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刻舟求剑(中)

作品:《仙剑奇情

    “活见鬼!”那夥海客惊呼一声,立时又挤做一堆,背靠著背,提防黑暗中又莫名其妙地陡然遭袭。
    “松柏双雄”张大眼睛四下乱望一会,终是什麽也没瞧见,不禁又惊又怒,提脚向李逍遥屁股上一踢,问道:“这儿究竟有什麽古怪?快说!是不是你们两个有什麽同党在搞鬼?”李逍遥摇头道:“我们也刚到不久,搞不清楚是什麽……”方连辛还待再踢,娄小耳语声微颤的说道:“恐怕真是撞鬼了,大哥!”众人心中均是一凛。虽说此刻人人都暗生此念,娄小耳此言却像捅破了每人心中那一层薄纸,将恐惧释放出来。
    方连辛强作镇定的说道:“何以见得是撞鬼?”娄小耳愁眉苦脸地说道:“世上有谁能把活人杀成这样?”方连辛不禁把目光投向满地的残肢烂肉,脸上的筋浮了出来,在跳闪的火光中阵阵抖动。
    呆了一会,方连辛转面瞪著李逍遥,目露狐疑之色,问道:“你们两个来这岛上做什麽?”李逍遥生怕灵儿据实回答,难免又生枝节,抢先答道:“哦,我们是到这儿打鱼的。”方连辛提脚便踢,说道:“扯谎!”
    灵儿道:“你别踢他!”方连辛目光转到她脸上,哼了一声,说道:“不想你的男朋友挨揍,你就老实招供!”灵儿红著脸道:“才……才不是男……男什麽呢!”方连辛又往李逍遥屁股上踹了一脚,哼道:“那就是老公了!”灵儿大感羞涩,扭头不言。方连辛见她如此神情,不禁哼了一下,说道:“那就没错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小男女,哼哼!分明是私奔躲来这里过小日子,却骗我说‘打渔’……”提脚往李逍遥头上一踩,骂了一声:“打渔?打你个头!”
    娄小耳暗觉黑暗中有物窥伺,心中不安,忙道:“大哥,这儿不对劲,不如还是想办法闪吧?”李逍遥想:“原来连体怪物也怕鬼……”
    “老子才不怕鬼呢!”方连辛粗嗓说道。“所谓‘富贵险中求’,此处必有宝物,咱们可不能白跑一趟!”
    李逍遥不禁问道:“你听谁说这儿有宝贝?”心想:“这鬼地方能有啥宝可寻?”方连辛提脚一踢,李逍遥“哎呀”一声痛呼,不由得跳了起来,突觉身上被点的穴道居然被这一脚给踢开了。娄小耳问道:“大哥,你为何解他穴道?”方连辛哼道:“这小子武功稀松平常,又是个瘸子,谅他也逃不出咱们的手心。”娄小耳向灵儿扫了一眼,问道:“这小丫头呢?”方连辛道:“她的穴道可不能解。”
    李逍遥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何单只解开我的穴道?”方连辛向他瞪视一阵,说道:“你既与蜀山派有瓜葛,必有避邪之法。要不是这样,你们两个既然比我们先到,也不会有命活到现在。”李逍遥问道:“那又怎样?”方连辛道:“你得跟我们一起找宝。”李逍遥对於寻宝探险倒无异议,只是不放心灵儿,伸手向她一指,问道:“那她怎麽办?”
    方连辛道:“她留在这儿倒不会寂寞,因为这几位扶桑的朋友会陪著她,直到我们找宝回来。”李逍遥一听,心下登觉不妥,嘴上却表示赞成:“好哇。”随即又问道:“咱们上哪儿去找宝呢?”方连辛劈手将他一揪,说道:“少废话!跟我们走就成。”不由分说,拉了李逍遥便走。两个穿草鞋的汉子点了火摺子,提刀跟随。
    李逍遥本想趁其不备,瞅个隙儿抱了灵儿便逃,哪料“松柏双雄”竟然先将他一把揪住,这连体人的武功奇高,既已落在他们手上,李逍遥智计再多,一时也无隙可乘。眼见三个扶桑人和灵儿皆留在观音殿里,他心中岂能不担忧?然而却是无计可施,只是暗暗叫苦。
    灵儿见他们走进水月宫内殿,不由得替李逍遥担心起来。她腿上穴道被那连体怪人以内力封闭,一时半会难以解开,自是行动不得。眼光瞥去,看见那三名扶桑人背对背守在一旁,眼睛盯著暗处,神情紧张。灵儿暗暗的尝试运用真气冲穴,师门虽传下自解穴道之法,她却是有生以来头一次运用,一时半会未见效果。突然间,黑暗中发出几声凄厉已极的惨叫,灵儿心中一惊,不禁抬眼乱望,但听惨叫声嘎然而止,就像几只鸭突然被剁了脖子一般。
    那三个扶桑人本就紧张万分,听见了惨叫声,不由得大惊失色,缩做一堆,抖动的刀光映在灵儿俏脸上,但见她面色顿时变得惨白,因为那几声惨叫正是从李逍遥们刚才进去的那条走廊里发出的。
    一阵风雨夹杂著落叶残枝从大门外打了进来,随著许多纷乱之极的声响,一下子涌进一大群人。那群人脚穿木屐,全身湿透,显然大半都是扶桑海寇。其中有一大汉挑了一副担子,後头一个箩筐满满的装著杂物,前边的箩筐里却坐著一个侏儒。
    那干海寇涌进观音殿,乍眼间见到里边的情形,不由得全都吃了一惊。大殿里那三个留守的扶桑人急忙抢到箩筐前边跪下,叽哩咕噜地向那侏儒大说扶桑话。灵儿正瞧得发愣,箩筐里那侏儒看见了她,目光中突然充满了攫取之色。
    灵儿暗感这侏儒的眼光不怀好意,正要把脸孔转开,突然间前襟一紧,一条乌链飞爪蓦地将她扯得飞起,落在那个坐在箩筐里的侏儒面前。
    灵儿眼眸一低,瞧见飞爪迅即缩回那侏儒左边的袖口中。
    “!溜”一响,那侏儒竟然凑头过来,伸出舌头在她吹弹得破的面颊上舔了一下,桀桀笑道:“这丫头归我了!”
    “啪!”一声大响,在一干海寇愕然而视的目光中,那侏儒脸上吃了一耳光。
    灵儿跳了起来,刚才她急怒之下,不由自己地打了那侏儒一巴掌,方才发觉自己的穴道已然冲开了。众海寇随即大声怒骂,纷纷拔刀将灵儿围住,正要动手,那侏儒突道:“休要唐突了佳人。”这人虽然长相滑稽,话声中竟有一股威严之气,那夥海寇听了他的话居然无不凛从,按刀而立,只是围著灵儿,并不动粗。
    “英雄还须柔情伴,”那侏儒在风雨声中向灵儿说道。“小姑娘,你是我找了很久的人。”
    灵儿一怔。“你找我干嘛?”
    那侏儒目光贪婪地盯著她,说道:“我是齿舞岛的龙神太子,我要你做我後宫八百嫔之首,不论你答不答应,都得跟我去。因为我在梦中一直想要一个象你这样的妞儿。”
    灵儿不禁俏脸一红,低声说道:“那你还是做你的梦去吧。”转身欲走,却被数道长刀拦住。灵儿纤身微晃,几个挡她道的扶桑大汉登时横七竖八地跌开。她迈步欲奔,突然间面前人影急晃,一个头发垂下来遮住半边脸的俊俏少年直挺挺地挡住了她。
    “草玄,”齿舞岛的龙神太子在箩筐里说道。“请太子妃移驾。”
    那个头发垂下来遮住半边脸的俊俏少年声音嘶哑的答道:“是。”直挺挺的向灵儿踏上一步,面无表情的说道:“请太子妃移驾。”
    灵儿纤腰一扭,突然闪身从那少年面前一晃而过,闪到了人墙之外。正要跑开,突然间面前人影急晃,那个头发垂下来遮住半边脸的俊俏少年直挺挺地挡住了她,面无表情的说道:“请太子妃移驾。”
    灵儿不禁娥眉微蹙,说道:“你别挡住我。”那个头发垂下来遮住半边脸的俊俏少年声音嘶哑的说道:“草玄奉命请太子妃移驾。”
    灵儿警告道:“你再挡住我,就要吃苦头了。”话声未落,蓦地晃身急掠,身形刚动,那个名叫草玄的扶桑少年也即如影随形。灵儿连换身法,均未能将他摆脱,突然间足影微摆,喝道:“让开!”一脚踢去,那少年身形急转,突然又直挺挺的立在她面前。灵儿伸手点去,那少年提掌切腕,灵儿急忙变招。一连数招变换,皆被那少年不慌不忙地化解掉。
    灵儿心中又急又恼,眼见招数上难以取胜,忍不住使个小法术。她暗念回梦咒,素手一划,娇声叱道:“眠!”然而那少年竟然浑若无事。灵儿眼见法术不灵,不由得心下一慌,那少年发指斜挥,把她点倒在地。
    箩筐里的龙神太子哈哈大笑:“草玄,我升你为御前侍卫副总管领内大臣。”那少年面无表情地谢恩:“御前侍卫副总管领内大臣草玄谢主龙恩!”
