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遇林勿入(下)
作品:《仙剑奇情》 “因为修师叔自感不敌楚大先生自成一路的‘狂接舆’剑法,”丁情话声苦涩。“若不用‘剑一’自救,当时倒下的可能就是修师叔了!”
李逍遥自然知道“剑一”指的是圣灵剑法第一式“无尘无垢”。而他与灵儿以及苗疆长老姬灵通也会圣灵剑法中的第二式“无色无相”,是以并不陌生。由於圣灵剑法他所知甚浅,又尚未悟到精髓所在,每觉使用起来不及乱剑诀来得畅快淋漓,何况他只会一招,对敌中往往不大好用。有时心里暗想:“我觉得圣灵剑法好像不怎麽屌。”
但他终是好剑之人,此时听到“狂接舆”这一路剑法,却是从所未有的新奇,不禁问道:“怎麽没听说过啊?”
“你这就见到了,小子!”楚大先生狂笑道。“有一天我梦到赤将子舆在火中舞剑,邀我相斗,一连睡梦三天三夜,悟得狂接舆这门剑法。你们三个小辈看好了,对付尔等我只用一招就够了!”
李逍遥赶紧问道:“你是表演给咱看呢,还是要顺便把我们给劈了?”楚狂生道:“这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话声未落,眼光登时狂暴起来,大叫一声犹如虎嗥狮吼。李逍遥先已盯住楚狂生手中的湛卢,眼见剑光激起,情知刻不容缓,哪里敢等待楚狂生使成剑势,抢先以木剑截击,发力使出乱剑诀之“乱象纷呈”,心道:“快过你!”
却忘了那只手余患没消,用劲稍甚,竟把木剑甩脱了手,哎呀一声叫,懊恼无比:“都忘了我手废了,还耍啥剑哪?”但见“啪”一声响,那支木剑离手飞出,居然打在楚狂生额头上,後者哎唷一声捧脸,剑势未成,只把湛卢抵住李逍遥咽喉。
李逍遥不禁奇道:“咦……这也能打到你?”楚狂生用脚把木剑撩得远远的,怒道:“我正在专心思索该用哪招教训你们,你居然没等我想好就先出手了。真是太损人面子了!”李逍遥连忙赔声不是,乱眨大眼,问道:“那你到底想好了没有嘛?”一边随口敷衍,一边把手转到背後,暗打手势叫灵儿和丁情赶快趁机开溜。灵儿见他不走,却哪里肯溜?
楚狂生不耐烦地撂下一句:“随便罢!”翻手撩剑,眼光炽气大盛,李逍遥看不清剑势来路何在,正自不知所措,无意中触及楚狂生射来的目光,脑为之旋,眼前霎然出现熊熊大火,舞动若幻的赤焰犹如潮水般涌将上来,到得李逍遥眼前突然回卷而收,焰影中闪出一个舞袂挥剑的煞神,陡地跃入他睁得大大的眼瞳。
李逍遥惊得嘴都合不上,耳边只听得楚狂生断喝一声:“小子看清了,这招叫做‘火舞风云’!”李逍遥看是看清了,可是没办法躲。灵儿见机得快,急唤金刚咒抵挡喷射而来的狂烈剑气,便在这电光石火的一霎,丁情叫道:“他借湛卢之锋催激剑势,挡是挡不住。快使圣灵剑法!”他曾见到灵儿使过一招圣灵剑法,晓得此刻惟此方能与楚狂生抗衡,便及时出言提醒,只盼还来得及。
却与灵儿的想法不谋而合。她虽没丁情那般老练,心思却灵慧、缜密犹有胜之,先已留意听到丁情谈论修、楚比剑的那番话,尤其记下了丁情提及修剑痴以圣灵剑法中的一招驱退楚狂生的诀窍,当时便已想到要退此敌除非用圣灵剑法,舍此别无选择。她手中除一支箫之外,并无可用的兵刃,势已不容多想,默唤金刚咒帮李逍遥护身的同时,以箫为剑,使出无色无相的“剑二”。
楚狂生哪里料到这小姑娘也会一招圣灵剑法,顿然目眦尽裂,大叫一声:“又是圣灵剑法!”哢嚓一响,灵儿的碧玉箫被他剑气摧成无数碎片,倘若灵儿使的是剑,楚狂生此刻岂有命在?
趁楚狂生心神大乱之时,灵儿拈手提诀,朝他眼前急晃数下,便如用手指画圈一般,娇喝一声:“眠!”楚狂生双眼登时迷糊起来,剑招半途而滞,却不知这一霎眼间中了灵儿的“回梦咒”。
“闪啊!”随著李逍遥一声叫唤,三人手互牵握,他展开身形,使上了风魔天下轻功,带了灵儿、丁情两人飞也似地逃出这间破庙。
丁情道:“忘了把彭师弟带上,只盼楚大不至於滥杀无辜……”李逍遥道:“忘的东西多呢,我的木剑丢在里边都来不及捡,还有湛卢……”灵儿问道:“那要不要我回去捡?”李逍遥担心楚大先生转眼即醒,摇头道:“得了罢!”
一阵风般掠到竹林里,顾不上喘口气,都急於寻找楚香玉和宋香柠的行踪,可是竹涛如瀚海茫茫,遮天蔽地,一时难辨方向,怎知楚香玉往哪儿走了?正盲目兜转间,忽见前边青雾淡逸,一人横剑凛立,眼光狂烈,乱发飘动,赫然正是楚狂生!
“楚大!”李逍遥以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叫带出了三人满心的惊骇绝望之情。便连灵儿也大吃一惊,心念急转:“哇,他怎麽真的转眼就醒来了?”
丁情苦笑道:“单凭一招圣灵剑法,又没修师叔那般的功力,看来不足以打退此人!”灵儿试唤法咒,除金刚咒尚能用以自护以外,竟无一项攻击的法术应验。她不知道这是因为楚大先生身怀异禀,不惧法术所侵;抑或是因为自己心念混乱,所以不灵。一时未暇去想明究竟,听见李逍遥说道:“最要命的是,灵儿手上没剑,发挥不出招数的威力。”这却也是实情,无论怎样的剑招,总也须得有剑才能发挥出剑招的威力。赤手空拳,又怎能指望以剑招致敌?何况对方是那样的剑术高手!
情急之下,李逍遥蹦将出来,手捏剑诀,喝一声:“龙啸九天!”丁情见他这般举动,知是要使“御剑术”,但想李逍遥侧重的是纯靠仙法驱动的玄门剑器,并不像其他蜀山弟子那般随时都能以一身精纯的剑术修为御剑於掌。而那楚狂生绝非巫道神魔,李逍遥要以玄门剑器对付他决然不能成功。丁情既知不成,待要提醒已迟,李逍遥喝声未落,应声而来的不是满天剑芒,而是那狂发乱舞的身影和一道湛卢的厉光!
“狂接舆第二式──狂龙啸天!”
楚狂生这一剑带出的不是那焰舞如魔的幻像,也没刚才那般变化繁复,虽只一剑成势,却更见凌厉难当。李逍遥仰头等待仙剑露面,却望见楚狂生如从天降一般举剑劈落,来势猛烈已极,直摧得四周竹树纷折,倒塌一片。只骇得腿都软了,竟忘了躲开。
其实他们三人都躲不开。李逍遥眼光无意中低扫地面,掠见三人的身影顷间已笼罩在那激烈的剑光之下,覆盖百尺之地,临此万钧岳压,却哪有半点转寰之地?
但就在剑光临头之际,只见灵儿手里已抄起一根竹竿,旋舞若涟漪荡漾,霎那间竹梢已迫至楚狂生咽喉,仗著竹竿甚长,得以後发先至,剑势缥缈,宛如雾花水月,自下而上,顿时穿破满空剑气之网,攻入楚狂生的门户。这一招自然又是“剑二”之无色无相。
说来也奇,楚狂生原本其势万顷的剑招在圣灵剑法之下又瞬即式微,便似刚才一般黯然失色,破去无痕,然而湛卢的锋芒激射之下,灵儿手中竹竿也登时迸裂而开,节节摧去。她迅速松手,双脚连连飞踢,将满地的断竹接二连三地送向空中,便如飞箭流矢一般激射楚狂生掠在竹林梢头的身影。
与此同时,竟唤风咒见验,虽无攻击之效,但更加剧了竹飞如箭的去势,趁楚狂生被阻得一阻,忙於挥剑招架之时,三人又即逃跑。
但没逃多远,背後剑气凛凛追来,不断摧裂身旁竹枝。李逍遥惊道:“真是穷追哦!”丁情突道:“我也会一招圣灵剑法,可惜眼下无力使用。此路剑法繁难之极,急切间无法学会。要不是这样,便教给你们……”李逍遥苦笑道:“别想了,除非他肯坐下来等上一等……”
“为什麽不能?”没想到楚狂生截断他的话尾,狂笑道:“还有多少好招便拿出来给老子看看!”笑声摧得竹叶纷纷坠落,便在李逍遥等三人愕然之际,呼一声掠响,楚狂生已落在面前,湛卢一横,斜伸在身侧,挡住去路。
李逍遥不禁心中骇然:“这家夥不但剑技厉害,连轻功身法也恁般了得。却叫我怎麽逃嘛?”其实楚狂生身法虽快,原也比不上李逍遥的“风魔天下”。只是李逍遥终究是带著丁情和灵儿同走,身法不免受滞,才被楚狂生截了下来。
楚狂生目光越发显得炽烈,瞪著面前这三个小辈,说道:“再使一招圣灵剑法给本狂瞧瞧!”李逍遥虚声恫吓:“再使一次就挂了你啦!”楚狂生一脚把他踢开,哼道:“你不懂剑,给我滚一边去!”转过脸来,只盯住丁情和灵儿,气息急促地说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圣灵剑法是我从未想象过的神奇绝学,虽然你们使的剑招不怎麽地道,刚才这小姑娘所用的剑法竟异乎於修呆子那招‘无尘无垢’,不知是什麽名堂?”
灵儿急於去搀扶李逍遥,却被湛卢横胸拦住,从楚狂生那执拗的眼神看来,若她不回答就一定过不去。情不得已,她只好答道:“是剑二。”楚狂生一怔,“无色无相?”灵儿趁他发愣,赶快低头溜到了李逍遥身旁,见他摔得昏天黑地,半天爬不起,连忙拉他起来,心疼地问道:“逍遥哥哥,你要不要紧?”
李逍遥指了指心口,愤然道:“这里疼!他奶奶的,居然说我不懂剑?这真是太伤人了!”其实他手伤之後,没办法使剑御敌,而楚狂生从没见过李逍遥使剑,是以只道这小丑模样的少年除了插科打诨以外,没别的本事。他又心气极高,从不把别的剑士放在眼里,除非是修剑痴那样能凭真本事打败他,方能稍得他的尊敬。
李逍遥被那句话刺得难受,没理会身上疼痛,拽著灵儿衣衫,忿忿的问道:“灵儿你说,我懂不懂剑法?”灵儿默不作声,只忙著帮他拍去身上尘土。李逍遥怒道:“说嘛,说老实话给每个人都听到……”灵儿捺不过他连番催促,只好老老实实地说道:“懂些的。”李逍遥噗出苦水,心中懊恼已极:“什麽叫懂些?原来说实话是这麽伤人……”
“不要胡搅蛮缠了,否则我杀了你这小瘸子!”楚狂生把湛卢朝李逍遥一指,吓得他直楞,却不屑於多瞧这小丑,转面望著丁情,说道:“使出你所会的圣灵剑法来,若能胜得了我,便放你走!”
丁情苦笑道:“第一,我们三人的剑术与你楚大先生相差太远,便是使出了圣灵剑法,也胜你不得。”楚狂生笑道:“倒是实情。不过我可以划地为线,若你的剑法能逼得我後退逾线,也算你赢。这个比法该算给足你们便宜了……那麽第二呢?”丁情道:“以楚大先生的位份,再加上你有宝剑而我们手中空空,和你过招不论怎样我们这些小辈都占不到便宜。所说的第二点,只怕要令你失望了。晚辈眼下伤势在身,无法以圣灵剑法献丑。”
楚狂生果然失望,眼光一厉,说道:“那我就杀了这对小男女,把你丁情带走!”丁情心中一凛,沈吟无言。李逍遥感到杀气陡炽,忙道:“丁大哥,让灵儿跟这狂人斗一斗罢!”丁情犹未回答,楚狂生已自笑道:“狂人?说得好!”湛卢斜伸,指著灵儿的鼻头,喝道:“小丫头,就给你这个机会!”灵儿被他喝得一愣,随即问道:“还使剑二吗?”丁情把话接了过去,轩眉道:“不,我教你剑三。”
李逍遥大叫不公平:“枉你楚大还自吹是什麽剑术前辈!拷,你使湛卢宝剑,仗著兵刃犀利占尽了便宜,却叫我家灵儿小妹妹拿啥家夥跟你耍嘛?你真是!”
“唰!”一声响,剑光稍闪即落,却削下两根竹棍。楚狂生踢了一支给灵儿接著,自棹另一根,说道:“不要说我楚大占你们小辈的便宜!”把湛卢往地上一掷,插入土中仅露半截剑柄。李逍遥不禁紧盯地上剑柄,心下暗转念头。
但见楚大先生盘腿坐地,闭目养神,无意旁看丁情向灵儿传授剑招。李逍遥的脑袋突然从楚大先生脸旁探了出来,歪头瞧了瞧,又抬起一只手朝楚大先生眼睛前方晃了晃。“可别偷看哦!”
