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万事开头

作品:《碧落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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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水泉子的村民们仿佛在一夜之间才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原来竟是如此的美好!尽管眼下肚子还在咕咕叫,穿的衣服也很破旧,但他们相信不久就会有大把大把的票子像潮水般地滚滚流入他们的口袋。因为他们终于赶上了好时候,因为他们总算是找了个明白人给他们当村长,因为他们看到了眼前的曙光。光想不行,下一步就该实践了。因此,凉水泉子的第二个春天又来临了。谁说农民没见识?这不,他们就“豁”出来了,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不惜砸锅卖铁,拆炕头卷席子,卸门板当床使,尽其所能,只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在村东一块空旷的荒地上建起了一座像模像样的小砖瓦窑。
    能人“老革命”朱建明出任厂长,出尽了风头不说,总算在人前露了一回脸。只见他光着膀子卷起裤腿,这儿指指那儿点点,满头大汗地跑来跑去。又擤鼻子又吐唾沫,一会儿皱眉头一会儿咧嘴,时不时还瞪着不大的眼睛训人,看他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有人就憋不住开起了玩笑:
    “老革命,你咋不娶媳妇呀?”
    “干活干活,少废话。娶不娶媳妇和你有球相干?”老革命看都不看说话人,依旧闷着头干他的活,这阵他正忙着指点一个妇女倒砖坯。
    “还娶媳妇呀?老革命当年给人家杀猪短了半斤肉,没办法把那活儿割下来垫上了。”
    “去去去!你球娃知道个啥?等七叔有钱了给你娶个七婶,保证还能生个七八斤的胖儿子哩!”朱建明虽说是重任在肩,仍改不了耍嘴帮子的老毛病。
    “都是七叔带的头!他是老光棍,我们是小光棍,老老少少几十条,凉水泉子都成了光棍村了。”有人埋怨说。
    “怎么是我带的头?村长才是光棍头哩!”朱建明只顾了低头干活了,没提防董榆生就站在他眼前。“老革命”顿时满脸尴尬,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嘿嘿…我…我是说榆生侄儿,你咋不搞个对像?”
    董榆生咧嘴一笑说:“怎么,七叔想找老伴了?有好的也给我说一个。”
    “你条件高,我到哪儿给你找去?我自己裤子还提不起来哩!”
    也就是几天的功夫,很快就装窑码砖封顶。朱建明亲自动手点火,几个小伙子轮流添柴加煤,不顾汗流浃背,干得很是起劲。董榆生特意买了两盒过滤嘴“大前门”犒劳大家。
    有人没见过这洋玩意,捏在手里舍不得点上火,翻过来调过去地研究这烟嘴子到底是啥构造?看了半天没看明白,就问:
    “七叔,你说这像雷管的烟嘴子是啥东西造的?”
    “老革命”看也不看就抢白说:“你尕娃球事不懂。这叫压缩棉,知道吗?想当年我当兵时吃过压缩饼干,虽然不是一样东西,但是一样性质。人没办法压,全靠机器……”
    有人不信,反驳说:“七叔,听说这是海绵……”
    “放屁的话!海里能长棉花,还要我们种地干球?”
    新砖出窑,朱建明高高兴兴地拣一块方方正正的好砖交给村长。董榆生小心翼翼地用报纸包好,装进提包里,和侯有才俩人连夜骑自行车飞马进城。
    张振中反复看了几遍,敲敲听听,最后一砸两半,仔细瞅瞅,再用舌头舔舔,鼻子嗅嗅,最后摇摇头说:
    “老董,这砖不成!”
    犹如当头一瓢冷水,董榆生浑身凉透。过了好一阵,他才缓过神来问道:“张队长,你看主要是啥问题?”
