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唐~~第十章 祸水
作品:《蝶舞春唐》 章回唐
697年,武周神功元年。
房州,冬天的黄昏,大雪纷飞,寒风刺骨。
通往庐陵王别宫的路上,雪泥过膝,只有大小的身影艰难前行。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挑着生肉、米面和蔬菜,两鬓泛白,目光深邃,神情坚韧。年约十五、六的少年背着捆干柴,还挎着把铁胎弓,腰间竟挂着个酒葫芦,张脸红彤彤的,不知道是冻红的,还是醉红的。
“爹,你身体不太好,雪大路又滑,让孩儿并挑着吧,孩儿身子壮有力。”
“爹没事,再坚持会咱们就到庐陵王别宫了,快赶路吧。”
“好个倔强要面子的老头!”少年看着中年人的背影,蹒跚的脚步,不禁苦笑地摇了摇头。这位少年叫崔汪,前面的那个中年人叫崔敬嗣,是房州刺史。
少年崔汪,字正淳,他其实是二十世纪河北房县个90后小白领崔璞的灵魂穿越附体。因为失恋又失业,崔璞以酒解忧,结果喝到了假酒,酒精中毒而亡,魂魄穿越回武周年间,附身在与人争风喝醋遭人打得半死的崔汪身上。
崔敬嗣本是个严父,但全部精力不是忙于公务,就是照顾庐陵王家四口的生活,崔敬嗣将儿子交给妻子管教,慈母多败儿,原来那个刺史公子崔汪平日专与房州众恶少飞鹰走狗、喝酒斗殴。
回到古代已经两年了,崔璞已经渐渐适应了这个刺史公子崔汪的角色,也没有那么嗜酒如命了,但酒瘾有时还是发作,只好随身带着个酒葫芦应急备用。平日里,崔汪除了读书,骑马,射箭,打猎,就是跟随着父亲去给庐陵王家四口送粮食、果蔬、柴火以及自己打来的猎物,生活倒也平静。
房州,距长安、洛阳均有千里,且交通不便,是个十分理想的帝王幽禁流放之地。庐陵王李显幽禁在房州的别宫内,已经十三个年头了。因为怕酷吏告密,十三年来,李显苟且偷生,明哲保身,惶惶不可终日,每天都担心朝使来见,惊恐万分,他从不敢迈出别宫半步。
崔汪随父亲送食物进别宫时,见过几回庐陵王李显,李显已经是接近四十岁了,早生华发,两鬓斑白,愁眉苦脸,只有见到父亲崔敬嗣才泛出些感激的苦笑,可当父亲要给他行君臣之礼时,竟吓得他全身哆嗦,东张西望了会,口里哀呼道:“崔卿,若如此,显命危矣!”
庐陵王李显家四口幽禁在房州期间,制约甚急,房州官吏纷纷看不起他们,又因为酷吏厉害,密探告密无时不在,人们怕被牵连,像躲避瘟疫样不敢靠近庐陵王别宫。唯独房州刺史崔敬嗣对庐陵王李显有礼有敬,以亲贤待之,尽自己的能力给与关照,供给丰赡。崔敬嗣出身博陵崔氏,博陵崔氏是高门望族,加上其为官清廉,倒是无畏无惧。
也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李显似乎很喜欢崔汪,特别是知道崔汪冒着风雪上山打猎、砍柴送来别宫,更是既感激又欣赏,并打听崔汪读什么书,鼓励崔汪多读策论之书,当听到崔汪喜好诗歌时,李显有些惋惜和失望。原来李显当初流放到房州时,带来不少书籍,后来担心有朝廷密探侦知其读书心怀异志,索性连书都不敢读了,低调生存,常常与韦氏默念《药师经》,祈求佛祖保佑。李显将自己带来那些书全部赠给了崔汪,可惜原先的崔汪并不珍惜,本都没看。
随庐陵王李显流放幽禁在别宫的人,有韦妃,女儿李仙蕙和李裹儿。永泰郡主李仙蕙刚满周岁就随父母流放房州,如今已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生得端庄秀丽,才智聪慧。历史上,永泰郡主也就是后来的永泰公主,她可以称得上是大唐美女了,可惜无意中撞上武则天和二张秽乱宫廷,看到了不该看的事,还和他人谈论品评,结果年仅17岁就被武则天活活打死,挺惨的。安乐郡主李裹儿今年也已十三岁了,也长得姿性聪慧,容质秀艳。李裹儿是李显被废后,与韦氏赴房州时韦氏在途中分娩的。因当时情况窘迫,李显解下腰间的裹袋做襁褓,所以取名为裹儿。
崔汪没见过韦妃,倒是与李仙蕙、李裹儿姐妹俩见投缘。姐妹可能是自幼生长在别宫里,很少有玩伴,别宫里除了父王李显、母妃韦氏,还有几个丫鬟,再难见到其他人,尤其是男孩,因而认识崔汪后,见崔汪生得俊伟,人又和气宽厚,笑得特别迷人,还懂得很多故事,又给她们讲宫外的事情,每次崔汪随父亲送食物进别宫时,崔汪都给这对姐妹缠住不放。李显与韦妃十分宠爱这两个女儿,崔汪这孩子又乖巧懂事,又都是小儿女家家的,也放心让他们欢闹去。
崔敬嗣父子到了庐陵王别宫大门时,已是天色擦黑了。
别宫冷寂,门前罗雀,倒显得有些肃杀。
崔汪忙上前帮父亲崔敬嗣放下担子,崔敬嗣气喘咻咻,坐在门旁稍歇。崔汪踢干净靴子上雪泥,上前轻叩别宫大门。崔汪叩几下门环,只听得里边传来阵又急又碎的脚步声。
“咿呀”声,别宫大门打开,门缝之间,探出个俏丽脸庞,丫鬟打扮,正是李裹儿身边的丫鬟璧儿,只见她看清来人是崔汪时,立时露出欢喜的笑容,道:“啊,是崔公子,咱们小郡主可是日盼夜盼着你来呢,刚才还在叨念着你,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崔公子和咱们小郡主莫非是心意相通不成,快入来吧,外边风大雪大的。”璧儿赶紧打开门,让崔汪进来,以为是崔汪自己人来,没大没小地说笑着,却没注意到崔汪的父亲崔刺史就在大门前侧歇脚。
“咳咳,璧儿姑娘,请代本官通传,本官给王爷送些食物和御寒的柴火过来。”崔敬嗣站了起来道。
“啊,崔大人也来了,璧儿刚才轻狂了,璧儿见过崔大人。”璧儿红着脸上前给崔敬嗣行礼。
“罢了,免礼,快去通传。”崔敬嗣朝璧儿挥了挥手道,然后肃手而立,神情严肃,还目光威严地朝儿子崔汪瞪,崔汪心里苦笑着,无奈地走到父亲身后肃立等候。
璧儿赶紧轻掩了大门,快步跑到里边向王爷通传。
约过了会儿,里边又是通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大门重新打开,只见个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子带着两个宫女迎了出来,正是庐陵王李显。
“卑职崔敬嗣携犬子参见殿下!”只见崔敬嗣快步上前叩见李显,崔汪自是要跟在父亲身后下跪参见。
“啊,是崔卿父子呀,快免礼,这么大的风雪,真是难为你们父子了,快,快些进来,喝杯姜茶暖和身子。”李显赶紧将崔敬嗣扶了起来,热情地引崔敬嗣父子进了别宫。
看到崔敬嗣弱质文人却亲自挑担,身碎雪,裤脚和鞋子被雪泥弄脏了,显得有些狼狈,李显心里甚为感激,鼻子酸,险些落了泪。
他这个大唐的天子夜之间被人推倒了,还被流放到千里之外的房州,成了“待罪”之身,被制约非常严,看到个个皇兄死于非命,他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有天母后突然派人前来杀了他。
世态炎凉啊,自他流放软禁在这座冷寂的别宫后,官吏中很多人都对他没礼貌,甚至落井下石,危难时期,好在房州三任刺史张知骞、苳玄质、崔敬嗣都尽自己的能力给与关照和保护,平时供仰丰赡。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如此风大雪大之夜,寒气逼人,然而崔敬嗣不避嫌疑,还惦记着别宫内缺少食物和御寒柴薪,如此忠义之人,他日我李显若有再起之日……唉,恐怕这样的机会再也没有了,能保得住自己和妻女的命就不错了。
到了大堂,李显忙让几位宫女接过食物和柴薪拿到厨房去。随后让宫女打来热水给崔敬嗣、崔汪父子擦脸洗手。接着,让人端上热气腾腾的姜茶给崔敬嗣父子暖身子。