那只手还未收回,倏地便给一道袖风卷住,呼一声荡将去,李逍遥急欲跳开,不料那道袖风斜撩下来,往膝弯处捺个正著,不等他站定了,便扑一道劲风拍过去,李逍遥忙使风魔身法欲避而过,却受暗劲牵引,不自禁地翻转筋头,重重地掼落一旁,半天没挣扎起来,心下既惊且恼:“你妈……”
楚狂生眼皮低阖,口中斥道:“你这窝囊废,滚远点儿!”李逍遥心中怒极,把手一指,借题发挥道:“你偷看哦!警告你可别趁机睁开眼……”拍一声响,又莫明所以地掼起跌落,连翻数个斤头。耳边传来楚狂生的一声冷哂:“待会儿若那小姑娘输了招,某家第一个要灭的就是你这窝囊废!”李逍遥闻言一怔,大眼乱转,只见楚狂生已旋身转开,依旧坐地席膝,却换了背对著丁、赵二人。显得是极为自负,不愿稍留小辫给旁边那小丑来揪。
殊不知李逍遥这一番搅乱,便是为了要让楚狂生既无偷看丁情授招的机会,又要搞得他片刻不得安宁,好给灵儿增加一点赢面,也算用心良苦。虽因而吃些苦头,倒无怨言,只是楚狂生既转身背对,便没了给他挑刺找碴的口实。
灵儿见李逍遥被楚狂生连摔数下,不免心疼,哪有心思留意学招,只是转头去望。丁情看出她分心旁顾,低声说道:“一心不能二用。”灵儿回过脸来,定了定神,只见丁情强忍伤痛,悉心地给她讲解剑法,并且比划以示。
“下者以力使剑,中者以气使剑,上者以意使剑……”丁情传剑之时,话声亦飘入李逍遥耳朵,他心念不由一动,暗觉这番剑理似与他所知的蜀山剑法并不相类,记得羽云曾说蜀山剑术素重“以气御剑”。而在丁情眼中似仍不属於至上乘的境界。“剑由意发,是上上乘的剑法。观乎姑娘所使的那招‘无色无相’,另外还有小师叔那一路乱象纷呈的剑法,在丁情看来已接近於有剑意、无剑招的境界,只是还有招数、有形迹可寻,也很合剑道。但只有无迹可寻,达到无的境界,方为杀神之剑!”
“因为神的境界本身就是虚无,”李逍遥眼下修为尚浅,犹未尽悟丁情所说的道理,隐隐的只觉这番话合乎他向来但求无拘无束的心性,也即顺耳得很。却不知这便是武学中的至道。丁情又接著说剑:“只有剑意虚空并且破碎这虚空,超越凡间一切拘碍,浑然忘我,极限无存,才是杀神的剑法,也即是剑术的无上至境。仙家剑术无不取道於老庄之说,然道生一,一生万物,仍是有形,惟‘无’方是万象本源。天地间一切的‘有’均源起於‘无’而又终结於‘无’。圣灵剑法的至圣至灵便系於无我、无神、无情、无万物之虚无缥缈。惟此方为圣,惟空方为灵。剑意空冥,玄而无极……”
李逍遥越听越不懂了,心下忽想:“跟朝廷忙於痛贬的邪教歪理差不多罢?”忽听得楚狂生话声传来,微喟道:“惟‘无’方是一切的终结。这样的剑意,那天我在修剑痴那里只味到了几分,可那已经是我见过的最无敌的剑招!”顿了一顿,沈声又道:“当时我的心情可说是万念俱灰!”
丁情也自神往。“修师叔大概已接近‘空无’的境界。每当我想起他老人家那一招‘无尘无垢’,便感遥不可及!”
李逍遥更想:“我都神往到忘了找碴儿了……”正要找碴儿,楚狂生头也不回地说道:“可是这样的剑法,绝非蜀山派!”李逍遥味出话中含有质疑丁情之意,不禁想:“对呀,我也觉得丁大哥的道道儿似是挂蜀山派的羊头,不知卖哪家的狗皮膏喔……”丁情却淡然道:“丁情所说的这一招,就是圣灵剑法的第三式。剑意无宗,无名无实。”
“好一个‘无名无实’,你这个蜀山派的叛徒!”
随著一声远远掠来的脆叫,楚狂生手筋忽紧,沈声道:“有人来搅局了!”李逍遥跳起身来张望,并没见到幽篁深处的人影和刃光,只觉满地落叶无风自动,纷飞起舞,带出浓浓的杀气。
蓦然之间,扑簌簌的破风之声穿林越隙疾传而来,四下飙近,李逍遥转头乱望,突觉眼前刃光骤密,直教汗毛倒竖。定睛一看,登时变色而呼,四面八方激射而来的却是数不清的利斧!
这阵飞斧来得急骤如雨,李逍遥急忙拉著灵儿纵上竹梢,躲避开去,另一只手伸去拉丁情时,却握了个空,顿吃一惊,到得竹梢头上,低眼掠见丁情被一道捕犬的铁丝圈索套脖拽翻,他欲挣扎之时,竹丛中又射出数条套索,分别缚住他四肢,一溜烟拽得飞快,瞬间已被拖入竹丛深处。丁情原本已是身受重伤,猝遭突袭之下,哪有半点抗拒之力?
李逍遥大惊,急欲下来抢救,却见身底下飞刃穿梭交织,破风之声不绝於耳,却落了满地的短斧,砍得无一处插足之地。李逍遥和灵儿不禁相顾骇然,皆想:“刚才若是跳得稍慢片刻,岂不是已经被剁成肉泥了?”待要跃下地来,但见刃光犹炽,数十柄短斧又抛掷而来,却不落地,半空中兜转一圈,阻得李、赵二人无法跳落,扫空了大片幽竹,又飞回那数十个窜出来的绿衫人手中。
李逍遥一时缩不回舌头,见那帮人身手利索之极,使斧的功力更是妙绝狠极,他不禁叫了声:“好家在!”随即想到:“好像是冲著丁大哥来的……”眼光往下边乱寻,只见楚狂生不知何时又坐回原处,身姿神态犹如先前一般毫无改变,就像什麽事都没发生一样。那骤密的飞斧也无一柄能沾到他身旁,这等功夫便连李逍遥也不由的大叫稀奇,原本暗怀的不忿之感也油然消释。
乱刃闪烁间,竹荫中有人喝道:“楚大先生,这没你什麽碴儿,莫理闲事!”李逍遥一怔,低眼扫见满地幢幢人影,数十人各持斧钺,远远地围楚狂生一圈,满怀戒备地缓步後退。似是无意攻击楚狂生,只是要防他去追抢丁情。
楚狂生冷哼道:“这群贼崽子,却来搅黄了老子的兴事!”话声刚落,已棹起竹棍抡扫一圈,喝声:“怒剑啸狂沙!”满地沙尘应声而起,宛如飓风狂扫,从他所在的圈心激荡开去,轰天席地,摧倒竹树无数,忽喇喇推出七八丈开外,那干绿衣人哪里逃得及,全死了一地。
李逍遥见到这一招的惊人声势,顿时变色道:“灵儿,幸好你没跟他打,看见了吧?都死光了……”话未说完,突听灵儿说了一句:“还有一个。”此时他俩正栖足於竹梢,低眼瞧去,只见狂尘淡消之处,缓缓现出一个凛立如岳的人影。
“陆象山,”一排无形的肃杀之气推涌落叶而至楚狂生席坐之处,荡然而消。尘埃中传出楚狂生那灼然而烈的话声,也顷刻逼至七丈之处那人耳边。“好久没见你露面了!”
飘移不定的竹间余尘犹似晨雾淡而未消,但见那人身形高瘦峻拔,宛如一树孤杨,里穿酱衫,腰结蟒带,外披一件宽长及地的开襟绿袍,负手而立,端是威而不怒。听见楚狂生头也不回地叫出他的名字,那大汉只微微一哂:“楚大,你杀了我的人,莫非想为丁情出头?”
楚狂生话声更见激越。“在林天南的师弟当中,素闻你陆老六的万象刀法已隐然有了足与林天南分庭抗礼之气。我倒想见见!”
李逍遥掏那摞驿报找排名,一瞧便已咋舌难下。
一品居武林风评榜,列陆象山为第十三。
陆象山微微摇头,凝目瞪著那个席地而坐的背影,说了一句:“怎麽说你楚大先生也算与我侠客山庄有些渊源。”言外之意是,你本不是外人,却做出令我为难之事。
楚狂生凛声道:“想必林老倌儿只道有你这把刀镇在此处,便足以确保能捉住丁情了是吗?”他提都不提楚二公子那层渊源,显然是不把陆象山视为“自家人”。陆象山又如何味不出?却只一哂:“难道你楚大不这麽认为?”
楚狂生眼光一炽。“我不这麽认为。”
李逍遥凑嘴到灵儿耳边。“我是这麽认为的……咱们快乘机去救丁情。你认为呢?”
灵儿妙眼眨了眨。只听得陆象山话声微沈的说道:“我认为,你楚大虽然狂,但不会蠢到自以为凭你眼下这只左手,就能反客为主,令我陆某人无功而返。”
楚狂生脸上现出疯狂般的笑容,说道:“本狂便是要用这只左手令你山不象山!”倏地探手,闪电般地便伸向插在地上的湛卢。陆象山只是看,没有动,从他那闲情逸致般的神态,也看不出一丝想要出手的意思。
霍的一声掠响,竹间竟飞落一条长索,夭若惊龙,斗地卷住湛卢剑柄,急拔而去。楚狂生却抄了个空,眼神一厉,几乎呲牙裂嘴,疯也似地窜身扑起,便要追剑。但见两道身影迅急之极的从竹梢跃下,一左一右,抄向那道擦地急飞的绳鞭之影,楚狂生抬眼扫去,认出正是那对小男女。
李逍遥一个大阔步的起落,蓦地踏足踩住了那道飞索,内劲一沈,压於足底,教那人急拽不走绳头所缠住的湛卢剑。但他竟然小觑了那人的反弹之力,猛地里劲气回涌,绷绳跳荡,李逍遥还没站稳了脚跟就被甩了一跤,只跌得七上八下,满天飞星,伴之以铃儿叮当响。
那道绳鞭又急曳而走,倏地一跳而起,半空回旋收拢,唰一声落入一个骑马的蒙面人那皓白如玉的手上。随著一声银铃般的脆笑:“左右开弓,两手皆不空。”李逍遥眼睁睁地看著湛卢随鞭飞向那只美白的手心,徒自焦急而已,却哪来得及?
但见半道里撩来一支竹棍,抢在那人抄手棹剑之际,先一步挑飞了连绳的湛卢,抄个正著,翻腕急转得几下,甩脱了剑柄上的绳套。李逍遥望见灵儿得手,不禁欢叫一声,跳起身来,冲那蒙面骑者笑道:“月乳,你赶来起尾注,没料到你自个儿的尾注也被撬了罢?”笑得正欢,却啪的一声挨马鞭抽了火辣辣一嘴巴,眼前火星乱闪。
那蒙面人顺手丢了马鞭,发指戳向灵儿掠空飞上竹梢的身影,杏眼圆瞪的喝道:“小丫头,我叫你起尾注!”灵儿不知此人独家真传“一阳指”的厉害,一时只顾著护住刚到手的湛卢,却忘了运用金刚咒护身。便在那骑者提手发指之际,李逍遥滚地扑来,一记风魔神腿宛如秋风扫落叶般的飞撩而起,心道:“所谓‘射人不如射马’……”这一脚撩到马臀下,虚闪而晃,身形急旋,打著兜儿拔地蹬腿连环,犹如擂鼓一般的猛踢马臀。
那蒙面骑者察觉马屁股後有人捣鬼,却哪顾得上发指戳灵儿穴道,大声怒叫:“这小冤家……”话刚脱口而出,李逍遥已劲踩那马,踢得一溜烟狂奔,带了那个手忙脚乱的蒙面大姑娘飞也似的遁入尘土飞扬处,转瞬没影。
李逍遥哈哈大笑,望著那骑消失之处,叫道:“悠著点啊你!”声犹未落,灵儿便即惊叫:“小心!”李逍遥转脑袋瞧时,右肩一沈,如负重载,几乎站立不住,抬起眼皮,只见那个孤杨般的汉子不知何时已立在眼前,闲淡的打量他一两眼,目光落在灵儿手里湛卢上,说道:“那位姑娘,把剑给我。”李逍遥肩头被那人随手一按,半边身子一时没了知觉,心下虽惊,口里却叫道:“灵儿别睬他!”
陆象山皱眉道:“此剑是我侠客山庄之物,理当物归原主。”李逍遥正没做理会处,一道劲气陡地推涌到陆象山身後,荡起大团烟尘,楚狂生眼神狂迷地笑道:“剑为百兵之王,惟胜者得之!”
蓦然间剑气大炽。
便在剑气狂风暴雨般笼罩来时,李逍遥只觉肩头一松,随即跌出丈外。陆象山反手拔出一口青碧碧的平头狭刃刀,头也不回,便在剑势凛凛侵至背後不过七尺之处,正好摄入他刀长的范畴之内,随手一刀斩地,一霎眼间万象纷现。
楚狂生大笑道:“我等你出手好一会了,姓陆的!”李逍遥赶紧爬到灵儿脚边,溜得飞快,叫道:“丫,没咱俩的事儿,快溜罢!”灵儿将他拉了起来,未及作声,便见刀光与剑气霎然相交,一时间狂尘滚扬,瞬间湮没了陆、楚二人的身影。
两个少年还没反应过来,斗地大团劲尘扑面推来,将他们撞得直跌出数十尺外,滚了满身的土。
李逍遥朝天连踹三脚,借势纵起身来,顾不上拍打身上尘土,拉著灵儿道:“快闪!”灵儿正揉眼睛,忽听得一声狂笑传至身畔,却是楚狂生的声音:“把宝剑给我!”她勉强抬眼,蓦地只见乱发飘舞,楚狂生已欺得近了,再瞧陆象山时,却提刀闲立一旁,看似悠然,其实暗采守势。刚才那一招似乎没分出高低,而陆象山守势中又暗含进取之著,显是要见机行事,静观其变,此人的城府无疑深於楚狂生许多。
灵儿晓得没一点把握能保住湛卢不得而复失,连忙交到李逍遥手里,说道:“快跑!他追不上你……”李逍遥猛地反应过来,脚下步法变换频仍,霍一声已倒退七八丈远,却教楚狂生扑了个空。灵儿提著竹杖正要跑时,楚狂生却把竹棍向她一拦,沈下脸道:“不把宝剑还我,就逮你这小妞儿抵数。看那瘸王八还不还剑!”
“你妈才是瘸王八!”李逍遥骂还一声,心下却大是犹豫,暗忖道:“宝贝妞儿和宝剑比,自然还得是妞儿更宝贝。若他扣住灵儿这宝贝小娘,老子只能乖乖拿宝剑交换……有何话说?”
