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传销噩梦

作品:《欲望之都

    熊琳,二十六岁,是家中的老小,中专毕业後在一家公司做接线员。後来她的亲舅舅用一个“技巧性”的电话把她骗到东北。开始几天,她异常恐惧,听不进任何意见,一哭二闹三上吊,千方百计想逃跑。後来,她舅舅哀求说,他平时最疼熊琳,怎麽可能把自己的亲外甥女往火坑里推?听到这个,她的心也就软了,便抱著试试看的态度上起“课”来。听了六七天课後,她的想法改变了许多,不仅不哭闹了,还成了好学生。每堂课都认真做好笔记,课後认真分析,请教成功人士,十几天後,她彻底信服这个行业确实能迅速暴富,而且也不违法,便咬咬牙交了3000多块钱上线成了会员,现在她已是培训员了,手下发展了十几号人,大都为她广东的老乡。
    所谓上课,就是每天由团体中干得最棒的骨干讲授暴富理论,即无限代理制。上课老师每堂课都会变换,但内容基本相同。主要是讲清公司如何运作,上线的人如何从会员、经销商上升到培训员和大培训员,最後升到代理和总代理。他们并不真正需要消费讲课时再三提到那种保健品,而是一种“人头传销”。根据他们的无限代理制,只要你消费3000元产品,你就成为公司会员。入会後的第一个月,你只需要发展两名会员,按照2、4、8、16、32┅┅的等比公式建立自己的网路,不断膨胀,通过一整套补偿和回扣制度,耐著性子在公司吃整整两年苦头,你就可以成为代理和总代理,那时的薪水就是每月3万多元。说来简直是做梦,但若是你单从他们讲的无限代理制内容去体会,并沉醉其中,这个暴富理论还真能自圆其说。不过,只要你头脑有足够的清醒,你就会明白这一理论的致命弱点是,所有发展的会员都不从事生产,只是一级一级地交钱上线,那麽社会这台机器如何运作?物质资料如何生产和流通?如此无限代理,取消一切中间环节,不要商品经济┅┅任何国家都不可能允许,一旦查封,最後受害的还是广大的普通会员。
    难熬的三个小时期间,不时会停下来做些小活动,比如推背,一来舒展筋骨,也是为了活跃课堂气氛。课後是一个多小时的文娱活动时间,一般是先安排多才多艺的人上场表演,然後叫新人上台自我介绍和表演节目。活动过後是由所谓的过来人讲心得体会,大意是讲述自己怎样从误解到信服的转化过程,再就是大家一起合唱《真心英雄》等鼓劲歌曲。活动过後就是两个多小时的成果分享会,每天请一个至少做到大培训员以上的所谓成功人士大谈自己的成功经验和体会,他们都是一些经过千番磨砺、从普通会员一步步爬升上来的过来人,能言善辩,善於抓住和揣摩听众心理,不失时机地煽情和制造狂热气氛。
    当然,有的成功人士的讲述还比较精彩,甚至不乏真情流露。孙刚的上线领导大培训员李敏就是这样一位。她是一位长相极为秀丽的女子,年约二十七八,与孙刚同乡,也是孙刚老家到辽城经营网路营销较早的一位,先後被她及她的下线骗到辽城的多达二三十位,住在几个“家”里。成果分享会上,一袭时尚得体黑裙的李敏委委道出自己的那番不凡经历。两年前,在广东打工的她被未婚夫一个电话叫到辽城。开始时也是又哭又闹,甚至曾几次爬到窗台上,想往下跳,被人发现拉住。後来她未婚夫双膝跪在她面前说∶
    “李敏,我给你跪下了!你就相信我一次!留下来,住八天,八天後你若是还不愿意,我一定买票送你回家!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决不食言!”
