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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一个人走在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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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上主要的交通要道上人影晃动，几个忠于职守的交警为一拨又一拨的行人指明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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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响店里传来谢霆锋的《谢谢你的爱1999》，一个偷藏CD的小子被逮个正着，赔钱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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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着的几家就要倒闭的衣服鞋店正在靠郑智化几年前在台湾被禁播的《大国民》吸引更多的来客，一个脑筋失灵的人正跟着节拍闲在旁边跳着估计是西藏风格的舞蹈，行人所过必定露出尴尬而略带排斥和蔑视的复杂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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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走一家便能听到广东某个专以舞蛇维生的特技艺人的刺耳宣传，宣传牌上清晰可见“三点式”的妖娆舞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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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那家便是一家卖电视和VCD的商店，摆在外面的彩电里播放着林青霞露着大腿近乎传神的“东方不败”，一大堆人站在那儿聚精会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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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就看听到一家录像厅里周星弛的《大话西游》，那一刻至尊宝正在叨念：“爱需要理由吗？爱不需要理由吗？需要吗？不需要吗？……”旁边一块染满红漆的木牌上正写着七八个“**艳情片”的广告，几个稍微有点名气的三级胚子字号硕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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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觉得有点失落，看到这个城市的林林总总，我想起我被父亲背来时的情景并且不自觉地想起了我的家。倚在栏杆上，摸出一支烟，思绪随风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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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虽然背驼了不少，但精神尚好，母亲变得更为客气，他们住在那四间瓦房里，每天锅碗瓢盆来来往往，家里两个还没出去打工的哥哥也能常给老人送碗豆花或是一钵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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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着大哥住在重庆城里，凑和过着，日子还能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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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哥在广东农场虽然受苦受累，但为了孩子也是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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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姐最近那头母猪出的几个仔也卖了，拿了一千多块的血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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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姐和六姐把孩子都拿到宁波去上学，她们两姊妹一起做着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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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哥和七哥在农村过的日子还行，尽管有时为了晒谷子抢道场闹得愤愤不平，但最终还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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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哥在厦门干着一个月一两千的活，四岁的孩子留给父母在农村带着，他们在外面兢兢业业，今年春节还回来修起了老家第一栋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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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每年的端午和过年才回去一下，端午看看家乡朱沱镇的龙舟，还吃上父母包的几个热腾腾的棕子，过年陪几个打工回来的哥哥谈谈外面世界的五颜六色或是陪父亲打打“金八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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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我想起了“金八块”这种如此好玩的川牌：每人只摸八块牌，什么伸“旋儿”、卖“金”、背一“条”两“条”三“条”四“条”、逢“对”走“对”、没有“三个头”“四个头”、打出“八径”等等一系列的“金八块”打法实在很有意思，而且输赢都不会太大，在那个穷乡僻壤仅求娱乐之地，运气坏透了的时候，顶多输个二十来块钱就顶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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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就是家乡的那个高粱酒，哎呀，喝着那个舒服啊！特别是六十六度的高粱酒，喝起来开始有点刺喉咙，但不多一会儿，心里一热就可以叫人醉，再然后就是胡说八道、淋漓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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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着老家的那些人那些事，我心里就舒服多了。突然间记起王朔《动物凶猛》开篇的第一段，真是说得恰如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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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羡慕那些来自农村的人，在他们的记忆里总有一个回味无穷的故乡，尽管这故乡其实可能是一个穷乡僻壤——凋敝毫无诗意的僻壤，但只要他们乐意，便可以尽情地遐想自己丢失殆尽的某些东西扔可靠地寄存在那个一无所知的故乡，从而自我原寡和自我慰藉。我很小便离开出生地，来到这个大城市，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我把这个城市认做故乡。这个城市一切都在迅速变化着——房屋、街道以及人们的穿着和话题，时至今日，它已完全改观，成为一个崭新、按我们标准挺时髦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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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来到广场，广场上还是人影飘飘。广场的旁边有几个大商场和许多名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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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飘忽不定地乱转，在一家叫“百纳音响”的地方停住了，里面传来据说最为恰到好处地诠释了都市人情感矛盾的摇滚歌手郑均的声音，一年后我又去过那儿一回并买下了郑均的全部专辑，才明白那首歌原来就是《妈妈，你还是把我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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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平淡而孤寂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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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独自睡在这城市的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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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找到些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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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会爱上这张憔悴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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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叹息人们也不会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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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泪水涌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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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你还是把我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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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现在只想尽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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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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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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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我曾经所梦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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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我最爱的已经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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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赢得这世界又有什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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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平淡而孤寂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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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独自睡在这城市的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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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念着你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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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你还是把我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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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现在只想尽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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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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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均充满磁性的嗓音在夜空里回旋，尽管他一贯显露出来的是狂放、不羁和散慢，但他骨子里的温柔和渴望却的确让人无法阻挡，他的声音听着听着，便觉一阵又一阵的酸楚，那忧伤刻骨铭心充积于整个大脑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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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的确是太孤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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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的星星布满整个天空，天空便显得湛蓝而宁静，城市静静地躺在夜空下，那种宁静不断深入、不断丰富、不断扩张，它便变得更加空旷无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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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开始冷起来，穿得少的人都吵着要坐车回家加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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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是到了九月二十，我也感觉到冷，手臂上冒出一个个小小的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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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场中间的那个商场还没关门，一排排小灯挂在上面给这个商场徒增了几分俗气，尽管光彩夺目，但毫不生动，显得随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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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场一楼卖小百货，二楼卖电器，三楼卖季节衣服。