正觉沮丧,不料灵儿提竹杖斜指,左手拈指举在头顶,捏出一个娇滴滴的剑诀来,嫩声说道:“楚……楚大前辈,你说话算不算?”楚狂生怒道:“何时见过本狂说话不算来?”灵儿慢声细气的道:“那你就划一条线罢。”楚狂生一怔,奇怪地看了看这嫩生生的小妞儿摆出了剑势,随即明白:“小丫头,原来你还想比划比划!”
李逍遥方才吃了一惊,忙道:“丫,那招你学会没有啊?可别乱比……”灵儿朝他望去一眼,用自信的眼神给了他一个定心丸。随即转回眼波,向楚狂生投来挑战般的眼神,又加上一点儿催促之色。
楚狂生自能读懂她那会说话的眼神,目光顿炽,说道:“好,就给你这不知死活的小丫头划下道儿来!”棹著竹棍,随手一挥,身後七尺处划下一条深深的直线,眼光仍瞪著灵儿那不动声色的脸容,笑道:“我就接你一招,若能把我逼出这条线外,便算你占了便宜。”
灵儿点头道:“你可别赖喔。”迈进一步出剑,势成一招虚无缥缈的圣灵第三剑之“无名无实”。陆象山原想趁机去抢回李逍遥所拿著的湛卢,但见那娇怯怯的少女竟敢挑战楚狂生的剑术修为,一时不明虚实,只觉既奇怪又好笑,忍不住留在原处侧目旁观,心想:“小丫头看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虽说天真得可笑,其勇气倒也可嘉。但她想是不知楚狂生为何人,居然向他挑战!唉……可惜一朵嫩蕊转眼便被雨打风吹去,奈何?”正自唏嘘,待见那少女使了一招没头没脑的剑法,非但莫名其妙,更无半点劲道,只像是小女孩儿拿扇扑蝶耍儿般,竟稚气得可笑。陆象山不禁一怔,随即变色而想:“使这种没劲没力的剑法跟楚大交手,真是太儿戏了!”
李逍遥也自乱抓脑袋,不明所以然。但就在楚狂生提手发招时,灵儿突然飞步後退,倒移八九步远,竹棍竟然脱手飞出,啪一声打入楚狂生将成未成的剑势之中,李逍遥和陆象山正瞠目间,楚狂生脑中已将所有能想得到的剑招全过了一遍,竟无一招能够化解灵儿那随手一掷。由於竹棍瞬然即到,他正苦思冥想破解之法,连躲闪也浑忘了在脑後,暗觉这一招又是无可破解,正绝望中,突然脑中闪出一个绝无仅有的化解之法,那便是“退”。
李逍遥哈哈大笑,手指著楚狂生脚下,说道:“你出局了!”楚狂生避过那根竹棍,闻声一凛,急忙低头看时,果然已在那条直线之外,刚才不知不觉之中,竟退出了九步。
在陆象山愕然而视的目光中,灵儿只朝楚狂生瞥了一眼,抿著小嘴,挂著胜利的笑意,脚步轻快地走到李逍遥身边。李逍遥看见楚狂生脸色惨然,额冒豆大的汗粒,呆立不动,似是被灵儿那一招抽去了魂般,良久未能回神。其实李逍遥也觉大惑不解,拉著灵儿问道:“丁情的这一招‘剑三’我是见过的,怎麽跟你使的全然不同啊?你搞啥鬼啊?”
灵儿妙目霎闪,双手轻松地背在腰後,悠然道:“他没来得及教完给我啊,不过我按著他所说的剑理,学你在庙里扔木剑,反正是‘无名无实’呗!没想到就赶他出局了……”李逍遥回味著丁情刚才那番话,隐隐觉得似有所悟:“难道……又或者……莫非……也许……抑或是……真的能无招胜有招?”灵儿所悟到的“无名无实”正是丁情来不及说完的至理,不拘泥於任何门派和任何招式,随手挥洒,不求形似,不论用怎样的打法,只要应对随心,即便是信手拈来的随意一掷也能够致胜克敌。由於楚狂生太拘泥於有形的剑招,一迳钻牛角尖去苦想破解之道,却忘了其实想都不必想,以他的功力原本就远胜於赵灵儿,只须随手一打,不必後退便能打掉那根飞掷来的竹棍。
然而就算是丁情,甚至修剑痴也仍然拘泥於圣灵剑法中有形的招式,灵儿只听完了丁情所讲的剑理,未暇得到丁情手授剑式的所有法门,临机应变之下,因无招可循,反而更能进一步地做到了“穷则变,变则通,通则灵”的境界。而这正是丁情做不到的。这原也和她的悟性大有干系,但她也知下次再使这同样的一招“剑三”时,不一定还得用刚才掷剑的打法,具体如何视当时情势而定,才能不断的变中求胜。
李逍遥大觉兴味,忙道:“好灵儿,哪天你得和我挑灯夜谈,好好把你所悟到的剑理跟我讲透才行……不过我们现在还得先去找回丁情大哥,有很多疑问需要从他那里掏因由。”灵儿点头道:“去罢!”正说得高兴,陆象山突道:“去之前请先砍我一剑!”
“好啊!”李逍遥提剑欲砍,但又停手不发,转脸问道,“为啥要我们砍你?”陆象山微哂道:“你小子刚才对林家大公子这般无礼,我不教训你,回去如何交代?但你小子旁边的丫头看来剑法不错,要教训你恐怕要先吃她一剑,但也无法可想了。”缓步踏前,敛神防备灵儿忽施怪异剑招猝击。
李逍遥愕然道:“公子?谁呀?楚大吗?不对?哦……你指林月乳罢?公啥的公啊,我晓得她是缺斤少两的主儿。”陆象山把脸一板,说道:“你也太嚣张了点儿!”袍袖一翻,闪电般探手来揪李逍遥衣襟。
李逍遥刚蹦出一句:“我不可以嚣张吗?”倏感袖风扑面,劲劲猎响,几难睁目,与此同时,拿湛卢剑的那只手也顷刻受迫,想是陆象山声东击西,仍要先夺湛卢。李逍遥晓得此人厉害,论打可不是对手,脚下却毫不含糊,一迭步法变换,拉著灵儿疾退而开。陆象山身形姿势半点没变,竟如影随形地紧缠不放。倘若不是提防著旁边这小姑娘,陆象山已大胆突进,擒下李逍遥。即便如此,瞬间增强的凛凛逼迫之感也令李、灵二人透不过气来。
李逍遥想:“我可别给他机会使什麽万象刀法。”便在陆象山攥出刀诀之时,没等他驭成万象惊峦之势,李逍遥一声:“风无形云无定!”踢脚蹦起,倏地把足尖往陆象山那微隆的肚皮上蹬个结实。这一脚来无踪去无影,以陆象山的武功和眼力,竟没瞧出来龙去脉,但他已吞气蓄成巨劲,肚子涨隆,正要吐劲发刀,绷一声响,肚皮反弹之势已将李逍遥势如急箭般的送了出去。
随著林间一声呼哨悠悠传开,陆象山眼皮抬起,扫目间那对小男女已迅疾无比地逸入风中,瞬即去得远了。这等迹近神奇的轻功不免令楚、陆二人惊而叹之。然而陆象山刀诀已成,便在李逍遥掠走的一刹那,仍不难将他截下来。当他提刀欲拦之际,脑後掠风之声倏响,似有一物穿过竹丛兜头打来。
啪一声响,陆象山感到後背挨了一下,只道是楚狂生偷袭,心头一凛,转身急凝刀势,只见楚狂生犹然立在数丈外发呆,悠悠落地的却是刚才灵儿投掷出手的那根竹棍。陆象山内力深厚,这支竹棍又无多少内劲蓄积其中,并不能伤及於他,却让他吃了一惊,想起那少女刚才掷竹的手法似是暗含“飞燕回旋”的巧劲,原来这根竹棍在竹丛间兜转一个大圈,竟然又掠了回来,无巧不成书般的打乱了陆象山所蓄积待发的刀势。
陆象山望著脚下那根竹杖,一时百念纷杳,暗忖:“若是这根竹棍换成利剑又如何?若那小姑娘发足了劲道,贯竹如矢,又该如何?”忽听得楚狂生喃喃的咕哝了一声,慑然说道:“‘剑三’的後著!”
“先学好一身高明的轻功再出来闯江湖绝对是高明之举!因为就算打不过别人,还可以逃啊。所以说,聪明人走江湖首先得学好一门打不过就溜的轻功,其次才是练挨打的内功,有这两样就吃不了太大的亏……”李逍遥大发感慨,拉著灵儿掠出甚远,眼见竹影渐疏,方才落地疾行。
回头一望,陆象山、楚狂生果然早被抛没了影儿。李逍遥唏嘘两声,想起刚才脱身虽快,但也不是没有险情,若非那根竹棍没来由地又冒出来打乱了陆象山的刀势,只怕便没这般走运了。瞪灵儿一眼,问道:“搞啥鬼呀你?”
灵儿抿著小嘴,微笑的道:“後著啊,飞过去兜回来呢。”李逍遥心中赞叹,口里却道:“你玩飞梭对吧?可是干嘛要打陆象山啊?难道你早就预见到他要跟咱们过不去啦?”灵儿抿了抿嘴,浅笑不言。她既不打算说,李逍遥便没法问下去了,暗思:“这妞儿学剑比我聪明啊,那招‘剑三’连丁情都玩不转这麽大的花样,又没教全了她,没想到她自己倒悟了出来,而且更玩得转。又比如那招‘剑二’,我耍来也不及她玩得利索,看来圣灵剑法大概跟她有缘,跟我不来电。”
其实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灵儿心思素来单纯,旁无杂念,以她的兰质慧心,灵镜天然,自然要比他更容易悟得圣灵剑法中“空无至灵”的道理,也更接近於这门玄奥剑术的神髓所在。而他一向心活念杂,思潮跳跃无常,时而汹涌澎湃,时而风浪不定,要学这等讲求灵性的剑法倒非不能,只是静心不下来,难以象灵儿那样很快就能够心领神会。学来也就倍加艰难,倒是“乱剑诀”那样随兴而至的打法深合他的天性,虽是一门寻常的无名剑法,在他使来竟然如有神助,可见世事工巧偶合,各有因缘,原也强求不来。
李逍遥正自感思丛生,不知不觉头发已如杂草一般,只听灵儿问道:“逍遥哥哥,你可知丁……丁情大哥是从哪儿学来那招‘剑三’的?”李逍遥原也想过这事,却想不通,答道:“修老五不也会一招‘剑一’吗?该不会是从蜀山派学来的罢?”灵儿呶嘴道:“你知道不是了。”
圣灵剑法并非蜀山派的武学,李逍遥自也晓得此中情由,但仍不明白修、丁二人从何处得来两招残缺不全的剑法,一时答不上来,朝灵儿笑道:“你别当我是百事通啊,这事儿还得找个机会问问丁大哥,不过他若不肯说,那我也没办法。咦,你为啥对这事儿好奇?”灵儿咬唇一会,才告诉他。“人家不是要打听我妈的下落吗?”
“你妈?”李逍遥一怔,大眼乱眨,奇道:“圣灵剑法跟你妈有啥干系?”
灵儿未及回答,李逍遥突然将她轻轻一扯,提指贴唇,“嘘!”了一声,大眼乱闪。灵儿随他眼光望了过去,只见木叶萧萧而落,风中的血腥之气骤然而浓。山景空寥,野草中扑簌一声飞出一只乌鸦,草叶曳闪的间隙,现出一块歪倒的石碑,“苦水铺”三字赫然跃入眼帘。
李逍遥正凑眼细看,突然之间,石碑後冒出一只血手,按在碑石顶上,旋即探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冷不防吓李逍遥一大跳。
他们原想抄捷径去截住那帮蒙面绿衫人,却给楚狂生、陆象山这两个扎手脚色平白绊得不少时候,待追出来时,山野空旷,雾霭苍茫,却哪里还能觅见丁情被那干人捉去了何方?
李逍遥刚才似乎听到马蹄声响,便朝灵儿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不料石碑後突然发出动静,把他二人吓了一跳。李逍遥一溜乱叫著抄枯枝乱打,嚷道:“鬼呀……扮鬼吓我是吧?打出你的原形来……”一边乱挥枯枝,一边蹦进那片草丛里。吃了一吓,不退反进,也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但若非灵儿在旁边给他壮胆,他也未必便敢这般嚣张。
但他刚跳进那片草丛,突见身临绝崖,不由得一愣。灵儿跟随过来,扫顾之下,才知这是一道临河的高崖,对岸山势险峻,莽莽葱葱,宛然龙盘虎踞。
李逍遥稍一定神,移目遥扫对岸峰峦如障,巨屏蔽天,不禁胸襟为之迫然,失声赞叹道:“好恶的一派山水!”脚下石子簌簌滚落,低眼瞧见崖边攀有一人,探出上半身,正用手扳住碑石,虽爬得艰难,手掌擦破,血迹斑斑,却半声不吭,只用一双充满恨意的明眸瞪著他。
“怎麽像要吃我似的?”李逍遥心中一怔,拨开乱草,探头过来侧著一瞅,透过那人乌黑蓬乱的秀发,看清了一张沾灰带血的俏面,他乍然一楞,两眼飞眨几下,待分辨无误,不由得叫了出来,讶道:“月乳!”
那人满身土尘,蒙面巾已经掉了,露出一张愤怒的脸容,虽有些灰头土脸的狼狈之态,却美丽得令人目眩。李逍遥看得分明,不是林月如是谁?
可是林月如刚才明明骑著马,却怎会转眼就挂在崖边?李逍遥难免奇怪,见这位一向神气非凡的大小姐变得如此狼狈,不免又感好笑,问道:“你在这儿搞什麽鬼啊?”
