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全文字-www.
    门卫室的灯还开着，灯光下烟雾袅绕。
    全文字-www.
    我没进去，站在十几米处远远看着，朱大竟身在其中，乐不思蜀。那个头已经秃得没几根毛的校长庞开鉴一脸痛苦，状态不佳，对牌理把持不住，好像在座的另三位都要比他狡黠通灵一些，虽然每次他都全神贯注全力以赴，但是他总是摸不透另外三个人手里究竟是怎样的牌，每次谨慎从事却常常坐失良机，每次牌来得顺“希望大大的有”的时候，却总被别人抢先一步或是自己又放一炮，惨痛而归。应该说，长此以往，他的判断能力受到了阻碍，就像一个人要选择自杀还是被枪毙而其他可能却无从选择的时候，自己眼前一片灰暗，只有凭感觉出牌，在这样的状态下还想捞回本钱那几乎是痴人说梦。
    全文字-www.
    我感受到了校长的焦躁不安。
    全文字-www.
    如果在这样的局面下，我都还不知好歹，再不认清自己现在的处境，那我就是十足的傻瓜了，所以我退开了身子，没进去叫门卫继续为我开门。
    全文字-www.
    我从学校的围墙上翻了过去，来到了街上。
    全文字-www.
    此时街上找不出一个像样的人来，小卖部的旁边只有一个衣不蔽体连身体重要器官都展露于外的乞丐正啃着一个发霉的半边馒头，望着我，他“吃吃”地笑。我甩给他两块钱——其实我并不是有多少钱，我根本不宽裕，但既然没钱充阔比有钱装穷容易，为什么不充充阔呢？
    全文字-www.
    穿过邮局，拐上四五个弯，直进一条巷道，里面没有一盏灯，只有还未消失殆尽插着两根翅膀的蚊子“嗡嗡嗡”乱撞，我不时扇开几个，接着又是新的蚊子队伍接踵而来。
    全文字-www.
    91
    全文字-www.
    终于走到了他们租的房子，我喝了一声：“开门！我——九哥！”
    全文字-www.
    开门的是吕战，他一来我就伸出头去看里面，里面任炼、肖吾一都在，唯独不见韩越锋。
    全文字-www.
    “那小子打了人拍屁股走了？”
    全文字-www.
    “江云天还在所里。”肖吾一说。
    全文字-www.
    “我说的不是江云天，是韩越锋。”
    全文字-www.
    “他也惹事了？看来这段时间兄弟伙的脾气都不小呐！”肖吾一说。
    全文字-www.
    “我觉得大家都变了。”任炼低着头道，“他怎么了？”
    全文字-www.
    “那混蛋把咱学校的生活老师扁了，你们真没看见他回来？”
    全文字-www.
    “真没见。”
    全文字-www.
    “是不是真没见？”
    全文字-www.
    我把他们问急了，吕战说：“跟你说没回来就没回来嘛！来，九哥，喝点酒，反正今晚大家心里都挺乱的，大家商量商量这事该咋办。”
    全文字-www.
    吕战为我拿了杯子倒下酒，看见大家的好意我也没好意思拒绝。
    全文字-www.
    肖吾一道：“那韩越锋就不管了？”
    全文字-www.
    吕战反问肖吾一：“究竟谁严重？韩越锋？他老子是包工地的，不是有个后台吗？江云天可是一个穷光蛋！”
    全文字-www.
    “九哥，你说吧，是给条子送钱？”吕战把酒端给我。
    全文字-www.
    “你把我那钱给他了吗？”我问。
    全文字-www.
    “给了，他收下了，但他说会还你。”吕战想了想，“九哥，你究竟对江云天怎么看？”
    全文字-www.
    “义气，但义气显得杂乱无章，缺乏思考。”
    全文字-www.
    任炼接了过来：“轻浮。”
    全文字-www.
    “肖吾一，你呢？”吕战问。
    全文字-www.