    龙神太子说道:“把太子妃放进我旁边这个箩筐里,不可委曲了她。”灵儿见草玄伸手来抱,不由变色道:“别碰我!”草玄一怔,龙神太子笑道:“爱妃放心,草玄是个‘公公’。”
    灵儿不禁奇道:“‘公公’是什麽?”草玄低头不语,龙神太子笑道:“爱妃真是个无比纯净之人,等回宫里我再慢慢教你罢。”灵儿蹙眉道:“我死也不跟你们去的。”龙神太子怒道:“你一个人在这儿有什麽好?”灵儿说道:“我不是一个人哪,我还有逍遥哥哥的。”
    “逍遥哥哥?”箩筐里的龙神太子变色道。“此人现在何处?”
    灵儿的目光往李逍遥刚才进去之处瞧去,目中不禁露出忧急之情。龙神太子见状不由大生妒意,哼了一声,说道:“刚才我听到几声惨叫,你的逍遥哥哥多半已经化为肉酱了。”灵儿咬著嘴唇,低声说道:“你乱讲!逍遥哥哥才没那麽好死呢。”
    眼见她如此神情,龙神太子妒火中烧,说道:“那我倒要帮你找找他。”灵儿不禁喜道:“好啊,谢……谢谢你!”龙神太子见她露出笑容,更是神魂颠倒,随即妒意愈增,转头吩咐一句:“草玄,你带人进去瞧瞧,看见那个小子就给我毙了他!”
    灵儿不禁吃了一惊,只见草玄领命转身,带了三个扶桑刀客往里边走去。刚到门口,突然有人从里边撞了出来,“劈砰!”一声大响,那三个扶桑人没来得及避开,登时被人撞得倒跌而出,落地时已是筋骨不全,眼见是不活了。
    草玄闪身让到一旁,瞧见“松柏双雄”慌慌张张的奔了出来,身後还跟著一个瘸腿少年,好像见了鬼一般,皆是面如土色。箩筐里的龙神太子不禁怒道:“松柏双雄,你们搞什麽鬼?”灵儿见到李逍遥逃了出来,不禁喜道:“逍遥哥哥!”
    李逍遥大呼小叫:“快闪呀大家,里边有厉鬼!真的有大猛鬼!要不是我们两个……啊不,应该是三个人命大,险些就被吃掉了!”奔到灵儿面前,突见殿里多了一群人,不由得一愣。“大家这是来赶集吗?”
    “干掉他!”没等他瞧清楚状况,箩筐里一个侏儒瞪著他突然大叫。
    雪片般的刀光倏地激闪而落,李逍遥全身立时笼罩在乱刀之下。那干扶桑人出刀如电,事先竟然毫无预兆。李逍遥眼看就要被砍成肉酱,突然间掌影纷飞,劲风呼啸,登时将那几个扶桑刀客逼得踉跄後退。
    龙神太子变色道:“松柏双雄,这是为何?”方连辛驱退那几个提刀来砍李逍遥的扶桑人,粗声说道:“龙神太子,留这少年还有用处。”龙神太子眼见灵儿对李逍遥竟是说不出的亲近,不由得恨之切骨,哼了一声,说道:“你们想留著他,就是和我过不去!”眼光投向草玄脸上,草玄见到龙神太子目露杀机,便即会意,突然间身形微晃,出其不意地闪到李逍遥身後,抬手往他头顶拍落。
    方连辛怒道:“狗太监,你活腻了?”发掌拍向草玄肩头,草玄明知对方掌力沈猛,若是被拍实了,必会骨折筋裂。但他竟然不闪不避,拼著身中一掌也要先毙了李逍遥。
    然而他忘了“松柏双雄”加起来有四只手。方连辛掌袭草玄的同时,娄小耳从旁边出手截下草玄拍向李逍遥头上的掌力。突然间锐声急响,两根乌链飞爪从龙神太子袖管射出,迅速之极的飞到“松柏双雄”身後。
    然而“松柏双雄”没有背後。这对连体人永远都是背靠背,别人想要偷袭他们,向来绝难成功。龙神太子的飞爪刚近身,娄小耳手中突然多了一对羌刀,将飞爪挡开。
    那四人交手之际,李逍遥趁机闪到灵儿身旁,两人身子相挨,灵儿立时巧借李逍遥身上的内力冲开自己被封的穴道。一干扶桑人大呼声中,持刀向李逍遥砍来。李逍遥内力强劲,不惧多挨拳脚,可是终究抵挡不住别人砍来的兵刃。正自手足无措,灵儿一跃而起,将他从刀锋之下拉开,但见数道刀光追斩而近,灵儿眼看无处可避,情急之下,只得拉著李逍遥窜进了旁边的那道黑漆漆的门里。
    那群扶桑人挥刀追来,灵儿伸手往墙上一揿,按下一道隐藏在墙影中的机括,“轰”的一声大响,震耳欲聋。李逍遥但觉眼前登时一黑,一块厚重之极的断龙石落地,将那夥扶桑人砍过来的刀磕得纷纷弹了回去,一时火星乱迸。
    断龙石一放下来,顿时将观音殿里所有的声音隔绝。
    沈寂中,灵儿摸索著擦燃了一根火摺子。火光一亮,照出李逍遥满脸的惊怖之情。
    灵儿不禁瞪著他,目露询问之意。李逍遥勉强定了定神,低声说道:“灵儿,刚才我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的。”灵儿不吭声,用火摺子照了照前边,李逍遥抬手抹汗,低声说道:“这里有鬼呀,灵儿!”话声未消,断龙石的另一面传来“砰!砰!”的撞击声。
    灵儿回脸瞥了一眼,面孔微侧,说道:“可是外边的人也不会放过咱们啊。”李逍遥不禁皱起脸道:“前有猛鬼,後有追兵,这下真糟了!”灵儿问道:“什麽样儿的猛鬼啊?”李逍遥想起刚才的情形,心有余悸地说道:“我哪儿来得及瞧清楚?总之就是好猛!当时只听见一阵狼吞虎咽的撕咬声,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就血肉乱飞了……”
    灵儿听著他绘声绘色的描述,不由的秀眉微蹙,沈吟地说道:“你不是有天师符吗?听说鬼很怕这个的。”李逍遥双手一摊,说道:“有就好啦!不过最後一张天师符偏偏被你撕掉了,你说该怎麽办?”
    灵儿拈著火摺子向前走去,说道:“这儿不好多留,你跟我来。”李逍遥提心吊胆地跟在她身後,走了几步,摸出一根驱魔香,借灵儿手里举著的火摺子点著。灵儿鼻子闻到异味,不禁回头问道:“你点的什麽啊?好难闻……”李逍遥道:“驱魔香,赶鬼之物。”灵儿皱脸道:“没用的!那不是一般的鬼怪,是一只凶灵。”李逍遥全身发毛,苦著脸道:“就算真的没用,你也不用说得太直率吧?”
