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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到了家里。家里大嫂还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那里发呆，见我们回来了，大嫂跑到我跟前：“嘉嘉呢？有没有找到？”我琢磨着大嫂为什么不第一个就问她的丈夫而是问她的兄弟我，这摆明了是两口子闹了事之后的狭隘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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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九，我问你呢！”大嫂再次逼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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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九兄弟说甭找了，嘉嘉是算计咱的，咱都给当傻冒儿了。”大哥对大嫂开了口。大嫂好像被吓了一下，有点不大相信大哥会跟她说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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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可是，嘉嘉究竟啥时候回来呢？”大嫂赶忙沏茶，先给大哥恭敬地端上一杯，然后转身敷衍我一句，“在那儿呢，自个儿倒。”大哥受宠若惊，也用刚才酷似大嫂那样的眼神看着大嫂。从刚才大嫂的冷漠到现在对大哥的客气，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足见这个年龄段的女人是何等变化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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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凭大哥的智商我想他一定猜测得出大嫂的某些心思，在一个女人准备忏悔的时候，身为女人的丈夫为什么就不觉得自胜一筹呢？这就好比日本鬼子放下枪杆子投降的时候，身为一个久被压迫的中国人为什么就不欢呼雀跃呢？我这么牵强地打比喻实在是在说现在的夫妻关系有时候闹得还真像民族矛盾似的，两口子天天凑一块儿，却天天打心理暗战，这是何等畸形而野蛮的中国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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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语气骄傲：“说吧，高舒音，还离吗？”说完高昂地看着大嫂，眼里透出一位胜利者的狂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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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孩子都不见了，还离什么离？”大嫂声音很弱。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二位的对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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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的意思是说只要孩子一回来，咱俩就可以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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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这么说。”大嫂还是处于劣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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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是这么想的！高舒音，我王顺今儿个跟你明说，你她妈要是离了我，恐怕连衣裳都不晓得咋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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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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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不一定？这么多年来，我除了忙纸厂里的事，衣裳有哪一件是你洗的？饭有哪一锅是你煮的？菜有哪一盘是你炒的？你每月也就两三百块钱的理发收入，咱这家一个月少说得花一千二，你摸着良心想想，另外九百块是不是你男人——我拿的？你还嫌了你！你是不是以为我给了你脸了你就可以骑我头上了？”大哥说话激动而淋漓，而且每字每句都咬得掷地有声、轻重分明，用以表明这么多年来他是何等地艰辛和大有功劳，以此使对方在心理上更为惭愧和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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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嫂说不出话来，把头扭向门外，看着空无人迹的大街和门前残留几颗青疙瘩的葡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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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你昨晚像不像话？咱们在这儿当着小九把话说明了，小九是个读书人，你让小九评评理，看当大哥的对，还是你当大嫂的对？嘉嘉洗完澡，水都帮你热好了，叫你回来洗，你看你在隔壁麻将馆里打麻将，简直打个没完，嘉嘉叫了你一遍又一遍，你还愣着，输了是吧？不就十来块钱吗？十来块钱都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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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把脸朝向我这一边说道：“小九，你说你大嫂对不对？后来我干脆去洗了，洗了出来，水也给她热好了，叫她来洗，你猜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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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嫂打断大哥的话：“别说了王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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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要脸了吧？没门儿，我就得说说你的事儿。小九，你猜她最后怎么着？她还赖着，还说就是咱这该去死的催她她才输了个没完，你不知道当时你大嫂的那个脸啊，恶狠狠黑乎乎就像一只老虎要吃人……就在这时候，她‘哗啦啦’把麻将给推了，一桌子的人都被她给吓着了，她就推我，我踉跄一下就被推到地上了，得了一个屁股着地，当时馆里那可是五六桌人啊，都是平时的哥们儿，我就被她这么一推……你看，我不就没脸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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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呢？”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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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九，”大嫂不高兴地说，“我知道你跟你大哥是一伙的，刚才两人是不是在路上商量好了来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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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那个必要吗？”我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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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有没有那个必要谁知道呢？”我终于领悟到大嫂对我的某些成见，又听见大嫂继续说：“你好歹也在咱们家呆了十七八年了，下个月十九你就满十八了，这十八年来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吃了多少苦头？当年你爸把你送到我们这儿来，我就知道以后准没好事，这会儿可以证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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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大哥喝住大嫂，“高舒音，我说你都说些什么呢？当年小九来是咱们的自愿，我乐意要这个兄弟，怎么着了？咋把责任推到兄弟身上了？你怎么就不看看你高家的几个兄弟？一个个都没出息！坐牢的坐牢，嫖‘鸡’的嫖‘鸡’，哦，我知道你要说你那当了兵的五兄弟是吧？当了兵怎么了？当了兵出来混个保安还不是被人揍了？现在你们那几兄弟欠我钱少说有一两万吧，这钱恐怕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还得起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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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顺，你别欺人太甚！”大嫂咬牙切齿地说，“你是当咱们高家的没人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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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我姓王的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啊！高舒音，你怎么就不想想，你那二兄弟要没我，他能从牢里出来吗？