    “挺哥们儿的，也没怎么得罪我。九哥，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合伙干了两年多的兄弟，你说怎么帮他这一回？”
    全文字-www.
    我润了润喉咙：“这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好在江云天不是跟你们一个学校的，如果所里通知他老爸、老妈、学校班主任之类的，我看他的书八成是念不成了。不如这样，哥儿几个把兜里的钱掏出来，凑和凑和，找他家里年龄跟我们差不多的亲戚聊聊，把钱给他，让他把江云天取出来。至于江云天读不读得了书，恕我直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我王九哥到头来一脚把他蹬开，我是怕他一辈子这样胡乱地混下去。我还真希望他自己能找点事做做，毕竟他今年都有十八岁了，成年人了。”
    全文字-www.
    “九哥，”吕战示意我喝酒，我说你有话就直说，他开了口，“别怪做兄弟的说话太直接，你说江云天除了打打杀杀他还能干点啥？你知道你跟咱们这几个不一样——当然任炼除外——你的头脑好，成绩也没得说，为人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没准儿清华北大的都得请你，可咱们没什么绝活啊！除了这行还能干嘛？”
    全文字-www.
    肖吾一**来：“我是村里的人，你们几个都是城里的，莫非将来九哥也叫我不跟你，然后我去农村整天顶着太阳晒屁股？”
    全文字-www.
    我哈哈一笑，一口啤酒呛住了鼻子，泡沫糊得一下巴都是，泪也被挤了出来：“那倒不是……咳咳咳……这酒还真够呛的！”我抹了抹泪，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吕战说九哥你慢点喝，我擦擦嘴，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这么讲吧，咱们几个从认识到现在我从没把自己当成你们的老大看。”
    全文字-www.
    想起今天的事，我口吐真言，“不瞒各位，今天一个女的出了点事，我揍了一个人，还为着那女的整了另外一两个，可是到最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有一种特别恶心的感觉，觉得自己没什么人情味了，尤其是近段时间，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看——我们这一团迟早得拆伙。”
    全文字-www.
    我心里还有话没完，不想吕战一拍桌子，几个兄弟没做好准备，一仰头都愣了，眼睛大睁，看着这局面大伙紧张，又怕我们闹脾气发生什么意外，要知道像吕战这种壮汉子想几个拳头就解决那纯属妄想。
    全文字-www.
    肖吾一按住他要他坐下，吕战坐下去，扭着脸，脸上一道老旧的疤痕清晰可见。
    全文字-www.
    任炼站起来，走到床边坐下，把拖鞋脱掉，躺下去，闭上了眼睛，假寐。
    全文字-www.
    “咱们几个没一个要打退堂鼓的，你掌头的就先说了？”吕战转过脸鼓着眼说。
    全文字-www.
    我坐在那儿不发一言，捂着嘴，把啤酒放下。屋里的灯光照得大伙的几颗额头通通发亮。
    全文字-www.
    过了好久，我干脆把心声抛出来：“其实干这行是很没出息的，我王九哥就为着这良心上有点谴责……”
    全文字-www.
    吕战“嗖”地站起来：“哈！都干了这么久了，得了好处又在这儿说什么狗屁良心！”
    全文字-www.
    肖吾一又按着吕战的肩膀逼他坐下，还掷地有声地说：“大家都是兄弟，别自个儿人伤了自个儿人的和气！”
    全文字-www.
    我起身准备走了，吕战坐在那儿闷闷不乐。从心里上来讲，我真该跟他好好说说话，可是人的心里有一种天生的爱面子的习惯，太不愿意把脸放下来。
    全文字-www.
    我自己开了门，他们也没叫我回去。
    全文字-www.
    92
    全文字-www.
    下楼的时候，巷道依旧暗淡，衬托之下连脚步声也能叫人心里一震一震的。
    全文字-www.
    那短短的巷道我真的觉得走了好久好久，走出来之后，所看到的仅仅是街上几只浑浑然的灯。
    全文字-www.
    渐渐地，我心里觉得兄弟们都变了，包括我自己。
    全文字-www.
