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作品:《如意书》 这天和往常一样,孟邑谌下朝后,经过颐和酒家时,下了轿,弹弹衣袖,整理了下玄色衣摆,冷着脸往酒楼里走去。
酒楼掌柜的对他的到来已经习以为常,利落的收了算盘,麻溜朝他跑来,衔着笑道,“驸马来了,还是老规矩?”
孟邑谌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正要上楼。谁知从楼梯上走下来的一伙贵族公子却拦住了他,为首的那个白衣金带,高冠玉绶,看着高风亮节,温润清贵得很。但是出口的话就没那么中听了。他半抬着头,不屑的扫着孟邑谌,缓缓笑道,“这不是咱姜斓公主的驸马,荣玉?”
“小王爷,不错,是荣玉驸马……”他身边的狗腿子应道,同时牢牢把住上楼的路,嘲讽的看着孟邑谌,道,“就是那个长了驴样家伙什,把公主迷的七荤八素的玉郎……”说完,一伙人都默契的笑了起来。
孟邑谌身子骨不好,脸色微变,还没来得及开口,倒先握拳抵在唇边咳了起来,脸涨的通红。
“呦,玉郎这是不好意思了……”
他这样,那群公子哥儿嘲笑的更厉害。一副把他当猴耍的模样。
孟邑谌咳了许久才停下来,皱眉收起带血的帕子,扫了众人一眼,“诸位还有旁的事吗?若是没有,请借过。”
“你急什么。我们兄弟好容易在外面碰上一次,走走走,哥几个带你去飘香园见识见识……你是不知道,那里的凝香姑娘自带体香,那皮肤嫩的就像是最嫩的豆腐……”
“没兴趣。”孟邑谌看着对面众人,冰冷的拒绝。跟着,又重复了遍,“劳烦借过!”
“呦,玉郎这是怕了姜斓公主了?”众人又调笑,“不过也是,你向来被她护的仔细,哪儿敢背着她出去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这辈子怕都只能趴在她的肚皮上吧!”说完,又是一阵哄笑。三言两语就将孟邑谌和姜斓公主都羞辱了一番。
孟邑谌本懒得跟他们计较,但是没想到几人却越说越过分,他眸光一冷,都懒得再开口了,直接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几人之间游走,点了他们的穴道,然后抬腿,一个一个全部踹的跪倒在地。使他们首尾相接,绕了一圈。
“咳咳!”站定后,他再次咳嗽起来,脸上有很重的病态的红,咳完后,一个眼神都不给那群二世祖留,直接上楼。
直到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楼下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可见那几位二世祖平时有多招人厌烦。
陆如意听见那声音,一闪身,从孟邑谌平常所在的包间隔壁出来,直直往楼梯口走去。
到楼梯口时,却正好跟孟邑谌对上。
他看着他明显不适的脸色,担忧的问了句,“你身子可还好。”
孟邑谌看着面前这个比女子还要细腻漂亮的小公子,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尚好。”
“……”陆如意一时没了话说,看他的样子明显是不记得自己的。也不知道在失踪期间荣家的人都对他做了什么。
孟邑谌被拦住去路,又看这小公子盯着他的眼神各种柔情似水,不由皱眉,提醒了句,“小公子能否借过?”
“唔。”陆如意失落的应了一声,正要侧身避一下,结果还没来得及动,楼梯下端突然蹬蹬蹬的响了起来。
没多久,先前被点了穴的二世祖们龇牙咧嘴的跑上来,身后还跟着一群侍卫打扮的爪牙。
为首的小王爷打眼看见孟邑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让身边的人动手。
孟邑谌撑着已到强弩之末的身子正要迎上去,陆如意却突然拉了他的衣袖,喊了声“你不是他们的对手,跟我走!”说完,扯着他就要进包间。
谁知,孟邑谌却不乐意,他下意识挣脱她的手,声线低沉,勉强道,“跟你没有关系,你快走吧。”
“我不走!”陆如意倔强的看着他,道,“你救了我的家人,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救命恩人有难,我怎么能袖手旁观。”说着,离他更近两步。
这样一来,他身上的幽香一下子传到孟邑谌鼻端,孟邑谌闻着,有些晃神。
下一刻,小王爷侍卫的刀剑已经到他面前,孟邑谌被陆如意死命的拉了一下,才堪堪避过。
稍后,他回神,两人并肩作战,和对方缠斗在一起。
陆如意身手差,体质又弱,本来她还担心自己会连累到孟邑谌,但是没想到,孟邑谌竟然比她还不如,不过几招,就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被人踹到栏杆上,被动承受他们的拳脚。
陆如意一看,这还得了,当即扑倒在他身上,替他挡住身上最脆弱的地方。
孟邑谌完全没想到一个只有两面之缘的小公子会这么对他,眉头皱的死紧,伸手想将她撇过,自己承受这一切,但是无奈他身上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
只有一双寒冷的眸子可以私下移动,在她白净的面皮上左右逡巡。最终落在她穿着耳孔的耳垂上。
这竟是位女子!