你那四兄弟要没我，他能不被夜总会那几根混混打死吗？还有现在你三兄弟的那个媳妇，要没我，早他妈的跑了！现在高五得了残废，你说要没我，他进得起医院吗？我帮了你高家这么大的忙，你不谢我还不说，咋还有理倒打一把呢？我王顺本着天地良心做人，给了你那么多，你说这么多年你都给我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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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孩子是我给你的！”大嫂不服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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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九，你听见你大嫂说的什么没有？她说她给了我孩子？哈哈……没我还有那孩子？哈哈……”大哥已经得意忘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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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我瞪了大哥一眼，“别这么流氓，这哪儿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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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九，我这不都是实话吗……”大哥话没说完，大嫂突然蹭起来“啪”的一个火辣辣的巴掌扇在他脸上：“王顺，你他妈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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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气不打一处来，一个耳光把他给打毛了，他想还回这口气，我抓住大哥，大哥怒眼盯我：“小九，你怎么还拉我？我一个糙老爷们儿被一烂贱娘们儿扇耳光，你还拉我！你他妈是不是我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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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下！”我使尽全力按住他，大概用力过度，他屁股“突”地坐到了凳子的一角上，一下滑落，坐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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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干嘛啊你！不给你大哥脸是不？”大哥坐在地上怒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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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拉他起来，他甩开我的手，“走开！走开听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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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那股王九哥的劲儿又来了：“你他妈的跟我坐好！”面前的大哥听了这话被镇住了：“小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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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算个男人吗你！”我发了大哥的火，“起来！”拽着他的膀子，我用足了力——人的力气并不因年龄而增长，所以他尽管执意坐在地上，最后还是被我扔到了椅子上。对此他有说不出的怨恨和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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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了起来：“大哥，大嫂，当兄弟的毕竟马上成年了，所以我希望你们别把我当小孩儿看，就好像我不把你们当小孩儿来看一样，都是一个理儿。大家都是成年人，一样对待。”说完我深吸一口气，提足了劲儿，“但是，但是你们今天的样子的确跟个小孩儿差不多！你说你们结婚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连什么叫‘夫妻’都不懂？就拿大哥你来说，自己既然是一个男人，就有那个责任、有那个义务、有那个必要多赚钱，多为家里的经济服务，你是这方面的主力你知道吗？一个男人多为自己的女人着想、多为家操心这是理所当然，这就跟农民种庄稼每天挥汗如雨、每天对着田土累死累活却不要国家另外给他嘉奖什么，跟挖煤炭的工人每天辛辛苦苦、每天不顾生命危险却不要国家另外给他嘉奖什么一样，这是分工你明白吗？是分工。在其位就得谋其政，就得把这个干好，就得无怨无悔，你看你这么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就给女人操了心、给家拿了钱你就以为你苦了，你以为这样做像个——男——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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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九……”大哥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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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着，我还没完呢！”我继续说，“我知道做生意有个等价交换，你别说了，我明白，真要是这样，那结婚的人都是他妈的骗子，干嘛啊，结婚难不成就盯着钱了？我从来都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如果没有什么感情在里面了，就那么凑凑和和地跟白开水似地过的话，就没必要在一块儿了，当然你们会说对孩子有影响，会使孩子失去一些东西，可是你们看看你们的兄弟我呢，我的父母离我几百公里，一年也就那么几天才见得到他们，整整十八年了，年年如此，你们以为我就不想我的父母吗？当然想。可是我要的是独立，是不在父母的翅膀下生活一辈子，我得好好做个有个人解决能力的人。当父母的最大责任不是如何把孩子养大成人，而是引导他、暗示他甚至如果有必要的话直接教训他要他自觉成人——你看你们是不是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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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嫂马上反应：“就是他小时候把她给惯坏了，让他放任，现在问题不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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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听了这话，很不服：“高舒音，你别推卸责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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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嫂，我不想多说你什么。刚才你说我的那几句我很清楚那是什么意思。是的，我生下来第二天就给你们带来了许多的麻烦，我这辈子没喝过人奶，可你们怕我死，你们找了很多东西给我，把我的命留下来了。我害过几回病，你们也及时地救了我，等于说我王九哥是你们把我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这个恩我一定抱。我是个快意恩仇的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不做三孙子。我在你们这儿这么多年，你们都很宽容我，并不因为我的年龄比你们小二十多岁你们就不把我当兄弟看，这点我也很感激。我跟大哥一直很要好，那是因为我这个人早熟，能够很小就说大人话，能跟大哥挺哥们儿，所以跟嘉嘉相比，我跟大哥在一起的时间要长得多，而且心也要近得多。我明白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今天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不就是想对大哥说‘自己的女儿都不喜欢，反倒喜欢人家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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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明显看见大嫂的脸“唰”地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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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我的打算是这样的。退学手续办了后，我准备找个地方一个人租着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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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你要退学？！”大嫂疑惑地问，紧张神色不亚于刚才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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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必惊讶，这事儿定了。”大哥对大嫂说，“现在得这么看,小九的确是个成年人了，他这人成熟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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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小九，你要退学现在我没什么意见，只是我有个担心，我怕……嘉嘉也跟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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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嫂：“是啊，小九，嘉嘉跟你可不一样，她是个女孩儿，才十六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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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而且从目前来看，她根本不可能有你那么成熟，现在才念高一的孩子，你起码得让她把高中混过去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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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不抱这么大的希望。”