“崔卿啊,这几年来都是你在给本王送食物和柴薪等生活用品,你这清廉刺史也没有多少俸禄,还要养家糊口,锻到本王这边来了,你们家吃什么呀!我们夫妇平时也种了些青菜果蔬的,勉强可以吃饱。”李显道。
“殿下,这些食物有些还是我老伴自己种得的,那些猎物也是犬子崔汪上山猎杀来的,留在家里我家三口也吃不完,那些柴薪也是犬子砍得的,文钱也没花,殿下何必钩,殿下和王妃、郡主都是贵体,天天吃果蔬不成,还得吃些荤菜才行。只要崔某天还在房州,还做这个刺史,就定不会让殿下断炊受寒。”崔敬嗣道。
“真是难为崔卿父子了,呵呵,我李显如今落魄得御寒的柴薪没有,人见人怕,要么是怕靠近我而招祸,要么是看我是个落魄王爷不能给他们带来好处而远我,敬嗣怕么,敬嗣真傻,别人想方设法去孝敬那些权宦求晋级,你却来照顾我这个落难王爷。”李显自嘲道。
“殿下还不明白敬嗣的处世原则吗,不谋名不谋利,两袖清风,为官任,造福方,当官、处世、做事只求问心无愧,天地正义,何来怕,何来傻呢?”崔敬嗣道。
“敬嗣之风骨,当世少有,也许会因为靠近我而官路不畅,真是可惜了……唉,在孩子面前,咱们不说这些消沉、颓废的话了。”李显苦笑道。
李显转头打量了下崔汪,只见崔汪正含笑朝他看来,笑容是那样洒脱、自信、无畏、从容、坦然,让人见到竟然心里暖呼呼的,让人感受到种希望,种勃发的生机。
“咦,崔卿这个儿子的气质变化颇大,与之前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其原先也质朴乖巧,但胸无大志,又懒散,又嗜酒如命,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呢。莫非有什么奇遇不成,抑或是开窍了?若是如此,还真的要替崔卿高兴才是啊。”李显心想。
“崔卿,可喜可贺啊,令郎崔汪似乎开窍了,这般丰神俊朗,姿容伟秀,他日前程无可限量,怕是连你们博陵崔的大才子崔湜都要落了下风了,呵呵。”李显难得心情有这么高兴。
“殿下过誉了,不过这小子却是将酒瘾戒掉了,也开始读殿下赠送给他的书了,可惜知半解,囫囵吞枣,整日骑马射箭,上山打猎,荒废学业,孽障,可不要辜负殿下的番鞭策,还不拜谢殿下!”崔敬嗣见庐陵王如此赞赏自己唯的儿子,心里也是异常欣慰,但生严以律己,对待自己的儿子也自是非常严厉,于是朝儿子断喝道。
“多谢殿下的教诲和指点,小子定用心研读殿下馈赠的书籍,绝不辜负殿下的厚望。”崔汪毕恭毕敬地叩谢李显。
“好,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李显颔首微笑道。这时,传来阵急促、欢快的脚步声,远远只闻见个的声音唤道:“父王,父王,汪哥哥来了吗,让他来陪裹儿玩吧。”未见其人,即闻其声,果然是个风风火火的麻辣郡主。
二章别宫
也许是因为自小随着父母生活在监视森严的别宫里,没有同龄玩伴的缘故,崔汪每次进别宫,李仙蕙和李裹儿姐妹就像过年样快乐,总是缠着崔汪不放,仙蕙性情端庄文静,喜欢缠着崔汪作诗论诗,直至从崔汪嘴里磨出首新诗才罢休,裹儿则活泼好动些,缠着崔汪教她练习骑射,这可难为了从没拿过弓箭也没有骑过马的崔汪,崔汪只好找个房州城跛脚的老军汉恶补了通骑射,这个老军汉据说曾随李卫公征讨过东突厥。为了满足裹儿旺盛的求知欲,为了不出洋相,崔汪只好顶风冒雪练骑射,还自个儿跑到房州城外的荒山野岭打猎练箭,数月下来,还真的练就身过硬的骑射功夫,传授裹儿骑射也就没什么问题了,可裹儿骑射还没学好,过了几天又爱上练刀。无奈之下,崔汪又回城拿了几罐好酒去找老军汉想办法,老军汉黔驴技穷,他也只会当时军中人人都会的唐刀术。
据说,唐刀术起源于秦代西部简洁实用的秦军锐士风格,讲究的就是最直接的招制敌,不象魏、齐等中原武艺重视技巧。后来又融入了草原民族马上刀术的特点,形成了简洁直接少花样,讲究进攻的攻击性刀术。后世的日本刀术就是继承了这些特点,并把它发扬到了极致,不重防守,只重杀人,“在被斩杀前将对手斩杀”成了日本刀术的最高境界。
崔汪没办法,时找不到刀术名师,老军汉教什么就学什么,但唐刀术点花哨都没有,来来回回就这么几板斧,点也不好看,裹儿练了阵子兴味索然。
这可把崔汪折腾得头大如斗,裹儿不会又要学拳脚、气功什么的吧,崔汪忙以要专心读书准备赴神都参加明年春闱为名,逃避裹儿对他身心的“摧残”。
李裹儿听说崔汪要去洛阳,顿时来了精神,攀着崔汪的臂膀道:“汪哥哥你要去洛阳吗?何时出发?唉,可惜裹儿如今出不得别宫,也去不了洛阳神都,汪哥哥,这个世上也只有你最疼裹儿了,你再帮帮裹儿好吗?最近父王和母妃提心吊胆、心神不宁的,裹儿想多了解些神都和宫里新近发生的事儿,你就顺路帮打听打听,也好让父王和母妃心安些。”
崔汪不禁有些惊愕,他没想到裹儿这么个小女孩竟留心起神都和朝廷的事儿来了,这个裹儿果然有政客的潜质啊,这样的政治敏感恐怕李显也没有,莫非是韦妃教唆的,看来这个韦妃实在不简单啊,身处房州别宫,离神都千多公里,却能敏感地把握朝廷又要有大事了,看来这对母女还真是有心人啊。
在流放期间中,每逢天后派来天使到别宫探望,李显就怕得要命,动辄欲自杀,吓得连夫妻敦伦的能力都失去了。韦妃安慰道:“祸福何常,早晚都是死,没什么大不了!”危难时刻,正是韦妃这个奇女子不离不弃,患难与共,不仅排解了李显的悲愁惶惧情绪,还使出女人的浑身解数耐心地让李显肇作为男人的自信。
从这点可以看出,韦妃是个临危不乱、沉着处断、有主见、有脑子且赌性极强的女子,她显然是在赌把。谁说女子头发长见识短呢,谁说女子波大无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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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廊道转角处,闪出位身材稍显的女孩,浑身透着青春的魅力和旺盛的生机,笑容妩媚动人,灿烂如春花,看到她,就然感受股浓郁的春意,春天要来了。看到她,只要还是男人,恐怕都不会忍心对她个不字。有人说,她姿性聪慧,容貌美艳,比后来的杨贵妃还要美得多,崔汪不知道要多美才算沉鱼落雁,才算闭月羞花,可他知道只要眼前这个少女开口要他去替她杀人,他铁定是无法拒绝。
女孩就是裹儿郡主。
“裹儿,不可无礼,快到父王身边来,快过来见过崔刺史。”庐陵王见到爱女,瞬间变得特别温柔,特别欢悦,忙朝裹儿招了招手,柔声道。
“父王,裹儿就喜欢和汪哥哥玩,你把汪哥哥交给裹儿好么?”裹儿扑到父王怀里厮磨着道。
“唉,你这孩子……这……这……父王也太骄纵你了,崔卿你看看,这孩子随着本王受了十多年的苦,确实够可怜的,又给她母妃娇纵成这般性子,他日长大了哪家男儿还敢娶她呢,呵呵。”李显拥着爱女,溺爱地说。
“呵呵,殿下也太严格了,裹儿郡主秀外慧中,乖巧懂事,秉承殿下之灵秀,他日必是殿下之骄傲,国家之福啊!”崔敬嗣见李显难得高兴次,微笑着奉承了句。
“哈哈,崔卿此言过矣过矣!”李显见心爱的女儿得到崔敬嗣这般不苟言笑的正直人的赞誉,心里美滋滋的。在枯寂的流放软禁岁月里,正是这个小女儿裹儿给他带许多欢乐和抚慰。
李显想起那个在别宫的月夜,韦妃半夜偎依到他的身边,那夜韦妃情动如火,韦妃双玉手缓缓地沿着他的胸膛、肚脐……滑了下去,抚弄了许久,他却因为早些时候被连串的打击、惊吓,竟然没有丝毫动静了。他全身只是味地颤栗不已,像打摆子般,连话也说不成。
“都过去几年了,怎么还是点动静都没有,难道你真的不行了吗?”