他难掩内心的惊讶,怔怔的看着陆如意。
陆如意背后不停有人施暴,她的身子很快承受不住,嘴角溢出血来。
嫣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孟邑谌的胸口,他只觉一阵温热,极力想要摆脱,但偏偏身上没有一丁点儿的力气。
“对不起……”良久后,他终于开口,却是沉闷的道歉。
陆如意抬眸看着他,没有开口回应,这本来就是她欠他的,要不是她当日冲动带他出门,他也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他是云朝的摄政王,曾经的战神!现在竟然弱到被几个公子哥儿、二世祖欺负的没有还击之力。
“真的对不起!”眼看陆如意嘴角的血越流越多。孟邑谌眉头也皱的更厉害。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的女子流血受伤,胸口突然就疼了起来。
脑中似乎有什么画面断断续续的闪过。
那是一对男女分分合合、缱绻缠绵的画面。
“呃……”他疼的几乎要窒息。
陆如意见他这样,眼睛突然一亮,像是想到什么,离他更近几分,贴着他胸膛,小声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孟邑谌头疼欲裂,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突然间,不知道从哪里卯出一股子力气,他直起身。将陆如意拖向身后,又以雷霆之势将对他动手的侍卫镇住,分分钟全部挑断手脚筋。又将那几个二世祖全部卸了胳膊下巴,一个一个全扔下楼去,砸坏一片桌子。
陆如意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简直目不暇接,连痛到极致的腰背都没感觉了。
孟邑谌解决完所有人,这才回头踉踉跄跄的走向她,“姑娘,你们事儿吧?”他声音低沉的问。
陆如意眼皮一颤,直接晕了过去。
孟邑谌自动伸手,将他接回怀里,撑着最后一口气。抱着她往楼下走去。
酒楼外,有轿子等着。
孟邑谌抱着她上了轿子,吩咐轿夫回公主府。
公主府,姜斓公主没想到孟邑谌出去一趟竟然会带个小公子回来,身上还受了那么重的伤。一下子恼怒起来,大声责问他的随身小厮,“到底怎么回事,驸马怎么会伤成这样!”
小厮一直奉命守在外面,怎么知道孟邑谌在酒楼里发生了什么,只是跪下来,一味的叩头求饶。
姜斓公主看着更是气恼,开口就要将人打死。
关键时候,孟邑谌开口。将酒楼里的事掐头去尾的说了一遍,然后请姜斓公主责罚。
姜斓公主一向将孟邑谌当成自己的眼珠子、心头肉,怎么会为了几个二世祖责罚他,当即表态,“玉郎,你好好歇着,梁瑄那里我定为你讨回一个公道,让他来给你负荆请罪!”
