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 送礼撒离喝

作品:《宋阀

    建武三年九月的最后一天,徐卫在等待了一个多月以后,猝然发难!
    为了缩短攻击的距离,以达到措手不及的目的,在二十九的晚上,他的骑兵军团就已经趁夜开进虎牢关以东,郑州以西的荥阳。当命令下达以后,杨再兴李成卫两位统制官,率秦凤帅司马军主力直奔金营!然而此时,吃定徐卫虚张声势的撒离喝,还在梅山中打猎……主要由从前的伪韩军构成的金军,在七千轻骑的奔袭下仓皇逃窜,根本没有组织像样的抵抗。郑州城以西的营垒直接被冲乱,溃兵裹胁着同袍,在马军的驱赶下都投东北方向而去。
    金水河,这条有着美丽传说的河流,成了金军魂断之所。河中,不再有金光闪闪的宝物,取之以顺流而去的浮尸。所幸,虽然徐卫的部队也以顽强凶悍著称,但他们和女真人到底不同。当他们在战场上变作凶猛的野兽时,多多少少还保留着一点人性。所以,放弃抵抗,走投无路的金军被赶到河边,等待屠杀时,杨李两位悍将都没有斩尽杀绝。即使如此,在郑州的金军可以说被完全击溃,除了城中负隅顽抗和跟随撒离喝逃往东京的以外,要么被杀,要么被俘,损失可谓惨重。
    而这一仗,秦凤军和两兴军不再和从前一样,对阵拼杀,艰难取胜。通过使用大规模的骑兵军团独立作战,西军的将士们尝到了骑兵的甜头。西军不是没有骑兵,历史上,最颠峰时期,西军拥有一支数以万计的强大骑兵部队!但那已经是历史,只存在于老兵们的回忆里。当紫金虎的七千精骑风驰电掣,快如闪电般击溃敌人时,不禁让人看到了昔日的荣光。
    但女真人的剽悍还没有因为金银、锦帛、美女、秀丽山川、花花世界而消磨干净。面对大军兵临城下,只有数千杂牌的女真守将,拒绝了徐卫的劝降。并颇有豪气地声称,投降是南人干的事,女真人不会屈膝!
    徐九还是挺佩服女真人这股与生俱来的剽悍和傲气,不过,他现在要作的,就是打断女真人的硬骨头,让他跪下!
    两兴安抚司都统制徐洪请缨扣城,徐卫为给堂兄壮声势,想从虎牢关送来鹅车、洞屋、壕桥和甚至飞火炮。因为郑州城池高大坚固,就算守军兵力处于绝对劣势,仍然有些难度。但徐洪婉拒了堂弟的好意,率领他的部队,从巳时开始进攻,打到申时城池未破。
    金军虽只数千人,而且大部分都是汉签军,女真本军只有撒离喝的数百卫队。但因为城池宽大,徐洪兵力有限,不可能围攻,只能集中力量攻其一点。女真守将也重点防御,两军士兵杀得难分难解,几次上了城,几次被赶下来。
    徐卫见状,欲派张宪增援,但徐洪也有一副傲骨,坚决拒绝。并立下军令状,天黑之前若不破城,甘受处置。他把话说到这份上,徐卫还能怎么办?只能观点。
    两兴军再次发起了强攻,徐洪的儿子徐勇亲自带着死士进攻,中箭不退,从云梯上摔下来也不退,带伤再战,总算没给他父亲和叔父丢脸,到了酋时,死士们攻上城头,撞破了城门。
    城墙一失陷,再战的意义已经不大了。签军们纷纷丢弃器械,跪地投降,撒离喝的卫队却仍在抵抗。盛怒的徐洪下令一个不留!