“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也很急,可还是无法回复以前的心境,也没有什么心情,看来还得调养些时日才行。”
“真是废物,没胆没种,我个柔弱女子都不怕死,你却这般无用,怎么规劝你都没用,唉,这日子怎么熬啊!算了,我去和乳娘徐妈睡去。”说着,怜悯地看了眼李显下面那半死不活的坨,无限落寞地,摇曳着丰腴动人的娇躯,走向隔壁乳娘徐妈的房间。
那刻,李显连死的心都有,看着韦氏沐浴在月色的傲人身子,而他竟丝欲念都没有,那刻,他觉得自己像条半死不活的鱼,自己的心快要被孤独的怪兽吞噬殆尽,再也蹶不振,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
就在他迈向绝望的渊薮时,只小手抚过他的胸膛,个幼小滑腻的身子钻入他那空荡荡的怀里,稚声腻气地问:“父王,你觉得很冷是吗,裹儿身子很暖和,父王只要抱着裹儿,就不抖了。”
那夜,李显拥着女儿哭了晚,这哭,倒让他积郁在心中的情绪得到宣泄,反而平静了许多,淡然了许多,舒坦了许多。自此,只要想起这个女儿,他就觉得不再孤独,不再寒冷,不再颤栗。
“去吧,裹儿,和汪哥哥去后花园那边赏雪赏梅吧,今年的白梅开得比往年要早。”李显疼爱地道。
“嗯,裹儿这就带汪哥哥去赏雪赏梅。汪哥哥,咱们走!”裹儿朝崔刺史微微颔首,嫣然笑,然后把拉过崔汪的手,牵着他往别宫的后花园走去。
转过长廊,裹儿却牵着崔汪往后院走去,崔汪正感诧异,后院那可是韦妃等女眷居住的地方。
“汪哥哥,母妃要见你,快随裹儿去见母妃吧。”裹儿狡狯笑道。
崔汪有种被骗入母狼窝的感觉,苦笑地瞪了裹儿眼。
三章表姑
庐陵别宫。后院。
“这也许是今冬最后场大雪了,冬去春来,又年过去了……”位身着素朴布衣的中年妇人正慵懒地斜倚在暖榻上,静静地看着窗外飘飘洒洒的雪花,感叹道。
中年妇人姿色般,却生得副高壮的好身材,秀眸灵动,目光坚忍。虽是穿着布衣,但依然无法掩盖其雍容富贵之气。妇人正是陪着庐陵王李显流放房州的韦妃。
关东出相,关西出将,关中出后。关中“韦裴柳薛杨杜”是唐代最重要的士族家族。尤其是韦杜二姓直是李唐皇室联姻的对象,有男或尚公主,有女或晋后妃。在长安,民间有俗语“城南韦杜,去天尺五”。
韦妃正是出于这么个名宗望族的个旁支,他的父亲韦玄贞当初也只是蜀地名普通小吏。当时长安城共下辖两个县,个叫长安,个就叫做万年。韦妃正是出生在长安城南的京兆万年县。她嫁给太子李显那天,太平公主也嫁给了河东大族薛氏的薛绍,那是她们还是天辙邪的少女。韦妃永远也无法忘记那场盛大的婚礼,婚礼是在晚上进行,当时以万年县为婚馆,门隘不能容翟车,有司毁垣以入,自兴安门起点火把,从长安城北边的兴安门出来,直到长安城南边的万年县的县衙,沿路的火把像条长龙,火势把旁边的槐树都给烤焦了。
“好美的梦啊,那时自己充满着幸福的憧憬,可惜好景不长,唉,弹指挥间,在房州十三个年头了,我韦果儿也已三十好几了,韶华已逝……”韦妃抚摩着依然光洁细腻的掌背,叹息道。
“咿呀”的声,房门推开,宝贝女儿裹儿扯着位体貌丰伟的小伙子进来,看来这个小伙子就是自己两个女儿嘴儿常挂着的“汪哥哥”了。
“母妃,这就是教裹儿骑射的汪哥哥了,汪哥哥的箭术可厉害了,前阵子上山猎杀过头大野猪,他还教裹儿练唐刀术呢。”裹儿将崔汪扯到韦妃跟前介绍道。
“这丫头,整天舞刀弄枪的,哪有丝淑女风范呢,也不怕别人笑话,幸好崔侄不是外人。”韦妃嗔道。
别宫的生活太枯燥,太沉闷,太单调,太冷清了,每次崔汪进别宫,爱女裹儿都像过年样快乐、开心,韦妃都能理解。
“参见王妃娘娘!”崔汪从容上前行礼道。
“崔侄免礼,快起来,好孩子,这些日子咱们家多得你们父子照顾着,蕙儿、裹儿也没少给你添麻烦吧。常听蕙儿、裹儿提及崔侄,可惜无缘见到,今日见到,果然表人才,当世俊彦,博陵崔氏又添得英杰。”韦妃见这小伙子乖巧知礼,长得又英俊丰伟,时也是心生喜爱,忙虚扶崔汪起来。
“说来真是惭愧,这些日子因为要应付明年的春闱,在家昼夜苦读,以致未能常来给殿下和娘娘请安。”崔汪讪然作揖道。
“哦,崔侄在准备春闱是吗?如今离明年的春闱不足两个月了,时间确是有些紧迫,不过相信以崔侄的大才,必定金榜题名,蟾宫折桂。”韦妃激励道。
“多谢娘娘鼓励,崔汪自会尽自己的能力去应考,但崔汪的心思却放在武举途,为国戍边才是崔汪的生平志向。”崔汪朗声道。
“好,好,文武全才,胸有大志,他日必为朝廷之栋梁!崔侄无需这般拘谨,论起来,咱们之间还有些表亲关系,我的娘亲崔氏还是你的老姑呢,你可得叫我声表姑了呢。”韦妃见崔汪在自己面前显得有严肃拘谨,不禁莞尔笑。
“侄儿崔汪拜见表姑!愿表姑开开心心,事事如意!”崔汪次见韦妃,也不知韦妃对自己的看法如何,确是有些紧张、拘谨,表情有些生硬,如今韦妃似乎也想拉近与自己的关系,还扯上层表亲关系,其实崔家与韦家都是望族,互相通婚没有什么稀奇,自己这个表姑的父亲韦玄贞流放到钦州,韦玄贞也不知被那蛮王杀害了没有,既然韦妃主动扯上这层亲戚,于是打蛇随棍上,认了她这个表姑。
“嗯,好孩子,以后见了表姑可不要这般见外了,裹儿,过来见过表哥。”韦妃面露喜色道。
“表哥?汪哥哥还是裹儿的表哥,怎不见母妃说过啊?”裹儿惊讶地问。
“唉,你父王被贬到房州后,你外祖父家也遭牵连流放到南越之地,可怜你那多病的外祖母,还有你四个舅舅、两个姨妈也同流放到蛮地,至今也不知是生是死,唉,都是我不好,给父母兄弟惹了大祸。”说到这里,韦妃伤心垂泪,哀泣不已。
裹儿见母妃哭得伤心,也陪在旁轻咬银牙,默默落泪。良久,韦妃母女才哭停。
“表姑,莫要悲伤,世事难测,祸兮福之所倚,要保重身子啊,老姑她们能不能重回帝都,还得靠表姑,无论如何艰难,也要坚持住啊!”崔汪安慰道。
韦妃脸泪痕,走到崔汪面前,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手,然后拉到她那起伏的胸口处,哀婉地看着崔汪道:
“嗯,好孩子,表姑如今这般落魄,难得你这般理解、帮助表姑,这些年还有什么苦表姑没尝过呢,世人的白眼、嘲讽、轻蔑、凉薄、落井下石等等,表姑都尝过了,也都记在心里,孩子,表姑如今好可怜啊,表姑是灾星,谁见谁怕,只有你们父子不避嫌疑,敢到别宫看望我们家,可表姑又担心害了你们父子,心里好矛盾啊,你会嫌弃表姑吗?你还会帮表姑吗?表姑如今全靠你了。”
哀求自己的女子人是如此楚楚可怜,而枪是裹儿的母妃,又是自己的表姑,尽管崔汪知道事情不会很容易,但难以拒绝,胸中时充满激愤和同情,于是锵声道:“表姑有什么直说,崔汪也算是堂堂男儿,愿为表姑赴汤蹈火!”
“扑哧”的声,韦妃破涕为笑,娇嗔道:“傻孩子,表姑也没让去你做什么杀人造反的事儿,只是听裹儿说你要去神都参加春闱,想让你顺便帮表姑打听些事儿罢了,表姑果然没看错你。”
随后,韦妃深深地审视了崔汪眼,手儿轻拍几下崔汪的掌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良久,才道:“孩子啊,表姑离开神都太久了,又无法出这别宫,不知道神都和朝廷是什么情况了,表姑最想知道的是那些大唐功臣们的想法,到了神都后,仔细留意打听,回来告诉表姑,这里是我开列的张名单,都是我想要了解的,你到了神都后,再打开看。”
“崔汪知道了,定替表姑办妥。”崔汪重重地点了点道。
这时,外面传来阵脚步声,随后传来个女子的声音:“母妃,听说汪哥哥在你这里是吗?”正是仙蕙郡主。
“孩子啊,拜托了,切要做得不着痕迹。”韦妃再次叮嘱崔汪道,随后对裹儿道:“裹儿,和你姐姐陪着表哥到后花园好好赏梅去。”
“嗳,母妃,汪哥哥,咱们走吧。”裹儿过来牵着崔汪的手道。
崔汪辞别韦妃,随裹儿走出韦妃的房间,股寒意扑面而来,令崔汪精神抖,抬头看,只见廊道上,位高挑的女孩亭亭玉立,冰肌玉骨,宛若株迎风而立、傲雪而开的白梅。
“汪哥哥。”
……
四章咏梅
女孩正是李仙蕙,她快步朝崔汪走来,脸儿红扑扑的,喜不自禁,似想飞扑过来,但又因妹妹裹儿在侧,才煞住轻盈的脚步,站定在离崔汪约几步远的地方,保持着那份矜持和端庄。
“汪哥哥,好些日子没来别宫了,仙蕙以为汪哥哥游学神都了呢,听崔刺史说汪哥哥要参加明年春闱,哥哥才华横溢,仙蕙祝哥哥帆风顺,金榜题名!”仙蕙道。
“呵呵,承仙蕙妹妹吉言,哥哥发奋努力吧。”崔汪含笑道,心想:自古至今皆如此,每逢大考,亲人朋友似乎比考生本人更急更关心结果,弄得考生心理压力挺大的。
“这些日子哥哥定作有诗作,哥哥可有带来给仙蕙欣赏?仙蕙整日盼望能得到哥哥的新诗呢。”仙蕙满目期待地看着崔汪道。
“惭愧啊,哥哥江郎才尽了,这段时间遭家父禁闭在家里温习经学、策论,诗作倒是作了好几首,但总觉得是闭门造车,无病,贻笑大方,因而也就没带了过来,下回若有得意之作,哥哥定带来与妹妹共同切磋。”崔汪苦笑道。
想到汪哥哥堂堂娇贵刺史公子,又要读书应考,又要上山打猎、砍柴,这两年供给别宫的猎物和柴薪从未断过,真是难为汪哥哥了。这些年,势利的人太多了,生怕惹祸,都不敢靠近别宫,只有汪哥哥无畏无惧,敢同她们交往,陪着自己姐妹俩读书练武,给这冷寂沉闷的别宫带来不少生机和欢乐。只见李仙蕙嫣然笑,温婉地道:“没有关系,仙蕙能理解,哥哥读书辛苦了,应考重要,但也要保重身子,哥哥改日作得了新诗,再给仙蕙带来欣赏吧。”
眼前的汪哥哥体貌丰伟,洒脱从容,坦荡无邪,每次见到汪哥哥,李仙蕙总有种心定神宁的感觉。
“姐姐,后花园的白梅今冬开得特别早,特别美,天色不早了,咱们陪汪哥哥起去赏梅去吧,顺便让汪哥哥为姐姐即景赋诗如何?”裹儿抚掌道。
说着,裹儿把搭上崔汪的臂膀,扯着崔汪往后花园奔去,仙蕙则在后边紧跟着,时之间,别宫里响起了阵阵欢笑声。
后花园里,冬景寒冷,雪压枝头,株白梅迎寒灿放,支独秀,傲然挺拔,孤芳高洁,暗香浮动。
“喔,这株梅花开得真漂亮,她必定是后花园里最高贵的公主,只可惜孤独了点,要是她的身边有位高大英俊的王子相伴守护,那就好了。”裹儿快步走到那株白梅旁,边赞道,边往身旁的崔汪身上顾盼着,看来她是把自己比作白梅,而崔汪就是那位相伴守护的王子了。
“汪哥哥,这株白梅是父王当年亲手种下的,后花园仅此株,小时候白梅开花时,父王都要带着母妃和咱们姐妹在月下赏梅呢。”仙蕙道。
仙蕙的怀旧,让崔汪的脑海里闪出个画面:个落魄柔弱的王者,株凌寒而开的白梅,满手梅香,月夜无眠。崔汪脸沉凝,信口吟哦:“白梅早发,凌寒留香。美人如花,回眸笑。人生如雪,十年梦。雪残风信,梅破春近。”
“汪哥哥,要是父王听到你这番感慨,必引为知己。父王常常个人独坐在这株白梅旁,有时坐就是天亮。”仙蕙有些伤感地道。
“寒冬总会过去,苦日子终有尽头,苦尽甘来,才觉得珍贵啊,这又有什么不好呢,曾经有个诗人说过:严冬已经到了,春天还会远吗?想来你们的父王也是希望你们能像白梅样素雅高洁,样坚韧不拔,样积极乐观吧。”崔汪道。
“对对对!汪哥哥说得太对了,咱们不能因为时的艰难而颓废,好了,汪哥哥,你最有才华,你作首《白梅》的词送给裹儿好吗?”还是裹儿乐观开朗些,只见她走到白梅旁,攀梅而嗅,果然是梅白似雪,美人妩媚。
崔汪沉凝了会,含笑吟道:“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严冬雪寂寥,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群花吐艳时,她在丛中笑。”
“汪哥哥,绝好的咏梅词,只怕此词出,天下无人再敢咏梅了。”仙蕙秀眸放光,胸怀起伏,毫不掩饰地表露出崇拜和倾慕知情。
没想到崔汪对自己评价这么高,裹儿眉飞色舞,扑到崔汪怀里动情地道:“汪哥哥,裹儿真有这么美丽、高洁吗?裹儿好快乐啊!汪哥哥,你也给姐姐作首好吗?”