    到了一个拐弯之处,灵儿突然停住脚步,俏脸儿唰的一下白了。李逍遥从她身旁伸脑袋一望,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一个半截残躯拖在地上的死人披头散发,两眼浊白,泪流满脸地爬近,伸出双手,口中喃喃的不知咕哝什麽,嘴唇翕动之际,浓浓的血泡不断的冒出来。灵儿吓得急忙把脸蛋埋进李逍遥怀里。
    李逍遥心头一跳:“我认得这家夥!刚才就是他第一个被鬼干掉了的……噫!肠子拖了满地,真是太不修边幅了。”硬著头皮将手中的驱魔香向那残尸投去,那残尸用手接住,突然间血汁乱溅。李、灵二人忙不迭地闪开,回头一瞧,地上只剩了一大泡血水,那支驱魔香在血水中漂著。
    灵儿定了定神,牵著李逍遥的手,说道:“前边就是灵儿的房间了,咱们得赶快跑进去。”李逍遥心中不安地说道:“那只猛鬼会不会在你房间里等著堵咱们?”灵儿摇头道:“多半不会的。师父生前在我住的地方布下了金刚韦驮咒。”李逍遥心不在焉地问道:“金什麽咒?”灵儿未及回答,身後突然响起动静。
    两人猛然回头,只见一个瘦小干枯的光身老妪披散长发,蹲在几步之外,用一只手将一个小人按在地上,另一只手拿著一只拖鞋乱打,口中厉声骂道:“打你小人头,咒你不得好死!打你小人身,永世不得超生……”突然举著拖鞋朝李逍遥恶狠狠地冲了过来,目呲尽裂的嘶声大叫:“你这个小人!打你这个多理闲事的小人……”
    李逍遥和灵儿不禁惊叫著转身便逃,那老妪举著拖鞋在後边穷追,兀自骂声不绝於口。
    眼看就要追上,突然“!!”的一声,有个金光闪闪的人影手拿金环一晃而出,将那怨气冲天的鬼妪撞得霎间没了影。此时李逍遥刚好随灵儿奔进了一道门里,百忙中回头一望,却什麽也没瞧见。
    李逍遥一进来,灵儿就按下机关把石门关上,两人挨在一块儿乱喘一阵,李逍遥问道:“刚才是什麽把那鬼婆子赶走的?”灵儿喘息道:“是……是韦驮守护神罢?”李逍遥问道:“那只老鬼怎麽针对我?她好像很恨我似的,不知有何恩怨?”灵儿想了想,说道:“逍遥哥哥,你几次从恶灵手中逃脱,或许和你身上某一样东西有关。”
    李逍遥掏出一物,问道:“会不会是这个不倒翁?”灵儿定睛瞧了瞧,说道:“咦,上边有咒语的!多半是茅山派的宝物……”李逍遥把不倒翁塞给灵儿,说道:“不如你揣在身上。”灵儿见李逍遥对她好,心里也自欢喜,把不倒翁拿到眼前仔细察看,借了火摺子的光亮,默念上边的咒语,突然手一震,那个不倒翁蹦落地面,摇摇晃晃的在地上划出四字,然後停住不动了。
    李逍遥和灵儿低头一瞧,只见地上写道:“小心鬼降”。
    灵儿和李逍遥一合计,均知此刻所面对的是数重危困。两人困在水月宫内殿,断龙石既已放下,外边的人固然一时间攻不进来,但里边却有一只凶灵,此是迫在眉睫的凶险。
    “鬼降虽然厉害,”李逍遥想。“幸好灵儿这间闺房是有守护神把门的,一时总算顶得住。但这里没吃没喝,咱们总不能做长久之计……”
    灵儿到她房里收拾急需之物,到了此时,她的神情显得仍与平常无异。李逍遥瞧见她拿出一双兵刃,便定睛瞧了一眼,一把像刀的剑,另一支是像剑的刀,这对兵刃皆比普通的刀剑短小,打造得极是精致。两支兵刃的末端均系著一条青丝穗,除此之外,相互间以一根银链子相连。李逍遥不禁问道:“你这兵刃怎麽有点儿怪怪的?”灵儿抿著小嘴道:“你给起个名字?”
    “仙女剑,”李逍遥毕竟是有学问的,一下子就想到了。“仙女才使这种怪怪的兵刃。对了,灵儿。有没有好家生帮我拣一支?”
    这可难住了灵儿。她想了想,说道:“不如把这条链子弄断,仙女剑一人拿一支。你看好不好?”李逍遥瞧了瞧灵儿那对小玩意,不由皱起了眉头,心想:“算了吧,这玩意……”拍了拍肩後的木剑,说道:“大一点,长一点,粗一点的才适合我。”
    灵儿说道:“可惜我的仙术还没练到更高一级……”李逍遥摇头道:“法术这玩意很难说的。我也会那麽几下,只是时灵时不灵。”灵儿说道:“我师父说,如果你的对手一点法术都不会,有时候你对他使用法术,反而不灵了。到了那时,只好用武功了……”
    李逍遥环顾灵儿的房间,看她所住的地方其实很简朴,只是一尘不染,倒是素净清雅之至。他见房里摆著许多书籍,不由啧啧称奇。转脸瞧见一张白玉床,一屁股坐下,突然奇凉透骨,有如堕入冰窟一般,不禁“唉呀”一声,蹦了起来。灵儿回头瞧见,抿著嘴道:“那是寒玉石,练内功时用的。”
    李逍遥奇道:“你平时就睡这张床吗?不怕冻死你?”灵儿说道:“怕冷就得运功御寒,时间一长,内力修为总会有所增益。”李逍遥向里头一间小房瞧了瞧,问道:“那里边还有一张铺了红褥子的木床又有何用场?噫,怎麽摆设得跟洞房似的……你结婚啦?”灵儿垂头不语,脸蛋霎间红了。
    李逍遥眯缝一只眼瞥著她的神情,心下不禁暗疑:“脸跟猴屁股似的,其中必有隐情。只是我不方便多问……”无意中瞧见旁边梳妆台上晾著一双旧袜子,觉得甚是眼熟,只是破了的地方多了个补丁。他不禁一怔,探头过去靠近细瞧,猛然转脸看著灵儿,讶然道:“这袜子跟我不久前丢的那两条如出一辙!”
    灵儿羞不可抑,慌忙抢过来将袜子藏起。“!!”身後发出一声大响,灵儿回头一看,李逍遥掉进一个水池子里,正自扑腾地爬到石阶上,口中抱怨道:“搞什麽呀?你闺房里怎麽会有陷阱让我踩著……”灵儿连忙掌灯给他照明,不得不解释道:“这是我平时洗浴用的小灵池,里边是灵水。逍遥哥哥,你小心些。”
    “灵水?”李逍遥喜道。“听说很补的!那我倒要多饮上几口……”
    灵儿连忙把他从水里拉出来,红著脸说道:“这是洗澡水,你别乱喝。”李逍遥一听,“噗”的把嘴里的灵池水喷了出来。“不早点儿说!”
    既已饮下灵池中的泉水,只觉疲劳一扫而空,精神饱满……
    “逍遥哥哥,你这是什麽?”灵儿帮冻得瑟瑟发抖的李逍遥熨干衣服时,发现他兜里掉出一物,拎起来一瞧,见是一个满是油腻的小腰包,两端有绳连著。
    李逍遥从里边那间摆设跟洞房似的小房间探脑袋一望,说道:“哦,是我童年之物。上边写明是‘乾坤袋’,却装不下多少东东。你别理它,丢一边就是。”灵儿甚是细心,定睛察看那个小袋子,从里边发现了名堂,说道:“咦,有咒语的!”
    李逍遥探头问道:“有何发现?”灵儿侧头一想,说道:“好像只要念这些咒语,便能装很多东西。”伸手指进袋子里一掏,拈出一粒细小之物,似是纸团,灵儿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块薄如蝉翼的丝笺,其上沾有油迹,隐约可辨认丝笺上的字迹。
    灵儿念了出来:“天师符法,以心灵之力依诀施为,辅以增长天王咒,无须纸符便可发出幻影天师。其威力强胜纸符天师……”丝笺下方写有幻影天师咒以及“增长天王咒”,并教明使用之法。
    灵儿眼睛一亮,说道:“有了!”转头叫李逍遥出来穿衣服。李逍遥说道:“湿衣服没这麽快干吧?”探头一瞧,看见灵儿递过来一套新做的衣裳,他不禁一愣,说道:“变出来的?”灵儿面带娇晕,低眸说道:“前些时候我学著做的。试试合不合身?”李逍遥接过来瞧见这身素袍针线细密,显是她花了不少心思一针一线地缝制而成的,做工精致,他穿起一瞧,不禁乐了,走出来说道:“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该不是个胖大和尚吧?”
    灵儿仔细一瞧,看出这件衣服做得未免太过肥大,李逍遥穿起来显得飘飘若飞,走路都会踩到袍裾,虽似峨冠博带,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与他此刻两眼乱转、贼忒嘻嘻的模样无疑大异旨趣。她见李逍遥出言取笑,不由得红著脸道:“才不是做给你穿的呢!”