    93
    全文字-www.
    “干脆去看看林林洁吧。”
    全文字-www.
    这念头一产生，也导致了我的敏感：我发现现在的自己就像一个有有妇之夫，只顾着自己的人，对于兄弟、对于钱、对于世界都漠不关心，压根儿就不放在眼里，原本那活泼泼的心经过一些事情之后都像被一张密不透风的厚厚白纸勒进心脏似地紧紧包裹，我已经忽略了整个外界。
    全文字-www.
    我实在很想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到原来，却发现头脑里早已有了许许多多的不知名的力量在跟我的成长拼命顽抗，以至于每次的挣扎都无所适从，每次的摆脱都白费力气，最后，我也只有顺其自然了，对，顺其自然，只有如此。
    全文字-www.
    我很害怕地想，我王九哥的确变得自私了，我反对这种成长，或是，它根本就配不上那么叫，我在倒退。
    全文字-www.
    带着这种撞击凶猛的复杂心态，我穿向去看林林洁的路。
    全文字-www.
    路上冷冷清清，九月下旬的夜，好冷。
    全文字-www.
    94
    全文字-www.
    的确是累极不堪了，但还得拼命振作。我努力拿手往脸上一搓，感觉脸皮直发热，眼睛大睁几下，牙齿碰牙齿“豁豁”直响。
    全文字-www.
    到了医院门口，见里面匆匆忙忙出来一个人影。
    全文字-www.
    慢着，这人？——韩越锋！他干嘛上这儿来？
    全文字-www.
    “喂，瞧着我都不打声招呼……”我话还没接上，他首先吓了一跳，见是我，问：“九哥？”
    全文字-www.
    “没错儿，就我。”
    全文字-www.
    他急忙后闪：“你可别揍我啊！”
    全文字-www.
    “谁他妈揍你！唉，我说你好的地方不跑，跑这儿来干嘛？你妈病了？”我当这只是说着玩。
    全文字-www.
    “哪儿呢？”他老脸往下一低，还带点近似腼腆的笑。
    全文字-www.
    “美美出事了？”我问。
    全文字-www.
    “美美？今晚就把她踢了。没准儿还在哭呢。”
    全文字-www.
    “嘿！够屌啊你！恐怕你踢的人不止一个吧？学校那事你打算咋办？我倒没看见那人被打成啥样儿，不过可以想象也不轻啊！”
    全文字-www.
    “我早就警告过他，别自以为是地以为当了个狗奴才就横行霸道，他算什么啊他算？我可跟你说了，九哥，男子汉大丈夫，我韩越锋后果自负，你甭为我操心。”
    全文字-www.
    “我操什么心？你得知道事情轻重，这恐怕是开除啊！当然我也知道，这人是有那么点不谙世道，就他那说话男不男女不女的我听着就烦……”
    全文字-www.
    “看吧九哥，连你也看不惯是吧？你说这人的日子跟那别人喂的狗有什么区别？上头受气，下头也受气，每个月就那三四百块，还要养个未婚先育的婆娘，切！——窝囊！”韩越锋也没说假话，我知道这生活老师是根“怪”，取个名字就不是滋味，叫“谢一水”，看来还是他老爸老妈有先知：这人的确“水”得不得了！
    全文字-www.
    “那，我就想问你句老实话，你这书是打算真不念了？”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
    全文字-www.
    “就是念了又怎么样？我们这种人，还不是打打杀杀就过来？一天到晚坐在教室真他妈傻逼！你说那都有什么用啊？反正我老爸也不是没钱，我还不是拿着他的钱混吗？”
    全文字-www.
    “书不念了，打算干嘛？你看现在江云天被放在所里了，也……”
    全文字-www.
    “你说什么？江云天被抓了？”看来韩越锋是真的不知道，表情吃惊地望着我。
    全文字-www.
    “就是咱兄弟闹后不久，江云天打赵寇弄出来的——咱闹事的时候，你咋突然跑了？”
    全文字-www.