“裹儿就是对汪哥哥过于盲目自信了,汪哥哥得预先声明:我开始就是个普通人,只不过有些小聪明吧,别到时才发现汪哥哥平凡普通,骂哥哥骗你啊,哈哈!”崔汪豪迈大笑道:“不过,为仙蕙妹妹作这首词,汪哥哥却是十分乐意的,听着:别宫后园边,孤独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崔汪话音刚落,只见李仙蕙抿着唇儿,轻咬着贝齿,泪光闪烁,眼神痴痴地看着崔汪,忽然又见她以手捧脸,转身哀泣不已,时之间让崔汪和裹儿摸不着头脑,以为这首词触到了仙蕙的什么痛处,竟然让她此般哀伤欲绝。良久良久,仙蕙才停止哀泣,抬起头看,见到崔汪面露自责、悔恨、关切的神情,正像个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的丈夫自责地守在娇妻身边陪着千般小心样,手足无措,呆头呆脑,如热锅上的蚂蚁。
“扑哧”的声,仙蕙破涕为笑,梨花带雨,羞涩地道:“是仙蕙不好,吓到哥哥了,仙蕙没事了,刚才听了哥哥的词,时感怀身世,情难自禁。哥哥真是仙蕙的知己,这首词正切中仙蕙的心境。仙蕙很喜欢哥哥这首词。”
崔汪以为自己伤了这位娇贵妹妹的心了,正自后悔。听了仙蕙的话后,这才重重地舒了口气,抚着自己的胸口,神情夸张地道:“以后如果哥哥有什么不对,妹妹你还是打哥哥顿吧,千万别哭了,妹妹这哭,哭得哥哥连魂儿都丢了。”
“这个裹儿倒是相信,汪哥哥平时足智多谋,天塌下来都不慌乱,可姐姐哭,汪哥哥就心慌意乱,六神无主了,哼,哥哥要是以后敢欺负裹儿,裹儿就让姐姐哭给你看。”裹儿这个看看,那个看看,心想:汪哥哥和仙蕙姐姐今儿怎么有些怪怪的。
听了裹儿的话儿,崔汪与仙蕙对看眼,两人仿佛心领神会般,哑然笑。四目相对,两颗心均是颤,竟生出不想移开的期待。但裹儿妹妹在旁当灯泡,仙蕙娇羞地闪开崔汪的眼光,转向那株白梅,颗芳心却是怦怦乱跳着。
“汪哥哥,你为咱们姐妹都作了首咏梅词,可否也为母妃作首。母妃高兴,定更喜欢你的。”这时,裹儿见姐姐与汪哥哥眉目传情,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于是挤入崔汪的怀里,提议道。
呵呵,既然裹儿说出口了,不作首还真是说不过去,于是抓耳饶腮,想到首应景的,但不是词,而是诗,于是道:“那惊王妃题赠首诗吧,听着:冰雪园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好诗!母妃知悉后,定心花怒放!古人七步成诗,哥哥何须七步?哥哥当真才华绝世。”仙蕙赞道。
崔汪却是心里惭愧得很,这些都是千古佳作啊,没想到自己面不改色的偷作泡妞用。
“崔公子,崔公子,刺史大人要回去了,叫璧儿来催公子了。”这时裹儿的丫鬟璧儿小跑着往这边而来。
又到分别的时候了,这次分别,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三人都有些依依不舍。
“仙蕙、裹儿两位妹妹,哥哥回去了,哥哥在家读书段时间就要去神都参加春闱了,妹妹保重,哥哥考完即回来看两位妹妹。”崔汪苦笑道。
“汪哥哥,你定要来看裹儿,裹儿等你回来起练唐刀。”裹儿性格豪放些,下子扑到崔汪的怀里,紧紧抱着崔汪的虎腰不放。
“好的,裹儿要乖些,勤练骑射、刀术,哥哥回来可要考较你。”崔汪说毕,轻轻脱出裹儿的拥抱,走到仙蕙面前,轻声道:“妹妹,哥哥走了。”
“哥哥,保重!仙蕙……等哥哥回来。”仙蕙心儿颤,说道,并从腰间扯下个裹袋,亲手拴在崔汪的腰间。
崔汪深深地看眼仙蕙,然后随璧儿往大堂走去。到了大堂,与父亲拜别了庐陵王李显,大步出了别宫大门。
“崔公子,稍等,给,这是裹儿郡主让璧儿转交给你的。裹儿郡主说她等你。”这时,璧儿追了出来,把个裹袋塞到崔汪手里,然后灿然笑,关上了宫门。
崔汪回望别宫,心情有些复杂。
“孩子,回去吧,天快黑了,风雪似乎更大了。”崔刺史在前面催道。
崔汪应了声,大步跟上。
大雪茫茫的官道上,两个的身影越来越小,融入茫茫的夜色之中。
五章夜思
房陵,为房州治所,距京城长安不到千里。
庐陵王别宫在房陵的城南。出了别宫后,崔汪和父亲向北约莫走了两个时辰,即可看到座城池,这就是房陵城。
城墙高宽,城池牢固,南门是座双城门,城楼为四层高。从深深地城门洞进城。城内有文庙、武庙、书院、钟鼓楼等,有些模仿长安城的风格。城北有承恩门、东有景泰门、西有绥福门,南门外有个大校场。城内街道布局也很有特色,设有“东关”、“东街”、“北关”、“北街”、“西关”、“西街”等。
历史上,房陵有数次大规模的流放活动。秦朝,长信侯嫪毐的眷属和党羽及门下食客、家僮等4000多户上万人口被流放到房陵,吕不韦的眷属和党羽及门下食客、家僮等万多户数万人被流放到房陵。西汉,刘邦的女婿张敖、济川王刘明与济东王刘彭离两兄弟、清河王刘年和河间王刘元等被流放到房陵。唐朝,在庐陵王李显之前,梁王李忠、广武王李承宏也被贬谪房陵。
也许这里是历代帝王将相的流放地,城内的房子都或多或少带有些宫廷建筑的艺术风格。
刺史府既是署衙,又是刺史的官邸。刺史崔敬嗣家三口即住这里。
风雪夜归人,最让人牵肠挂肚。官邸门前,高挂的灯笼将门前照得亮堂如昼,倚着门首翘首以待的是位相貌清丽、依着朴素的中年妇人,正是崔汪的娘亲李氏,旁边是侍女迎儿。
李氏出身晋赵郡李氏。赵郡是李姓的郡望之。赵郡李氏的始祖是战国名将李牧。李氏是赵郡李氏家主李游道的千金。本来以李氏这般高贵的出身,怎么也不会嫁给崔敬嗣这么个崔家远房子弟,但李氏生不逢时,刚好遇上朝廷发布名门世族禁婚令,李氏错过了出阁的最佳年龄,成了名门剩女,倒让崔敬嗣这个崔家远房子弟捡了个大便宜。
原来,唐高宗时,右相李义府很想与名门世家通婚,但当时的人都知道这个人笑里藏刀,是个小人,于是个个对他敬而远之。李义府达不到目的,就让唐高宗下了道禁婚令,禁止魏陇西李宝、太原王琼、荥阳郑温,范阳卢子迁、卢泽、卢辅,清河崔宗伯、崔元孙,前燕博陵崔懿,晋赵郡李楷等七姓十讥相通婚,再次对士族门进行打压。时之间,这些名门不敢违抗朝廷禁令,但也不愿让女儿嫁给异姓,于是出现了载女窃送夫家,或女老不嫁,制造了大批“剩女”。李氏就是这批剩女中的位。崔敬嗣是博陵崔氏旁系子弟,为官不显,头发花白了才混了个昭文馆学士,直默默无闻。其写得笔好字,生性耿直,身傲骨。武后掌权后,禁婚令有所松弛,崔敬嗣听说宰相李游道有老女待嫁闺中,贤淑有德,于是他找时为简州刺史的崔氏家主崔仁师出面求婚,这时的李氏已经是快奔三的熟女了。李氏嫁给崔敬嗣后,给崔敬嗣带来点小运气,中年得子,且外放为官,但终究是不识时务,被放到房州这偏僻的州做刺史。
中年得子,李氏心慈,倒把爱子崔汪骄纵成个飞鹰走狗、嗜酒斗狠、不学无术的浪荡子。直到两年前,那场祸事后,这个浪荡子崔汪仿佛夜间转性了,变成了个乖孩子,也开始读书了,酒瘾渐渐戒掉了。