    李逍遥叹道:“唉,那我穿著岂非没趣得紧?”灵儿见他抬手要解下衣服,心中一急,跺足道:“逍遥哥哥,你……唉,那只凶灵还在外边呢,你还不快正经些!”李逍遥心中一凛,随即笑了笑,说道:“那倒也不怕,穿著仙女亲手缝的衣服,吉运必会增加不少。”灵儿垂眸说道:“我才没有多少吉运带给你呢。”想起姥姥和水月宫一班道姑惨死,心中不禁悲伤,眼圈一红,把脸别转了过去。
    李逍遥提著袍裾走过来,温言安慰道:“别难过了,灵儿。咱们少不了要大战恶鬼,为惨死的人报仇!”灵儿垂泪道:“可是……可是我总觉得我是个不祥之人,是我害死了姥姥她们的……”李逍遥瞪眼道:“胡说!这种事怎麽能怨你?”灵儿哭道:“真的!你认识我没多久,你的腿不是也瘸了?是我不好……”在她想来,这些不幸的事总是与她有关。李逍遥听了不免好笑,说道:“哪儿呀?你净会乱想,别想这些了,还是想办法帮我把这过长的袍裾弄短些吧,免得老踩著。”
    灵儿拭去眼泪,转身替他把长衫的下摆折起来扎在腰带里。她的发丝拂过李逍遥鼻际,李逍遥觉得痒,便把头向後一仰,目光与灵儿抬起的眼眸相对,见她哭过的脸蛋犹如梨花带雨一般,实是娇俏难言。李逍遥心头不由一动,暗思:“灵儿如此乖巧可爱,我一直以来好想有个这样儿的妹妹。”
    自从遇到灵儿,总觉得两人竟似认识了很久一般,这种很亲切的感觉时时令他感到困惑,暗觉灵儿就像家中的一个亲人,从来就有了的,不需要其他言语,这是一份深种心底的亲厚之情。此时他心里忽想,也许灵儿就是上天赐给他的一个盼望了很久的妹妹。
    灵儿帮他整了一会儿衣衫,暗觉自己手工未免太也笨拙,抿著小嘴说道:“我真蠢,连衣衫也缝不好。”李逍遥说道:“不错了!宽袍大袖我也喜欢……要知道我娘也是不会缝衣服的,我长这麽大就没穿过老妈缝的衣服。”灵儿听见他这般说,垂眸不语,李逍遥没法知道她心里又在想什麽。他低下头,瞧见自己光著脚,连忙转头找鞋。
    灵儿取出一双新靴,说道:“你那双鞋破得没法穿了,给!”李逍遥接过她递过来的布靴,不禁一怔,暗觉这好像是前次香兰做给他的布鞋。灵儿的眼波投在他脸上,幽幽的说道:“这是你上次丢在我房里没带走的,不记得了?”
    李逍遥心头一震,抬起眼来,“什麽?”猛然间脑中一下大痛,不由得抱住头,跌坐在地。灵儿吃了一惊,急忙蹲身扶他。过了一会,李逍遥定了定神,说道:“我这是怎麽了?”灵儿困惑地望著他。
    “!!”的一声大响,观音殿中传来大力撞门的震响声。
    接下来又是几声大响,地面微摇,灵儿鼻际闻到隐约的硝烟气味,不由得脸色微变,说道:“他们好象在用火药炸门!”
    李逍遥跳起身来,急道:“快看还有没有别的出路……”灵儿想了想,说道:“丹房里好象有一道暗门通往後山。”李逍遥忙道:“快去快去!”两人正要开门走出,突然听见走廊里有个凄惨的声音哀哀的唱道:“尘归尘,土归土……”
    “情形就是这样!”李逍遥变色道。“再不从丹房的暗门逃出水月宫,那夥扶桑人就要毁门进来了。可是此刻正有一只凶灵堵在走廊里,要想去丹房须得先闯过凶灵挡道这一关……灵儿,你看还有没有搞头?”
    灵儿想了想,说道:“逍遥哥哥,单靠我自己会的法术没多少把握对付那只恶鬼,除非……”她把幻影天师咒的口诀教李逍遥记熟,待他重复无误之後,她又说道:“以你现下身上的灵力和内力,只要记住使用之诀,大概不再需要纸符了。”
    李逍遥点了点头,说道:“可惜我的‘御剑术’没工夫练成,不然连外边的扶桑人也可以一古脑儿搞定。”灵儿怔立片刻,摇头说道:“此刻仙灵岛上最难对付的只怕还不是观音殿里那些人。”李逍遥一怔,随即想起先前曾听见海边传来的隐隐杀戮之声,却不知是什麽缘故。此时也无暇多想,两人对视一眼,灵儿一咬牙,把石门打开,李逍遥一跃而出,脚没落地就忙不迭地缩了回来,灵儿见状急忙把门闭上。
    李逍遥见她目露询问之意,显是不明白他怎麽刚出去就缩回来的举动。他定了定神,挺起胸膛做了个深呼吸,点燃两支驱魔香,交灵儿一根,说道:“刚才没做好准备功夫,现在行了。”灵儿把门打开。
    李逍遥一跃而出,脚没落地就忙不迭地缩了回来,灵儿见状急忙把门闭上。李逍遥两眼睁得老大,脸吓得惨白,低声说道:“死掉的那些人现在都站在外边!”灵儿一咬牙,把不倒翁塞给他手里,拉门跃出,落地时暗使“风咒”,将走廊里挤做一堆的妖邪之雾猛然吹散。
    李逍遥提著木剑蹦出来,先朝前方投出手中驱魔香,听见灵儿急道:“逍遥哥哥,跟著我跑!”他心头不禁怦怦乱跳,只得硬著头皮跟在她身後,从灵儿的房间去丹房须经一条约有四五十步的黑暗走廊,两人正要一鼓作气的跑过去,突然轰的一声大响,断龙石炸开,观音殿里的人涌了进来,顷间寒锋乱耀。
    李逍遥和灵儿一齐震倒在地,眼看那干扶桑人挥刀冲近,其势汹汹,不由得皆感惊慌。突然间脑中一阵晕眩,心跳骤剧,眼前的景物陡地扭曲变形,耳边顿时鬼哭狼嚎,犹如堕入阴曹地府。
    李逍遥感到呼吸几乎停滞,心脏就象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从胸腔里往外拉扯一般,仿佛瞬间便要迸裂而出。这时他眼帘里只剩下了血浆的颜色,面前的墙壁和地面犹如血海一般翻涌起伏,在滚动和扭曲中但见那些冲进来的人影霎间血肉横飞。他不禁暗暗害怕:“这是怎麽了?”
    灵儿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伸手拉他起身。李逍遥恍惚之际,听到灵儿在他耳边说道:“咱们中了苗疆的鬼降!逍遥哥哥,千万不能昏迷,否则再也醒不来了……”李逍遥这时已快要昏睡过去,哪儿还能提得起半点精神?
    其实灵儿也同他一般无异,她急忙潜运“冰心诀”守住心神,但当她以“冰心诀”帮李逍遥宁神抵御纷至沓来的鬼魄时,竟然毫无效果。李逍遥转眼间已是面如金纸,灵儿唤他不醒,心中暗惊:“坏了!这种情形似是‘鬼迷心窍’……”恍惚中隐约瞧见一夥面目狰狞的小童肠子相连,纷纷从扭曲滚涌的血浆中爬出来乱扯李逍遥的手脚,其中还有好几只翻白了眼的娃鬼爬到李逍遥身上噬咬,情状骇恶已极。
    灵儿原本寄希望於李逍遥新学会的“幻影天师符”,哪料他一出来就中了“小鬼降”,以致娃鬼缠身,转眼便要魂飞魄散。她所谙的法术虽较李逍遥为多,却克制不了鬼降,情急之下,她想起李逍遥身上的不倒翁,赶快取了出来。所幸她在房里刚才已经晓得这个不倒翁的用法,急忙依法施咒。
    此物乃是茅山派专门用来克制天下降头的至上之宝“不倒降”,以降术对降术,有令群邪辟易之效。当下,灵儿帮李逍遥使出“降不倒”之咒,眼前的幻象骤然消失,但见一个状似婴儿的影子摇摇晃晃的躲进了暗处。
    灵儿正要救醒李逍遥,突然听见暗影中发出一阵凄厉、怪异之极的婴儿声惨叫。她转面一瞧,只见那个自称龙神太子的侏儒正用一根叉子往墙影中乱捣,这侏儒胸前的衣襟敞开,露出一个挂在身上的护心镜般的薄盘,一束青光幽幽,射进墙角的阴暗处,将藏在暗处的那个鬼婴照了出来。
    那鬼婴被灵儿手中的不倒翁削弱了灵力,此时又给龙神太子的铜镜摄住魂魄,无以遁形。龙神太子觑准了它的所在,一叉子搠去,挑了起来,飞快之极地放进旁边另外一个竹筐里,那挑担的大汉赶忙从身上扯出一件内裤,没头没脑地盖在鬼婴的头上。那鬼婴虽然还在竹筐里挣扎,并且发出吱吱的怪叫声,龙神太子拿一根粗头棒乱捶了几下,竹筐里便没动静了。
    灵儿正瞧得两眼发直,只见松柏双雄挤了过来,向龙神太子身旁的那个竹筐里探头瞧了瞧,方连辛粗声问道:“龙神太子,你这是为何?”那侏儒冷笑道:“你懂什麽?这只小鬼分明是被人养了多年的,你看它如此厉害便可知道……我要降伏它,它便可听我使唤。”方连辛呆望著他,愕然道:“原来你也会些法术的……”
    草玄冷冷的说道:“太子本是镰仓幕府的大法师,深受醍醐天皇宠信。你们这些野蛮民族知道什麽?”方连辛问道:“你们说这岛上有宝藏,宝贝在哪里?”草玄冷冷的瞪著他,却不言语。方连辛不禁焦躁起来,喝道:“你们这些扶桑小狗若敢骗老子,我定然饶不了你们!”心头恼火之下,猛然一掌拍到草玄胸前。
    草玄身影微晃,蓦地从掌下飘开,突然间欺到灵儿身旁,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请太子妃移驾!”李逍遥刚给灵儿救醒,脸色仍然发绿,听见那扶桑少年叫她作“太子妃”,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声音微弱地说道:“才这麽一会儿,没想到你就做了人家的太子妃。真是沧海桑田、命运无常!”灵儿红著脸说道:“这会儿你还有心思说笑?”