乘着扶梯而上，我去了三楼。第一眼看到了笔直而滑利的西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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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起了林林洁那封信上所说的建议，按说我是特别拒绝这种白领服饰的，但试试还成。最终我衬衣和领带卖了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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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镜子里的那个带着许多疲惫和忧愁的我，我又发现自己老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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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商场，再次来到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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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街都是让人眼花缭乱的爱情，男的搂着女的腰杆的有，女的搂着男的脖子的有，男女在电话亭里接吻的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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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我非常想她，于是径直朝新风旅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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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开始想象如何在第一次探访的时候就能给她一个永世难忘的深刻印象，让她若干年后还能觉得这是一种踏踏实实不来虚招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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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渐渐地，我又觉得自然才好，不必如此大费劳力，轻松一点、嘻嘻哈哈一点才是最好的，而且希望自己别动不动就来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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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步法开始潇洒，并对路边的乞丐深表同情，于是很绅士地把我的上衣和牛仔裤递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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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上一支烟，嘴里哼着郑均的歌，那是一首我那时在诸多歌里唯一会的关于郑均的歌，叫《怒放》，它的确淋漓尽致地表达出了我当时的痛快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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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永远但还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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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也许一切就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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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要担心会没人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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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一直陪你走到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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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最美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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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要为你盛开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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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怒放——怒放——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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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收获快乐也收获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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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所做的一切你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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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笑得灿烂令世界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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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忧伤也要无比鲜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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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最美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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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要为你盛开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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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怒放——怒放——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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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唱到最后，我甚至大呼小叫了：“我要怒放！怒放！怒放！怒放！嘿嘿！”路上的行人都瞧着我发笑，有的人开始怔了一下，后来又毫不迟疑地奉献出笑容，仿佛满街都是久违了的灿烂笑颜，这是一种很难得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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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使生活过得美满和充实是多么容易，只需要一个轻轻的微笑就足以创造起来，我用一种感激的目光注视着街上不时回头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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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馆旧得显然可以列为城市违章建筑，外面的红漆几乎被冲刷掉，看不到一块瓷砖，从一楼到四楼都是水泥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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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爬到四楼时，一个正把头埋在水龙头下的女孩吸引了我，她穿着透明的睡裙，大腿修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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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头发很长很多，当她挤出小包包里的洗发液弯腰站在地上两手拨着垂下来的头发一缕缕地揉搓时，我只看得见一头黑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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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一只眼睛从湿透了的头发里注意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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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些不大舒服，斜着眼，看我，皱起眉，脸扭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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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什么看！”她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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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你好看。”我的语气纯朴而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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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色——狼！”那女孩脸上露出狐狸一般的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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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愣，兴头也起了：“嘿！别胡说八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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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说八道了怎么着？”她头发上后一甩，水珠像一盆水从空中径直坠向地面一触而起四面散开，打在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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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着？嘿嘿，那戏可就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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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孩正要跟我说话，目光却被不远处某个地方伸出来的一颗人头吸引，我顺着女孩目光望过去，天！林林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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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正站在那儿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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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刚才的无耻，我心里有些着急，像是被拿住了把柄，不堪回首，但又必须装出不卑不亢的昂扬来，这是一个死要面子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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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瞒你说，当时我有点紧张，林林洁后来也盘问过我这一场景时我的表现，我实话跟她讲了，说：“大概是脸皮没多厚，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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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我也在琢磨：“王九哥啊王九哥，你他妈干嘛跟耗子见猫似地怕她？