当看到官邸门前的大道上那两道人影越来越清晰时,李氏重重地舒了口气,摇头叹道:“这两父子竟是样的倔强,样的坚持,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端的是令人揪心。”
“娘亲,孩儿回来啦。”条俊伟的身影飞扑了过来,搂着李氏那丰腴圆润的蛮腰厮磨耍娇。
“这孩子,快让娘亲瞧瞧,冻着了吗?快随娘亲进屋去,迎儿,赶紧让厨娘给老爷和少爷热热饭菜。”李氏疼惜地给儿子拍着身上雪花,并呵暖了双手搓着儿子的脸蛋、耳朵和手儿。
这时,崔敬嗣也挑着空担回到,身雪泥,自是又招来李氏番嗔怪和数落。
与别宫比起来,还是觉得家里温暖,有疼爱着自己的娘亲,有热菜热饭,有自己的狗窝。
崔汪草草用些饭菜后,即辞了父母亲,回到自己的书房读书。这书房的书半是父亲的藏书,有半是庐陵王赠送的皇家藏书。父亲的书是大部分都是为了应考类的诗赋经义读本,内容比较单。而庐陵王的书则涵盖史籍、典章、唐律以及治国兴邦的兵书、策论,些还是皇家孤本。
个人的天赋来自母亲,性格则来自父亲。也许是继承了母亲高贵的士族血统和天赋,崔汪的天资本来不错,可惜以前因为嗜酒胡闹,误了学业。房州这样的下州,官学也有相当的规模,但能进官学的学子也就40人。本来刺史的公子要进官学应该不难,打个招呼就行了,但崔敬嗣生正直,从不徇私舞弊,于是崔汪也就与官学无缘。崔敬嗣整日忙于公务,也没什么时间指点崔汪的学业。于是教育儿子的重担就落在母亲李氏的肩上。
崔汪上辈子读过大学,但四年大学“深造”出来,连情书都写不好,以这样的古文功底背些古诗还行,但要读懂经籍、史籍、唐律、策论那真是犹如天书,好在有娘亲李氏陪伴着读书,李氏是大才女,耐心地给儿子讲授、解惑,这两年来,崔汪不仅熟读了大量诗赋,还将庐陵王赠与的书籍浏览了遍,倒也能掌握了七八成。但看到儿子渐渐日不同日,时不时吟出首好诗时,李氏感到无比欣慰和自豪。儿子是她亲手带大的,又是她手把手教导的,费尽了她全部的心血,儿子已成了她生命的全部。
雪夜闭门读书,是人生的大乐事,可惜少了红袖添香的香艳,未免美中不足。
“仙蕙和裹儿在忙什么?”崔汪的门心思早已飘到别宫,飘到仙蕙和裹儿的身边,“问世间情为何物……唉,今晚这书看来是看不下去的了,睡意又全无,罢了罢了。”崔汪脑海里老是幻出仙蕙和裹儿的颦笑,竟是个字也看不下去。
崔汪站了起来,推门而出,踱到院子里,雪不知何时已晴了,月光如泻,伫立雪中,清冷孤独。
“别宫那头必定更清冷的了,仙蕙和裹儿睡了吗?是否也像我样,思念着对方?”
“两年了,自己已经完全融进了这个时代,自己这么个小人物的到来,会给这个时代带来什么变化呢?会给仙蕙、裹儿、韦后……的人生带来什么改变吗?”
……
六章秘事
回唐这两年,房州虽远离帝国政治中心,但神都洛阳发生的几件事崔汪还是听说了,先是以形神伟壮得幸于则天太后的白马寺主薛怀义因为恃宠骄恣而遭武后厌恶,令人殴杀其于瑶光殿,接着,二张入侍七十四岁的武后,张易之与弟张昌宗皆年少,美姿容,晓音律,兄弟俩不仅天生本钱雄伟,还懂情趣,深得武后的宠幸。两年间,从朝堂到草泽、边庭都挺折腾人的,内有李周暗斗,外有吐蕃、匈奴以恢复李唐为名寇边犯境,就是年号也改换了好几次,乱七八糟的,记都懒得记。
明年正月乙西是春闱的时间,时间不多了,好在有了两年的恶补和备考,虽不敢说胸有成竹,但想到唐代科举以试诗词为主,自己唐诗宋词熟读了不少,又经过娘亲这个才女的指点,届时即使做不出也可以偷几首应付,因此倒并不觉得如何紧张。其实,崔汪更热衷考武举,可后来打听,现在尚未设置武举,只好作罢。
自从拜那跛脚老军汉为师学骑射、唐刀术后,崔汪把白天大部分时间用于上山打猎、练箭、劈刀,晚上则母亲的陪伴、监督下温习诗书,也读些策论和兵书。
冬夜,书房外雪花飘飘,书房内却温暖如春,檀香袅袅,炭火红红,手拿把戒尺的李氏伴坐在儿子崔汪身侧,时不时地为儿子解惑答疑,那把戒尺其实是多余的,因为她下也不舍得打儿子,她中年得子,儿子是她的切。她原本是李家的金凤凰,却因为朝廷纸禁婚令,误了她美好的生,最后作为李家的仓底货嫁给了这么个落魄的远房子弟,好在上天给了她个儿子,儿子相貌长得似她,更让她溺爱异常。看着原本嗜酒颓废的儿子如今变得生性懂事,爱儿不时地唤着娘亲,李氏觉得欣慰异常的同时,有点点遗憾,她觉得很矛盾,既希望儿子懂事成人成才,又生怕儿子长大了离开了她这个娘亲,她希望儿子还能像以前样离不开她这个娘,回到家喜欢赖在自己怀里耍娇、厮磨,可惜现在儿子长大了,再过些日子就要前往神都参加春闱了,将来儿子会做官,会有了女人,男人有了女人就会忘了娘,儿子再也不为自己独有了,想到这里,李氏心里百感交集,不知为何,心里很不是滋味,感到有些失落恨奈。
“唉……我是怎么了?”李氏轻轻叹息了声,用手轻抚了自己的脸颊,发觉脸儿有些热烘烘的。
“娘亲,何故叹气呢,是不是孩儿不听话或太笨了,让娘亲失望了。”崔汪闻得娘亲李氏的叹息声,转头发现娘亲神情呆呆的看着自己,不禁问道。
“娘亲的儿子怎会笨呢,小鬼头别瞎猜了,没你的事,是娘亲时有感而发,专心读你的书吧。”李氏见自己的伤感太息引起爱儿的自责,忙收拾心情,微笑道。
“娘亲夜夜陪着孩儿读书到深夜,可是累了,这大雪天的,娘亲早些休息吧,孩儿有什么不解之处,明儿再找娘亲解惑,可好?”崔汪见娘亲用手轻捶着自己的肩膀,疲态已现,忙着站起来,乖巧地替娘亲捏背揉肩。
“嗯,也好,还是我儿疼惜娘亲,我儿真的长大了,知道关心娘亲了,娘亲心里可高兴呢,如此……娘亲先回房了,我儿也不要熬夜太晚,等会娘亲再让丫鬟香儿送些糕点来。”李氏轻握着爱儿的手,轻声道。
说毕,李氏起身给儿子理了理衣领,抱了抱儿子的虎腰,随后缓缓走出书房,轻轻地掩上书房的门,阵风雪夹着透骨寒气扑面而来,让李氏打了个寒战,只见她紧了紧寒衣,独自回房歇息去了。
崔汪站在窗前,看着娘亲李氏美好的背影消逝在长廊的转弯处,心里充满着幸福郝馨。娘亲出身名门,高贵、端庄、贤淑、有才华,这辈子能做她的儿子,是件幸福的事情。
次日早,快雪时晴。
崔汪有早起的习惯,他大早起来打了趟拳,又练习了趟唐刀术,随后去向父亲崔敬嗣和娘亲李氏请安,草草吃了早点后,想到多日没去看望那位跛脚老军汉了,老军汉住在座破庙里,天寒地冻的,也不知这些日子他还有没有烈酒御寒,于是带上葫芦本地产的黄酒,朝城墙角下那座破庙直奔而来。
“老探马,老探马,我给你带黄酒来了!”崔汪到了破庙前,但见那副破败的庙门虚掩着,门缝用麦秆和干草堵塞挡风,于是动手拍门叫唤。那老军汉自称在军队里作探马,崔汪也直没大没小地叫他做“老探马”。
崔汪叫唤了好几次,里边没人应着,震感诧异,心想莫非这老军汉给冻死了不成,于是抬脚打算脚踹开庙门,这时里边传来几声急促的咳嗽声,随即听到声微弱的应答声:“自己推门进来吧。”
崔汪推门进来看,只见那老军汉卷曲着身子钻到堆麦秆下取暖,旁边扔弃着个酒葫芦和副拐杖,屋里似乎好几天没开火了。崔汪快步上前问道:“老探马,你没事吧,哇靠,你发烧了?”