    龙神太子说道:“逍遥哥哥,你还不快跟我的太子妃道别?”李逍遥缓缓撑起身子,暗运“气疗术”恢复神气,口中说道:“这门亲事不相配,我有意见。”龙神太子怒道:“我是齿舞岛之主,这当儿有谁比我更门当户对?”李逍遥用木剑驻地,缓缓起身,笑道:“你不过是个侏儒。”
    此言既出,一场恶斗已然难免。龙神太子怒喝声中,数名扶桑刀客扑了过来,突然每人後背各中一掌,半道里便即掼跌在地。龙神太子见是松柏双雄发掌毙了他那几个手下,不由得暴跳如雷,双手一抬,袖口中飞出一对乌光闪闪的飞爪,猛然射到方连辛身前,喝道:“你这连体怪胎如此丑陋,我早就忍受不了啦!去死罢!”娄小耳急挥羌刀,将飞爪挡开。
    灵儿拉著李逍遥正要趁乱溜去长廊另一头的丹房,草玄却直挺挺的挡住去路。李逍遥见这少年头发遮面,露出的一只眼睛极是悍狠,不由得心中暗暗一寒,向灵儿问道:“他是什麽路数?”灵儿想起龙神太子在观音殿里说的话,嘴巴凑到李逍遥耳边,小声说道:“他是个‘公公’。”李逍遥一怔,“公公?”
    草玄两只手垂在身畔,直挺挺地踏近一步,目光凛凛逼视。李逍遥说道:“这位‘公公’,可否借借光?”话声未落,蓦感胸前的衣襟一紧,呼吸登滞,草玄的一只手已悄无声息的按住他的心窝。
    李逍遥木剑尚未提起,要害便即受制。草玄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内力提到手上,正要结果李逍遥性命,但见寒光骤闪,灵儿急挥双剑,没头没脑地撞了上来,情同拼命,而且一撞就是接连两下。
    草玄没见过如此古怪的打法,又不愿伤著这小姑娘,只得揪著李逍遥向後倒身飞纵,远远的避开灵儿的拼命招数。灵儿眼见李逍遥落在草玄之手,心下大急,正要上前搭救,却被两个扶桑人持刀拦住。
    草玄手掌一翻,正要拍碎李逍遥的脑门,李逍遥急忙抬手抓住草玄胳膊,两腿猛提,交叉著挂在草玄肩头,勒住他的脖子,身子向下急坠,将草玄头朝下地摔个斤头。草玄一只手仍然抓住李逍遥的衣襟不放,两人同时重重的摔到墙脚,滚做一团。
    李逍遥情急拼命,不知不觉使出了当年硬天师亲传的一招救命功夫,虽说学得半生不熟,他这时内力强厚,手劲自也不小,仍然将草玄掼了个眼冒金星,晕头转向。草玄後背撞到地上,一沾地便即跃起,抓住李逍遥猛然一个大背摔,李逍遥跌倒时又用腿勾住草玄脖子,两人的手臂相互绞缠,同时掼飞到墙上,只听“哢嚓”一响,两人各有一只胳膊同时扭折。
    灵儿和身猛撞,“呀、呀!”两声娇叱,那两名扶桑人先後倒地,腰间登时多了一对血口,挣扎不起。她转身奔了过来,只见李逍遥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草玄却以剩下的一只手发掌拍到他胸前。灵儿抢救不及,幸好李逍遥见机得快,著地急滚,避过掌风,挺剑刺向草玄肩窝。
    草玄翻转掌腕,猛然抓住木剑,将李逍遥扯了过来,抬脚狠踢其胸。李逍遥急切间只得抬腿相迎,“哢嚓”一声,两只腿硬碰硬的一撞,同时骨折。但李逍遥却更是痛不堪言,因为他那条腿还未痊愈便再次折断。
    灵儿眼见李逍遥大吃苦头,心中又急又恨,纵身跃到草玄面前,一剑刺去。草玄断了一手一脚,痛楚之极,正自倒地翻滚,眼睁睁地看著灵儿挺剑刺落,闪避已然不及。灵儿恨恨的说道:“你伤我逍遥哥哥,我可饶不了你!”李逍遥抬头看见草玄目露茫然之色,似乎不知所措,他便向灵儿说道:“算了吧,灵儿!”
    灵儿从没杀生,当真要一剑结果草玄的性命,她也做不到。听见李逍遥出言喝止,她不禁转头瞧去。两人目光相接,皆从对方的眼神里交融了一份恻隐之意。灵儿反手一拂,点了草玄身上几处穴道,身影微晃,闪到李逍遥身旁,扶著他便往丹房逃去。
    李逍遥的武功原本与草玄相差太远,草玄只道轻而易举便可杀掉他,怎料李逍遥内力却比他强劲太多,两人近身扭打,草玄便占不到招数上的便宜。李逍遥仗有硬天师那招“盘根错节”的功夫出奇制胜,竟然糊里糊涂地扳倒了这个扶桑好手。
    但他自己也伤得不轻,此时松柏双雄正绊住龙神太子以及一干齿舞岛武士,斗得难解难分。灵儿趁机扶著李逍遥溜进了丹房。
    松柏双雄百忙中瞧见李逍遥随灵儿溜掉,急忙舍下龙神太子,转身追来。龙神太子自从第一眼见到灵儿,便已垂涎她的美色,哪肯放她就此逃走,便也随後追来。但他腿脚不行,没法像松柏双雄那样疾步奔跑,只得坐在竹筐里大呼小叫,驱使那挑担的大汉快些追赶。这一番折腾,无疑落了後头。其余的扶桑海寇因怕了松柏双雄,也没敢追得太近。
    灵儿同李逍遥前脚奔近丹房,松柏双雄後脚追到。李逍遥见他们来得飞快,正感惊慌,灵儿急忙把他向旁边一推,纤手一扬,使出雷咒。但听一声霹雳般的巨响,电光如刀,陡然劈向松柏双雄头顶。
    方连辛和娄小耳各使一对羌刀,眼见雷电劈落,四道刀光同时挥出,其中前边方连辛的双刀迎向头顶上方的霹雳火。李逍遥只道他们少不了要被雷电炸得七窍生烟,但见娄小耳突然挥刀斩地,刀尖在地上一划,与此同时方连辛双刀与雷电相接,随著一声炸响,电光激闪,地面的大片青石板登时裂开数道大缝。松柏双雄只是身体一震而退,居然安然无恙。
    李逍遥心中一怔,隐约想到:“好家夥!居然把雷电引到地下……”松柏双雄虽没受伤,但只一耽搁,灵儿已放下石门,将他们挡在丹房外边。
    灵儿在姥姥尸身旁洒了一回眼泪,听见石门擂得山响,情知此处也不能多留片刻,赶快给李逍遥接上脱了臼的臂骨,转身找到隐蔽在书堆和丹炉後边的那道暗门,只用一小会儿工夫便解开了伏羲八卦的机关。李逍遥在旁边瞧著,突然间脑中有些迷糊,心道:“似乎我也会打开这道秘门……”一念未及转过,耳边陡地一声巨响,那道石门轰然倒塌。松柏双雄发掌震退龙神太子等人,在火烟中抢先蹿了进来。
    灵儿素手一转,打开秘门,急道:“逍遥哥哥,快来!”李逍遥虽说瘸了一腿,紧要关头却也丝毫不慢,非但不扯灵儿的後腿,简直还要抢在前头开溜,此系龙虎山风俗,与那招“盘根错节”一样皆是得自硬天师当年的真传,可说毫不含糊。
    他抢先从那道秘门一蹿而出,本以为门外乃是平地,哪料此门临渊而开,脚下突然踩空,身底便是悬崖。
    松柏双雄情知此生能否重回中原与李逍遥干系极大,眼见这少年逃了出去,哪里肯舍?呼的一声,也跟著一扑而出,猛然间身体急坠,不禁发出一声响彻夜空的长呼。“呃──哦!呜哇……”
    龙神太子自然不晓得门外发生何事,他对旁人毫不关心,只想活捉灵儿,眼见她还没跳出去,急忙放出飞爪,想把她捉过来。灵儿早有防备,使出炎咒,但见一大团烈焰猛然涌起,扑向龙神太子等一干扶桑人。
    烈焰滚滚而来,到了龙神太子面前,突然急剧缩小,变成一粒微光,无声无息的闪入龙神太子手中的一面八菱镜里。
    龙神太子虽然轻而易举地破了灵儿的“炎咒”,但是这一耽搁,灵儿已经跳了出去,纤身在夜幕中一晃便即不见。那一对飞爪抓了个空,击在门边,叮当一响,反弹回来。
    李逍遥身体凌空,眼看就要坠入崖下波涛汹涌的海水里,蓦然间腰间一紧,下堕之势顿止。只见松柏双雄後发先至,迅即坠向崖底,李逍遥正自慌张,突觉身子上提,耳边风声呼呼,隐约听见灵儿在上方说道:“逍遥哥哥,快抓住旁边的爬藤!”