    得到未婚夫的保证,李敏忐忑不安地留了下来。上课不到五天,她便由一个顽固的反抗者变成了无限代理制的忠实信徒。很快上了线,开始了自己的事业。
    为了尽快实现自己的理想,她改变了工作方法,按她的原话来说就是使之更为人性化。用一个个“计巧性”的电话把同学、朋友约到辽城後,并不强迫他们去听课和上线,而是让他们自己用敏锐的眼楮去观察、发现和体会。又在生活上无微不至地关心他们,爱护他们,与吃住在一起,现在她的那些下线都成了她的好姐妹。她说,自己完全是本著让亲友们共同发财的目的叫他们过来的,可她的一片好心却不被家乡人理解。说道这里,李敏热泪盈眶,哽咽著说∶
    “反而骂我是骗子,还说我骗了一个又一个!”
    闻此,台下听众感同身受,无不动容,抽泣声一片。见此,李敏怒目圆睁,忿然说道∶“现在让他们嚣张,几年後,我们夫妻俩开著宾士回家,用钱塞他们的嘴!”
    李敏的故事是众多成功者中较为感人的一个。通过长期灌输这种暴富理论,一个个误入虎口的青年人从初来时的坚决抵制到心悦诚服地相信,且身陷其中不能自拔。好在肖岩头脑还算清醒,因为他始终抓住传销非法这一点,清楚国家不可能给予合法化,也明白一旦陷入进去就是一条不归之路,因此九天的“培训”,无数次的洗脑,仍然没有改变他的看法,头脑始终保持清醒。
    这是一段悲喜交加的日子。起初他还天真地想过与这些人斗智斗勇,企图既了解内情,又能全身而退。可一次次地被别人批判,洗脑,甚至多次被嘲笑为胆小的书呆子,又处处被别人监视,连打个电话都有人盯著。这种囚徒般的生活使他趋於崩溃,甚至想过自杀。每每到漫漫长夜,失眠、梦魇困扰著他,回家的渴望愈加强烈。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与他同住的这些人对他都挺好,除了不准他私自给家里打电话外,平时并不会为难他。也许是因为,除孙刚外,这“家”的男女并非李敏的下线,彼此并没有很直接的利益关系。所以,肖岩是否上线,他们并不十分关心,况且肖岩的友善和真诚也缓解了他们的戒备心理,大家相处得倒挺融洽。正因为这样,当第十天晨,肖岩偷偷提包回去时,他们并没有怎麽强行拦阻,倒是气急败坏的孙刚追到了车站,要他回去向他们领导告别。但肖岩决心已定,坚决不回去。孙刚无法,也可能是友情未泯,便出去买了一袋桔子,送给肖岩。火车一响,肖岩告别了那个古城,回到南方。
    东北十天的经历令肖岩终生难忘。从所见所闻中,他发现一个颇为痛心的现象,里面的人大都是受害者,他们的进入都有一段相似的经历,且他们并不像人们想像的那样容易受骗,而是经过了一番抗争和观察,彻底信服後才交钱上线。他们对加入後能暴富的信心如此强烈,以致许多人都把亲戚朋友骗去,形成一种家族式传销,造成无数的家庭和社会悲剧。
    说道这里,肖岩的眼楮湿润了,他又想起了那座城市和那些还在做著暴富梦,不可自拔的人们。
    故事听完了,文轩默然无语。他早就猜到肖岩北上的经历一定不平凡,没想到会是这样。肖岩异乎寻常的深沉成熟,无疑应归功於这段有点惊心动魄的人生阅历,所谓不幸中的万幸。他轻轻拍了拍肖岩的肩膀,打趣说道∶“这不是好事吗?俗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神秘的传销内幕被你小子捅破了,又没被骗走一分钱,真是爽翻了!以後一定要把它写出来,那可是一个很好的题材,你不写我愿意替你写。”
    听到这个,肖岩破涕而笑,甩甩飘逸长发说∶“好了,不说这个,下午你没事吧,我们去打网球,校园後面有个网球场”。
    文轩很羡慕别人在网球场上挥舞球拍的潇洒姿势,但他却连球拍都没摸过,便欣喜地与肖岩进去打了一场网球。可他的球技太差,要麽发不好球,老是触网,要麽就是打偏,甚至飞到外面去。肖岩笑个不停,只好一再手把手教他。折腾了很久,总算有了一点点进步。见文轩累得满头大汗,肖岩只好让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