    张振中说:“我说的也不一定准,根据我的经验看呢土质还是不错,火候也可以。主要的问题是水质太差,含碱量高,饮水也不是十分均匀……”
    董榆生不由地暗暗嗟叹:凉水泉子呀真是浪得虚名,如果当年那眼清泉还在,能有今天这般尴尬事?徒想无用,关键是如何度过眼前的难关?群众的集资、信用社的贷款,家家户户都快揭不开锅了。这一窑砖卖不出去,下一窑无法点火,以后的日子就难了……
    张振中是生意人,为单位想为个人计,诈、蒙、唬、哄的嫌疑不能说一点都没有。但做人要有做人的分寸,他知道董榆生这几年过得不容易,人家刚从水里泥里爬上来就先给人家一闷棍,这样有失风德,再怎样说还在一个锅里搅了四五年的勺把子哩!所以不便太过分,遂安慰说:
    “老战友别慌,你刚当上村长,说啥也不能让你砸锅。这一窑砖我全收下了,正好要搞几个临时建筑,还有三面围墙。不过价格方面嘛,老战友可就不能太认真了……”
    到了这般地步,董榆生哪里还有讨价还价的份儿?唯有点头称是,脸上还带着十二分的感激。碰巧遇上的是张振中,多少还碍着战友的面子,否则就难说了。哪个刚下海的不喝几口水?别以为商海好玩满地都是钱。
    张振中又说:“如果没啥问题,我马上给你批个条子,你到会计上先领二仟元的支票,剩下的等拉完我给你一次付清。”
    “谢谢张队长,谢谢老战友,今天我请客……”一说起请客,不由一惊,囊中羞涩,空空如也,搜干刮净连伍块钱都凑不上,拿啥去请客?
    幸亏张振中说:“你也别客气,咱俩的关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还在乎这一顿饭?换了别人我还懒得管闲事呢!你先找地方住下,明天一早跟拉砖车一块出发。我还有些琐碎事就不陪你了。”
    从张振中的建筑工地上出来,董榆生和侯有才俩人到一家牛肉面馆要了两碗牛肉面,就着自带的干粮,一人吃了个多半饱。吃完了饭再去找住的地方,跑了几家也没找到合适的旅馆,不是价钱太高就是自行车没处保管。董榆生笑笑说:
    “秀才,看来我俩今天只有天当被地当床了。”
    侯有才说:“榆生哥没事,咱们农人还管哪些?外面睡着还凉快。”
    随后俩人来到一家关门打烊的商店门口,水泥台子平平展展,比家里的土坑还舒坦。为防万一他们把自行车靠在里头,土台子足有半个炕大,两个人并排躺下还绰绰有余。秀才不知从哪儿弄来几块破砖头当枕头,也不管地下有土无土,俩人就合衣躺在台子上面。
    天色尚不很晚,开始还不时有行人从旁边走过,甚至有人回过头来,诧异地朝他们这边瞅瞅,小声嘀咕道:“报纸上不是说年年大丰收吗,怎么还有人出来要饭?年纪轻轻的干点啥不好,真给社会主义丢人。”偶尔还有几辆汽车呼啸而过,震得土台子都发颤。
    侯有才人年轻心里不搁事瞌睡自然重,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董榆生两眼望天,哪里就能轻易入睡?这时候,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想起他心上的女人。分别已经有些日子了,他没有写信,一个字都没有写。不是没时间,实在是没心情。事情千头万绪,一团乱麻,从哪儿着手动笔呢?说他斗败了朱三当了村长;说他领人在山上种了无数的树;说他建了个砖瓦窑……陈谷子烂芝麻的多没劲。他一直推脱着不写信,她会怎么想呢?她会轻易忘了他吗?白天他领着秀才从市委办公大楼前经过,甚至他都不敢扭过头去多看一眼,他是什么人?一个农民,一个庄稼汉,土里刨食吃的,人不管在啥时候都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是他虚伪吗?是他庸俗吗?他认为不是。像他这个样子,破衣烂衫,灰头土脸的,假如当真迎面碰上,一个人还好,要是几个同事在一起呢,打不打招呼说不说话,是他难堪还是她难堪?如果说是老家来的乡亲倒也罢了,她能给她的同事们说他是老家来的乡亲吗?