我一口咬定，“只要自己对自己负责就行了，究竟最后走哪条路，没人说得清楚。我这么跟你们说吧，高中三年有两年是学课本，然后第三年拿来复习，卷纸、作业一大堆，大考小考一大串，那些东西都是压人的、僵制人的，说实话，我不觉得那对嘉嘉有什么好。做个更美好的假设，即便是嘉嘉考上了大学，大学里要的也就是那个氛围而已，如果说大学里的图书馆有很多课外知识的话，那还不如干脆上网到大网站去搜索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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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现在嘉嘉还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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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嫂：“还不是你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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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昨晚我出去找了几个钟头，也没见她人影，后来到陈家的时候发觉陈小驯也不在了，我跟他家吵了一架，后来找到学校去了，发觉不见的人有四个。他们学校星期天晚上是通校生不上晚自习，住校生上，嘉嘉是通校生，陈小驯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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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嫂：“我怕的就是陈小驯这小子跟嘉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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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嫂你别说了，这事儿有一天我会找那小子搞清楚。好歹我也不是别人，我是王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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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大哥的可怜，大嫂竟然不让他跟她睡一床，大哥只好跟路过理发店一个捡垃圾的哥们儿用一块钱买下一张很大的纸板，然后将平时用来理发的那间屋子打扫干净，盖上纸板，铺好垫子，最后抱来被子和枕头躺下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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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时正在一个火锅馆里和一个久别重逢的初中同学痛快饮酒，其间吞下了不少重庆特色菜肴。当他谈及他以前那些骇人听闻的往事时，总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气：“哎，甭提了，甭提了，那会儿人都跟他妈的傻冒儿似的，没长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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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在灯红酒绿的街头分手道别，我留他不住，一辆被我招呼而来的出租车装上了他，他最后蛮有把握地说：“九哥，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我他妈随叫随到！”然后呼啦啦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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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街上买了一盒烟，迷迷糊糊摇摇晃晃地回去，路上碰到几个耳朵穿着耳缀的男孩儿，他们见我那副摇晃不定、邪邪乎乎的模样就自觉地闪开，我分明知道这几个都是自我们那一拨之后的又一拨街头混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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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的时候大哥不停地咳嗽，扁桃体发炎。他睡在地上的那副可怜样儿逗乐了我，我在一旁笑个不停，他阻止我那样放荡的笑，同时一只手又在不断地抹掉咳出来的唾沫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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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递给大哥一根烟，大哥没敢要。就那样两兄弟在明亮的灯下纵情地谈论着一些本地发生的异闻趣事，借着酒的作用，我甚至不顾及他感受地讲到了我跟林林洁差点儿上了床那天的部分事情，一些平时嘴里少有的词汇竟被我运用得近乎炉火纯青，那种肆无忌惮的表达，其自由程度完全出乎我王九哥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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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讲着讲着，里面的大嫂实在忍受不住了，加大了嗓门大喊：“喂！二位，电费贵哟！”我便知趣地对大哥说：“走，咱两兄弟到别的地方去睡。”大哥以为我要带他去干些采采路边野花的事儿，神色惶恐，大嫂也急了似地穿着睡衣跑出来吼大哥：“王顺，只要你他妈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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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忙着解释：“大嫂，我只是带大哥到办公室去睡而已——你以为要到哪儿？”说着帮大哥叠好摊开的被子，拿起枕头向厂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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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上楼的时候，一个跟头差点把我拌倒，大哥教训我说：“以后你少喝点儿，你看你都喝成什么样儿了！”我笑嘻嘻回头对大哥说：“不管兄弟怎么着，兄弟我也比你强啊，你看你有个女的，女的还不让你跟她睡，你怎么就软到这份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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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胡说八道啊，我那地方可不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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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知道，你没用伟哥就挺厉害——可是大嫂怎么就那么不开翘呢？”我开着大哥的玩笑，大哥抓耳挠腮，竟有点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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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办公室的门，开了灯，给热水器灌上水。我们找来屋子里的全部沙发，一人一床，一米之隔。后来水开了，两杯水里茶一放，我们便横躺在沙发上大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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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九，你不知道你大哥我的难处啊，平时我有那个想法就暗示她，我可是暗示个没完，可她那臭德行，就说我王顺就是他妈的不要脸，你说当个媳妇就这么跟她男人说话，还有什么人情味儿？还真不如出去在大街上抓一个女的解决了算了！”大哥那样子看着的确让人可怜，按理说这三十多岁的女人**应该是很高涨的啊，怎么就那么爱找罪自个儿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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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你还甭说，我觉得大嫂除了脑子太笨，其它的比如身材之类的还是挺凑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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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啊！她那个脾气……啧啧啧，简直没法说了。我这人在家里就拉长个脸，一出来就喜笑颜开，跟别的女的开玩笑，我知道她对这个有成见，可她怎么就不想想我为什么要那样做？要是她是个称职的，我王顺能那样做吗我？你以为我就真的对那些女的有意思？老实跟你说，有时是有那么一点！哎呀，我就羡慕人家那男的啊，两口子一前一后看电影下馆子的，少有一顿在家里啃馒头喝稀饭，那感觉……简直美个没完！可你看她呢？一天到晚就守在屋里，还无聊地找几个老太婆搓麻将，有时还一搓就是一个通宵，甚至二十四小时不下桌了！早上人家来理发啊洗头的，她就哎哟哎哟地叫，两只眼睛黑不溜湫绿不巴几儿的，‘起不来了，我起不来了’，嘿，她还起不来了她！还有啊，她这人怎么就那么爱晕车呢？我有时候一听电视上讲的什么旅游区啊风景名胜之类的，我就想带她去，可她一上车还不到两分钟就吐……还有她不吃辣椒，不吃菜油，不吃鸡蛋……你说一个正常的人能这么挑剔吗？