没必要——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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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琢磨一想：“嗨，没准儿我王九哥是喜欢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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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纯粹的胡言乱语，说得文皱皱一点，那就是典型的“呓语”，对自己本来早就有的感受三心二意拿不下来，当然也有另外一种情况——出于炫耀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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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一个自作多情的男的看见一个女的一不小心媚眼抛错了对象，抛到他身上去了，这时这个男的就老爱把这个情景作为一种白天黑夜魂牵梦萦的回忆，并且一再夸张这个媚眼的效果，越夸张就越爱问自己：“我是不是爱上她了？”甚至把这个明显不是问题的问题不厌其烦地施于别人，从而隐讳地借以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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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说实在的，这种突如其来的心动感觉在当时的那个具体情况下，的确就跟被蛇一嘴咬破脑门全身发抖迅速蔓延一样叫人神色紧张，而且就因为这种来之不易的心动感觉很容易让人暴露出人最纯真最可爱的一面，尽管一离开她接下来的一秒很可能又是咬牙咧嘴吹胡子瞪眼睛毫不留情——学会混日子的都明白，天真活泼烂漫无邪在社会上混极为不利，但是毕竟场合不同，对象也不同，在林林洁面前我老会觉得自己年轻许多，好像一把生锈的刀被铁沙磨过一样，重归闪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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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闪亮到何等丢人现眼的程度，你马上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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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瞧着你半分钟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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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急着……找你啊！”说这话的时候人还颇为腼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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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还愣着？”这时我注意到她一脸菜色、憔悴不堪，但她还是那么美，美得那么自然、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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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我带进屋子，屋里一把吊扇、两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水瓶、两个杯子，如此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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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野睡哪床？”这问题其实几乎废话，当然是她睡哪床他就睡哪床。可是人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智商要往零的极限发展了，在她面前的我已经找不出什么高明剔透的思维来处理每个一言一行，这么一慌张，一不小心一个杯子被我碰翻在地差点摔破，这种尴尬让我对不起我身上这套新西装带来的可贵光环，而她好像对这个也并不怎地在乎，从心理宽慰来讲，我只能说：她不看重我王九哥外在的，她要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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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门口那儿来了一个人，就是刚才跟我斗的那个女孩，她把盆往下一放，梳头发，我冲她笑笑，她瞧也不瞧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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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那边去！”原来我坐的是她的床，身子只好靠林林洁这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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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你们住在一起？”这又是废话，不就明摆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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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你们认识啊。”这更是废话，住在一起当然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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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我语无伦次近乎小丑的言语差点把“王九哥”这三字的老脸都弄破了，一脸涨红，心跳就像过年的腰鼓——其实我也不是非要把自己弄得老练到什么事都坦然自若，有的时候人的确是那么一回事，脸要红你拿它没办法，尽管这年代已经不是哪个男的见了哪个女的就会脸红心跳说不出话的岁月了，可是我老觉得这紧张状况的原因不在我，而在林林洁，她的确令我着迷：不须任何修饰任何代价地让我着迷，一着迷就目瞪口呆，傻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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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准备整理一下自己的心理状况，用一种趋于成熟的方式说话，可是话一出来，就形同陌路：“见到你其实是很高兴的，林林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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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一完，自己就想：“嗯？我王九哥以前不是这么爱跟人讲客套话的！”当时的心情就像被一种无形的东西驱谴着，我拼命地想往东边跑可是结果老是我奔西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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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喝了口水，镇定一下，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还好，车来车往人来人去，重归现实使我心里“斗”然踏实许多，许多本能在那一刹那都开始恢复，逐渐扩张。而就在那一刹那后，我才突然意识到原来林林洁压根儿就没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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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终于开口了：“瞧你受的都是什么启蒙教育，说话都差水平了。这段时间你都滚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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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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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咋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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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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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混怎么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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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混就是……我也不明白是怎么混反正就是成天成夜不知忙乎所以想干什么在干什么干了什么全不知道的那种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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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扯。我是说……”她换了口气，“我是说有没有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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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可是想不着，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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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不怨你——你这西服哪儿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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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怎么样？”我站起来炫耀了一番，房间里的那个女孩隐隐发笑，我多少有一点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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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挺好。比没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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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可没准儿，你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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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想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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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龙野呢？”我岔开了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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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提他！”她的脸色一下就变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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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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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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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甭跟我开玩笑，说真的，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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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半夜三更走了。”那女孩已经梳好了头，转过脸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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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三更？”我念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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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要到三点了，反正那时候点歌台都要完了。”女孩一边找洗衣粉一边对着床底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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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头看林林洁，咦？不知怎么回事，她脸上满是委屈，不说话，眼神也没落了，一只手在理着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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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这气氛的确有点奇怪，而且下意识地认为她一定有什么不可向外人告之的苦事装在心里，自己一个人消化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