“咳……咳,我这是老毛病了,当年我的肺部中过箭伤,每逢大雪天旧伤就发作,你先扶我起来,好小子,还是你最了解我,给我带好酒来,来,让我喝几口暖暖身子,贼老天,连下了十多天的豪雪,这不是要老子的命吗?老子命大,就是突厥人的箭都要不了老子的命……”老军汉唠叨着说。
“老探马,你这次病得不轻,这酒还是少喝吧,要不,你先歇着,我去给你找点热食来,顺便让大夫开单治伤寒的药给你发发汗。”崔汪关切地说。
“咳咳,有酒就行了,小子你坐下,我有话要对你说,再不说,恐怕要迟了咯,看来这次老子逃不过了,呵呵,没想到老子没死在东突厥人的箭下,却冻死在这房州破庙里。”老军汉从崔汪手里夺过酒葫芦,猛喝了几口酒,呛得他咳喘不住,待咳喘过后,他拉着崔汪的手儿,苍凉地笑道。
“老探马,你会没事的,我这就去找城里最好的大夫来你治病。”听得老军汉的话,崔汪努力抑制住眼里的泪水,将老军汉扶起,坐到堆干爽的麦秆上,然后坚持要去找大夫。
“小子,迟了,老夫是没用了,趁着还有点时间,咱有些话要和你说说。”老军汉顿了下,接着说:“这两年来,要不是靠你接济,老夫恐怕早就冻死了,呵呵,说起来咱们还是有些缘法,老夫也不是白喝你的酒,也把自己那套探马的功夫和经验传给了你,相处这两年,唯隐瞒你的是我真实身份,现在到了告诉你的时候了,但你定记住不要暴露了出去,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
“也许你不听说那个所谓的‘突厥珍物案’,当年大破突厥战,老夫是李靖大将军身边的名亲兵,专门领队探马深入敌营,次破敌后老夫带着兄弟们率先冲入突厥颉利可汗的大帐,俘获了女奴,后来才知道这个女奴是正要化妆逃跑的义成公主,当时我本欲献出义成公主领军功,当时义成公主为了活命,说愿意用她生收集的珍宝换取生命,手下的兄弟们心动了,我无奈答应,当义成公主将份珍宝图交给我们后,我们于是将义成公主私放了,可惜最后义成公主还是逃不过李靖将军的抓捕,李靖将军认为义成公主始终是祸害,于是自行做主当场格杀了义成公主,事后李将军查到是我们为财私放了义成公主,本欲要处置我等,但李将军念我们跟随他征战多年,于是冒着被弹劾的风险放了我等马,不过从此我等只能离开了军营,再也无法随李将军征战了。”
“后来听说御史大夫萧禹、温彦博上书弹劾李将军‘治军无法,突厥珍物,掳掠俱尽’,我等在回家路上也遭到伙黑衣蒙面人的追捕,为了保住将军的声誉,我们于是开始了千里逃亡,兄弟们在抓捕中纷纷被杀或自尽,我的条腿也是在逃亡中被砍伤的,最后侥幸逃脱,但有家不肛,只能辈子埋名没姓,流落到房州这个偏僻之地偷生。”
说到这里,老军汉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喘息咻咻,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从怀里掏出块带着血渍的黄色布帛塞到崔汪手里,说:“这是义成公主的藏宝图,你……要好好保管好,这物事好沉……好烫手啊,终于……可以放手了,李大将军……我又可以追随你去征战了……”
说毕,老军汉含笑绝气于崔汪怀里,他轻松地走了。按理,偶得横财应该窃喜为是,然而,此刻崔汪却是无限伤感,他失去了个忘年之交,心里从此多了桩秘密,多了份压力。
七章奸情
穿越前,崔汪对这位义成公主知道不多。义成公主其实是隋文帝宗室之女。599年,与东突厥启民可汗和亲的安义公主死了,为发展与突厥和好关系、扶植亲隋的启民可汗,隋文帝将义成公主嫁给启民可汗,启民可汗死后,义成公主,先后嫁给启民可汗的儿子始毕、处罗、颉利。义成公主身在突厥,心系着大隋,615年,始毕可汗率领数十万骑兵南下,隋炀帝在雁门被突厥军包围,派人向义成公主求救,义成公主遣使告知始毕“北边有急”,始毕才撤围而去。隋亡后,义成公主直在为光复大隋努力,630年,她被李靖所杀。
“这位大隋公主生积聚了多少财宝没人知道,但定不少吧,然而,如果因为张扑朔迷离的藏宝图而把自己的生都搭进去那就就不值了,老探马及其弟兄们的生就是毁在这张藏宝图上,看来拥有这张藏宝图也不知是祸是福,不如就将把这张藏宝图埋在老探马的坟墓旁边吧。”崔汪默默地把老探马葬在破庙前的林子里,并把那张藏宝图也埋在墓旁。这片林子是老探马陪崔汪练唐刀术的地方。
“老探马,我要去神都参加春闱了,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看你了,多谢你教我唐刀术,可惜我练武的天赋有限,虽下了苦功夫,但还是练不到你那样的境界。”崔汪默默地抽出自己的唐刀,往日老军汉手把手教他练使唐刀的幕幕情景,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面对敌手,注意力要放在双目视线交汇处,同时双肩低垂,后收起,把力道集中在你的膝盖与脚趾之间的腿部。”
“握刀时,拇指与食指要保持能在刀柄上滑动的力度,中指轻捏,剩下两指紧握刀柄。”
“当你拔出刀来时,你的目标只有个,那就是击倒敌人!当你攻击对手时,也要保持你的握法,手断不可发抖。当你去斩、去格时,你都要以这种握刀的方式致力于击败对手。”
“你要保持脚步的平稳,就像平时走路样,用力要均匀,避免浮步、跨步和踏步。‘阴阳步’才是重要且实用的。当你斩击、收招、挡格时步伐要忽前忽后,欲前欲后,要让敌人完全掌握不到你的规律。”
“挥刀时,定要以冷静平缓之势挥出,切忌快挥,当你持刀下劈时,要保持刀身笔直向下,通过最便捷的手法将刀上举,挥劈时尽量伸展手臂,然后强劲击。这就是唐刀之道。”
“破风斩!”
“流云斩!”
“无相斩!”
“人刀合!”
……
段碗口粗的树桩滚落到面前,刀气纵横,枯叶翻飞,冷厉异常,崔汪单手扶着刀柄,单膝跪坐在地上,静静地反思着自己挥出的每刀,他发觉自己在刀道上又前进了大步,那种空明似乎伸手可及,那是种自由无碍,清澈明澄的心境,只可惜这种灵感闪即逝。
“只要达到身体与心和谐致的境界,无论与人作战还是与多人作战,你将战无不胜!”
老探马的话语在崔汪耳边回荡,崔汪脸现苦笑,叹息道:“两年来我每日以习武为功课,常到山野射猎练武,但自己终究是未遇良师,且未经实战,距离老探马说的击必杀,人刀合,身与心平的刀道境界还很远。老探马只是名大唐普通的刀手,其身手就如此厉害了,也不知那些真正的用刀高手会强大到何种地步?”
崔汪缓缓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枯叶和尘土,将刀别在腰间,走到老探马的墓前,深深地鞠了个躬,然后飞身上马,打道回房州城。
“听说城西薛家的大少爷私通继母,被街坊邻里扭送刺史府,按律,私通可是要处以绞刑的呢,这回有热闹看了,同去同去!”
当崔汪回到城中,看到不少人正往刺史府奔去,以为刺史府发生什么事情,连忙下马拦住位中年闲汉打听是什么回事。
私通继母!绞刑!这样事确是街坊津津乐道的话题,难怪引得这么多人前去围观。不过这唐朝不是个很开放的朝代么,按理说在男女关系上也不像后来宋代那样被严格禁锢,据说唐朝在对待“私通”的问题上,已不是什么重罪了,怎么还会处以绞刑呢?崔汪不禁有些好奇,也想看看父亲这个刺史大人怎么来断此私通继母案,于是随着看热闹的人们挤到刺史衙门大堂门口旁听。
只见父亲刺史大人正脸威严端坐公堂之上,被告方男女,男子年纪约二十八、九岁,生得着实英姿少壮,应是薛家大少爷,女子身素白,衣衫凌乱,俏媚丰腴,约三十出头,正低着头以袖遮羞,想必就是薛大少爷的继母刘氏了。而原告则是老汉,应是薛父薛行铨。
崔汪细致旁听了会,即明了整个案情的始末。
原来,薛大少爷的母亲去世几年后,其父亲薛行铨娶了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刘氏作填房。随着年龄的增长,薛大少爷长大成小伙子后,发觉自己喜欢上了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继母,而继母本就不喜欢年老的薛行铨,二人很快就勾搭在起。
后来不知满足的薛大少爷干脆就把继母藏起来,没想到还是被细心的薛父发现奸情,并唤来几个游手好闲的无赖将儿子与其继母扭送到刺史衙门。刚开始,薛大少爷和继母均是口咬死没有私通,深谙讯问之道的刺史大人便先埋伏个衙役在房中,把薛大少爷和其继母起锁在间房中,说等后再审。待刺史去后,二人紧紧拥抱,亲昵不已。半个时辰过后,刺史大人回来,径直奔向衙役藏身之处,拿到衙役记下的证言。在证言面前,薛大少爷和继母二人立刻变成霜打的茄子,只好招认了私通的事实。
“按照唐律,般的奸罪只判刑年半,但是,凡是奸父、祖父的妾的;奸伯母、叔母的;奸姑母、姐妹、儿媳、孙媳妇、侄女的,视为“内乱”,罪列“十恶”之中,都要处以绞刑。本案中,被告薛敖曹与继母私通,类似于“内乱”中的奸父之妾,继母的地位高于妾,被告二人十恶不赦,依律当处以绞刑!被告二人,本官如此判决,你们可服!