林月如把一口带血的唾沫呸在他脸上。
李逍遥揩脸道:“你的回答真是简洁而直接,不过我不觉得有多意外。如果你换成别的表达方式比如亲我一口,那才叫我意外到受不了……”林月如恨恨地瞪著他,似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又喘得厉害,显然这番挣扎攀爬也耗力不少。
李逍遥抹完了脸,把灵儿的衫角撩回去,蹲在崖边看林月如苦苦攀援的吃力情状,看到半条绷断的马缰犹缠在她腕间,猜到她必是因为坐骑失足坠崖,才挂在山壁边缘挣扎著想爬上来,究是出於何因,却不明白,忍不住又问:“是谁把你搞成这麽惨啊?”
林月如把那只好不容易才扳住碑石的手一挥,捏成一个粉拳,打在李逍遥脸上。
“你的回答果是简捷而有力,这种爱憎分明的个性实在是太让人喜欢了……”李逍遥的脸一仰,转眼又扳了回来。灵儿赶紧挨近来瞧,见他一只眼窝已黑。林月如怒声道:“是你!是你这坏蛋害我的爱骑一路狂奔到了这里,才刹蹄不住堕下山崖的……我恨死你了!”越说越恼,又要补给他一拳,哪料身子竟滑出崖外。李逍遥和灵儿听见她不迭声的惊叫,急忙扑过来各拉她一只手臂,拽她上来,三人跌坐在草丛里,边喘边互瞪。
李逍遥从林月如愤怒的眼光中明白了:“原来我在竹林里那一通乱踢,竟把她那只马赶到这边来了,却没料到有个崖……”眼见林月如坐骑既失,又跌得甚惨,因觉歉然,不由的说了一句:“谁知道这里有个崖……”话没说完,又一个粉拳自下而上的挥来,重重的飞在他脸上。
李逍遥的脸一仰,转眼又扳了回来。灵儿赶紧挨近来瞧,见他另一只眼窝也黑了。她不禁“呀”的一声低呼,李逍遥摆手示意勿惊,忍疼眨眼,问道:“你有没看见一只长得英俊的熊猫?”灵儿怔然道:“有啊。”李逍遥皱脸道:“主要是英不英俊?”灵儿樱口微张,愣然地瞪著他。
林月如躺在地上气呼呼的道:“丑都丑死了,还好意思在哪儿吹!”李逍遥正色道:“你打击不了我对自己的信心……”又一记粉拳结结实实地封住了他的嘴。
李逍遥头一仰,半天才缓过劲来,灵儿探头来瞧,见他鼻血长流,不禁转头向林月如怒瞪。李逍遥摆了摆手,掩鼻叹道:“大户人家对贫民百姓的迫害真叫人受不了!”一股气涌将上来,头顶冒烟,举拳正要打还,突见林月如那倔强的眼光中隐含剧痛难忍之色,看上去却有点楚楚可怜,李逍遥那一拳半途改为搔头,俯身问道:“具体哪里不妥?”林月如闭眼不理,灵儿伸嘴到李逍遥耳边,小声告知:“她扭伤了脚呢。”
“噢,是吗?”李逍遥低头察看,林月如却紧张地把他照脸一推,怒道:“滚开!”李逍遥的脸虽被推得向後一仰,却先已看到林月如一只左足拗了臼,腿踝肿了起来,似是堕马时夹镫扭伤了的。他双手握住,毫不犹豫地便给她接回了脱臼的那只足踝。这原也驾轻就熟,不仅因为曾经随洪大夫学会了跌打医治之术,奇怪的是这种感觉似曾相识。骨臼接合的那一霎间,林月如身子陡颤,嗷的一声痛叫,顿时使得李逍遥心神一荡,忽想:“记得……好象……似乎……也许……或者说……我在哪儿干过类似的一码子事儿,後来还……”
一念犹未晃过,突听得“嗤!”一声响,右胸仿佛刀钻火!一般倏然大痛。他那个念头刚晃到一半便即怪声疼呼:“还这个那个都……妈呀,好痛!”只来得及瞧见林月如从他胸膛收回手指,望後便跌,倒地时明白了:“她用一阳指偷袭我。”躺下时不巧落头枕在一块石棱上,只痛得七魂离窍,半天没定下神来,暗觉耳後热乎乎的流淌汁液,鼻际闻到血的气味,迷糊中又想:“之所以被她得手,是因为我又忘了从乾坤袋里取那件天蚕丝背心穿上……不是吹的,有谁倒霉过我?”
林月如飞快的伸手从李逍遥腰旁夺过湛卢剑,灵儿正搀扶他起身,忽感锐气唰的侵来,转脸瞧见剑光迅狠之极的向李逍遥砍落,却是林月如猝下毒手。灵儿惊道:“你干什麽?”拍出一掌,把林月如推倒,剑锋堪堪擦著李逍遥肩头砍偏了,把他身下那块大石头无声无息地分为两半,湛卢之锐可见一斑。
随著一阵吆喝叫喊声,山崖另一边的荒坡下蹄声如雨,跃出十数骑。灵儿见李逍遥闭眼不醒,心中已自惊慌,又见林月如夺了湛卢剑去,急欲抢回,又放心不下李逍遥,正没做理会处,忽听得有人招呼道:“爷,我们到处找你呢!爷儿……”林月如怒道:“这里有两个贼男女,给我逮回去!”那干骑者奔近时,只见到草丛里有个小姑娘抱著一个昏死过去的少年愣然不动,看她模样可怜,绝非林月如所说的“贼男女”。众骑者不由得面面相觑,林月如见他们迟疑不前,恼道:“你们不听我的是罢?”
一个白面俊郎君打马走近,侧头朝灵儿瞧了瞧,不禁目露惊奇之色,暗赞:“好俏的小妞儿!”扬起马鞭,顾首说道:“大小姐说的没错,这两人确应带回去好好盘问。”林月如紧绷的脸上浮出一丝满意之色,说道:“陈春师哥,这才对嘛!”转头喝令随从众骑:“十六,三八,你们一人招呼一个。快些!”
“听爷的吩咐。”应声走出两骑,左边一乘青骢马坐著个梳鸦头髻的少女,身穿青衫,背一口剑,作丫鬟装束;右边的花骢驹有一家丁模样的少年欠了欠身,向林月如恭声道:“爷儿的意思是不是叫十六妹子押这小姑娘与她同骑,奴才则招呼底下那昏过去的小厮?”
林月如不耐烦地摆手道:“三八,你真是个三八!快照做就是,问那麽多干什麽?”陈春忙道:“你们休要惹大小姐著恼。”却下马来,旁边一个背弓挎箭的黑衣少年问道:“陈七哥,你这是为何?”此人曾在桑林里露面,灵儿晓得他似是名叫蔡骏,另有陈惊云、叶翩鸿、苏笑春等几人也不是头一回见到。
陈春下马说道:“没瞧见大小姐失了坐骑麽?”转面朝林月如望了望,教一家丁把他的坐骑拉去给她乘坐。蔡骏等皆想:“被他抢了先。”苏笑春突然拉马走出,说道:“陈七爷的马鞍不好坐,我这副是新换的明驼鞍,又宽又软,大小姐坐著必舒坦呢。”陈春暗恼:“岂有此理!”
便在一干少年争献殷勤之际,那个名唤“三八”的家丁探脸凑近来瞧李逍遥,见这人似是有些面熟,不禁呆望,又见李逍遥眼睛闭合,一时不知死活,那家丁皱了眉头,咕哝道:“活的死的?”
李逍遥突然睁眼,把那家丁吓了一跳,犹未回过神来,便听见这睁眼的说道:“摆平他。”
灵儿悄没声息的伸指戳去,那家丁应声便倒,穴道顷刻被点著一指头,连叫也叫不出了。那边厢苏陈二少正自争春,拉著马谁也不让谁,挡住了林月如的视线。旁的人也没怎麽把灵儿和半死不活的李逍遥放在心上,眼见那两个让马的越争越大声,苏笑春还伸手推陈春,似要冲突起来,众人忙於相劝,没一人留意旁顾。李逍遥望定了一匹花骢马,朝灵儿低声说了句:“搞定它。”
灵儿正没主意,得了李逍遥的吩咐,立时来了神儿,猛然拔身而起,轻飘飘地落坐那乘空鞍上,抱定了李逍遥,把缰绳缠於腕间。这一下飞身上马利落已极,李逍遥心中喝一声彩:“漂亮!”睁眼问道:“下边该怎麽办,知道了罢?”灵儿点头道:“知道。”两腿夹镫,打马飞一般的冲出。那干骑者闻声回首,花骢马已如离弦之箭,疾驰而走。
李逍遥只道灵儿不会骑马,见她倒是玩得利索,不由暗奇:“她从哪儿学来的骑术?”只听後边怒声不绝,正是林月如发现他们跑了,驱策众骑来追。
灵儿打马飞驰,心想:“得沿河边走才是,免得回头找不著船了。”她虽头脑单纯,心思似一条绳儿,却总能认准死理不放弃。有时行事反而能够化繁为简,减去了许多不必要的旁枝滥节,哪似李逍遥那般一忽儿东,一忽儿西,总教人无所适从?若由李逍遥带路,少不得又要兜上几天没来由的冤枉圈子。
林月如等众骑追了一程,眼看花骢马跑不脱,灵儿正感慌急,突然炮石炸落,满地开花,一时烽烟涌起,吓得众骑惊嘶乱蹿,各皆惶然。不知是谁喊了声:“对岸有人打炮!”灵儿转脸去望,怎奈隔著浓烟层障,瞧不清对岸的情形。又一发滚雷炮轰将过来,险些儿打中了她。灵儿急忙驱骑拐往一片山坳躲避炮击,耳听得炮声的间隙传来林月如的怒叫声:“谁在轰咱?”陈春话声中带著掩不住的惶恐之情,说道:“那边是色目军阿拉伯炮的防线。咱们快逃罢,省得被鞑子官军当做是红巾匪的游骑给轰了……”
灵儿纵骑飞也似地溜到山谷里,躲进一大丛乱石巨岩後边,想起从未经历这等炮轰之险,犹觉惊魂难定,又怕林月如等追上来,不免心头惴惴,其实林月如那一夥哪里瞧见她从烽烟中闪去了何处,他们的坐骑更被那一排炮轰打得胆为之丧,载著主人早溜得远了,怎敢冒死来寻?
灵儿娇喘未定,低头去瞧李逍遥,但见马鞍上沾染血迹,先吓得失叫:“哎哟!”急忙唤了两声,不闻答应,扶他头上来瞧时,李逍遥已昏了过去。灵儿从他後脑勺摸到血渍,才知他在崖边磕破了头,待摇他不醒,又担心别处会不会被炮石溅伤,慌忙扶他下马,放在岩凹躺好,悉心察看。
待包扎了他脑後的伤处,敷药止血,忙了半天,李逍遥悠悠醒转,见灵儿在旁拈指凝眉,施以观音咒帮他回元守神。他张嘴问道:“我又怎麽了?”灵儿收了咒诀,红著眼圈望定他,小嘴微扁,语带哭腔的说道:“你……你脑瓜後边撞破了呢。”李逍遥觉得胸痛难禁,不禁哼了一声,眯缝了眼,感受不到後脑勺有多疼,皱眉问道:“那我会不会‘挂’啊?”
灵儿喂了他一颗还神丹,摇了摇头,说道:“别瞎说。”李逍遥没等吞化那颗药,就含含糊糊地问道:“那你为啥又哭丧著脸哪?”灵儿眼泪涌了出来,抬手掩目,哀哀的哽咽道:“你……你少了一只咪咪呢!”
李逍遥一愣,“咪咪?”因觉胸痛难抑,再忍不住,低眼一瞅,灵儿为了帮他敷伤,先已拉开他的衣襟,露出血迹殷然的胸脯。李逍遥只看了一看就惊叫出来:“哎呀……我的奶奶呢?”
灵儿指著他右胸一个钱眼大小的血窝窝,噘唇道:“你这里中了一阳指了。”李逍遥悲声道:“天杀的林月如,怎麽戳得这般准!”灵儿见他身子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忙柔声抚慰:“你别急,先……先躺会儿。我替你医治了呢,过些日子会好起来的。只是你现下还……还不宜多动,免得伤势恶化。”李逍遥却哪里静得下来,戚然道:“惨了,我的咪咪……”灵儿按住他,红著俏脸安慰道:“没……没什麽的。你要咪咪也没用处……”李逍遥怒道:“怎麽没用啊?那是一个点缀呀,再说它毕竟有其不可或缺的象征意义,怎麽可以少一个呢?”灵儿红著脸道:“少都已经少了。”李逍遥愤然道:“就算没你的有用,这个亏未免也吃得太大了是罢?林月如,老子少了哪处,非从你身上找回不可……”越说越来气,身子撑起之际不免牵动伤口痛楚,竟噗出一口血来,灵儿吃了一惊,连忙按他躺回,投目一瞧,李逍遥又昏了过去。
幸好李逍遥有一身阿修罗内力,虽被“一阳指”戳个正著,当时林月如毕竟未运足劲道,又给他内力卸去大半,尚无性命之虞。灵儿帮他止血敷药,在旁边守候半晌,不觉日影西斜,远处炮声早息,风中硝烟已淡。她也已疲倦极了,倚坐在岩壁上不禁打起盹来。突然间惊醒,四野已陷入无边夜色之中,草中虫鸣如奏,空山清寂,别无人声。
她不安地乱望片刻,见无异常,才稍稍宁定,回眸瞧见一双乌亮的大眼在黑暗中眨也不眨地瞪著她,不禁一怔,旋即定了定神,看到李逍遥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瞅过来。她关切的俯著上身,把脸蛋凑近去,凝眸看他,想瞧他是否有哪里不适。李逍遥兀自盯她脸上,眼睛稍瞬不转。灵儿不由得抬手摸脸颊,奇道:“看……看什麽啊?”
李逍遥舔了舔发干的口唇,问道:“你又梦见了什麽?”灵儿先是一怔,随即粉面大红,垂头含羞不答,心想:“我……我梦见一桩好可恶的事儿,怎麽可以告诉他嘛?”没想到李逍遥一脸坏笑的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哦!”灵儿红著脸道:“你……你知道什麽啊?”