    李逍遥双手乱挥,总算抄住了绝壁上杂乱低垂的几根野藤,稳住身形,抬头瞧见灵儿衣袂飘飘的攀在头顶上方的一大丛野藤之间。他定了定神,看见刚才缠住他腰的是一条长长的丝练,灵儿手抓丝练的另一端,缠到崖壁上方的一棵树干上。
    昏暗的夜色中,李逍遥眼里突然出现幻觉,仰面望向崖上,突然看到峭壁上那一大片密密层层的爬藤一阵扭动,竟然全是大大小小的蟒蛇。而他与灵儿就置身於群蟒中间,这等情形委实骇异已极,他不禁心胆俱寒,惊叫一声:“哇!这麽多蛇……”大骇之下,兼之腿伤剧痛,不由得眼前一黑,就此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悠悠醒转,睁开眼睛时,只见一轮巨盘般的明月挂在头顶的夜幕上。那条断腿已换了几根新砍的木棍,以树皮牢牢箍住。伤处仍痛,但痛楚反而使他更加清醒。
    灵儿就在身旁,在他昏迷时一直脉脉含情地守候著他。当他睁开双眼,她便垂下了眸子,眼角犹有泪痕。
    李逍遥想起自己好象是在悬崖上昏过去的,不由地一惊而起,目光环扫四周,此时却是置身於一间小小的草寮里,身下铺著厚厚的树叶和干草。他听著外边虫声如曲,微风清爽,脑中不禁有些迷糊,问道:“灵儿,这是……”
    灵儿说道:“这是我的小天地。你是头一个客人呢。”李逍遥低头瞧见她摘来许多野果放在身旁,小屋里还布著许多鲜花,清香醉人。他见那些鲜果水灵灵的甚是惹眼,便拣起一个放到嘴边,无意中瞧见灵儿的两只小手皆裹著丝布,隐约可见丝布上渗出嫣红的血迹。他不禁惊讶地瞧了瞧她,问道:“手怎麽啦?”
    灵儿想把一双受伤的手藏到背後,李逍遥越发好奇,反而非看明白不可。灵儿躲闪不及,被他抓住了手,红著脸道:“不要看嘛,没……没什麽的!”李逍遥抓起她的小手一看,瞧见她手上条条勒痕,深入肉中,伤处肿了起来。他顿时明白了,心疼地瞪著她,说道:“啊,你是好不容易才把我从绝壁那儿拉上来的,还弄伤了自己的手……都怪我不好!我真没用!非但保护不了你,还累你这麽辛苦……”灵儿垂著头道:“没什麽的,你……你别这麽说。”
    李逍遥道:“我要把你的手医好。”拿出随身携带的止血草、行军丹、金创药等疗伤之物,小心翼翼地解开丝布,悉心帮她敷伤。灵儿乖乖的偎坐在他身边,心里充满了祥和宁静的喜悦之感。
    李逍遥重新替她裹扎了伤处,拿起水果,送到她嘴边,说道:“好灵儿为我受伤,李逍遥无以为报,喂你吃水果吧?”灵儿红著脸道:“不……不要了。”李逍遥道:“什麽叫‘不要了’?你不吃一口,我心里会不安的。那我也不吃了!”灵儿低声笑道:“人家刚才吃了一个了。”李逍遥道:“再吃一口?”灵儿推却不掉,只得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小口,脸蛋比果子还红。
    李逍遥喜道:“好!再咬一口怎麽样?你手伤了,该当由我天天伺候你吃东西了,这样我心里就会好一点点。”灵儿满面飞霞,低声说道:“不好嘛,按规矩该是……该是灵儿服侍逍遥哥哥的。”她读过礼仪之书,知道当下的女子该当如何相夫教子。以宋朝朱熹的观点来看,让丈夫喂饭是很不合规矩的,即使是生病和受伤,按程颐的遗训也断然不得徇情逾越此规。於是灵儿觉得服侍李逍遥才是天经地义,反之便不是循规蹈矩。
    李逍遥一怔,随即失笑道:“谁说的?”灵儿不禁睁大了一对天真无邪的妙目,说道:“朱熹说的。”李逍遥没读圣贤书,自是不以为然,笑道:“朱西是谁啊?管他朱西毛西,我觉得怎样舒服就怎样过。来,再咬一口……”
    这一夜就在你一口我一口中度过,直到天将破晓,两人才东倒西歪。李逍遥敞开肚皮正自呼噜,在梦中赌钱好不容易才赢了书航一把,而且是在灵儿帮忙作弊之下方有此赢面,突然间被一阵吼声惊醒,跳起身来,灵儿也已坐了起来。两人面面相觑,皆是惊疑不定。
    只听吼声不断,犹如滚滚惊霆,满山树叶簌簌而落。李逍遥眼见灵儿纤身微摇,显是抵受不住,急忙取出定神丸教她噙在口里,又从衣衫上撕下两小片布,搓成小团,帮她堵住耳朵,方才好些。他自身内力强劲,并无不适之感,只是在啸声中有点儿胸口烦恶,耳膜嗡嗡乱鸣,暗觉发啸之人内力之强殊不在他之下。
    两人钻出草寮,李逍遥险些一脚踏空,幸而灵儿在後边拉住他,才没掉下去。他定了定神,看见头上叶荫如盖,几乎密密的遮没大片天空,原来这个小小的草寮竟是架在一株巨树之上,身下长满茶树,云萦雾绕,宛然仙境。
    灵儿见他满面惊异之情,便说道:“这是在掠仙峰顶上。”
    掠仙峰是仙灵岛的最高峰。终年云雾不散,山顶之上长有神仙茶。两人穿过茶树丛,走到崖边,站在一块横出山崖之外的大石之上,身边雾霭如烟。透过浓浓烟雾,隐约可以看见海边,他们望了一会,此时啸声已停,但听潮声阵阵,海边并无异状。
    灵儿暗觉刚才听见的啸声里似怀敌意,不禁心中发愁。李逍遥想:“朱西不会教我们怎麽摆脱困境,倒是庄无涯那老道传了一招‘御剑术’给我。”拿出那个装剑的小匣子,在手中把玩了半天,心里兀自没底。
    他转脸瞧见灵儿似有心事,便问道:“怎麽了,灵儿?”灵儿蹙眉道:“惨了!他们不会走的……”李逍遥道:“是呀,岛上怎麽会来了这麽多高手?他们会不会找到咱们?”灵儿眼圈一红,想到姥姥的尸身还留在水月宫里并未安葬,心中大感焦虑不安,说道:“可是我不能由著他们在仙灵岛上乱来啊!”李逍遥问道:“那要怎样?”