说他有点自惭形秽倒是真的。他曾经发誓要挣许多许多的钱,到那时如果她还没结婚,他就和她好。在他看来,一个男人活在世上有两样东西最能体现他的存在价值,一样是权,一样是钱。这一辈子权大概是和他沾不上边了,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挣钱,挣大把大把的钱。挣得家里放不了,挣得银行里存不下。如果这一点也做不到,那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能的人了,既然那样了他还有什么资格高攀人家省城里的大干部。大概是压抑的时间太长的缘故,董榆生的思想有些变形,有时候他也想改变一下这种近乎顽固的思维,但是他说服不了自己。他曾经是想当官,但最终还是落空了。究其原因不是因为他没能力也不是因为他没机会,确切地说是他生不逢时。一个人的命运并不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人算不如天算,更多的时候起决定作用的是老天爷。老天爷是谁?董榆生不是傻瓜,自然心知肚明。他清楚不过是谁给了他如今这难得的发财机会,当初一个“以工代干”足足让他高兴了好久,似乎是拾了个金元宝似的。如今他不想那些了,他要一门心思挣钱,为乡亲不假,为自己也没错,他就是想验证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那块料。
    附近车站的钟楼已经敲响了午夜的时钟,董榆生的两只眼睛还睁得一样大。他之所以选中这块地方睡觉,是因为在这儿可以直接看到那个他心仪中的窗口。现在倒好,窗口是看着了,他的睡眠也跟着丢失了。这么晚了,那个温馨的窗口还亮着灯,莫非她也像他一样也再思念着他?他不知道那个窗口如今换了主人没有?他也不知道在这个夜晚那个窗口的主人在干什么。他不能想那么多,他也想不了那么多。假如有一天她果真当了科长、处长之类的高官而舍他而去,他以为这也很正常,谁见过水往高处流?怀揣一颗平常心,善待世间人和物,这不是他董榆生的专利,中国的老先人历来就有这种主张。董榆生想,如果你真心爱一个人,那你就应该设身处地地为她想,不行就换一个位置来考虑。她刚进入社会,她还很年轻,给她一点时间,也许明天的她和今天的她已经相去甚远了。那时他怎么办?他没想过他怎么办,他想不了那么多。
    这样想罢,董榆生顿觉心中坦然了许多。刚刚有了些睡意,猛听到商店里传出嘁嘁喳喳的说话声:
    “你为啥不和侯梅生离婚?原先你说你离了怕董榆生乘虚而入,现在董榆生回家当农民去了,你还怕谁?”这是何万紫的声音。
    董榆生早听方千红说何万紫进城当了营业员,原来竟是这家商店。
    “废话,离了还不是白离!你妈嫌贫爱富,她不会同意我们结婚。”
    董榆生轻蔑地摇了摇头。
    “你不是说你快要当副县长了吗?当了副县长我妈还能有啥话说?”
    “报上去几回了。上级的意见说是我在文革中整过人,是三种人,一直压着不给批。”
    “声音小点,我来时看门口睡俩人。”
    “管哪些?几个臭盲流,听到咋地,能把我的球咬掉?”
    “早上你起早点从前门出,当心人看见,单位上说闲话的不少了。”
    “知道了小姐,你放麻利点成不成?我都等不住了……”
    董榆生一阵发呕,心里恨恨地骂道:“这种货也能当副县长?方国祥真瞎眼了。”他想换个地方睡,扭头摇了摇秀才,秀才睡得跟个死猪一般。别说喊醒,真要来几个歹人,杀了脑袋人还在梦中呢!真是不主事不操心、谁头上着火谁自己着急啊。董榆生无奈,只得耐着性子强迫自己快入睡。
    他迷迷糊糊刚打了个愣怔,猛听见卷闸门“哗哗啦啦”一声响,朱桐生从店里出来,自行车挡了一下,踉跄了踉跄,朝门口的秀才狠狠踢了两脚,嘴里骂道:
    “起来起来,他妈的臭要饭的!不会到省委门口去睡吗,那儿又宽畅又凉快,还有人给你站岗放哨哩!”
