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丁美洲的启示
作品:《经济杀手:美国欺诈全球真相》 2006年12月,我应邀前往玻利维亚。自由电影工作室的菲利普·迪亚斯和贝丝·博特罗,要求我参与一部他们正在拍摄的关于贫穷根源的纪录片。我把这次行程看做是一次良机,借此可以更深入地了解埃沃·莫拉莱斯就职一年后玻利维亚人民的感受如何。我曾读过这位总统的很多演说和访谈,这次我有了机会亲自聆听来自他的支持者和反对者的声音。
我访谈的对象范围广泛,涉及店主、出租车司机、餐厅老板和侍者、没有土地的农民、前矿工、推翻桑切斯总统的发起人、著名的女演员、卡拉·奥迪斯(与土著活动家联系密切),还有一个受害者的兄弟(曾亲眼目击其兄弟被一个士兵射杀、极度痛苦地死去)。在摄影机镜头的追踪下,我访谈过支持埃沃·莫拉莱斯的政府官员、满腹牢骚的商人,还有前总统豪尔赫·基罗加·拉米雷斯(现领导莫拉莱斯政府的反对党)。
很明显,新任总统面临无数挑战。商业精英和上层阶级的大多数人,都决意捣碎这位总统的经济和社会改革。支持他的民众,包括土著民,希望看到政府迅速扭转根植于数百年前的政策走向。我一点也不怀疑,除了所有这些来自本地的压力之外,莫拉莱斯同样也受到来自经济杀手的威胁和利诱。他一定很清楚,那些帮凶就近在眼前,随时准备行动。
一天下午,坐在总统官邸那宽敞的客厅里,我与副总统阿尔瓦洛·加西亚·利内拉闲聊。我从中得知,虽然莫拉莱斯频频露面,站在接触公众的第一线,但是副总统才是幕后的老板,是他负责将讨论最终形成政策。
如果你没亲自来过,你会以为这个客厅位于马德里皇家宫殿。天花板有两层楼那么高,里面有三个各具特色的就座区域,全由18世纪法国巴洛克风格的椅子、躺椅和波斯地毯装饰。此时此刻,我正在见面会谈的是一个因早年从事游击战而声誉卓著的人,会见地点就在专为国王设计的宫殿里。
加西亚·利内拉的行头打扮则进一步加强了这种讽刺效果。身材匀称的他,穿着平整的休闲裤,黑色衬衣领口敞开,外套得体的灰色运动装。他的双手保养有方,看上去更适合去做钢琴师,而不是去扛枪搞革命。
和他探讨了玻利维亚政府政策的具体情况之后,我们谈到了玻利维亚作为其他国家典范角色的话题。“要么全体自由,要么没人能自由。”副总统宣称,“为了使你们国家和我们国家的人民能稳定生活,我们要确保世界各地其他人民都过上稳定生活。”他给我描述了他称之为“后资本主义社会”的情形。在这种社会中,首要目标是让该国全体人民过上美好的生活。“国家服务于富人和大型企业的时代应到此结束,国家必须为全体人民服务,包括最贫穷的人。”
在玻利维亚一次接一次的访谈中,我听到的民间看法大致是,鉴于政治变革席卷了整个南美大陆,因此该国局势将不可能再倒退到以前的状况。“我过去因为自己的艾马拉血统而感到羞耻,”一位妇女告诉我,“现在不会了。埃沃让我们为此而自豪。”
“我们再也不会接受奴隶制度,”她的丈夫补充说,“既不接受西班牙庄园主的剥削,也不会接受美国公司的奴役。”
然而,随之而来的还有阴暗的一面。莫拉莱斯的支持者担心,莫拉莱斯已屈从华盛顿的压力,因此还没有兑现他的竞选承诺。“他和查韦斯相去甚远。”是我经常听到的评论。他的反对者同样表达了忧虑:莫拉莱斯和委内瑞拉总统关系过从甚密,沆瀣一气。他们认为,莫拉莱斯正被查韦斯所利用,他只是查韦斯登顶整个南美大陆领导权力野心的一枚棋子而已。“首先是玻利维亚、厄瓜多尔,然后就是秘鲁和哥伦比亚。”另一个人坦诚相告,“查韦斯想控制南美所有石油和天然气。他认为他是当代的玻利瓦尔。”