    灵儿抬头瞧了瞧他,又低下脸不说话。李逍遥在旁边猜了半天,也摸不著头,不禁暗暗懊恼:“她怎麽老让我打哑谜啊?这样不行,我会很快衰老的……”两人发了一会儿呆,李逍遥见灵儿总跟一个闷葫芦似的不作声,他既猜不透她的念头,眼下也找不到更妙的主意,只得说道:“不如咱们下去看看,或许他们已经走掉了。”
    “逮著了!”随著龙神太子一声欢呼,十来个扶桑刀客从山道两旁一涌而出,将李逍遥和灵儿团团围住。李逍遥不禁暗暗後悔:“早知多等两天再下来……”
    龙神太子在竹箩中目不转睛地瞪著灵儿,不由得蠢蠢欲动,待得看见李逍遥在旁,登觉大煞风景,哼了一声,说道:“逍遥哥哥,你有没有把我的爱妃搞得不纯了?”事已至此,李逍遥只得说道:“没想到倭仔也会说中土的话,这还真是‘传奇’得很。对吧,灵儿?”
    龙神太子眼睛盯住灵儿,说道:“所以我们沟通应该无碍。爱妃,你请让开一些,我要干掉你旁边这位面目可憎的‘逍遥哥哥’了。”
    李逍遥的左腿先前被林月如的坐骑踩折,尚未痊愈便又折断,灵儿虽然帮他固定住了断骨的部位,伤处仍然极为痛楚。因见他行走不便,灵儿下山时砍了一根树枝削成木棍,给李逍遥做拐杖,勉强行走。但一遇敌,李逍遥此时连站立多一会儿都难,更遑论与人交手。
    当下,龙神太子决意杀掉李逍遥,免得碍他的美事。灵儿见势不妙,连忙挺身相护。龙神太子一对飞爪投出,将灵儿绊住。旁边一干扶桑刀客趁机挥刀向李逍遥砍杀过来。龙神太子爪影翻飞,招数凌厉,灵儿急著想去帮李逍遥亦不可得。激斗之际,她招架兀自忙不过来,没法抽隙使用法术。而龙神太子本身法力殊不在她之下,灵儿就算使出她所会的法术也不见得一定能胜。
    龙神太子故意缠住灵儿,便是要让她无法抽身搭救李逍遥。那干扶桑人挥刀砍杀而近,李逍遥身形转寰不便,手中木剑又无法却敌,登时危险万分。情急之下,他把用来做拐杖的那根树枝乱扫过去,却没沾著那些扶桑人半片衣衫,反而被刀光挥断数截,手中只剩下一小段。这下连站都站不稳了,一名扶桑人飞脚一踢,正中腰眼,李逍遥脚下打滑,登时摔在乱石丛间。
    李逍遥刚跌进去,几个扶桑人便举刀扑将过来,势要将他砍为肉泥。李逍遥在乱石间跌得满身生痛,後脑勺更磕出血来,一时晕头转向,只觉刀光乱耀而近,眼前人影闪晃,杀气侵体。他紧张得几乎透不过气来,情知命在顷间,不假思索地拔出木剑,信手挥出。
    几招剑式突然在脑中电光石火般闪了出来,在他木剑一挥之下霎间成势。
    这一剑正是当年马君武所传的一十八式乱剑诀之一,李逍遥不知所措之下挥了出来,殊不知此招就叫“不知所措”。
    扑进乱石丛中的四名扶桑人登时各挨一剑,中剑的部位各不相同,却均是头上挨了木剑没头没脑地一击,一时晕头转向,心中同感惊恐万分,李逍遥手中若是换了一把铁剑,此刻他们便都成了没头的尸体。
    李逍遥使出了这一剑,连自己也没想到竟能打中四个扶桑人。待他脑中渐复清醒,便只记得这一招,眼见那四个扶桑人提刀又砍过来,他无奈之下,只好照刚才的法子将“不知所措”依样画葫芦地又使了一遍。那四个扶桑人先前中剑时可说毫无提防,此时已然小心戒备,没想到李逍遥还是打中了他们,这一次打在四个扶桑人的脖颈上,其中有两人分别是咽喉和後颈陡遭痛击,眼前一黑,立时闭气而倒。
    李逍遥见状一怔,心中奇怪,忍不住又把那招“不知所措”多使了一次。这一次他玩得轻浮,效果大打折扣,只听剩下那两个扶桑人大声怪叫,长刀落地,捧著中剑的手腕跳脚不迭。李逍遥这一次只打中他们的手腕,但他所持的这支木剑甚是坚硬,手上的劲道又大,虽只胡乱一挥,还是打断了那两个扶桑人的手骨。
    李逍遥上前一步,那两个扶桑人急忙转身逃开,显是惧怕了他。李逍遥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经历,眼见随手乱打也能有此奇效,心中不禁一怔:“哇,这样也行?”慢慢挨过去捡了一把扶桑人丢下的利刀,右手持住,暗觉此刀倒可当剑使,便把木剑暂且当做手杖用来柱地,握刀在手,胆子登时大了许多。
    这些扶桑海寇所用的兵刃当然不是剑,但也与中原常见的单刀大不相同。此种兵刃有个名堂叫做“瀛倭刀”,是东瀛忍者的基本配备,刀身轻盈灵巧,李逍遥用来当剑使唤倒也趁手。只是他不晓得马君武所创的“乱剑诀”看似虚无缥缈,若是能以重剑使用,在内力极强之下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将剑势尽倾而出,反而威力更大。
    龙神太子眼见四名手下把李逍遥打进乱石丛中,只道这小子必死无疑,哪料转眼间李逍遥便拿著瀛倭刀追那两个断了手腕的扶桑人出来。龙神太子不由一怔,灵儿心里自是惊喜不已,“呀!呀!”两声娇喝,挺起双剑将那挑著龙神太子的大汉刺倒在地。
    但她高兴得未免太早了,那干扶桑人忌惮李逍遥古里古怪的乱剑打法,没敢过於逼近他身边,但这些扶桑人最是骠悍,就算吃了亏也不肯退却。李逍遥本来打算用那招“不知所措”的剑法将这干纠缠不休的扶桑人一古脑打趴,哪料那些扶桑人很快便全学了乖,没再贸然逼近,只是围著他乱发暗器。这下李逍遥可就吃了大亏。
    眼见铁蒺藜纷纷射了过来,李逍遥哪能抵挡得住,待要躲避也已来不及。灵儿急忙飞身来救,但见她衣袂飞扬,身形急旋而落,两道剑光在身前犹如舞动的飞练一般圈圈激荡而开,李逍遥耳边叮叮当当之声纷响不绝,扶桑人射到他面前的那些铁蒺藜还未近身便在灵儿急旋的剑圈之外反弹了回去,有几个扶桑人站得过於靠近,不免被反射而回的暗器击中,痛呼而跌。
    李逍遥看见灵儿飘旋飞舞的身形在阳光之下委实美妙难叙,不觉瞧得目眩,连喝彩也忘了。灵儿犹未落地,突见一道寒光闪闪急掠,在半空中一个回旋,倏地向李逍遥射近。她来不及瞧清那是什麽暗器,和身急扑,将李逍遥撞开。“簌!”的一响,灵儿背後血花飞溅。
    李逍遥跌倒在地,灵儿刚好纵落他面前,只见一道弯弧状的寒光从她後背急划而过,嗖的一声飞回龙神太子手中。
    灵儿纤身微摇,脸蛋顿时苍白。李逍遥见她站立不稳,连忙伸手搀扶,眼角一瞥,看见龙神太子手握一支丁字钺,反转的弯刃上淌落一行血珠。
    李逍遥心中一惊:“灵儿受伤了!”灵儿俏面微侧,只见龙神太子变色道:“误伤了爱妃!”李逍遥怒气勃生,一咬牙撑起身子,挡在灵儿身前,说道:“灵儿,我死也不会再让你为我受伤。”
    龙神太子怒道:“都是你不好,害得我误伤了未来的太子妃!”蓦地从竹筐里扑了出来,著地一滚,左手举著丁字钺,右手持著一支短柄叉子,迅速之极的向李逍遥扑来。灵儿正要勉力出手,李逍遥知她伤得不轻,轻手将她往旁边一推,脚下一个踉跄,迎了上去。“那你就杀了我吧!”
    李逍遥情知自己的武功太差,压根儿不是这侏儒的对手,但眼下哪有半点可以选择的余地,不论打与不打、是输是赢,这侏儒都不会让他活命。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他如不能胜,灵儿便会落在这帮扶桑人手里。
    李逍遥有时候并不怕死,何况他答应过姥姥要保护灵儿周全,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做人就不能够不讲然诺。龙神太子虽是个天生的残疾儿,两脚萎缩,不能行走,一出手却是身形如电,犹如鬼魅一般,蓦地闪到了李逍遥面前,铁叉往地上一撑,急纵而起,左手的丁字钺旋出一个光圈,唰的一声,向李逍遥脖上抹来。
    李逍遥没想到他来得如此之快,吃了一惊,不知所措地挥剑一挡。
    又是一招“不知所措”!
