃木于钟山之西,由览冥神尊亲自坐守,才保世间阴阳生死之序……但以帝炤力量,要从九阴鬼界强行取回魂魄,令天人复活,亦非难事。”
师尊做了这么长的铺垫,我不妙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果然,他一声长叹:“唯独先天诸神,永生不灭,与天地日月同寿。然一旦元神毁灭,便难再复活。但是,远古时代,曾有一门不传秘术,曰潮音还聚,在天神劫灭后,若奏响凤凰琴,可于神鬼幽冥途中唤回散乱的魂魄,然后以补天之石令其复活。凤凰琴一奏,五弦尽断,绝响千万载,补天石世间仅此一枚,用了以后将不复再存。”
我不自觉捂着怀里的相思扣,如坐针毡。
师尊淡淡看我一眼,摇摇头:“虽然为师迄今不知帝炤如何复活,可他临死前,的确以凤凰琴奏响梵音净世之音……补天石受损,仅被他抢去部分,效用差些,但以他的本事,也不是不可能有奇迹,可是……”
“可是,敦玄自己不愿意复活?”鬼使神差地,我冒出这么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