“不要,不要……”李逍遥突然扮女声道。“不要你们进洞房,不许你抢走我的逍遥哥哥。”
灵儿樱口张开,半天合不拢来,妙眼呆瞪,待听得他哈哈一笑,说道:“梦话哦!”灵儿猛然大羞,扭头缩回岩影里,仍觉赧然难消,把脸蛋埋在臂窝里,急道:“你……你不可以乱讲喔!”李逍遥斜睨著她,说道:“可被我逮住了你──乱作梦!说来听听,到底我被谁诱拐进洞房里去啦,搞得你这麽著急……”灵儿摇头道:“没……没有!”李逍遥偏想知道:“说来听听嘛!看你梦得那麽激情,一定好精彩哦……”灵儿羞道:“不……不说!”李逍遥道:“你都梦到我了,我也就有权知道究竟是谁把我弄到洞房里去啦……非搞明白不可!”
灵儿任凭他再怎麽问也自不理,只把脸蛋埋在臂弯里。李逍遥憋得快炸了膛,心中一急,说道:“被你这闷葫芦憋死!”把头一抬,本想撑起身子,牵动胸口痛楚,不禁闷哼一声,又!一声倒头躺回去,後脑勺又磕著了石头,越发的叫苦不迭。灵儿吃了一惊,慌忙探身来看,见他一脸的痛苦之色,不免心疼怜惜,咕哝了一句:“可怜的逍遥哥哥!”
李逍遥咧著嘴叫苦道:“我的头好疼!”灵儿抄手到他脑後一摸,又多一肉包,不禁“啧”了一声,满眼痛怜之情,心想:“这些石头太硬了。”便坐过去,抬起他的头,让他枕著她柔软的大腿。过了一会,见李逍遥感觉似是好了些,她侧头瞅了瞅他的神色,问道:“可还疼吗?”李逍遥道:“嗯,舒服多了……我指的是枕著你香软的腿。”灵儿红著脸道:“当心我不让你枕喔。”李逍遥忙道:“别!”知她脸嫩,为免惹得她不让枕腿,没敢多言调笑。
灵儿在黑暗中默默地想了一回,眼光微瞟,见李逍遥仍然睁著眼睛,却在望天。她朝天上一望,乌云密布,不见星月。李逍遥心想:“会下一场大雨。”听见灵儿幽幽的轻声问了一句:“你……你以前就认识她了?”李逍遥奇道:“谁呀?”仍然是憋挤著嗓音,这回灵儿却没露出笑容,只垂了眸道:“是……是那位林小姐。”李逍遥见她神情忸怩,蛾眉微蹙,似是心中郁闷不乐,他忍不住笑道:“早猜到你梦中有她。”灵儿噘嘴不言,柔睫微微颤抖,竟似有泪光在眸子里一闪即隐。
李逍遥心中暗笑:“女人!”侧头瞅著她那委屈般的神情,因觉有趣,眨巴大眼道:“认识又如何?”灵儿扭头不理,李逍遥见她纤肩微动,似是要哭又没哭,晓得她是为林月如生气,倒是从未见过她会有这般小儿女情态,不禁笑道:“我又没对她好,你著啥急?”灵儿脱口而出:“可是……可是……你们……唉!”幽幽的叹了口气,又红著脸不言语了。
李逍遥苦笑道:“你看她一见到我就像要吃我的样子,再说我一见到她也火大,上辈子不知谁欠谁的,往後躲还来不及,你倒连作梦都巴不得我落入她魔掌里,真搞不懂你们女儿家!”平日他不论说什麽,即便是信口胡扯,灵儿也自深信不疑,甚至甘心被他耍过来摆过去。但这时他说得越多,分辩得越是丝丝入扣,灵儿越发心头不是味儿,垂眸不置一辞。
李逍遥本是聪明人,见她神情有异,便刹口不提了,暗想:“可别越抹越黑,都擦不干净了。”灵儿见他不说话了,心想:“我觉得他跟那林大小姐准是有点儿……那个。”李逍遥寻思:“不对呀。如果我真的很恼那刁蛮丫头,为啥总是对她念念不忘?不来电就不来电呗,干嘛还像怕啥似的花一堆口水向灵儿分辩不休?而且我觉得我好像是向自个儿解释,而且越解释越糊涂了都……”
两人在黑暗中默默地各自出了一会儿神,灵儿先转回俏脸,侧头朝他瞧了瞧,见他不时咂嘴,似是唇干口渴。她伸一根食指往他嘴唇摸了摸,果然干裂脱皮。她不禁说道:“啊……你想喝水了。”抬首朝四处望了望,但见山石岩壁之间连一棵树也没长,却哪有水?灵儿正自发愁,李逍遥道:“瞧瞧那匹马上有没有。”灵儿得了提醒,忙把李逍遥的脑袋扶到一旁,起身便去察看。
李逍遥闭眼等她一会,灵儿又急急的奔回,说道:“马不见了。”李逍遥心中暗叹,眼也没睁地问道:“跑啦?”灵儿点了点头,李逍遥没听见她做声,便把眼微睁一线,“你没拴?”灵儿小嘴微噘,眸子里满是懊悔之色,摇了摇头。
“马是需要拴地!”李逍遥又把眼睛闭上。
灵儿心念一动,却不自禁的想起婶婶曾教她的一句密诀:“男人和马一样,你不拴他就跑了。”李逍遥自摸胸口,从衣兜里觅不著烟丝,不由得叫苦道:“连烟草也没了……可悲!”灵儿却想:“这时候越抽烟,越发的要从喉里冒烟呢。”摸了摸她兜里放的一棵从船舱里捡到的纸烟,犹豫了一下,没给他。
李逍遥瞥见她妙眸里露出似笑非笑之色,不由恼道:“还乐是吧?”灵儿抿著小嘴,赶快把眼皮低了下去,走到他身旁,想了一想,说道:“你在这儿躺一会儿,我去左近看看有没水……”李逍遥忙道:“别!”不假思索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柔掌。
灵儿本要把手抽回,却又迟疑的没动弹,红著脸道:“你要是害怕,我就不去了。可是……”李逍遥笑了笑,说道:“我不是怕被狼叼,怕只怕肉包子喂狗。你一个人走远了,我可舍不得。”灵儿垂眸道:“可是你没水喝,我……人家心里不好受啊。”李逍遥心口一热,暗想:“所谓相依为命,我看也就这样子。”揉捏她那娇嫩的纤手,不觉越发心猿意马,大眼乱转得一圈,突道:“其实……不是没有润喉解渴的办法。”灵儿喜道:“有吗?”小鸟依人般的屈腿蹲了下来,靠在他身边,妙眼盈盈的望著他。
李逍遥大眼一圆,煞有介事的道:“当然有!只是……但是……可是……然而……”灵儿等著他说,可他偏生欲说还休,不免吊得她心儿忽悠难受,嗔道:“快说嘛!”李逍遥斜睨她那稚气未脱而又娇媚可爱的粉靥,笑道:“怎麽说啊?怕你不干呢!”灵儿道:“你不说又怎知人家干不干哪?”李逍遥瞅著她娇盈欲滴的妙眸,越发的口焦,脑中一乱,便大著胆子用手指头“勾”她凑耳过来,探唇到她香腮之旁,说道:“说就说,这个办法其实很灵。只须如此如此……”灵儿愕然道:“‘如此如此’是什麽啊?”李逍遥忍笑道:“如此如此就是如此如此啦。”灵儿嗔道:“什麽如此如此啊,不明白!”
李逍遥望著她那微呶的柔软嘴唇,越发口干欲吮,再憋不住,拉她靠近些,在她耳边说道:“所谓‘如此如此’就是……”灵儿还没听完就飞红了脸,本想溜开,但却犹豫了一下,垂眸道:“没听说过有这样子解渴的。”李逍遥料到这事定被拒绝,闭眼道:“早知你不干。唉,让我渴死罢!”灵儿瞟了瞟他,鼓起勇气道:“人家又没说不肯。”李逍遥一怔,赶紧睁开眼来,惊喜不已的道:“肯?”灵儿羞道:“但我……我觉得你好象胡来的。”
“哪有胡来!”李逍遥忙道。“以前有个介子推,你听说过吧?他有个好朋友落难山野,饿了几天没肉吃了,那哥们儿可真仗义,二话没说就……割肉了都。”
灵儿呶嘴道:“可也没亲嘴呀。”李逍遥笑道:“情况有别嘛!”灵儿噘了一会儿唇,蹙眉下了决心,把手捂住他的眼睛,低声说道:“可不许你偷看喔。”李逍遥感觉到两片呶著的樱唇凑近,忍笑暗想:“上当了上当了这妞儿傻乎乎上当啦!”灵儿羞道:“不准笑!”李逍遥强忍道:“没笑……哪有?”
灵儿的两片柔唇终於含羞答答的贴在了他嘴上。李逍遥心中一荡,与此同时一股奇异之极的醉意犹如电流般在他俩紧贴的身子之间畅游回旋,不知不觉他们互相搂抱,脑中一团混沌,仿佛飘然升仙。
李逍遥躺在那儿正自陶醉不已,灵儿突然把嘴唇抿了回去,抬起脸来,侧头瞧了瞧他,蹙眉道:“你……你为何把舌头伸进人家嘴里来啊?”李逍遥怕她离开,双手在她腰後一紧,揽住不放,说道:“是你先伸进来的,想是粘缠住了,所以也就有来有回,就像夫妻俩在锯柴一般你拉过来我拉过去……很正常。”
灵儿羞道:“可是……可是你为啥偷偷的解开人家胸前的衣襟呢?都……都露出来了。”正要掩襟遮胸,忽见李逍遥的衣襟也敞著,她不由张开樱口,半天合不拢来。李逍遥捏她的小手,忍笑道:“可不可以把我的裤带还给我?”灵儿低头一瞧,更是羞煞,“啊”了一声,急忙把那只柔手从他半褪的裤子里拔了出来,窘得只想溜。李逍遥却紧搂不放,说道:“你别放我鸽子啊!”灵儿不禁想起仙灵岛上被他偷窥时,他也说过这句话,情思一阵荡漾,不由自己的又软了下去,伏在他胸前,更被他那少年男子的热气迷乱了心神,便如融化了一般,哪起得来?
於是李逍遥又得快哉,但没等他得寸进尺,灵儿又把嘴唇拔开,赧然提裤,羞急交加的道:“你……你脱人家裤子干什麽啊?你坏!”李逍遥的手不情愿的从她屁股後边溜开,说道:“情不自禁之下,难免你来我往,犹如那对拉锯的夫妻你推我拔地拉得热了,除掉衣衫来凉快一番,吹个风什麽的……也很正常不是?”
灵儿虽觉上!,终是挣脱不得,又被他搂著亲热了一会,两个青春年少的身子粘缠的时候稍长,均是汗流浃背,全湿做一处。灵儿暗觉不妥,羞道:“不好哩!别给人看见了呢……”李逍遥吮她樱唇,含含糊糊的道:“没关系,有你挡在上边,就算有人也看不到我……”灵儿按他嘴巴,佯愠道:“可是……可是我光著屁股啊。”李逍遥吻她手心,含含糊糊的道:“没事儿,你把上边的衣服褪下一半,不就可以挡住屁股蛋了?”
灵儿依言照做,突觉羞不可抑,轻捶他一拳,娇嗔道:“你耍人家,我不来了。”李逍遥忍笑道:“没耍……”灵儿伏脸在他肩旁,羞道:“总之……你坏!”李逍遥正自情热当儿,感到她偷偷改变跨坐之姿,含羞夹腿,竟要避到一旁。他不禁急道:“来嘛来嘛,你别跟我玩‘仙人跳’噢,不然我火大了……”灵儿先已交拢了一双修长的秀腿,趴在他身旁,红著脸笑道:“你用诱骗的手段欺负人家,我……我不来。”李逍遥瞪眼道:“哪的话?你再捉弄我就跟你急了,怎麽可以吊人家胃口嘛?搞得人家不上不下了都……”
灵儿埋著脸只是笑,半裸的纤肩微微颤动,显是忍俊不禁。李逍遥越发的七窍冒烟,一时心下发狠:“拷!给你来一招霸王硬上弓还不得了去?”虽这般想,终因伤後无力,哪擒得住她那矫捷灵活的娇躯?
灵儿双手一按,挨身伏上他胸口,侧头瞧了瞧他那懊恼的脸色,含羞道:“逍遥哥哥,你伤势不轻呢,真的不可以……那个的。”李逍遥苦著脸道:“可还没解渴啊。”搂住她又要来亲嘴,灵儿扭脸躲避,说道:“这样搞法才……才不能解渴呢,连我都热了。”李逍遥道:“津,亦即口水。又名舌津,医学上是好东西。尤其像你这样的清纯少女的口水,真的很有止渴之效。来,再吮一会儿……”灵儿羞涩的低头,轻声说道:“可是越亲越渴啊,我都渴了……”李逍遥笑道:“那是因为你没吮我的津,来来……给些你吮。”灵儿虽觉不妥,但奈不过他软磨硬缠,又不由自主的俯下唇去。
突然之间,李逍遥两眼瞪圆,口腮鼓了起来,只愣得片刻,忙不迭地移嘴拔舌,两人各自伏倒在一边。噗出一口酸水之後,李逍遥兀自伸舌不已,转头恼道:“你干嘛吐啊?好端端的干嘛吐酸水在我嘴里呀?你就算讨厌跟我亲嘴,也不该往人家嘴里乱吐一气啊,都吸进了都……”
灵儿掩口转头,俏脸先是苍白暗淡,渐渐的又浮上了一层娇豔的红晕,凝望著他,一时柔肠百转,便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该当如何向他倾吐。
李逍遥抹了抹嘴,抬手闻了闻衣袖,不由转头望著她,见她眼眸里满是歉意,知她不是有意往他嘴里吐酸水的,毕竟关心,挨近身去,拉她转来,问道:“灵儿,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灵儿垂眸犹豫了片刻,抬起柔美的眼睫,鼓起勇气正要告诉他,忽然间身子一震,歪倒在李逍遥怀里。
李逍遥吃了一惊,抬眼看见山石後闪出一个黑影,射来一双饿狼般的目光,桀桀的笑道:“瞅了半天,你两个小家夥还没成其好事,真让人干著急。”李逍遥脱口而出:“干你鸟事?”那黑影突然逼近,眼光淫邪的瞪在灵儿那娇俏的背影上,裂嘴一笑,露出一排残缺不全的黄牙,说道:“不如老子教教你们!”说完,探来一只纹满了春宫图的大手,竟揪住了灵儿的腰带,提她起来。
这时那张狞笑逼近的脸孔已从岩影中完全露出,却是长满烂疮疔洞,连鼻子也烂凹了,留下一个骇人听闻的窟窿,端如恶魔一般。李逍遥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变色道:“你……你是人是鬼?”