    黄昏时分,城中残敌肃清,徐洪请徐卫入城。
    四处炸响的爆竹彰显着郑州之民迎接官军的喜悦。自沦陷以来,郑州百姓先后遭受着伪韩和大金的压榨,就在徐卫兵出潼关以前,金廷颁布的“剃发令”刚刚下达郑州。徐九本来以为,强制汉民易服剃发那是满清才干的事,没想到女真人也有这么一手。而且,与后世自称是他们子孙后代的满人如出一辙。大金国的命令称,“禁民汉服,剃头辫发”,“削发不如法者死”。
    要南人抛弃祖宗千百年传下来的习俗,而学胡夷的穿着。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这不但是古训,更是孝道的体现。而女真人强迫汉民易服剃头,非但是一种压榨,更是一种侮辱。
    撒离喝在郑州推行这一法令,命士兵入闹市,但有民众发式不合者即扑杀之。正是因为这一点,西军将士进城以后,看到了迎接他们的百姓,竟好多都是胡儿模样!
    徐卫坐在战马上,接受着民众的欢呼,可他的眉头一直紧锁。看到许许多多秃顶结辫的“同胞”向他致意,那感觉委实怪异得紧!
    行到郑州知州衙门,两兴安抚司的士兵看押着大金国的知州及相关官员,见徐卫至,那扒去官袍幞头的知州捧了大金国所赐的官印,下跪投降。
    徐卫跳下马,见他还穿着汉服,留着汉发,遂问道:“这满城百姓,尽作胡儿模样,你为何没剃发易服?”
    知州不敢抬头看他,小声道:“身体发肤乃父母所赐,怎敢毁伤?下官好歹作个知州,金人没有逼迫太甚。”
    “哼,你倒保全了孝道,却让这满城的百姓面目全非!”徐卫怒道。
    那知州浑身发抖,不敢复语,只举着托盘官印。徐卫走上前去,从盘中拿起那方印,随手扔在地上,回头道:“且押着,待见过城中父老,再定生死!”
    如狼似虎的士兵拥上来,拖了一众降官便走。混乱之中,那知州还说了一句:“下官自问尽力周全,并无大恶……”只是,徐卫已经大步入衙门而去,根本没有听他说话。
    西军进城,安抚百姓,搜捕余孽,地方士绅代表前往衙门拜见徐卫。免不了控诉金人的恶行,尤其指撒离喝在郑州多行不义,百姓因他而枉死者不计其数。更指其人军营里设“浣衣院”,实为妓寨,有民触法者,举家连坐,妇人俱投浣衣院,供金军将士消遣作乐。这种暴行,使得家中有年轻女眷的人家畏之如虎,不敢出门。凡此种种,数不胜数……不过,关于那位知州,士绅代表倒没有恶语。反倒是报告徐卫,说他时常设法周全,撒离喝要杀人,他多次进言,活人无算,虽作着大金国的官,但郑州百姓却不忌恨他。
    徐卫本来很生气,没打算要留那知州的性命。但听了这话,遂下令释放。
    这是郑州城中心地带的一处私宅,从外头看平平无奇,一溜的灰砖围墙夹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门坊。但只要跨过这个门,里头却是别有洞天。高墙掩饰着的,是一处精致的所在。
    照壁之后,令人霍然开朗,中庭里立着一块硕大的怪石,打磨得十分光滑砖块在怪石下砌出一个小塘,青苔绿水之串,数属颜色各异的鱼儿来回游弋。看到这,这所房的主人便不是粗俗之辈。
    往里走,便是客堂,陈设并不浮华,但堂上每一件家什都有来历。此时,那堂里堂内,立着几十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堂正中,堆放着许多的杂物。说杂物,其实委屈了这些物件。
    若你仔细看,会发现这堆东西里,不光有真金白银,还有珠玉宝器,便其中一块饼大的玉璧便值数百两黄金。而且,不断有士兵从里头搬过着东西出来,倒像是在抄家了。
    “大帅,咱们转战南北,讨伐东西,也不曾见过如此奢华的所在,撤离喝还真会享受。”张宗本陪着徐卫从里间转出,禁不住感慨道。
    “他懂个屁!那厮就是个山炮,没听说么?那偌大一个铜鼎,周朝的古物,换作你我,只怕当传家宝供起来,他倒好,让人当水缸使。”徐卫哼道。
    有一肥胖的中年男子跟在他二人身后,此时上前道:“长官,府中的东西大体都在此处,请过目。”
    徐卫打量了那堆东西一眼,扭头对张宪道:“有打上眼的么?”