且慢!薛敖曹!好熟悉的名字呀,似乎哪儿听过。哎呀,对了,这人不是武后最后的面首么!没想到此人也呆在房州,听说其天生猛男,不知真假。是了,他还没到神都洛阳,自然也没被太监牛晋挖掘送入宫内,自然还没被武后封为如意君。
崔汪不禁好奇地多看了薛敖曹几眼,发觉这硷长得相貌堂堂,身材壮伟,确实有些吸引女人的资本,就是不知其行货是否有传言那么昂然惊世。
这时,只见那妇人抬头,果然生得娇艳欲滴、面若台,看来日子蛮滋润的,她与薛敖曹深情对视,执手相对,竟然对刺史在公堂上的最后问不理不睬,看来他们并非不知有今日的下场,当真是对同命鸳鸯。
私通继母,人伦丧尽,着实为人所不耻,可似乎还至于是死罪,而且看来他们还真的是两情相悦。尽管素不相识,可眼看着两条鲜活的生命为情赴死,天性善良的崔汪觉得于心不忍,竟然生出要帮他们把的心思来。可我能改变父亲的判决吗?以父亲的行事风格,岂会因为儿子的求情而徇私枉法?可我又以什么理由为他们辩护,推翻父亲对他们的定罪判决呢?
八章庭辩
如果是般的“和奸”和“媒奸”,按照唐律,男犯是遣送将作监或供当处官役及修理城隍、仓库及公廨杂使,干些较重的体力活,女犯则是从事缝纫、舂米等比较适合女性的劳动强度较小的工作。
乱人伦,畜生行。对于亲人之间的私通,唐律称之为“内乱”,是与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等构成所谓的“十恶”,十恶不赦啊!对这类犯罪,唐代是严惩不贷的。
“好对大胆奸徒,竟敢藐视朝廷律法和世俗伦理,来啊,拉下去,绞杀示众,以儆效尤!”
正当崔汪挖空心思,试图帮把这对绝命鸳鸯时,也许是薛敖曹与继母刘氏不把世俗伦理的底线放在眼里的缘故,崔刺史勃然作色,“啪”的声,猛拍了下惊堂木,作出了当堂判决。
崔汪留意到薛敖曹朝刘氏惨笑了下,刘氏则泪流满面,低头轻抚着有些隆起的腹部,而薛敖曹的父亲双目也流露出不忍和黯然。看来刘氏已有身孕,也不知道谁的种,而薛敖曹的父亲薛行铨似乎也并非希望自己的儿子被绞杀。
“刀下留人!刺史大人,此案尚有隐情,学生愿为被告方作最后的辩护。”崔汪看到有衙差上前欲架下薛敖曹和刘氏行刑,忙从旁听席站了出来,朝刺史大人行礼道。
“轰!”在场旁听的百姓听得竟有好事者出来为这对“内乱”的狗男女辩护,惊讶了会儿,瞬间回过神来后,禁不住议论纷纷。
“啊,是刺史的公子!他……怎么会识得这对奸夫妇?难不成……”这时,有旁听百姓认出了崔汪。
“肃静!否则乱棍轰了出去!”刺史大人蓦然之间见有人出来大喊“刀下留人”且引得围观百姓热议,断喝道。
随后,崔刺史定眼朝堂下欲为被告辩护的人看,更是气得七窍生烟,这……不是自己那个混账儿子吗?
“混账!公堂上怎能容你胡闹!事实摆在面前,本刺史依律公断,有何不妥!你又是被告的甚么人呀,有何资格为其等辩护!来啊,打出去!”刺史怒喝道。心想:本以为这个酒囊饭袋般的蠢物转性了,谁知还是这般胡闹,竟胡闹到公堂上了。
“刺史大人请息怒,学生崔汪,与被告并不沾亲带故,但刚才旁听时发觉此案尚有隐情,刺史大人素有公正廉明的好官声,听完学生的陈述和分析再行判决又有何妨呢?”崔汪神情淡定地道。
“你……好……好!本刺史就姑且听听你有何说辞,被告又有何隐情,速速道来!要是纯属胡搅蛮缠,赏你三十大板!”刺史大人见得儿子崔汪这般似乎成竹在胸,于是再次上下审视了阵儿子,脸无表情地道。
这两年来,崔汪花了不少时间了庐陵王赠予的藏书,恶补了唐律和策论典章,但却是次为别人辩护,还是自己看热闹临时起意替人出头的,心里也是没什么底,可人命关天,只好硬着头皮,搜肠刮肚了阵,才理清理路。
“尊敬的刺史大人,学生认为:是被告二人有没有和奸,要有真凭实据,薛公子和继母之间是否通奸,没有实物证据,二没有抓奸在床,三原告方并没有合法的证人,仅凭原告的主观臆断,因为薛公子和继母母子情深而断定为通奸,证据明显不足。”
“二是此案还处于侦查阶段,衙役的记录能否成为有效的证据值得商榷,衙役本身属于司法人员,衙役偷听带有欺骗的成分,其记录不能作为合法证据来使用,即使薛公子和继母有罪,也不能因为衙役的偷听而认定二人有罪。”
“三是刘氏已有身孕,按唐律规定,妇人犯死罪怀孕当应行决者,听产后百日乃行刑。因此,刘氏不应今日行刑。”
“终上所述,学生认为此案尚有隐情和疑点,且当场行刑有违律法,宜延后进步查明真相后再作判决。”
口气陈述完毕,崔汪也不知自己这番辩护能否暂时留得住薛敖曹这条命,但发觉自己确实是尽力了。
“唔……你之所言倒是还有点道理,既是如此,暂行先将被告二人押下收监,待本刺史着人查明再作判决。退堂!”听得儿子崔汪这番辩护之辞,虽觉得有些生硬、勉强,但确实在理,还能引用唐律佐证,崔刺史沉凝了会,颔首道。
本以为自己今日命丧黄泉,没想到中途杀出个好打不平的小子,靠番说辞将自己从死神身边拉回来,薛敖曹顿时再次生出求生的念想,当初那种为情赴死的决心瞬间崩溃,被衙役架着拉下堂时,他突然挣脱衙役的掌握,跑到崔汪面前跪下道:“冤枉啊,求求公子救我命,必有厚报!”才说完,即又被强悍的衙役硬生生的押了下去。
薛敖曹及其继母刘氏被押下公堂,薛敖曹之父也在家仆的护送下匆匆退走,热闹看不到了,围观旁听的百姓轰然扫兴而散。
咳咳,崔汪正欲退下,只闻得背后传来声清嗓声,不用猜,正是刺史大人崔敬嗣,崔汪硬着头皮上前,唤了声:“父亲……”
“哼,敢跟老子叫板了,今儿风头是出了,看你下步如何替别人圆谎!衙役的记录是为父耍了点手段取得的,但唐律也没有规定不准偷听取证,薛敖曹和继母私通确有其事,铁证如山,你仍然要强出头替这个伦理败坏的薛敖曹辩护,难道不怕板子吗?为父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替薛敖曹翻案?”崔敬嗣淡淡道。
“孩儿也觉得薛敖曹和继母私通确实为世俗所不容,可是他们之间确是情真意切,或许其中有其他隐情,为何不能再给他们个为自己辩护的机会呢?听说这个薛敖曹天生异禀,已为宫里的牛太监所留意,牛太监可是则天女皇陛下跟前的人,父亲刚直不阿,不怕得罪权贵,但也不要给别人抓到辫子啊,况且那刘氏看即知已是身怀六甲,依律不能用刑,要是……”崔汪辩道。
“为父做人做官只求对得起天地良心,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地,哪有这么多瞻前顾后的心思,你年纪轻轻,跟谁学得这么圆滑世故?多花点心思读书吧,备战春闱才是你的头等大事。君子当与有道德的人交朋友,像薛敖曹这般纲常沦丧的奸徒你还是不要靠近,省得坏了自己的名声!”崔敬嗣板着脸训斥道。
“诺……”不好忤逆严父,崔汪只好应诺连连,默默地跟在父亲身后,朝家里走去。但他心里始终想着薛敖曹的事,他是个有始有终的人,既然先前决定帮薛敖曹把,就要尽力去做。
九章敖曹
刺史府,后堂。
大早忙到晌午,崔汪先前忙着不觉得饿,回到家后,肚子早就饿得咕咕闹了,待见得娘亲端了大盘粗面馒头,当即扑了过来,手也没洗,抓了两个就直往嘴里塞,那般夸张的虎狼饿相未免又招来娘亲番疼惜和怪责。
用过午餐后,崔汪回到书房,细细翻阅了遍唐律疏议,试图找到些律法条文为薛敖曹脱罪,但还是毫无头绪,思来想去,最后还是觉得先去见见薛敖曹再说,于是披衣出门,朝房州大牢而去。
崔汪不仅是刺史公子,还是房州城内的太岁,谁人不识呀,掌管大牢的小吏、牢头自然更是识得了,且刺史公子要替与继母私通的薛敖曹辩护脱罪的消息很快传开,崔汪要见薛敖曹也不是什么难事。
狱卒带着崔汪来到收押薛敖曹的牢仓,然后知趣地自行离开。薛敖曹被关了两天两夜了,中途还受了刑,又饿又累,像头待宰的狗,目光呆板地趴在冰凉的地上,着实可怜。听得声响,艰难地睁开眼睛,当看到来人正是今早替他辩护将他从绞刑架上拉下来的那个后生时,双原本灰暗的眼眸陡然射出骇人的神采,像溺水之人攀到河边的根水草般,沙哑着嗓子,惊喜道:“公子若然救得薛某,薛某愿献出薛家祖传宝物酬谢,今后跟随公子作仆。”
“铁证如山,你的死期到了,崔某乃房州刺史之子,与你素不相识,按理说不可能帮你,但某家心太软,硬是看不得人间生离死别的事,若不是今早赶热闹恰好看到刘氏与你确实有情意,我也不想理你们这种鸟事,我对你那什么薛家祖传宝物不感兴趣,跟随作仆更是不想,相信我就说出事情的真相吧,或许我能帮你把。”崔汪目光复杂地盯着薛敖曹,淡淡地说。
想必是把崔汪当成最后根救命稻草,薛敖曹再也顾不得什么廉耻了,把自己的家世和私通继母的丑事像倒豆子样痛痛快快地说了出来,表达有条有理,将私通的过程再现得活灵活现,让面前这位听众时而羞惭不已时而热血沸腾,看来这厮不仅身体生得奇异,还伶牙俐齿,且通文墨,着实有些本事。