我在玻利维亚总统官邸迎来了新年。子夜降临的前一刻,埃沃·莫拉莱斯才休闲自得地回到总统官邸。他曾承诺要举办记者招待会,与大家共迎新春,届时将发布一些新的计划。他进来站在电视镜头之前时,我迅速打量了那个奢华的建筑四周。我注意到不少记者—来自英格兰的《经济学人》的女记者,来自美联社的男记者,在场的还有拉美其他国家的记者。莫拉莱斯看上去精疲力竭。我不禁在想,此人从如此卑微的出身一跃而成为总统,现在正成为全球新闻关注的焦点;如今他站在前面,形只影单,他现在的感受如何。然而,有一点确定无疑:他的总统职位将不会是一片坦途。
2007年的第一天,从拉巴斯飞回迈阿密后,我想到了1992年在危地马拉与佩佩·加拉米勒的共事经历。如今,局势的发展如此之快、之迅猛,完全超出我当时的预想。当时,我是作为一名美国公司的代表去危地马拉办事,探讨开发玛雅自然资源的前景,但在同时,我也和一家非营利组织密切配合展开工作,致力于协助玛雅人保护他们的家园,保留他们的文化传统。我当时并没有充分意识到我扮演的双重角色,也没有认识到我生活中的矛盾—同时也反映出我祖国的诸多矛盾。
如今,从玻利维亚飞回之后,就和以前从危地马拉回来后一样,我回到了熟悉的文化环境。我们宣称尊重人权,然而,我们却过着建立在盘剥其他国家人民的拜金主义生活,坐享其成,悠然自得。我所生活的国度的人口,不到世界总人口的5%,但竟然消耗了超过25%的世界资源。这个国家倡导环保原则,却又制造全球超过30%的最恶劣的污染。我的私人飞机烧的燃料,就是其他国家逐渐耗尽的资源。我的衣服,很多就是血汗工厂的产品。
1991年,我和伊哈德·斯佩林抵达舒阿尔部落领地时,那位老人的一席话完完全全道出了典型的美国生活。“你们梦寐以求的是修建大型工厂,建造高楼大厦,拥有的车辆恨不能有河里的水滴那么多。现在你们才开始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梦魇。”
1992年,佩佩害怕的是土著民。接下来20年的时间,将证明他的害怕是有充分道理的。在我就怎样做才能让局势好转征求热带雨林的那位老者建议的时候,他的点拨让我得以窥见未来的面貌。“很简单,”他是这么回答的,“你要做的,就是改变梦想……只需要你播下与你们大众文化不同的种子,教育你们的后代,拥有新的梦想。”
拉丁美洲已经在非常严肃地对待这个提议。由土著民、城市穷人及农村农民组成的主力军,以呼声和行动来改变梦想。他们发起运动保护文化和家园。他们推翻了专政暴君,把要求将自然资源用于改善人民生活的候选人选为总统。说来很有讽刺意味,他们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了我们美国人民。在反对公司帝国势力的行动中,他们迫使我们看到我们的祖国在世界各地干的各种勾当。正是他们为我们和世界其他人民树立了榜样。
拉丁美洲的人民也带来了其他影响,不是对格兰德河以南地区的影响,而是对我们美国本土的影响。面对政府在削减养老金、教育、社会安全和医疗福利预算的同时,却增加伊拉克战争拨款预算、出卖新奥尔良飓风灾民,我们多数人还只是愤懑不平,而如今他们已涌上街头,公开抗议他们认为不公平的移民法案。我们坐在家里,对国家所作所为唉声叹气,对着电视毫无作为,而他们却行使了我们《宪法》赋予他们的权利。他们直言不讳,说出了他们想说的话,在华盛顿特区举行游行示威。不论你是否真的站在他们一边,这并不重要,但是你一定会注意到他们的举动,并为他们展示出来的勇气和付诸行动的决心喝彩。
中东人民同样在采取行动。然而,他们应对帝国势力扩张的方式沿袭了历史传统,因此和拉美人民所走的道路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