    人走了好远了,秀才才嘟嘟囔囔埋怨道:“榆生哥,你踢我干啥?”
    董榆生笑道:“没事没事,可能是你犯臆症了。时间还早,再睡会儿吧!”
    “哎榆生哥,我听那驴日的声音好熟。”秀才突然想起了什么。
    “什么熟不熟的,你睡迷糊听岔了。”
    凉水泉子的村民们听说拉砖的车来了,个个喜眉笑眼。老老少少许多人围着汽车看希罕,还不时地指指点点说长道短:
    “这么大的家伙,一天得消耗多少粮食?”
    “不吃粮,喝油。”
    “哟,生活水平还挺高。啥油,菜油还是麻油?”
    “汽油。”
    “什么是汽油?”
    “……”
    董榆生把张振中的意见告诉了朱建明。老革命面有难色,说:
    “老百姓吃水都困难,哪儿去整甜水?”
    董榆生说:“我想了一路,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挖池蓄水。”
    水泥池子修好了,只等天降喜雨。
    也是天遂人愿,当晚便是一场大雨,五个蓄水池不一会就装得满满当当。人还未来得及高兴呢,第二天一看就傻了眼了:池水发生渗漏,所剩无几,养条鱼的水都没留下。
    朱建明急得团团转,董榆生更是一筹莫展,末了他说:
    “七叔,您看是不是水泥的问题?”
    “水泥是一个方面。我听说修这类池子需要一种标号很高的水泥,不知哪儿有?再有就是还有一种办法,铺油毡、刷沥青。这两种办法都得把池子打掉重修。另外一种办法简单些,就是直接刷防水涂料,不知行不行?”
    “哎呀老革命,你为啥不早说,是不是想留一手?”朱洪林听着高兴,一激动忍不住冒出这么一句。
    “你胡球说啥哩!现在是你榆生哥主事,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哪里还想留一手,当初不是没想到吗?”
    董榆生说:“好了,别争别吵了。现在就按七叔的第三种意见办,马上派人去买防水涂料。”
    朱建明说:“榆生,时间怕是来不及了。眼下正是和泥脱坯的大好时机,过些日子天一凉,想干都干不成了。”
    董国胜说:“昨天一场大雨,家家户户的水窖都蓄满了。工地上急需用水,我们挑。”
    朱建明说:“狗剩这办法好,不知乡亲们意见如何。凉水泉子可是滴水贵如油啊!万一要是老天爷不高兴,三五个月不下雨,我们只有喝沟里的苦咸水了。榆生,要不开个干部会,再商量……。”
    “商量球哇!我们担水就是了,谁不送水谁就是王八蛋!”门口聚了一大帮子人,听说蓄水池漏水了,大家都为这事着急哩!
    “对对,我们送水就是。砖喝甜水,人喝苦水!”
    董榆生看人心这么齐,顿时心中热乎乎的,高兴地喊道:“谢谢大家了。说干就干,咱们边施工边想办法!”
    村民们分头而散。
    朱建明依旧脱光了脊背,依旧吐唾沫擤鼻涕,依旧瞪着眼睛煞有介事地大声呵斥人、训人、骂人。乡亲们逐渐习惯了朱建明这种张扬的性格和小人得志的神气,想想也是,人底下被压了这么些年,人不当人不说,还差点没被送到局子里去小住几年,如今突然翻过身来,人下人成了人上人,难免有点忘乎所以,这也是常事。毕竟朱建明不是什么大人物,没有那么高深的城府。
    不久,砖瓦窑又冒起了缕缕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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