我还带她上馆子干嘛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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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没别的招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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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啊！吵啊！不吵就冷战。我有时候真他妈想不通，我王顺究竟做错什么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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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我说句心里话，当兄弟的不是希望你们离，可是你们可以自己选择啊，干嘛啦？离婚有什么大不了的？人活着得有个快乐可言，一切都成白开水了不说，还被折腾到两口子跟打战似的，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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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算了算了，不说这事儿了。说说你的。”大哥盖上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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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估计我得跟你借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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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一下就坐起来：“借钱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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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儿个说的事是我个人的主意，你看家里面的兄弟姐妹都分了家，都是自个儿理自个儿的，我现在都成年十八了，不可能还回老家朱沱去跟爸妈过活吧？我想咱两兄弟是得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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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直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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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继续说：“我没有说我跟你们分家是因为你们，主要还是我个人的想法，你们自个儿的事对我一点影响也没有，我这人对外界的某些东西是很麻木的，大概是司空见惯了吧。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影响的话，我只能说你们给我提供了一个活生生的反面教材，这个反面教材随时提醒着我——结婚真没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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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很惭愧地低下头，很久才抬起头来，颇具伤感地说：“说吧，要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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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我1000块，就1000块，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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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拿去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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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你甭问。当然我明白中国的法律。黑道的东西我不打算摸，除非我被人利用而我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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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钱呢，我可以给你，而且你也用不着还我，就当平时给你的生活费——当然我也知道自你上了高中以后你就很少回来拿，我不明白你的钱是打哪儿来的，这事你能透露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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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抢的。用刀子。”我平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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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被我猜准了，不过你小子做得够聪明的，欺哄瞒骗挺厉害。你不是说你懂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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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懂，凡是涉及到‘抢’的，至少三年，拿着刀子对着别人，就算是一毛钱的勾当，也是至少三年。不过我说过，我反省过了，知道自己以前是他妈的一个混帐，现在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我心里有个底儿。还是那句老话：我有我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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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咋就不说有什么具体打算呢？难不成还是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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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秘密倒不是。其实人打算有许多时候有一个很短的期限，一切具体的而又无法料到的困难随时随地都可能阻碍这个打算，我能做的就是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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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得给自己看看后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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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一步一步来，还是得由我一个人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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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大哥是真的担心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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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漆黑一片，风声咋咋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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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办公室不远的一栋房子里一些无聊的人正在无聊地观看着同一部无聊的香港搞笑长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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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面一个娇情的女孩儿拉着一根绳子挂在树上想上吊，一个人上吊能上得那么快乐也的确不容易，她拉着绳子在上面说着一个自以为可以引一大堆观众笑的笑话，下面围观的人后来果然“哗哗啦啦”如潮水般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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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那个吊着的女孩儿心一横，就要上吊了，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本来能一死了之的女孩儿却被一个戴着又黑又破的布兜兜玩意儿的人所救，我在想为什么那个救命的人偏偏要等到那个时候才来救呢？而且有那个必要打扮成那样耍耍酷吗？这事儿还没完，那个女孩儿被救之后从树上吊下来，以为要摔死，没想到却被那个人抱着了，一下子脸上一片红霞飞，她还不好意思了！