    “看不惯嘛！你看你那会儿那德行，说你是个处男就发那么大火，都他妈什么事儿啊……”他摇头发笑。
    全文字-www.
    “好好好，这是我不对，是我不对。唉，我说，你别以为你搞了几个女的就真大人了似的，就你这水平也就整个儿一小孩儿。算了，不说这些了，说吧，上这儿来都干什么来了？”
    全文字-www.
    “你说你的吧，我这可是天机，不可泄露。”韩越锋此刻俨然一副深谋远虑的模样，盛气凌人。
    全文字-www.
    “看一娘们儿。”我点上一支烟，递他一根。
    全文字-www.
    听完这话，他脸色突然不对劲儿，慢慢接过烟，望着我半响不出声，眼里那股怀疑是咱兄弟俩从未有过的，不知咋的，咱们突然变得陌生，就像我偷了他的好几万块钱那样疑惑满怀。
    全文字-www.
    “怎么了这是？”
    全文字-www.
    最后他干脆把头放下往我眼里跟丈母娘瞅女婿似地瞅我，他轻声问：“九哥，你……说谁呢？”
    全文字-www.
    “说了你也许认识，是你们年级的——嘿，我说你别这么看我行不行？我偷你钱了？”
    全文字-www.
    “你是说她？她跟你……”他的声音弱得像风，一吹就能断送掉。
    全文字-www.
    “什么她跟你你跟她的，我说你今儿个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正儿八经地说。”我推开他瞅过来的满腹孤疑的眼，但他还是跟盯贼似地盯着我不放，我感到事态不对，尤其是在他怀疑的眼睛背后透着的那种莫可名状的紧张提醒了我。
    全文字-www.
    “咋回事了？不会是咱俩人都来看同一个人……”我意识到这可能是个事实，如果真是这样还的确有点难堪：一是将来跟韩越锋不大好处，就算他被开除了，我也觉得心有余悸；二来林林洁要是被这个无赖粘着，压根就是活受罪，我也觉得窝囊。当然韩越锋比我有钱，但林林洁是不是看重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全文字-www.
    “九哥，”韩越锋现在呼吸有点困难，“你认识她？”他的神情一直那么反态。
    全文字-www.
    “认识又怎么着了？跟你明说吧，叫林林洁，认识吗你？”我还想进去早点看她，不愿多跟他浪费时间。
    全文字-www.
    “认识？何止认识？”
    全文字-www.
    “这么说还挺老朋友的？”
    全文字-www.
    “明说，我喜欢她。”
    全文字-www.
    “我没反对你啊。只不过我也喜欢她。”
    全文字-www.
    “九哥，”他颤抖着用指头指着我的眼，“真他妈有你的啊！”
    全文字-www.
    “我只不过说了实话而已，你犯得着动这么大的火吗？男人为感情发火，也得看情况。”
    全文字-www.
    “还他妈上起我课来了！”
    全文字-www.
    “跟你直说，这林林洁，我可是跟你奉陪到底！我王九哥从来没怕过任何人！我只是想知道你今天跟我这么来劲儿，除了林林洁还有什么？”
    全文字-www.
    韩越锋的口气有点凶神恶煞：“王九哥，以我对你的了解，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还会装疯卖傻！”
    全文字-www.
    他的声音立刻高了那么多，我不由得震了一下。
    全文字-www.
    “砍人弄的钱，你就占百分之二十，走哪儿都是你出头，开个饭钱也没咱们的份，你把我当兄弟的看成什么了？是你姓王的狗？”
    全文字-www.
    “我说韩越锋你别这么说，我没把你不当兄弟看……”
    全文字-www.
    “兄弟？什么叫兄弟？你王九哥拍拍良心想一想，你什么时候真的把我韩越锋当成了兄弟？乐队演出小费归你，咱这些弄贝司就那么点破钱，送你鲜花的，亲你抱你的，哼！还他妈斗志乐队！斗个屁啊！”
    全文字-www.
