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一头驴

作品:《宋阀

    粘罕额头上的青筋登时鼓了起来!什么?坊州失陷?守将战死?三千精兵只剩四十余人?这,这才多久?我昨天下令至少要坚守十日以上,今天就传来城破的消息?这攻城战与野战有着天壤之别,别说十天半月,好几年打不下来的战列也比比皆是。坊州城再小,它也是座州城,而且有三千余守军,怎么可能城破得如此之快?
    正想去询问逃回来的溃兵时,想起马五方才有话没有说完,便问道:“徐虎儿说了什么?”
    “紫金虎遍告鄜延军民,若有能擒获国相者,赏,赏……”耶律马五沙场名将,该是个痛快爽利之人,可这话却怎么也说不完全。
    粘罕眉头拧成一团:“直说!看看在徐卫眼里,我值什么价钱!”
    “赏驴一头……”马五压低声音回答道。陡然之间,粘罕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头顶!似乎要撞破天灵盖喷出来!一张黝黑的面皮透出红光,双眼之中血丝飞窜,咬紧了牙,攥紧了拳,硬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徐卫,你竟敢如此消遣我!小子,等着,我这便提了虎狼与你决一死战!擒到你时,斩断手脚,开膛破肚……耶律马五见他如此神情,本不该惊扰,但念到战事紧迫,便硬着头皮道:“国相,溃兵所述之战况,当予留意,是不是……”
    粘罕拉长着脸,大步向外而去。原转运司正堂之上,数名衣甲残破,面带血污的战将早已肃立等候。他们的神态里,很难让人看出这是纵横天下的女真军。粘罕一时来,见他们这副撮鸟相,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问道:“坊州之事,究竟如何!”
    他一声吼,下面几人均不敢应声,好一阵后,有一猛安级别的军官才大着胆子道:“国相,紫金虎于前日兵抵坊州,昨日下午城池告破。我等突围而出后,又遭宋军骑兵截杀,几乎……”语至此处,也不知是怕激怒粘罕,又或是想起战败的惨象,无法继续。
    粘罕猛地一击帅案,咆哮道:“紫金虎有多少兵力?十万大军吗?竟两日不到便攻破城池?定是你等作战不力,惧于虎儿军名声,由是放弃城池,对是不对?”
    几名死里逃生的军官哗地跪了一地,那为首的一个连连喊冤:“紫金虎动用火器……”
    “火器!火器有甚稀奇!你等没见过?火器能摧毁城墙么?火器能击毁城门么?战败失城,还敢狡辩!左右!将一干坊州兵将,斩首示众!”粘罕看来是真怒了。一声令下,那堂外士兵蜂拥而入,拖了几个便往外走。
    耶律马五一见,急欲制止,可刚叫出一声“国相”,粘罕已经声色俱厉道:“谁敢求情,与彼同罪!”
    徐卫!我本想待拿下延安再跟你计较,你却如此急着作死,罢!我成全了你!脑子里一动这个念头,粘罕坐下身去,立即就下令道:“传令!集结部队,准备出城迎击虎儿!”
    先前粘罕盛怒之下,处斩坊州兵将,他没有坚持己见。但此时见国相要立即出兵迎战,再不敢迟疑,慌忙劝道:“国相万万不可!主不可因怒兴师,将不可以愠致战!徐卫此举,就是要逼迫我军与其速战呐!彼挟破城之余威而来,士气正旺,若仓促与之战,于我不利!”
    他一带头,其他将佐也觉得就凭鄜州的兵力与紫金虎对决难操胜劵,纷纷劝阻。
    粘罕虽然还是咬牙切齿,但在部下们的极力劝谏下,也渐渐从“一头驴”的愤怒之中清醒过来。马五说得没错,徐虎儿就是想激怒我,逼我跟他从速决战。鄜州兵不满万,跟虎儿军对敌,基本没有胜算。唯今之计,应该从延安抽调部分兵力,充实鄜州,避免与宋军大战。只要我扎在鄜州不动,他徐卫就不敢绕道去救延安。
    粘罕性情暴戾,但能作到金国头号掌权派,并不仅仅是靠女真的传统制度。冷静下来一阵思索之后,向耶律马五询问道:“立即将银术可、活女、石家奴三将调回鄜州,命娄宿与韩常主持攻城之事,你以为如何?”
    “诚若如此,则无惧徐卫。”
    六月初七,收复坊州的徐家家已经兵抵鄜州最南端的三川镇。从乡人口中得知,这镇里本来驻有数百金兵,但今天一早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北撤了。徐家三兄弟安顿好兵马之后,便等待着曲端前来会师。
    坊州一战,之所以能两日破城,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新火药的威力,徐成亲率部下推着壕桥冲过去,炸毁了城门。金军也表现出了决死的勇气,堵着门贴身肉搏,一度将宋军挤出城来。徐原麾下统制张俊,却趁金军注意力放在防守城门之际,指挥部队以鹅车登上了城头。
    宋军入城,金军少见地放弃了抵挡,直接从北门奔出,企图逃窜。然方行数里,早已在此等候的马泰挥军截杀,坊州金军最后能逃出生天的,不过数十人而已。
    徐家军一进入鄜州地界,转入山区的各路义军闻风而来。少则数百,多则上千,都表示愿听节制。徐原好言抚慰,命其入坊州驻守。一直等到初八上午,曲端大军还不见踪影,徐原耐不住,遣人去问,结果让人啼笑皆非,你当陕西六路都统制曲端现在在干嘛?人家还驻扎在坊州城,目下正率文武官员在桥山参拜黄帝陵呢。
    轩辕黄帝要是知道连他陵寝所在之地,都让后代不肖儿孙败出去了,不知作何感想?曲端带着数万正军和义军押运粮草走在后头,他不来,徐家军也不敢再往前突进。徐卫遂命李贯,多遣细作之人刺探鄜州情况。得知粘罕并没有出城的迹象,管束异常严格,看样子是想据城池而守?
    他要是这么搞,事情就棘手了。鄜州城何等雄伟坚固?远非坊州小城可比,若强攻鄜州,你就是拿“震天雷”给他炸个稀巴烂,那也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拿下的。咱们此行的目的,不是要攻城掠地,主要是为了救援延安。如果金军一反常态采取守势,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