“如此,便多谢公主了。”孟邑谌客气的道谢。顿了顿,又交代起陆如意的事,“那位小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望公主能替我好好照顾他,让他在府里好好养伤。”
“这是应该的。”姜斓公主答应下来,又安顿好了孟邑谌,然后就风风火火的去替孟邑谌报仇了。
三日后,小王爷梁瑄果然背着一捆子荆棘来负荆请罪。伤好后的孟邑谌也不客气,取了刺最多的一根荆条,狠狠的抽了他三十下才作罢。
抽完后,梁瑄身上已经鲜血淋漓。
姜斓公主冷笑着道,“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欺负我家玉郎。”
孟邑谌不语,傲然的看着梁瑄。
梁瑄目光却只停在姜斓公主身上。
他知道,为了这个女人,再有一万次,他还是会继续找孟邑谌的麻烦,不死不休。
“你说!”姜斓公主见他不说话,取出一根荆条。又用力抽了一下。
梁瑄执拗的不肯说话,完全没有在酒楼时面对孟邑谌的清贵模样。
“你说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玉郎!”姜斓公主也是个倔脾气,他不说,她就继续打。
一直将人打的晕死过去,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公主!”孟邑谌适时拦住她,声音虚弱道,“够了,毕竟是梁王唯一的嫡子,真把他打出个好歹来,皇弟的皇位怕坐不安稳。”
“那这次就便宜他了!”姜斓公主想起自己的皇弟,只能勉强放手。暂时将这事略过去。
两人回了正厅,又有大夫来禀告,说是陆公子醒来了。
孟邑谌眸光当即一亮,冲姜斓公主道,“厨房的血燕炖好了,你先喝着,我去看看陆公子。”说完,又补了句,“到底是我的救命恩人。”
“嗯,那驸马先去吧。”姜斓公主目送他离开,然后让宫女去给自己端血燕。
客院里,陆如意趴在床上。
看着自己已经打了绷带的伤口,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没有被发现。
正纠结着,房间门突然被推开,接着孟邑谌从外面走进来。
两人相对,他不自在的别过眼,坐在离她半丈处,问,“你的伤口可还疼?”
“不、不疼了……”陆如意磕磕绊绊的回答。
孟邑谌停了片刻,又道,“你的伤口是我的心腹处理的,不用被公主担心你的身份。”
“谢谢。”陆如意道谢。
孟邑谌又问,“为何要女扮男装,还要接近我?”
“我说我们以前认识,你信吗?”陆如意目光清亮的看着他,试探。
孟邑谌停了片刻,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的右臀上有痣……”陆如意咳了一声,突然道。
孟邑谌拳头倏地紧握。
在公主府这么久。还从来没有人看过他的身体。
一下子,他看着陆如意的眼神都变了。
“我们以前真的认识。”陆如意又强调了一遍,“你身份显贵,我是被你抢回府里的良家少女。”
孟邑谌抬头扫了她一眼,并不十分相信。
虽然人生前半部分的记忆缺失,但他就是蜜汁笃定,他绝对不是她口中……强抢良家少女的那种人。
“你不信吗?”陆如意探究着他的表情反问,
孟邑谌点头,“我不是那种人。”
顿了顿,又问,“你若真的是我的旧相识,那么能不能告诉我,我以前是什么人。”
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就像浮萍一样,失去记忆的孟邑谌时时刻刻都想知道自己的过去。
“现在还不能跟你说!”
“为什么?”
“因为你并没有完全相信我。”
“……”孟邑谌皱眉,看着她,凝望了片刻,突然道,“在酒楼,你护着我的时候,我仿佛想起以前的一些画面,但是头很疼。”
“你想起什么了?”陆如意激动的问,不小心却扯到了伤口,疼的呲牙咧嘴。
孟邑谌看她这样,稍微缓了脸色,道。“一对男女,分和纠缠……女子一脚踹到了男子的……咳咳,命根子上,男子很疼……”
“噗!”听他说到这一幕,陆如意忍不住笑起来,笑完后,又指责他,“你这人真是过分,自己做了那么多孽都记不住,我只欺负过你那么一次,你失忆了都忘不掉,还真是记仇。”
“这么说,那对男女是我和你?”孟邑谌松了口气,和她在一起过,还是能接受的。
陆如意看着他冷嘲热讽,“不然你还想跟谁!”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时间又变了脸色,看着他阴阳怪气道,“姜斓公主对你倒是好得很!听说你们都打算要孩子了?”
“这……”孟邑谌还真没法解释。毕竟那是事实。
而且,他现在还陆如意并没有那么熟悉,也不确定她是不是别人派来接近他的。
陆如意见他吞吞吐吐,心里火气更盛,但是偏偏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只能暂且先自行收敛了怒气,冷哼一声。看着他道,“驸马大人你最近还有没有用那什么神仙香?”
“你问这个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告诉你,那是能要你命的东西,你若是没有用最好,要是用了,那最好以后都别再用。”
“理由呢?”
“用久了,你的身子骨会越来越差,不出几年,便能形销骨立,就是一个三岁小孩,也能将你痛殴一顿。”
“这些,你怎么会知道?”
“你管我!”陆如意对于他的不信任,异常生气,杏眼圆睁,恼怒道,“反正我的话已经带到了,你要是要命就别碰那东西!”