继而两人一见钟情，继而两人就在一个夜的火堆旁边激烈亲吻，亲吻之后镜头含蓄得成了假动作，衣服一件一件抛开、脱落，两人就倒下去，然后就停了，接着一个柔弱的声音从天而降：“爱你总是爱得不够，你为什么还要这样绝情地走，当我一次次地想起你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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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头见大哥已经呼呼睡去，旁边的白开水还冒着热腾腾的气，一根没熄的烟正在燃烧着最后的残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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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醒来的时候我接到了肖吾一的电话，他莫名其妙地狠狠发了我一通脾气，说我王九哥真他妈不是东西，把几个兄弟都得罪了：韩越锋走了，跟他老爸一起去包工地；吕战也走了，带着一大笔钱到广州去混；任炼也不打算干了，说宁愿一个人呆在教室考北大；现在江云天那儿也一点消息没有……他的意思就是说造成兄弟伙四分五裂的原因全在我王某人一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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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他骂到“如果你还不滚出来的话”的时候，电话里突然没了他的声音，我隐隐约约听到还有一个特小的声音在他旁边，关上手机我只好等待他下一个电话继续来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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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在我啃着一个馒头夹着一筷子咸菜的时候，手机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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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肖吾一的声音：“王九哥，你他妈的今儿个给我听清楚，刚才的话还没完呢！你要是也不打算干了，你尽可以当乌龟！我跑你学校去了，说你不在，你他奶奶的到底滚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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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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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你还藏家里了哈！江云天的事儿你到底是管还是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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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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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我懂你意思，你是让他先受点苦，脑筋清醒点是不？我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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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不是。当然他要真是能这样，事儿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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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他妈开什么玩笑！是看人笑场啊！哼，我就知道，你王九哥不是个东西！你没把人放在眼里过！跟你说，姓王的，老子肖吾一早看出这一天儿来了！你娃子别跟我装蒜，这事儿你他妈要是不解决，小心兄弟对你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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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吾一，你让我说什么呢？我还有话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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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少跟我耍花样，过去我看得起你，是因为你他妈砍人够狠，能玩摇滚，有排场，现在我跟你说，姓王的，我瞧不起你，你不讲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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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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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让我把话说完。你别以为我是打农村出来的就没见识，告诉你，我肖吾一不比你差，你别说你没瞧不起我过，你心里怎么想的，我晓得得很，从今天起，我跟你一刀两断，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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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骂完没有？要是骂完了，就听我说两句。你跟我是朋友也好，反目成仇也好，那是你的自由，我王九哥无权干涉。我想说的是江云天的事儿。我知道派出所抓他不单单是说他打架，更主要的是说他小小年纪就嫖娼，而且他这事儿带来的直接后果是那个酒店的卖淫窝点被清除，好多的小姐和领头的都得拿到所里去，所以江云天这事儿就惹大了，将来找他算帐的人就不再是几个小流氓了。我现在想问你，那天江云天被抓了，你们当时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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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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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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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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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啊！怎么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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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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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躲了，好你个躲了！你还好意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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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了，说了又怎么着啊？反正我也不干了，我他妈干脆回家种庄稼。这书我也不打算念了，回去混他个一年半载就跑江湖去，你别以为你还是原来那个想骂谁就骂谁的王九哥，在我眼里，你连个婊子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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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功夫跟你闹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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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咱们走着瞧！哼！”说罢他“啪”地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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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一完，我已经没心情吃下去了。外面大哥走近来，见我脸色不对，问：“怎么了？脸儿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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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大叹一口气，摸摸裤子，想抽烟，可是烟不在里面，这才想起烟被丢在办公室里了。只好问大哥要：“身上带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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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抽出一支：“出什么事儿？是不是后悔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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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倒不是。大哥，你这辈子最怕的是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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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问题了？真出什么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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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回答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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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吧，咱爸特凶，你没在他手里过来，你不明白；大了吧，怕生活紧张；有了媳妇就怕家庭不和睦；有了孩子，怕孩子不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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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你不一样，实话讲，当兄弟的我最怕的就是反目成仇，还是李敖讲得明智啊，树敌为乐。