    张宪瞄了一眼,相中了那箱子表面的一块玉璧,拿将起来,只觉分量沉重,举起来对光一看,色泽温润,毫无杂质,笑道:“这东西好,拿回去穿根绳,给儿子挂脖子上。”
    “这么大一块,小心给娃脖子勒着了,喜欢就留着吧。”徐卫笑道。
    “那就谢大帅重赏了。”张宪笑着将玉璧揣怀里。
    徐卫又看了几眼,发现里面有几件东西显然不是这府上的。有三口刀,工艺考究,且嵌着宝石,都是女真弯刀。他拿起一把掂了掂,呛一声拔出来,忍不住赞道:“好刀!”
    “这是撒离喝珍爱之物,每隔数日改佩一柄,大帅手中这一柄,听他自夸说,是金帝御赐。还有马厩里良驹二匹,据说也是金帝所赐。”那肥汉子介绍道。
    徐卫冷笑一声,还刀入鞘,转手递给杜飞虎:“这刀拿去给李成卫。”
    看了一阵,都是撒离喝不及带走的珍藏,徐卫招过军中的度支官:“来,记个数,然后都搬走。对了,记得让主人家过过目,别把人原来的家当给抢了,到时说我徐九跟盗匪无异。”
    东西是安置了,可这堂里堂外几十号人怎么办?
    “我问你,这些人原来就在府上么?”徐卫向那肥胖汉子问道。
    “回长官,郎君来时,将原先的主人赶了出去,留下了奴仆十余人,后来陆续又添了人,才有今日之规模。”对方回答道。
    “那这家的主人现在何处?”张宪插话道。
    听到这个,那胖汉脸色一暗,叹惜道:“说来可怜,赶出去不久,就获了罪,男丁杀绝,妇道据说都去了那甚么浣衣院。”
    徐卫略一思索,下令道:“这样,派人去城里将这家幸存之人找回来,若有,便归还房产。若无,别作计较。府上的奴仆,凡是撒离喝强征来的,都可以马上离开,听其自便。”
    此令一下,那里外几十号人顿时哄散大半。只留下了这府中原来的奴仆,以及十几名女子不走。徐卫看得奇怪,那些女子大多是十几二十岁的妙龄,且从穿着妆扮来看,绝不是干活的料。
    “这些是……”
    “大帅,这些都是撒离喝的侍妾。”那胖汉乃是府上原有的管务,因此知道内情。
    徐卫扭头看他一眼,显得有些惊讶:“全是?”开玩笑吧?这可有,一,五,八,十,十二,整整十二个!再添一个,都他娘凑十三钗了!撒离喝那货是驴变的?
    “撒离喝好渔色,来这里时,就带了侍妾两人。后来,又从那甚么浣衣院选了些。方才走了几个,还留下这十余名。”那管务回答道。
    徐卫不禁苦笑,女真人打下江山才多少年?怎么就开始玩这调调了?撒离喝在金军里也算排得上号吧?方面统帅,这拥兵在外不忘渔色。
    走上前去,见一个个都低着头,也看不出美丑来,徐卫遂道:“都把头抬起来。”
    那十二名女子先后抬头,徐卫一眼晃过去,环肥燕瘦,各有资色。去他娘的,撒离喝这货带兵不行,搞这一套倒有眼光!