    “韩越锋！别他妈糟蹋‘斗志’这两个字！”
    全文字-www.
    “我他妈糟蹋了又怎么着？你得问问自己究竟是谁糟蹋了‘斗志’？你不是说要完善全人类的精神世界吗？狗屁！你那都叫什么啊！整个儿一媚骨！不妥协？操！有钱你就妥协了！别以为你看起来坚强，别以为你站在台上能唱得人家满堂喝彩的就是腕儿了，我跟你说……”
    全文字-www.
    没等他说完我就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你跟我说什么？你要跟我说什么？我告诉你，韩越锋，我王九哥没有一回说过我是腕儿，你他妈想走人是不？想走人你就跟我滚蛋！”
    全文字-www.
    “把手放开！”
    全文字-www.
    我还是抓着他的衣袖。
    全文字-www.
    “我要你把手放开！”他咧着嘴睁大眼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全文字-www.
    我放下手，试图平静：“我明白了，原来节骨眼儿是在钱上，我钱分多了你有意见，我拿了钱给你们吃喝还是有意见。我告诉你，搞乐队不是为了钱，咱这乐队还没到能堂堂正正赚钱的地步。以前抢的钱，我也觉得那不干净，那是黑钱，是没良心的钱。刚才跟吕战他们说了，我准备散伙儿。”
    全文字-www.
    “哈哈！王九哥啊王九哥，我原来把你当朋友是因为你是一条汉子，没想到我韩越锋是瞎了狗眼了，你原来连条狗都不如！”
    全文字-www.
    “你混蛋！”我提起了拳头。
    全文字-www.
    “想打架是吧？你打啊！你使劲往这儿打啊！你怎么不打了？怕了？还是傻了？你就是这么一副德行，你有气就只往别人身上发，解决不了就动拳头，你以为你打得过几个人啊？！你以为你他妈是谁啊？！”
    全文字-www.
    韩越锋把嗓门提得老高，驶即过去的出租车司机回头看我们一眼。远处酒馆里好像闹了事，隐隐约约传来不堪入耳的街头毒骂，我们都竖起了耳朵。韩越锋话没说完，被那家馆子的干戈吸引。在光线撞击银白铁具反射过来的刺眼灯光下，我们看到一个约末三十岁的汉子掀起桌上的火锅，随后传来一个女人骇人的尖叫和另一个男人“老子砍死你狗日”的狂怒吼声，之后是一大群人逮着自己人，在一浪接一浪的鼎沸人声里，椅子撞击汤锅的“碰”然奏声、啤酒在马路电杆上砸击的支离破碎声、妄图致人于死地的恶毒辱骂声夹杂其间……
    全文字-www.
    我们都被二三十米外的情景镇住，脚像被钉了硕大铁钉，岿然不动。
    全文字-www.
    95
    全文字-www.
    “砍死两个算两个！”韩越锋突然咬牙切齿地说。
    全文字-www.
    “看到没有？”韩越锋斜眼看我，左边嘴角上翘，脸上顿时窝起一道黑痕，在灯光的衬托下，显出几分流氓蛮气和老练色彩，“重庆人就他妈的火气大，不灭两个不晓得好歹！”
    全文字-www.
    我抬头看着那家酒馆，声音已没，一辆出租车被拦下，一个蒙着流满鲜血的额头的男人痛苦万般，脸上肌肉痉挛抽畜呈狼狈不堪状，在出租车钢刀锋刃般光亮的灯光借助下，我能明显地看清楚他全身血痕泪渍、紧闭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其左臂已被无数条挥动的胳膊和飞踢的脚腿及锋利透亮的啤酒瓶碎片切割成一块块不完整的部分。
    全文字-www.
    “这年头谁他妈不比拳头大？”韩越锋又“斗”出一句，反射的灯光在他额头上灼灼发亮。
    全文字-www.
    “韩越锋！”我忍不住了，“要说什么痛快点儿，别他妈含沙射影的！”
    全文字-www.