“嗯。”孟邑谌点了点头。
其实一直以来,他也是有怀疑的,明明自己很努力的在强身健体,但是身手和体力却一日不如一日。
他以为是自己的膳食出了问题,却没想到,问题原来是出在了那神仙香上。
可问题是,神仙香是荣家给他的。
“我能下地后马上就会离开。”陆如意看他沉默,知道他是听进她的话了。抿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
“不行!”孟邑谌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她,“你现在不能走!”
“凭什么!”陆如意眼睛瞪得更大,“难道你要恩将仇报?”
“并非,我只是想搞清楚自己的身世。”孟邑谌看着她,严肃道。
陆如意听他这么说,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要怎么告诉他,他以前可是云朝的战神,千军万马都能独身闯!又要怎么告诉他,他还是把持云朝朝政的摄政王!
不过短短四个多月,他和以前的差距太大了。
她根本就说不出口。
“抱歉。”她看着他,开了口,却是摇头,“你的身世,我无法说清楚,一切只能等你身体恢复了,你自己去查。”
“……”孟邑谌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看着她的眼神忽然变得莫测。
“我累了。”陆如意不想在他面前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有些逃避意味的说道。
孟邑谌点了点头,没有强求,“那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说完,起身离开。
陆如意看着他退出去,将门合上,眼泪立刻决堤,看着外间已经消失不见的人影,锤床怒道,“孟邑谌,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这样,你让我怎么告诉你,你的身份,你的过去……孟邑谌!”
她却不知,外面,孟邑谌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凭借着自己极好的而力,很轻易的就捕捉到了孟邑谌这三个字。
听陆如意的意思,那好像就是他。
可孟邑谌,那是云朝的摄政王,曾经的战神啊!
他醒来后,第一次生出一种恍然的感觉,低头望着自己青筋暴露,形销骨立的手腕,不禁怀疑,他真的是那个孟邑谌吗?
带着这种复杂的情感,他又在陆如意门前站了很久,才转身离开。
不过这一次,却没有回公主房里,而是去了书房。
他第一时间喊来自己的心腹,让他派人悄悄走一趟云朝,将云朝摄政王的资料调出来。
心腹奉命离开。
他又在书房呆了一个多时辰,然后才回了他和姜斓公主的房间。
公主喝过血燕,现在正歪在榻上让人给她按摩身子,孟邑谌走过去,宫女门离开起身离开。
姜斓公主做起来,看着他紧皱的眉头,问,“怎么了,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儿吗?”
孟邑谌看着面前熟悉的女子,向来对他照顾有加的妻子,眼里头一次闪出一抹迷茫,问她,“公主可知道我的过去?”
“你的过去,不就是荣家养在云朝的幼子吗?”姜斓公主理所当然的说着。
孟邑谌眉头却皱的更厉害,顿了顿,又问,“那在成亲之前,公主可有见过我?”
“是见过一两次的。在我们小的时候。”姜斓公主面对孟邑谌时,出奇的有耐心,还真认真的回忆起来,然后道,“大概四五岁的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你长得就特别好看,白白胖胖,眉间一点朱砂,像是年画上的娃娃。”
“第二次见面,是你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候五官长的更加精致,是京城最漂亮的小少年……”
说来说去。都是他的美貌。
孟邑谌有些无奈,难得打趣了她一句,“公主爱上的,原来是我的容貌。”
姜斓公主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不过片刻后,又恢复她公主的娇蛮傲娇,看着他,认真道,“我向来喜欢漂亮的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况,我就算爱美貌,那也是爱你的美貌,这张脸是长在你身上的,我爱它,就是爱你。”
这话,说的就有些强词夺理了。
孟邑谌摇头轻笑,停了会儿,再次追问,“以前的事,公主就记得这么多?”
“玉郎,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净想从前的事儿,莫非,又病了?”说着,还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孟邑谌在她抬手的瞬间,突然起身避过。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见到那个叫陆如意的女子之后。就再没办法忍受别人的碰触。
姜斓公主没想到他会突然起身,手一下子停在半空,估计是有些尴尬,也有些恼羞成怒,抬头瞪了孟邑谌一眼,“你躲什么,你是我的驸马,我只是碰下你的额头……”
“公主,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先去书房了。”孟邑谌内心烦躁,连解释都省了,转头就走。
姜斓公主见他这态度,一下子就不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