朋友，哼，朋友？怕的就是朋友。朋友可以忘恩负义，敌人却永远记着你。消灭敌人那是快意恩仇，消灭朋友那是割自己的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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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理解。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将来让你痛心的事儿还多着呢，小九，送你四个字：你要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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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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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吧，到底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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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几个兄弟——拆伙了，真拆了。”我摇着头，心里觉得速度来得太快太惊人，让人有点接受不了。眼睛开始肿胀，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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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桌子有点模糊起来，我把手捂在眼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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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好事吗？——改邪归正。”见我还是阴沉着脸，大哥又说，“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难不成你还想干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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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抽泣了一下，抹抹眼角，眨几下眼，说：“今天我想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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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赶忙起身洗碗，大哥让我把剩下的蛋吃了，我一口就吞下去，得来一阵猛烈的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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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时候回来？”大哥在旁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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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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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上公车的时候，见车始终不开，领头的说要等人齐了再开，我只好下车，找了一辆出租车，司机说我是他今天早上的第一个顾客，说可以要我的半价，我感到由衷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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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在路上飞快奔驰，所过之处有人招手，不过招手者又很快下车，这样一上一下好几个人，开始的一两个都是女的，长得很不错，令我精神为之一爽，后来来的几个都是脸上凹凸不平、五官不大和谐的男人，我便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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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车停到半路的时候，我差不多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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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找死啊你！”司机喝住拦车的一个女孩儿。因为是坐在后面，所以我没看清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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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让我上了吧，叔叔，我都招了好多车了……”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我低下头，嘿！丁杉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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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机，我下一个。”给司机钱的时候，他失望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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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九哥？！天啦！我不是做梦吧？”丁杉杉紧拽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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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小姑娘，让一下道，我要开车！”司机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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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杉杉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叔叔。”然后拉着我的手走到人行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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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星期二，不上课还是怎么着？”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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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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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编了个理由：“你不都明白我习惯吗？不大爱请假的——干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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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你啊！怎么，不欢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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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儿呢？”我轻松地笑，“你是说你准备往我的家里来了？哎呀，这路可有点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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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中午放学我去过你们学校了，还托人到你们宿舍问人，说都没见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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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常。”我看看表，“呀！现在都七点半了。你得去上课，明白不？”