    “好，你既然要我明说，那我就明说。从咱们一块做事的那天起，你就没让咱得过什么便宜，咱一直就是他妈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二狗子，王九哥，我跟你明说，我他奶奶的我烦了！”
    全文字-www.
    “烦了？烦了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哪回钱少分你了？哪回我王九哥把大伙的独吞了？再说了，我王九哥领得起这个头，我就有那个能耐比你拿得多。”
    全文字-www.
    “你倒是有能耐，呵，咱又有啥能耐？你自个儿也好好瞧瞧，兄弟们哪回说话办事不看你眼色？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有哪回是咱们出的主意？有哪回是咱们的主见？咱们要干的不听你王九哥的就没人敢动，咱算个什么东西？”
    全文字-www.
    “你想自个儿干是吗？”
    全文字-www.
    “是又怎么样？”
    全文字-www.
    “好，你要干你去干好啦！我王九哥不拦你！杀人放火抢银行剁了哪个身上有个千二百万的随便你！可你有没有想过？一回失手你他妈就栽了你！”
    全文字-www.
    “老子栽是老子的事，你他妈管不着，操！爹娘都不敢管我，你凭什么管？你真当你是老大啊！好歹，我韩越锋也不是一条吃屎的丧家狗！钱你多拿，主意你出，玩女人你王九哥说没兴趣，这回又跟我抢林林洁，你够了吧你！”
    全文字-www.
    “我喜欢林林洁咋了？天经地义！你有本事你跟我抢就是！跟你说，我王九哥不是那种为个女人就要跳河自尽的人，你说你韩越锋厉害，那你就厉害给我看，你去单打独斗，你去威风八面，你去搞大票子，你去追林林洁，只要你他妈敢，只要你他妈不把老子王九哥放在眼里，你把林林洁上了都可以！韩越锋，今儿个我可把话挑明了，你听着，从此以后随便你怎么搞，你被砍了也好，你被剁了也罢，都跟我姓王的无关！”
    全文字-www.
    “呵！这话可是你说的！”
    全文字-www.
    “对，就我说的，口水吐出去就不打算吞回来！”
    全文字-www.
    “你真有胆这么说？”
    全文字-www.
    “不但有胆这么说，老子还有胆这么做！”
    全文字-www.
    “敢不敢跟我拍这个巴掌试试？”他伸出一支手，手在夜里颤颤巍巍，颜色苍白如死人的脸。
    全文字-www.
    我忍了忍，眼睛好像被他的话当成一个把子正被击中不断抖动，又仿佛被一根针从下眼皮穿到上眼皮，迸出斑斑血迹，根根神经被一抽而光，心如刀割。
    全文字-www.
    我“嗖”地伸出了手掌，一个响亮的“啪”的声音从两手间摩擦而起，手停留在空中，通红发烫。
    全文字-www.
    “好，你他娘的走着瞧！”他恶狠狠地瞪着我，瞳孔因为激动似要冲出眼眶，而后一个倔犟的转身，蓦地消失在苍凉刺骨的黑夜之中。
    全文字-www.
    我感觉手在空中放不下来，风从上面呼呼穿过，汗毛竖立如柱。
    全文字-www.
    96
    全文字-www.
    医院走廊柔和而又浑浊的灯光照得人软意绵绵、精神萎靡，我向林林洁的病房走去。
    全文字-www.
    门还虚掩着，里面透出淡黄色的光线，从那个一尺左右的门缝里，我看到她此刻正斜躺在雪白的床上，眼睛微闭着，像睡可又不像睡，仿佛在瞄着什么东西，时而自个儿笑笑，时而自个儿嘟噜着嘴，吹吹气，又大叹一下，时而又咧咧嘴，咬咬牙，像是在搞口技，时而还望着被黑暗衬托从而成了一面“镜子”的玻璃，照照自己映在上面的脸蛋，举起整支右手，在屋子的灯光下转着五个手指，弄得几个骨关节“咯嗒咯嗒”响。
    全文字-www.
    我最后明白了：她有那么一点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