那人提起灵儿那软绵绵的娇小身子,侧头瞧了一瞧,裂嘴道:“好俊的女娃儿!可惜你没福享用了,小子。”伸舌往灵儿香腮一舔,嗤溜有声,李逍遥惊怒交加,此时已看出灵儿被点了穴道,是以毫无抗拒之力。他不禁攥拳喝道:“放开她!”喝声未落,一只穿著草鞋的黑泥大脚便踩在他脸上,那人桀桀冷笑:“刚才看你小子勾引女娘们的本事,也算有点儿天份。不过,和‘四大淫妖’比,那是没得比!”
“四大淫妖?”李逍遥变色道。“就你?”
“春宫门下,”那淫恶之人搂住灵儿,又舔了她一舌头,咂嘴回味,狞笑道:“我是北海箬,人称‘万绿丛中采花狼’的便是。”
“狼……”李逍遥被那只黑泥大脚跺在头上,挣不起来,从那人的语气中暗感灵儿处境不妙,偏生自己重伤在身,无法解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大眼急转。无奈之下,只好厚著脸皮挤出笑脸道:“狼哥……狼哥对吧?”
那烂脸丑汉哼道:“你又不是妞儿,给我滚远点儿,别碍著老子解屌馋!”抬起脚来,把李逍遥踹到一边。李逍遥跌得全身生痛,却怕那淫汉先有防范,没敢稍运内力,只扮作不会功夫状,哎唷哎唷乱叫几声苦,挣扎著说道:“狼哥,大家既是同好之人,何不提拔提拔小弟?”一厢随口敷衍,一厢暗忖解救灵儿之法。
“提拔屌!”那淫恶汉子猛起一脚,照胸将李逍遥蹬在一块大岩壁上,足底留劲,将他牢牢顶住,只压得李逍遥伤口迸裂,痛不欲生。那淫徒凑嘴到他脸颊边,狞笑道:“有什麽好提拔的?”
李逍遥为了让这淫徒暂时无暇骚扰灵儿,暗打主意要多跟他说话,以分其心神,便忍痛说道:“你既是此道高手,该……该当讲究开花散叶,多留点儿传人嘛。像我这样有天份的年轻人,命中注定乃是可遇不可求。真是很想向狼哥学几手,将来也好多……多泡些妞儿,不至於老是被帅妞甩,那有多凄楚哦……”没等说完,那淫恶大汉便将他踏翻在地,狞笑道:“开花散叶?老子到处留种,不知有多少後代留了在世上,还用收你这废物当传人麽?”李逍遥忍疼道:“话不是这样说吧狼哥?”脸上又挨一脚踩住,只揉搓得他鼻青眼肿,苦不堪言。心中大骂:“老子操你北海箬全家死光光……”
“那要怎生说?”北海箬桀桀笑道。“难道说,洒家操你女朋友时,你小子还要在一旁现学绝活儿不成?”
李逍遥冷笑道:“老子跟你学啥?看看你那一脸恶疮,恐怕没几天好活了……”北海箬反手一掴,将他掴翻丈外,狞笑道:“女人窝里钻得多了,得几个梅花疮算什麽?洒家这就叫遍地开花,自然也要给你的妞儿播下一摊花种子。教她的俊脸儿也像我这般烂上七八个洞,你小子要扮情圣,那就蹲在一边等著捡我穿过的烂鞋罢!”
李逍遥心下暗惊,强笑道:“以你狼哥尝遍百草的品味,不至於连这种毛都没长全的小雏儿也看上眼罢?”眼光向灵儿一瞟,见她原本满含惊恐担忧之情,听了他这句话,妙目中露出愠意,他便朝她眨了眨眼。北海箬瞧了瞧灵儿,啧的一声赞叹,随即望向李逍遥,哼道:“你小子不长眼睛。这妞儿不错了,走遍大江南北从没遇过这等极品!”
李逍遥冷笑道:“这也叫极品?你这春宫门下怎麽当的?门槛儿忒低了吧?不是跟你吹,此地有一绝色美人专好反串帅哥,爪子又扎得紧。和这雏儿一比,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狼哥你怎麽不去挑一挑啊?却躲来这等山坳角落里饥不择食……所以说你那品味也太古僻了点儿。”北海箬原想抬手一掌打发了这喋喋不休的小子,听到这里,不由将信将疑:“真的假的?”
“骗你是老子!”李逍遥为引这淫徒入!,故意说得煞有介事。“此女名唤林月如,乃是大头来头的人物。今儿我刚撞著她,泡她不著反遭痛扁。原也怨不得谁,只怪我没本事,所以随便找个雏儿来解解渴。没想到像你狼哥这样的采花界资深人物也似我一般龟缩在此,放著个上好的货色没敢惹,却来欺负这种小雏儿……”
“小雏儿我是尝得多了,”北海箬不禁沈吟道。“林月如?好象是听说过的……”
李逍遥斜睨道:“大有来头的高级妞儿没沾过吧?你没口福还是没种?话说那林月如本乃姑苏林天南的女公子,人称‘赛孟尝大奶奶’,人如其名,不但气宇豪迈而且胸有块垒……别说是你,连我见了都……都恨不得当她儿子。”他说得口沫横飞,直教灵儿越听越著恼,不禁红了眼圈,心道:“啊,他……他果然对那林小姐有了意思。还……还骗我说没有!”
其实李逍遥越是说得活色生香,越发的让北海箬心痒难禁。他生来口齿伶俐,自小又惯於周旋在村姑井妇堆里,更磨练得舌如珠矶,稍加搬弄,便教北海箬和灵儿听得一愣一愣的,各皆百感交集。灵儿只是懊恼,北海箬却大咽馋涎,只听李逍遥冷笑道:“人家那个成熟感哪,就像昆仑山西王母那儿精心培植的鲜桃一般,又有如……不说了,反正说了也没人敢去采摘来尝一口。狼哥,咱们还是继续跟这雏儿练练招罢,有道是‘望梅止渴’,其实越望越渴……唉!唏嘘也哉!发可油!”他骂了几声,北海箬却哪还有心思理会骂谁,两人同时抬手抹嘴,拭去馋涎。
北海箬不禁口角咧歪了说道:“那小骚娘儿我是听说过的,据说她不但果是人间绝色,更有一身好武艺,小小年纪已是江湖上一号响当当的脚色……似这等女名人,洒家倒是没尝过。”李逍遥撇嘴道:“没胆罢?没胆就别说了,免得影响情绪。”北海箬瞪著他,冷哼道:“小子哎,要救你的雏儿妞,也忒花心思了罢?却编出这番话说得天花乱坠,想骗老子上苏州吗?”李逍遥哈哈一笑,说道:“你以为我唬你呀?”拉开衣襟,指胸道:“瞧,这是啥伤?”北海箬探头凑近,往右胸瞧了一眼,讶然道:“咦……你的咪咪呢?”
李逍遥反手掴他一嘴巴,说道:“谁跟你讨论咪咪上哪儿去啦?看看这是啥伤!”北海箬心已吊到了林月如那儿去了,竟白挨了一耳光也没顾上理会,只盯著那道钱眼般的伤口瞅了瞅,便知端的。“似是林家一阳指所伤,”李逍遥瞪著眼,只见北海箬沈吟的道:“看伤口的形状,应该是女人的手指戳出来的……真的是她?”长疮的眼皮一抬,瞪著李逍遥,目露讶然之色。
李逍遥不免心中暗惊且佩:“这淫狼果有两把刷子!”定了定神,说道:“还能有谁?就是她,看见了吧?伤口还是新鲜冒血的呢!”为增加说服力,忍痛用两根手指往伤口旁边一捏,挤出几滴血汁,溅在北海箬脸上。
“哎呀,进眼睛了……”北海箬揩脸道,“原来那娘儿们真的在这里……”李逍遥摇手道:“休提,休提。为免狼哥你也落到我一般的下场,还是别惹为妙。”北海箬突然将他掐颈一提,狞笑道:“你惹不起,我可惹得起!”李逍遥朝灵儿望了望,为免那淫汉起疑,急忙移回目光,试探的问道:“这雏儿怎麽打发?不是蠢到要带著妞儿去泡妞吧……”北海箬朝灵儿瞧了一眼,笑道:“小子哎,你快带老子去找那林家的尤物,至於这雏儿嘛……反正年小,多留一天半天也还鲜灵,不一定要操之过急。”
“‘操之过急’这个辞实在是用得太好了!”李逍遥忙道。“不过这种货色狼哥你已经尝多了,看在小的热心帮你寻花柳的份儿上,不如就让给我罢?反正我缺货……”
北海箬哪里舍得把这如花似玉的少女出让给旁人?照李逍遥肚子踹一脚,沈脸哼道:“等老子尝够了,两个都给你。猴急什麽?”李逍遥噗出苦水,半天直腰不起。
李逍遥费了半天口舌,只盼能说动北海箬放灵儿一马。没想到北海箬虽对林月如起了淫念,却没舍得放过灵儿。李逍遥心中暗暗咒骂,但也无可奈何,眼见灵儿面临的险情总算稍得缓解,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他朝灵儿瞥去一眼,心想:“最好是她被点的穴道快点解开……”两人目光相触,灵儿却低下眸子,蹙起眉头。
李逍遥心道:“坏了坏了,我刚才那般说话定然教灵儿听了大是不快,必怪我一味夸林月如,却贬低了她。可是……可是她落在人家手上,我若夸她漂亮,岂不是反而勾起了那贼的色心?没办法,我真是没办法。”他刚才试过提气运使轻功,若是能行,便要趁北海箬猝不及防之际,伺机抢了灵儿逃走。然而稍运内力,真气竟尔凝滞於足阳明和足少阴三道经脉之间,复做几轮尝试,均告无验。他暗暗沮丧:“林月如戳那一指真不是地方,恰好在我的足阳明和足少阴两条经脉之间,直接点破我的右咪咪,犹如扼喉一般,那处受此重伤,却卡死了真气运行的通道,教我使不成风魔轻功,连跑路也难了。”
正自唉声叹气,屁股上突然吃了一脚,北海箬吆喝道:“走,给老子带路去!否则宰了你……”李逍遥苦著脸道:“哪能走啊?我被林家那妞儿搞得走不了路了嘛!”北海箬心急火燎,巴不得飞到林月如面前,侧脸瞧了瞧李逍遥,也看出他果是行走有碍,倒非虚言,不耐烦的探手一揪,扯著李逍遥背後的衣衫,提了起来,说道:“你真是个窝囊废,妞还没泡到就走不了路了,真没用!”一手一个,分别提著灵儿和李逍遥两人,迈脚便行,竟毫不费力。
李逍遥这时才暗暗後怕:“刚才幸亏没跟这家夥动手,看他这等力道,以我和灵儿眼下的处境定然打不赢。打不胜岂非白挨打?既自救不得,又扭不转乾坤,毫无用处。所谓不能力取,只好智胜……”可是急切间又无计可施,心想这一回若要与灵儿同脱此难,绝非易事。想到北海箬满脸的恶疔,不由又有几分不安,寻思:“这家夥定是身带梅花毒,可别被他染上了,那可有得烂!”
北海箬侧头瞪了李逍遥一眼,恶狠狠的道:“你小子是不是在心里盘算怎生骗老子上当?哼,若被我看出有何花招,当心脑袋!”李逍遥苦笑道:“哪有招儿?”北海箬冷笑道:“可我看出你一脸的不爽,你这窝囊废!老子肯带你去泡妞儿已经挺瞧得起你了,莫非你是不想穿我用过的两只破鞋?”李逍遥听出话中透出煞气,忙道:“没有!我巴不得你去泡林家那妞儿呢,乐还来不及,怎会不爽呢?”
话声刚落,山石後便传出一个冷飒飒的脆亮话声:“淫贼!”
李逍遥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转头向北海箬说道:“骂你呢。淫贼……”北海箬犹未作声,只见一块大石後闪出一个俏生生的人影,杏眼桃腮,目透英气,冷声哼道:“两个淫贼!”李逍遥已认出站在面前的那人正是身穿男妆的林月如,不由一怔。“两个?连我在内?”
北海箬眼光一亮,问道:“这个是谁?”李逍遥暗觉不好,忙道:“哦……这是我大奶妈家三女儿的寡妇小姑。”一边搪塞,一边朝林月如使眼色,示意要她快逃。林月如却视而不见,笼了满脸的怒气,绷紧的俏面犹如冰山玉石一般,仰眼朝天,露出不屑之色,冷冷的说道:“我姓林。刚才谁在胡说八道来著?”
李逍遥脸上登时一红,暗吐舌头:“坏了坏了,要多糟有多糟。糗乞妈了!……她听到啦?”北海箬眯著眼打量著面前那熟透鲜果也似的娇影,不由咂舌道:“姓林?也就是……”李逍遥忙道:“林青霞。青衣楼有名的寡妇,专克老公,你可别沾噢,狼哥。免得死都不知道怎麽死……”没等听完,林月如已柳眉倒竖,蓦然间发指戳来,“飒!”一声劲响,正是“一阳指”的威力顿显无遗。
她这一指却是要取李逍遥性命,北海箬未及多想,把李逍遥向身後一抛,腾出手来,斜身急窜,连跨七八块石丘,避开指力,绕个半圈,正要欺向林月如,不料乱石丛里突然蹦出十来个人影,为首的一个白脸锦袍青年发指便来飞戳,喝道:“北海箬,你犯的事儿多了。侠客山庄要拿你去送官……”正是陈春。
但没等他发出一阳指,旁边突然撞来一红脸少年,故意把陈春挤到一边,挥刀叫道:“让我苏笑春来收拾这贼!”陈春怒道:“你推我干什麽?”又挤上来,苏笑春却反撩刀杆将他绊了个趋趄。
李逍遥跌在石头缝里,一时挣扎不起,眼见此景,不禁摇头苦笑,心想:“这帮鸟人……唉,原来他们跟林月如又转了回来,却都没骑马,全改做步行,许是为免惊动对岸的回回炮阵。看林月如那气冲冲的样子,多半是搜来这里之时,听到了我那些话……糗乞妈了!!”正想到脸红处,一只穿著皮靴的秀足倏地踏落,踩在他胸口上,狠碾伤处,只痛得李逍遥全身抽搐。
林月如仰眼望天,娇喝一声道:“说那麽多干什麽?动手罢,把两个淫贼给我拿下!”李逍遥忙抓住她踩在他胸口的那只秀足,说道:“我已经被你拿下了,不该包括我……大家快动手,捉住那有名淫贼,救那小姑娘……唉呀!”忽感林月如足底加了几分劲道,碾得伤口迸裂流血,他不禁皱脸痛哼道:“轻点嘛!”