我们并排走着，发觉她好像没吃早饭似的，便买了一个滑腻腻的面包给她，她不要，我就撕掉一块放到她嘴里，她愣了，笑盈盈地伸手过来拿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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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哥，”她轻声说，“我能跟你在一起过一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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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到惊讶：“你这都是什么时候的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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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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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哪部电影上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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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不呢，我是真这么想的，跟那个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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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隔日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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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起要说的事，她说：“你知道吗？昨天班上的吕战和他妈妈来了，说退学不念了；晚上上晚自习的时候，肖吾一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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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炼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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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在，我问他说你们是不是有矛盾了，他点了头，后来班主任就说要我们几个班干部把肖吾一找回来，任炼也是班干部，他对班主任说没必要，班主任骂了任炼，说他不关心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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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炼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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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人都是自私的，自个儿顾着自个儿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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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小子就是率直惯了。那你们找到肖吾一没有？今早他还跟我来了电话，但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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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根本就没去找。但今天早上肖吾一六点多钟就跑到我家里来了，我妈不让他进屋，他说非进不可，说有重要的话要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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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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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擦皮鞋的地方，几个城市巡警把一个擦皮鞋的女人的小箱子和椅子提走了，那个女的在后面紧追不放，哭诉着要他们还东西。一群“棒棒”在后面吆喝着：“要不得哟！抢人东西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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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他妈做得绝！”我骂了一句，又改变口气问丁杉杉：“接着说，他都说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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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不要我真说啊？”丁杉杉此刻怕我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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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他骂我，我不计较，有些事儿也的确是我不大对。不过我明白，很早就明白，合久必分，咱迟早得拆伙——只不过来得太快了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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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说了点别的。他说让我死了这条心，别喜欢你。”丁杉杉低着头，不时拿眼睛看看我，又缩回去，十个指头放在身前搭着绕来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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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实际上，我估计你也没喜欢我啊。我觉得任炼有些地方处理得比我好，你们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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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连你也相信这个？”她听到这话，生气了，加快脚步，走在前面，有点耍小孩子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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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觉她脾气好笑，冲上前去：“得得得，我不信这个行不？发觉我还真得哄着你似的。反正这也是你自个儿的想法，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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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差不多。九哥，其实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当时我就在旁边，觉得你们现在真的不像兄弟了。肖吾一电话一完我就想见见你，他说得太毒了，你没发觉他打了两回电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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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阻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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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那话说得太不像话了，都把你说成什么了……我跟他要了你的地址，要他今天到学校为我请假，可他不答应，说不想到学校去了，他也想把学给退了。劝他，反而被他骂了，是我妈把他拉走的。后来我是打电话叫别的同学为我请的假的。就想来见见你，看你都被骂成什么样儿了。我当时想你一定哭得很厉害，是那种眼泪鼻涕都来的，哭得稀里糊涂搞不清东南西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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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着问：“你就真这么担心我？”再想想刚才她的那番话，倒真把我逗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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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我觉得你当时心里一定很乱，就想来安慰安慰你，顺便看看你。”她的眼始终那么真实以至于我无法对她存有半点怀疑，如果不算臭美的话，她应该是恋上我了，那会儿我竟有那么一点无可奈何的飘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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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现在上哪儿去？”丁杉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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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一个兄弟的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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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呢？”她担心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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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次看看表：“现在是七点过三刻钟，”我招来一辆出租车，“现在咱俩一路走，你乖乖去上学，我去办我自己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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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哥，不要啦！”他拉着我的手嘟着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