原来,薛敖曹乃隋末豪雄薛举之后,其祖薛举,容貌瑰伟,凶悍善射,骁武绝伦,家产巨万,交结豪猾,雄于边朔,尽据陇西之地,兵力达到十三万,自称西秦霸王。在隋末,薛举是打败过李世民的个人。李世民身经百战,却基本没有败过,但薛举却在浅水原大破李世民,虏其大将慕容罗睺、李安远、刘弘基,可见薛举不但武功好,而且对军事很有套,就是运气有点背,正当他要乘胜直取长安时,却突然暴病而亡了,有人说是李世民使人买通了薛举平生最宠爱的个小三,给他下了过量的春药。
也许祖宗基因遗传的缘故,这个薛敖曹长得眉清目秀、面皮白里透红,且体格健壮、臂力过人,更且天生副好本钱,硕大无比,幼时常遭到同伴的戏笑,虽然长大了,但还不懂男女之事,常为本钱过巨所累,他每次到青楼玩耍时,他的相貌倒是受到青睐,但看到他的大本钱时,姑娘们都害怕地逃跑了,即使老倡伎,也是无法容纳,纷纷闻之变色,远而避之。听说薛敖曹天生异禀后,远近都没有女子愿与他议婚,且其母早逝,其父个性粗豪,常年在外行商,更是没人寻媒议婚,眼看转眼就快三十岁了,为此,他常起悲生之叹,自悲自怜,郁郁寡欢。也许合该有事,其家里有个年纪相仿、生得高高壮壮的继母,而父亲又常年不在家,继母又是虎狼少艾,两人相处久了,血气方刚的薛敖曹和虎狼难耐的继母渐渐产生了世俗难容的孽情,在某个寒夜,两人时把控不住,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搂在起行就好事,番抵死缠绵之后,发觉谁再也舍不得谁了,从此两人私通了起来,犹如情侣双宿,贪得无厌的薛敖曹还打算找间房子把刘氏藏了起来,直至其父最近发现继母有了身孕才起了疑心,天下间哪有不透风的墙,两人私通之事最终还是露了马脚,其父怒之下邀得众闲汉将薛敖曹与刘氏扭送刺史衙门。
十章祸水
房州大牢,女监。
位身材高壮、才三十出头的妇人正倚牢壁而坐,虽然身上衣衫带着多处行刑留下的血迹,头发有些蓬乱,但还是看得出其面容姣好,腰肢圆润,只见其双手护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嘴里似在呢喃着什么,目光呆呆地看着地面,中年妇人正是薛敖曹的继母刘氏。
“哐啷”的声,牢门打开,刘氏诧异地看着位狱卒带着位俊俏的小伙子进来。随后,牢里只剩下那位小伙子,刘氏仔细看,原来正是在公堂上替她和薛敖曹辩护的后生,双眸陡然流露出希望的神彩,连忙匍匐爬行至崔汪膝下,磕了几个响头,然后仰起那姣好的脸蛋,面带哀色,泪珠如线,楚楚可怜地道:“恩公大德,小女子几辈子结草衔环都报不完,还请恩公好人做到底,救救薛敖曹和小女子。”这妇人边说,边用眼角溜着崔汪,发觉崔汪似乎还很面嫩,眼神遇到她那抹胸滑落处露出的那半截的巨乳时有些发直、惶乱,顿时心里有些底,并故意挺了挺胸前倾,把那段深幽的沟壑展露得更加览无余,不时装着侧身以袖抹泪,用那半截巨乳触碰了下崔汪的膝盖。
崔汪因为母亲管得严,虽然嗜酒,但女色事倒是尚未碰过,庐陵别宫那两位郡主皆为豆蔻少女,是小妹妹,起玩时却是从没往上想,如果要问之前有女子让崔汪有种做贼般心儿怦怦然的感觉的,就是庐陵别宫里那位表姑韦王妃了,王妃姿色般,却生得副高壮圆润的好身材,秀眸灵动,雍容富贵,崔汪直无法忘怀那瞬间,就是王妃脸泪痕,双手握住他的手,拉到她那起伏的胸口处哀婉相求的那瞬间,想到王妃哀婉无助的模样,竟然让人生出种愿为她慷慨赴死的冲动,就像明知是剂能让人心智迷失的毒药般却仍然不得不吞服下,那是种无力挣扎、挥之不去、无法拒绝的感觉。
看着面前这个楚楚动人的女子,崔汪不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这样位面容俏丽、雪肤冰肌、腰肢丰腴圆润、性情如水般的妇人就此香消玉殒,着实让人可惜,可自己又能帮得了她吗?崔汪嘴角微微翘,苦笑了下,心想道:“薛敖曹这位继母也是有心机的女人啊,呵呵可你还以为我真的是神通广大呀,想救谁就谁啊,本公子充其量就是个刺史公子罢了,无权,无钱,无兵,只有身胆气和点小聪明,美人虽然让人留恋,只是恐怕救了你们出去,本公子可能就进来了。”
“咳……咳,刘氏,本公子当初之所以出面替你们辩护,是看在你们之间确是相爱,但你也是知道你们所为乃十恶不赦,鉴于你有了身孕,或许暂时保你命,但待你产下孩子后,这绞刑还是照样得执行的。”崔汪道。
听得自己终究还是未能逃脱被绞死的下场,刘氏面色煞白,眼神顿时变得呆滞而失望,灰暗而空洞,软瘫在地。她和薛敖曹两人在公堂上意求死是因为绝望,如果就此被判了绞刑,他们也就认命了,偏偏中途杀出个崔汪来,强出头替他们俩辩护,也让他们两人生出求生的希望,对于个将死必死之人以为遇到大救星,自是抱着很大的幻想,为情慷慨赴死的意志也就随之崩溃,也开始对死亡产生无限的恐惧。此刻,她真的不想死,她肚子里有了自己的孩子,她还希望能活着看到自己的儿子长大、成家、立业,她还希望……
崔汪弯腰将刘氏扶了起来,并让她靠着牢墙坐下。没想到刘氏突然探出双臂,死死地缠住崔汪的臂膀,起伏不住的胸怀紧贴了上来,仰起俏脸,哀求地望着崔汪,泣声道:“公子定有办法的,求求公子定要救救小女子,小女子身板子硬好,手脚尚算伶俐,粗细活儿皆能干,小女子愿终生为奴为婢,替公子铺床暖被,心伺候公子……”
“唉,你这妇人也着实可怜,罢了罢了,本公子最是见不得女人哭哭啼啼的,这次本公子就是冒着上山落草的风险也要想办法帮你把,报答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不过要救你可以,但你得配合本公子,否则神仙也救不得你,附耳过来,明日堂审时你要如此如此……”崔汪轻扶刘氏那圆润的香肩,贴近刘氏耳旁低语番,刘氏不住颔首点头,面色时雨时晴,轻嗯不断,待崔汪道毕,刘氏面露喜色。
“切拜托公子了,奴家出去之后定兑现承诺,辈子伺候公子……”刘氏再次匍匐在崔汪膝下,娇声叮嘱道。
“罢了罢了,本公子贯施恩不图报,什么伺候不伺候的,本公子过些日子就要到神都闯荡了,恐怕是没福消受的了。”崔汪听刘氏又提及为奴报恩就觉得头大,以此女的媚惑手段和心机以及杨花般的性情,让她给自己铺床暖被,这不是把祸水往自家里引吗?只是这么个水般的女人给薛敖曹这厮糟蹋了,未免让人有些惋惜。
出得房州大牢后,崔汪并没有回府,而是路询问,朝薛敖曹家而来。
城西,当头的座大宅院就是薛敖曹家,颇有些气势,绝对是房州城的个大户人家。据说薛行铨的祖父薛仁杲是西秦霸王薛举的长子,多力善骑射,在军中号为“万人敌”,战败投唐后不久被杀,从此陇西薛家埋名隐姓,改行从商,低调做人,可人丁凋零,到了薛敖曹这代后,已是两代单传了。当时朝廷徭役非常重,薛行铨家为了躲避徭役,辗转南迁至房州定居。
薛敖曹却是薛家的怪胎,他不喜商事,却关心起国事时势,且常在人前以先祖那段辉煌往事而自豪。
且说户主薛行铨因为家门不幸出了这么出家丑,而且因为自己时的冲动将家丑外扬了,觉得甚是窝囊而羞愧,回到府里后,薛行铨又是砸碗碟,又是打骂婢女,见到什么都不顺眼,仿佛谁都与自己有仇般。是啊,连自己的儿子、自己的继室都背叛自己了,自己还能信谁!有钱又怎样,家财巨万又能如何,我在外面省吃俭用、四处跑商又是为了谁?反骨仔,白眼狼,外面没有女人了吗,非要和老子抢女人,非要在家里乱搞,咱老薛家的脸都丢尽了。随后,又对继室刘氏咒骂了通,泄了通火后,他才气息咻咻地坐在大堂上思索着下步该搬迁哪里居住,房州城是铁定无法再住了,这顶绿帽太大了,还是自己的宝贝儿子给戴上的,还怎麽在这房州混啊。
“废物,个女人而已,在你老子眼里还真不当回事,你是咱老薛家传承香火的唯希望,为何要干这样的蠢事?你老子如今半截入了土了,本来要把重振薛家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可如今……如今……唉,为父该如何是好?又该以何面目去薛家的列祖列宗啊!唉,都是因为那贱女人,红颜祸水啊!”薛行铨边捶着腿臂,边恨着自己。
“主人,门外有位自称是能帮你解愁的公子要拜会主人。”这时,位婢女上前禀报。
“帮我解愁?!恐怕是来看我笑话的吧,哼,本大爷倒要看看哪个浑小子吃了豹子胆了,敢欺上门来羞辱本大爷,难道还真以为本大爷是软脚蟹吗!”薛行铨猛然站起,老态不见,倒像头怒狮,直奔大门而来。
“竟然是你!……”薛行铨打开大门看,顿时像个泄气的皮球,这……这不是那个替逆子出面脱罪的刺史公子吗?他有何来意?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