忽然间劈劈砰砰之声大作,苏笑春等抢在最前边的几人全飞跌丈外,北海箬抡腿扫了一圈,见没人胆敢太过逼近,环顾著冷笑道:“一群窝囊废!”左手提著灵儿,大步流星地飞跃乱石,向林月如扑来,势如饿狼捕兔一般。因见林月如果然绝色,北海箬不禁哈哈大笑:“两个绝顶的尤物摆在一起,真是太妙了!老子今儿算开了眼界……”
众少年见其来势凶恶,不由乱声惊叫。李逍遥也吃一惊,眼见北海箬已来得近了,竟无人拦得住他,当者皆跌,因感此人厉害,忙向林月如说道:“快逃!”林月如冷哼一声,仰面望天,摆出一副不屑一顾之态。李逍遥不禁心下苦笑:“等落了在人家手里,你就知道哭了……”
蔡骏扑到一块石头上,弯弓搭箭,瞄准了北海箬踏石飞跃的身影,飕一箭射出去。以他的箭术,众少年均料那淫徒必无侥理,却那知中间蹦出个陈春,提手发指,追到北海箬身後,正要戳去,蔡骏忙喊:“有箭到,快躲开!”声犹未落,陈春後股中箭,痛呼一声跌开。便只这一阻,蔡骏已来不及再发一箭,眼睁睁的看著北海箬跃到林月如身後,众少年惊得全都喘不过气来。
陈惊云急拉弹弓欲射,旁边那梳鸦头鬟的林家小婢忙道:“太靠近大小姐了,别射……”便在这时,有血滴在李逍遥脸上。
北海箬急扑的身影嘎然刹住,李逍遥便在他们两人中间的地上仰躺著,倏地只见一道剑光如电,横脸曳闪而过,仰目望时,只见林月如背後的剑鞘已空,反手出剑,贯穿了北海箬的腹部。
这时李逍遥才吃了一惊,心念暗转:“只道这刁蛮大小姐是个只会用鞭抽人的草包,却哪料她会玩剑,而且玩得高明之极!”
北海箬急跃的身形去势顷刻之间尽挫於这突如其来的一剑穿肠之下。虽探出一只长满疮疔的手爪,竟无力伸到林月如身旁,脸肌一阵痛苦的抽搐,低眸瞧了瞧那支洞穿胸腹的长剑,叹了一口气,眼皮艰难地抬起,不甘心地瞪著林月如那丰盈诱人的背影,口动半天,咕哝出一声:“你果然是很难泡……”
林月如长剑回鞘。北海箬缩成一团痛倒於地,却趴在李逍遥脸旁,两人互瞪著交换了个苦楚的眼神,李逍遥不禁有些好笑,小声问道:“没骗你吧?”北海箬无力地摇了摇头,眼光兀自死瞪著林月如那双玉柱般挺拔修直的秀腿,干咽了一口馋涎,叹道:“遗憾!”李逍遥扁了扁嘴巴,正朝灵儿望去,不料北海箬竟伸手握住他的手掌,五指一紧,嘶声说道:“小子哎,你也算块料,又……又没骗我,可惜我没时间收你为徒了……咳咳!”因口中咳血不已,一时说不下去。
李逍遥忙道:“别这样说啊……”北海箬偏生要说:“不……我师父若是见了你,必……必会和我一样欣赏你的天份。今後春宫门就……就靠你们新人来发扬光大了!”李逍遥惊道:“你这样说是什麽意思啊?”北海箬噗一声口喷鲜血,缩成一团,从他眼帘里滑了下去,堕进漆黑的岩石缝里,没了声息。
李逍遥忙道:“你给我解释清楚啊,你这样说是什麽意思嘛?不是害到我被人家杀吗?我已然一身脏水了都……”林月如冷然道:“结果了一个淫贼,另一个淫贼拿去送官罢。这个人我连多看一眼也是几天吃不下饭,三八、四九,你们来处理。”抬脚便走,苏笑春等迎上来说:“大小姐,没想到你暗中练了一手好剑法。不知是什麽名堂,可否给咱们说一说?”林月如哼一声道:“有什麽可说的?等我的‘斩龙诀’练成了再说罢。”
苏笑春问道:“还有一个小姑娘怎麽处置?”林月如见有人欲给灵儿解穴,忙喝止道:“先别解穴。”转脸瞧了瞧灵儿,见这美貌少女也正目光盈闪地望著她。两女相互打量片刻,林月如移开目光,说道:“十六,你来问问这女孩儿,若是她愿意回家去,那就给她解穴送走。成天价跟著这淫贱之徒厮混,成何体统?我想她多半是年小不懂事,因被那淫贼玷污了身子,不得已才屈从了他。如今她要肯悔悟,便放她离去,如果她执迷不悟,那就是甘做淫贼的同党,也一并送官。”
众少年皆赞:“大小姐断事英明,果有武林盟主之风!”那个名唤“十六”的小鬟领了林月如的吩咐,向灵儿走去。李逍遥心下暗恼:“真有这样的武林盟主,那武林就糟了……”可是事已至此,除了懊恼之外,哪有办法可想?
那个也做男妆打扮的小鬟走到灵儿面前,侧头瞧了瞧她,啧的一声赞叹,似也惊羡於灵儿的美丽。灵儿正望著李逍遥,听见那名唤“十六”的小鬟问道:“姑娘,你要不要回家呀?”灵儿垂下眸子,那小鬟等了一会,因没瞧出灵儿稍有答应之意,不由提高了声音,问道:“你到底说不说话嘛?”灵儿仍是垂著眸子,那小鬟急了,恼道:“叫你装哑巴!”抬足欲踢,却被林月如伸手推到一旁。
灵儿依旧垂著眼眸,听见林月如说道:“连哑穴也还没解开,怎麽说话?”瞪了那小鬟一眼,伸手到灵儿拍了一下,只解开灵儿的哑穴,却留下别的穴道没碰,仍教她手脚动弹不得。看灵儿能够说话了,林月如问道:“怎麽说?”灵儿轻声道:“逍遥哥哥不是淫……淫贼。”林月如不禁一怔,随即掠李逍遥一眼,目光转回灵儿脸上,柳眉微轩,说道:“我是问你!”
灵儿低声说道:“我要跟逍遥哥哥在一起。”林月如不由一愣,苏笑春笑骂道:“小骚娘儿,这是恋奸情热了!”林月如瞪眼道:“你闭嘴!”又瞧向灵儿,蹙眉道:“你别怕,我跟你做主。有多大的冤情尽管诉说无妨。”苏笑春等心里暗笑:“你以为你是谁呀?”
灵儿低声说道:“我没冤情,逍遥哥哥才冤呢。他被你们冤枉,他不是淫贼,我要跟逍遥哥哥在一起……”林月如摇了摇头,没等听完就转身走开了,说道:“犯贱!”走了几步,吩咐旁人:“都押回去,一并送官治他个淫乱之罪。”苏笑春竖起大麽指,赞叹道:“英明!”灵儿抬起眼帘,说道:“逍遥哥哥才不是坏人呢!”苏笑春一脚把她踹翻,骂道:“小娘们懂得什麽是非?”
李逍遥见灵儿受人殴辱欺负,不由怒火涌起,正要挣扎著爬起身来,却被旁边的几个少年牢牢按住,苏笑春转身瞥见这小瘸子怒目瞪视,便给了李逍遥几耳光,林月如怒道:“谁要你多事?”苏笑春不禁一怔,突听黑暗中发出几声幽忽忽的怪叫,宛如婴啼枭笑。众少年听了,都吓一跳。然而定神细聆之时,却又没再听见刚才那鬼气森森的怪声。
林月如蹙眉道:“什麽声音?”陈春等几人往四下里扫视一遍,均未发现有异,不由愕然相觑。便在那怪声传入耳朵之时,李逍遥心头一激灵,暗觉不安:“每当我有这种凉毛毛的感觉,那就指定要……”
“见鬼!”林月如正自惶惑不安地四下乱望,突听得一人说了那两个字,她猛地回首,目光扫视,问道:“谁说的?”几只手不约而同地指著李逍遥的鼻子。
李逍遥暗觉背後一阵阵的发毛,心下惊疑不定:“不对!真的有那种色迷迷的眼神在漆黑中朝我乱瞪,都瞪到我背梁直痒,就好像猫抓一样……”因见林月如向他走近,看她眼光不善,他忙道:“不要说我吓你,真的有问题哦!”林月如见他暗使眼色示意身後有异,便探头往李逍遥背後一瞧,除了北海箬的尸身蜷缩在岩缝中,却哪有异常?
便在众人都屏息静候林月如说出她有没发现异常的当儿,李逍遥突感胁下一阵奇痒,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钻进来挠他似的,不自禁地“呀”了一声,手臂一甩而起。说来也奇,他那只手竟似著魔般甩到了林月如身前,捺在她饱满的胸脯上,心中只叫了一声“糟”,缩手不及,那只胳膊登时“哢嚓!”一声,被林月如瞬间扭断,软绵绵地垂了下来,只痛得不住地颤抖抽搐。随即!的一声闷响,林月如照胸一脚把他蹬倒在地,忿恨的道:“叫你占便宜!”
李逍遥剧痛之下,一时说不出话来,心下只是叫苦:“这个时候我怎麽敢占你便宜嘛?不用点脑子……”突然胸襟一紧,被勒得透不过气来,勉强抬眼一看,原来是苏笑春怒冲冲地把他揪了起来,照脸唾一口,骂道:“你这无耻淫贼,竟敢装神弄鬼,趁机非礼林大小姐。不想活了?”李逍遥哪有力气分辨,只是耷拉著眼皮没精打采地瞪著他,心道:“随便你怎麽说……”但苏笑春显然懒得多说,攥起双拳,怒喝一声:“双风贯耳!”
“所谓‘双风贯耳’,亦即拳师采取弓马步法,气运於臂,陡发双拳痛击,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大的力道猛捶我的两边额头,直接命中太阳穴……”李逍遥中招之际,脑中先闪出这一招的名堂,旋即铃儿叮当响,眼前金星乱闪,身子摇晃不定。
但见陈春抢上前来,掌凝虎爪,倏地抓在李逍遥的胸口,沈著脸道:“黑虎掏心!”
“所谓‘黑虎掏心’,源自北派拳法,采一字箭步猛发拳力,状似虎爪,以掌根吐劲,闪电般猛击我的胸口……哎呀,打到我伤口上了!”李逍遥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望後便跌,不料蔡骏早候在那儿,五指箕张,猛然拍落,喝道:“五雷轰顶!”
“所谓‘五雷轰顶’,亦指对方力凝五指,陡然砸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地打我的头,使天灵盖遭受震荡而致大脑供血不足,很快将陷入昏迷之中……”李逍遥头重脚轻地摇晃了几下,晕乎乎的歪向旁边,却迎著陈惊云横扫而来的一脚,喝道:“秋风扫落叶!”
“所谓‘秋风扫落叶’,亦即北派扫堂腿中最有名的一招,俗称使绊儿。具体情形来不及解释了,因为我正摔向一块好大的石头,该石棱角突兀,正以千分之一柱香的时速撞将上来……哎呀!”
他只听到灵儿一声惊呼,登时什麽也不知道了……
一阵剧痛使得他突然醒过来。只把眼睛微睁便吃了一惊,原来他的身子被马拖著走。急欲挣扎时,双手紧缚,由一条藤绳牵在前边一匹马的後边。这一通著地拽拖,身上衣衫已然破碎,遍体鳞伤,苦不堪言。
还好前边那干人为免惊动左近的官军,并没策骑飞驰,仅是缓辔小跑,才教李逍遥所受的罪稍减些。但也磨得他身上又是血迹又是泥土积叶,宛然不成人形。灵儿在前边只是哭叫,那个名唤“十六”的小鬟紧搂著她同乘一骑,因她穴道没解开,反被林月如多补了一指头,眼看著李逍遥受苦,却无法相救。
因见灵儿哭闹得厉害,林月如恼将起来,教那小鬟撕一块布塞堵她的口。灵儿忙道:“我不叫了。”那小鬟一时找不著布片塞口,朝灵儿瞪眼道:“你再叫,就割你舌头!”灵儿小嘴一扁,望向李逍遥,眼泪又簌簌而落。
陈春朝四周望了望,兜转马首,低声说道:“不是跟陆师叔手下人约好了在这条路口会合吗,怎麽不见人影?”没听见林月如回答,他不由一愣,转头寻视,却见她在一棵树後弯腰干呕,眼泪汪汪,似是好生难受。陈春等心中奇怪,均要打马去看,林月如背转一只手摇了摇,无力的说道:“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你们别过来。”陈春等不知发生何事,只是面面相觑。
林月如正在干呕,突见面前探来一颗头,侧著脸看她,冷不防打个照脸,吓她一跳,方欲退後,认出那是一张何等样讨厌的脸。
“头一回杀生?”李逍遥鼻青眼肿地探近,凑嘴到林月如脸旁,小声问道。
林月如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突然“哇”一声,眼泪夺眶而出,又情不自禁地想靠向李逍遥肩头。李逍遥正自眯眼相迎,突然脸颊吃一耳刮子。林月如怒道:“我……我才不是头一回宰人呢!杀个把人算什麽?”李逍遥点头道:“哦……那就是怀孕啦,不然干嘛吐?让我把把脉……哎呀!”