    “行了,也都是苦命人,不为难你们,都散了吧,各自回家去。”徐卫挥手道。怪的是,十二个姿容美丽的女子,就没一个动的。
    “怎么?不想走?”徐卫皱眉道。
    那一群女子当中,有一个估计十七八岁的,大着胆子给徐卫一福,哀声道:“长官容禀,我等本良家女,只因家人触了法,父母兄弟都枉死,姊妹都投了浣衣院,举目无亲,实在无处可去。”她本长得楚楚动人,说这话时又凄凄惨惨,模样实在惹人生令。徐卫手下的将士,都是常年打仗在外的汉子,谁不生出怜香惜玉之心?那些搬运财物的士卒,竟看得呆了,忘了手里的活。
    “大帅,这些女子入了撒离喝的手,想再寻个正经人家已是不易。且又举目无亲,着实可怜,不如……”张宪在旁说道。
    “你看上了?”徐卫一本正经地问道。
    张宪一怔,随即矢口否认道:“绝无此心!卑职的意思是,她们既无生路,而我军之中,独身未娶的也不在少数,不如就带回去。”
    徐卫一想,倒也是个办法。军中本有营妓,以慰官兵之无妻室者。一些军官有了俸禄,往往攒上一段时间,等钱够了,便赎买营妓娶为妻室。这在宋代不是什么怪事,历史上,韩世忠的妾,后来转正的梁红玉,就是营妓出身。只不过营妓数量既多,便不可能人人都是天姿国色,军汉粗鄙,也不会在意。
    这十余名女子,尽皆貌美,但人家没犯大宋的王法,没有理由把人充作营妓。倒是军中打光棍的军官不少,若她们愿意下嫁,那些雄壮的汉子相信会乐得流口水。
    一念至此,便道:“你们一无生路,二无去处,本帅军中独身的将佐不在少数,就将你们配作军人妻,愿意吗?”
    那十来名女子面面相觑,没一个有异议的。妇人本就不易,如今家破人亡,举目无亲,又遭敌酋淫辱,哪还有什么出路?能配给军人为妻妾,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当时,众女都施礼称谢,哭哭啼啼,徐卫命人带走。忽然又叫停,向那管务道:“你说,有两个是撒离喝从北国带来的?”
    “是,便是她二人。”管务上前指了出来。徐卫留下那两个女真女子,仔细一瞅,好像跟汉人差别不大,也有几分姿色。只是她们不懂汉话,只战战兢兢地打量着身着戎装的男人们。
    “大帅这是……”张宪想笑又不敢笑。军中上下都称赞,说咱们大帅简直是个打着灯笼火把也难找的世间奇男子。如今三十出头,还只有夫人一个正妻。以咱大帅的身份和地位,怎么着也该整七八个吧,真是难能可贵!
    现在,张宪见大帅留下撒离喝的两个女真侍妾,知道大帅肯定也动了凡心,因此觉得有趣。
    徐卫一笑,上得前去,细细打量两名女子,可能是因为生在北方的缘故,较之陕西的妇人更加高挑,别有一番滋味。
    “小娘子,听得懂汉话么?”徐卫和颜悦色地问道。
    其中一个摇了摇头,张宪忍住笑,看看,平素里大帅威严不可仰视,给人的印象,总是发号司令,气吞万里如虎!结果一到女人跟前,连说话都温柔了。
    四周的士兵跟着看稀奇,动作都慢了下来,张宪直挥手,示意他们不要搅了大帅的兴。
    徐卫见她们不懂,仍旧饶有兴致道:“不懂没关系,你们的男人,撒离喝,撒离喝知道吧?哦,知道,知道就好。撒离喝跑了,没顾上你两个,不过你们别怕。我徐某是个怜香惜玉,很懂风情的人。如果把你们留下,我军中都是些如狼似虎的汉子,你们又是女真人,这国仇家恨的,都发泄在你俩身上,我也着实不忍。撒离喝跟我打过几回交道,算是熟人,我送个人情给他,派人把你们俩送去东京,跟他团聚,可好?”
    张宪本来嘴角一扯一扯,一直想笑,便听到这里,马上收起杂念,严肃起来。因为他听出来大帅想干什么。
    “来人!将这两个妇人送去东京,告诉撒离喝!战马宝刀,我留下,女人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