但见那丛树叶一阵剧烈摆动,劈哩!!之声大作,便在陈春等人愕然而望时,林月如拖一个满脸开花的人出来,抛到地上,抬手拭汗道:“苏笑春,看好了这家夥!”苏笑春认出那烂泥也似的家夥居然是绑在马後的李逍遥,不由回头望了望马後边,纳闷道:“怎麽跑过去了,不是绑好了麽?”林月如朝李逍遥呸了一口,说道:“这家夥滑得很!”
李逍遥正想还之以口:“没你的肉滑……”林月如突然又“哇”一声吐黄水,这一回是吐得实在,顿时淋了李逍遥一脑袋的隔夜饭。
“不对!这风……”陈春等突然醒悟过来,使劲抽动鼻翼,闻出风中的异味。“好大的血腥气!”
李逍遥转头瞧见灵儿也自吐得不亦乐乎,与林月如不同,她吐的却是清清的酸水,大老远的便闻到一股酸味。不似林月如那般吐的是馊饭糊糊。他抹头道:“这麽大的血腥味,附近一定死了好多人哦……”
死人。
当他们寻著血腥气传来之处多觅得数十步,果然看到了许多死人。多到无法以言辞形容。
走在最前头的苏笑春以及林月如的几个劲装家丁陡然间惊得倒退而跌,火把落地,眼前现出一排大坑穴,尸积如山。
“现场描述一下……”李逍遥抖著双脚挤上前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煞白,转身只见那夥少年骑者全都哗啦一声後退,缩得远远的。他便强打精神,捡火把在手,颤著腿说道:“现场描述一下我所看到的情景是非常必要的……在我身後约有七八个已然发现的万人坑,泥土尚新,可见此处是一个刚开发不久的乱葬岗。而且必然发生过一起惨绝人寰的大悲剧,风中除了血腥气、隔夜饭馊味以及酸水味,尚可嗅到硝烟的气息。”
他小心翼翼地左移几尺,指著旁边一堆残尸,灰著脸说道:“以下是我所看到的尸体,具体特征是如此……所有的尸体全都光身露!,无法看出原来的身份。但我看到很多鸡鸡,以及被割掉的鸡鸡,暂时可以确定死的大都是男人。然而全是无头尸,目前还没有发现一颗脑袋,可见他们的首级已然割去,暂时只能推测凶手或许想以人头上缴,当做论功领赏的凭据。无疑这是一起战争罪行,也就是说这里发生了一场尚未嚗光的大屠杀……”无意间朝旁边一望,见到一颗头,不由一怔,忙道:“哦……刚发现这里有一颗人头。两眼还是睁著的,嘴还动……咦,你是活的?”
“我当然活啦,我是苏笑春哪!”那厮瞪眼道。“倒要问问你,被马拖了半里地,你怎麽还这麽有精神哪?凭什麽由你来解说?”
李逍遥用舌头顶出定神丸给他看,才不慌不忙地说道:“要想泡到妞须得先练出一副好身体。岂止有精神,不怕告诉你,各方面我都仍硬硬的还在。一言系之亦即‘挺得住’,怕了罢?”伸手一撩,苏笑春“哎呀”一声从坑内发出叫苦声。“掉了!”
“之所以由我挺身而出,来给大家解说,是因为我的医术根基足以确保验尸水准。”李逍遥歪头朝坑里唾了一口血痰,继续说,“这些坑里的死尸据初步估计,少不了约有上千具。联系到最近听说这里发生过战争,又没村没店,死者多半不是平民百姓。他们的衣衫被剥净,不过我刚发现坑边树上挂一条撕碎了的红布,看起来像头巾。可借此推想坑里的死尸有可能来自红巾军,这麽整齐地被坑杀在此,排除了战场上厮杀的可能,联想到古人有大规模屠杀俘虏的习惯,因而我推想被杀的这些清一色光屁股的人全是战俘……”
林月如怒道:“胡说八道,朝廷怎麽会这般残忍,官军又怎能做出这等坑杀战俘的事儿?”李逍遥不慌不忙地牵她的马缰过来,朝坑里尸堆一指,说道:“瞧,说话不用脑子吧?朝廷远著呢,官军也是有两只口,说的那些官话你也信?长眼睛的都可以看见,满坑的死人全都反绑著手,锁骨被长长的铁丝穿透,就像串烧小鸟一般被拖来这里成批的挨宰。不是俘虏是什麽?”林月如只望一眼便即肠翻胃反,噗一声呕苦水,又淋了李逍遥满头。
李逍遥顾不上揩脸,便被陈春质疑:“倘然真如你所说,那为什麽没人把尸体烧掉或掩埋起来,却暴露在这里供咱们随便观看?”李逍遥果然被刁难住了,抚腮沈吟。“这个嘛……”
昏暗中有人凑过来,拍拍他肩,释疑道:“其实很简单。连夜杀了成千上万名邪教妖匪,还没来得及埋完嘛。”李逍遥蹙眉道:“是这样……怎麽会有这麽多红巾俘虏呢?”那人凑嘴到他耳後,压著声音说:“也很简单。之所以有这麽多俘虏,是因为棒胡匪军昨儿兵溃了,目前满山搜捕贼首及其残余呢。”李逍遥点头道:“是这样……那怎麽没看到这附近有鞑子官兵把守现场啊?”那人搂著他肩道:“更简单啦。我们在这儿埋尸累了歇会儿,看到你们过来,就先藏起来啦。”李逍遥“哦”了一声,突然醒悟过来,抬起眼皮,惊道:“你是谁啊?”
那人用一只手摸块腰牌出来给他看,说道:“我是探马赤军千户完颜黑骨,你们被捕了!”
元廷签各部落人为军,名为探马赤军,驻防中原已久,所部官兵均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话,这原也不足为奇。但李逍遥还是呆住了,嘴巴大张,一时合不拢来。蓦然之间,只见大群清一色黑笠黑衫的探马赤兵从树丛里撞将出来,各挺长矛大戟,或弯弓搭箭,四下包抄而至。那千户完颜黑骨这时才从李逍遥身影後转将出来,抬起一张满是络腮胡子的黑脸,眼光变得凌厉如电,扫视林月如等众骑,喝道:“尔等红巾残众,全拿下了!”
陈春越众而出,把手一伸,急道:“我们是侠客山庄……啊!”李逍遥听见弦声骤响,投眼望去,只见一枝狼齿倒!箭从树丛里激射而出,瞬间洞穿了陈春那只手掌,随著一声痛呼,陈春倒头掼下马来。
“不管你们是什麽来路,来到苦水铺就是踏上了死路!”完颜黑骨锐目扫视,话声凛凛的道。“人头,自然是割得越多越好领赏!”
林月如眼见几名家丁顷间被戮,转眼割了首级,不由惊怒交加,勒转马首,喝道:“那你们元帝国的路也就走到了末路!”长剑唰一声出鞘,完颜黑骨只觉目光为之一眩,林月如已纵骑跃马,率先冲杀过来。陈春头发蓬乱的从地上爬起,嘶声叫道:“对,杀出一条血路!”声犹未落,已被一丛矛!拽翻。
李逍遥留意到一大群人中间仅他握著火把,不由讶道:“怎麽你们都不需要光亮啊?”完颜黑骨驱赶一群持长杆!矛的步卒截住林月如,乱!纷搠,教她逼近不得,听见李逍遥发问,他才冷笑道:“武力镇压,何须见光?”李逍遥明白了:“那就是‘见光死’喽?”将火把一丢,跳脚踩灭,眼前登时一片黑暗。他趁乱取出乾坤袋里的几枚烟雾弹,用牙拔弦,顿时烟笼雾迷,湮没了他的身影。他一路咳嗽著溜到树後蹲下,心道:“这些烟雾弹不知哪儿得来的,厉害哦!”随手抛掷,尽把烟雾弹丢进人影密集处,一时浓烟弥漫,咳声大作。
乘著混乱,李逍遥钻进人丛里,寻将过去,只见几杆丈许长的!矛乱搭过去,拽扯那小鬟堕马,灵儿也跌将下来,李逍遥爬得飞快,上前抱住了她。转头向林月如吆喝砍杀之处望了望,见她和几名同伴已陷入苦战,他不禁心下叹息:“一只手抱不了俩妞儿,可也怪不了我。谁叫你弄断我那只胳膊呢?”抱了灵儿起身,正在迷烟中觅路而走,突然後腰吃了一脚,不知被谁踹个正著,“哎呀”一声,跌入草丛里,沿著一道斜坡一溜往下滚得飞快。
到得坡底,顾不得喘息,回头朝坡上林子里望去,心下犹豫:“就这麽撇下林月如,会不会有点儿不近人情?”但一转念,想到自己伤势未愈,武功半点也使不出,自保尚难,哪有本事救林月如等人杀出重围?不禁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但愿我刚才丢那几枚烟筒子多少帮得上你们一点儿忙,最好趁烟没散早些开溜,别蠢到被人家一古脑儿提溜了去。”低眼瞧见灵儿双目紧闭,俏面惨白,竟早就昏了过去,他不禁一怔。
犹未回过神来,草声哗啦一阵拨响,钻出几个黑头黑脑的探马赤兵,挺矛掩杀上来,吆喝道:“留下人头!”李逍遥吓一跳道:“拷!才两颗脑袋你们也要?”一个探马赤兵道:“一颗头颅交上去领四两银,两颗头就是八两。我们这八人各分一两,总比留在上边啥也没捞著强!拿头来罢,少罗皂!”正要动手,斜坡上突然刀声大作,林子里寒芒幻化,犹如万象纷呈。那几名小卒不禁惊而回望,待转头回来时,李逍遥早抱著灵儿又沿更低一道壑滚了下去。
李逍遥边滚边想:“好象是万象刀法,莫非那姓陆的赶来啦?多半如此,因为我听说林月如他们约好了在那片林子里会合的……”不觉已滚到底下一大滩长满芦草的低洼,脚陷进烂泥里,转头一瞧,那八个小卒竟然追将下来,为首的叫道:“快到河边了,看他们往哪逃!”李逍遥叫了声苦,不禁悲声骂道:“日……为这两颗头值得这般穷追嘛?”那领头的探马赤兵道:“值八两啊你们……”李逍遥眼看跑不动,提气欲使“风魔天下”轻功,真气仍然提不上来,只跃起没几尺高便又栽下,连同灵儿一起滚了满身泥污。
那夥探马赤兵见他逃不动了,皆喜而叫道:“八两银、八两银!”李逍遥未及爬起,脚步声已近,他急中生智之下,摸出几颗碎银抛向身後,叫道:“要银子给你们就是了,不止八两呢!”趁那些兵忙於捡银,他赶忙抱了灵儿踉踉跄跄地又跑,但没跑多远,回头望见那几个兵拾完银後仍追,李逍遥不禁变色道:“不是已经跟你们买下两颗头了吗?还追?”那领头兵道:“银子收了,头还值著八两呢。怎能有钱不赚?”发一声喊,提刀砍来。李逍遥愤然道:“这是什麽世道?”一交绊跌在淤泥里,再也挣扎不起来,眼看刀光矛锋乱闪而至,心中只是悲哀。
混乱中但见芦草纷晃,泥星飞溅,人影荡闪跌扑,一时眼花缭乱。李逍遥正惊慌间,突然从乱草中钻出几个满身泥水的光膀子大汉,影影绰绰的围了上来,精闪闪的眼睛瞪著他。
李逍遥吃了一惊,却也霎眼瞧出这夥人不是刚才那几个鞑子,因感不明虚实,挣起身子,急欲护著灵儿往河边退去,那几个光膀大汉猛然将他扑倒按牢。李逍遥张口欲呼,忽见先前追赶来的那几个探马赤兵全被渔网兜做一堆,捆成粽子般趴在芦丛里,几道刀锋逼住他们,没一人胆敢叫出声来。他见得此景,不由的心中一怔:“怎回事儿?”
旁边有个大汉见他张口欲叫,眼光一狠,提刀便要结果他。李逍遥挣脱不得,惟有闭目待死,心中却又不甘,想起戏文里有类似的英雄落难情形,便来上一句:“可怜我宋江……啊不对,应该是李逍遥。”死到临头,念及灵儿一个孤零零的小姑娘落到这夥贼的手里,处境必然不妙,心下更加悲哀。
但听得芦荡中有人压著声音喝道:“士信,住手!”李逍遥眼角瞥见那把刀刹在半道,没往他脖子剁落,不由一怔,暗转念头:“话本里每回说到宋江眼瞅著快要挨宰时,便似我这般唱上一句:‘可怜我李逍遥……’立马便有个熟人冒出来帮他解绳,然则我……也有这名望?”稍一定神,暗觉刚才那话声非但透出不容置疑的权威,更有几分耳熟。他不禁纳闷:“谁啊?”想回头去瞅上一眼,却仍被几只有力的大手按肩压紧,哪里动得分毫?
不过那把刀倒真是放了下去,提刀那三十出头的汉子转头望向芦丛里,低声问道:“大哥,你怎麽来了?”那人低声道:“休要多说,先离开这里。对了,那几个鞑子先带到你二哥船上去,这两个小娃娃跟我走。”
李逍遥仍紧握灵儿之手,便这般稀里糊涂地被几条大汉押到芦岸边停泊的一艘小乌篷船上,由於夜色漆黑,旁边又没点火,那干人全是摸黑潜行,又都满脸泥,没能瞧清是何等样人,但见那提刀汉子领著一夥人分成两拨从芦丛里悄然撤离,均是行动敏捷,配合默契,训练得仿佛一人,进退倏忽,来去无声,处处透出精强干练。那八个探马赤兵顷间全数活拿,无半点声息传入林子里,由此也可窥见这帮人的手段绝非等闲江湖粗卤之辈可及。
李逍遥不禁暗赞:“是干事儿的样子。比我行多了……”待被推进舱篷里,眼前黑灯瞎火,隐约见到有人坐在里边,却瞧不清面容。四周也没人说话,舱外的人均以手势或扮水鸭叫互通声息。不多时橹声响起,显是船只离岸,悠悠荡向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