    不同的是,此次李逍遥手中握著的是一柄“瀛倭刀”。
    刀光骤闪,凝成一线剑势。龙神太子惊讶地望见一只断手握著丁字钺打著旋儿飞上半空,瞬即目光从李逍遥愕然的脸上扫过,发觉自己短小的身体兀自凝在空中,居然没有掉下来。鲜血嗒嗒滴落,这时龙神太子那张小脸开始因为痛楚而拧做一团。眼光一低,瞧见李逍遥手中举著的长刀洞穿了他的小腹,刀尖从後腰凸出半截。
    龙神太子一口血沫猛然吐向李逍遥脸上,喉间发出一声痛怒交加的咕哝。“没道理!”
    李逍遥侧头避过那股血痰,龙神太子断臂猛挥,重重的打在他头上。李逍遥登时望後便跌,龙神太子倒身急飞,摔进那个总是伴随他的竹箩里。
    灵儿摇摇晃晃地抢上前来扶住李逍遥,只见他满额是血,幸好只是被龙神太子的断骨扎破了头皮,料无大碍。李逍遥脑袋剧痛,但仍清醒,只道自己刚才那一刀刺死了龙神太子,腹中一阵反胃,张口乱吐,皱著脸咕哝道:“糟了!我……我杀了人!”
    灵儿正不知该当如何安慰他才好,龙神太子突然从竹箩里抬起脑袋,嘶声骂道:“凭你想要我命?我呸!”李逍遥一怔,随即心中大喜,转头说道:“啊?没死吗?没死就好……”龙神太子哼道:“我没死不等於你不会死!”李逍遥正不知此言何意,蓦然间满天飞爪,倾头覆下。
    只见龙神太子身上衣衫接二连三地破开,飞出十来根乌链飞爪,他单手扯动飞爪的链子,一时爪影翻飞,令人眼花缭乱。灵儿看见飞爪闪烁蓝幽幽的寒光,登时知道是淬了剧毒的,急忙拉著李逍遥倒身急避。然而飞爪来势迅急,他们两人都身上带伤,动作稍慢便已躲闪不及。
    李逍遥情知龙神太子要杀的是他而非灵儿,为免灵儿再因他而伤,急忙将她用力推开。他手劲甚大,内力一吐,立时将灵儿远远的送出丈外。此时十三根飞爪扑簌簌的急射而到,刻不容缓之际,李逍遥只得向乱石丛中斜身一跃,後背的衣衫“嗖”一声被划破一大道口子。
    龙神太子急忙扯动爪链,满天爪影骤然覆降,追击而去。李逍遥这时已难逃脱,他身子纵落之际,那条伤腿先著地,一阵剧痛穿心,不由得大叫一声,蹦了起来。
    此时所有的飞爪陡然合击,有如一张大网收缩,其势已将李逍遥困在垓心。灵儿救援不及,只道李逍遥必已无幸,不由得一颗心凉到了脚底。谁知就在千钧一发的一刹那间,李逍遥突然身子一蹦,迅若急箭,一飞冲天。
    龙神太子扯动爪链,十三根飞爪骤然合拢,缠作一团。这一招原是他的“必杀技”,只道李逍遥非死不可,哪料变生倏然,谁也想不到李逍遥竟能在飞爪抵身的刹那间飞得没影了。地面上的所有人不由得全都仰面乱望,无一例外均是满脸的惊诧之情。
    过了好一会儿,龙神太子张大的嘴巴里才“哇”了一声出来,愕然道:“搞什麽鬼?”旁边的人全都张口发愣,谁也没回答他。
    又等了片刻,龙神太子不禁转面望向灵儿,瞠然问道:“逍遥哥哥飞哪儿去了?”灵儿也正在呆望著天上,一般的目瞪口呆。
    “呃──哦!”龙神太子急忙转头叫唤手下。“伊夫,把我的千里镜拿过来照一照!”
    一个扶桑人把千里镜拿给龙神太子,刚往天上照去,李逍遥的影子突然在镜孔里急剧变大,当头压下,几个人摔做一堆。龙神太子不幸身在最底下,登时深陷沙中。混乱中,只见李逍遥著地一滚,飞也似的爬到灵儿身旁,脸色发白,乱喘著说道:“我好惊!没想到会飞这麽高,吓死我了……”
    灵儿的眼睛在天上找不著李逍遥的影子,正感惊慌,低头发现他就在脚边乱抖,不禁大叫一声,惊喜交加,顾不上旁边有外人,张手将他抱住,哭道:“逍遥哥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你刚才上哪儿去啦……”李逍遥头发高耸,就像戴了一顶高帽一般,喘著气道:“我也不晓得自己怎麽会飞得这麽高,好惊!”
    李逍遥并没练过轻功,刚才他也没想到自己竟会蹦得这般高。那堆飞爪近身之际,他的伤腿刚好落在一块硬石上,这自然很痛,一疼之下就蹦了起来,也只是本能反应。谁知道会蹦得这麽高。
    这当中有个缘故他一时没想到。其实也没工夫想。
    那帮扶桑人手忙脚乱地把龙神太子从泥沙里拔出来,李逍遥先前那一刀没扎中龙神太子的要害,他自然死不了。刚从泥沙里出来,龙神太子就急著往胸前乱摸,变色道:“我的锁魔镜呢?”旁边一个扶桑人向他胸前一瞅,先前一直挂在龙神太子身上的那面八菱镜果然不见了。
    李逍遥忙著催促灵儿,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快闪呀咱们!”两人没溜出几步,背後就传来龙神太子的怒叫:“快找回我的锁魔镜,不然那娃鬼又要复活了!”李逍遥心道:“复活不了,因为你的镜子只不过换了个主人而已,又没丢没坏……”
    就在这时,背後突然传来几声惨叫。李逍遥不禁一怔,“呼!”的一声,一个扶桑人从他头上飞过,跌在前边。李、灵二人瞧见这扶桑人坠地时已然没命,身上却没瞧见有什麽明显的伤痕,不由得相对愕然。
    随著几声呼喝,龙神太子身边仅存的数名扶桑人刀光舞动,围住了一个突如其来的人影。但见掌影翻飞,地上顷刻之间又多了几具尸体。
    龙神太子目光抬起,只见面前站著一个披著花花绿绿布袍的人。此人身穿深黑色衣衫,形容枯槁,两只眼睛灰浊沈暗,面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居中而划,几乎将整张脸斩成两半。此人当初受了这样重的刀伤,能活得下来简直是奇迹。刀痕把他的鼻子和嘴唇往两边咧去,使得这张本来就很难看的脸孔显得更加诡恶。
    即使像龙神太子这等悍狠之人也没敢往那张脸上多看一眼,目光一低,瞧见那人微微俯身,把一只手伸进那个藏有娃鬼的竹筐里,摸出一个干蔫了的死婴,用手指在死婴身上画了几道古怪的符咒,然後举起死婴的身子,朝日头一挥,口中念念有辞,只见那个死婴突然化为随风飘散的飞灰。
    “你……你就是那个驭魔人!”龙神太子眼中不禁露出一丝惧意。
    李逍遥和灵儿正想溜开,那个披著花花绿绿布袍的人影突然在他们两人的身前倏忽闪现,两只灰浊的眼睛向上一翻,目中精光一闪。李、灵二人不由得心头一凛,後退几步。眼前的人影突然淡去,身後响起一个如石画铁般的话声:“老朽姬灵通,斗胆冒犯殿下,罪该万死!”
    李、灵二人猛然转头,瞧见那人直挺挺的在沙滩上跪倒,伏首叩拜。
    龙神太子在那人背後愕然片刻,变色道:“你就是那个在海边毁我们船只的家夥?”
    那人两眼上翻,喃喃的说道:“十年不见,原来殿下已经长这般大了。老臣心中真是……真是欢喜得紧!”语声忽噎,灰浊的眼中竟有泪光一闪。
    李逍遥见了那人的装束,不禁心念一动,转头向灵儿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是个乌蛮!”自唐代以来,“乌蛮”指的便是南诏一带的黑苗人。
    龙神太子瞪著姬灵通的背影,怒道:“这里只有我才配得上‘殿下’这个尊贵的称呼……”
    话未说完,地上一支倭刀掉转刀尖,竟然自己离地飞起,嗖的一声向龙神太子射去。
    龙神太子眼中登时闪出一丝死灰之色。
    忽然间,沙滩上一人飞身斜掠,迅速之极的扑到龙神太子身前,将他一抱而起。李逍遥刚认出那人竟是草玄,那道刀光蓦地射进了草玄後肩,将他撞得远远飞出,落入大海。
    李逍遥俯身正要拾起地上一把倭刀,但见那个名叫姬灵通的黑苗人脸庞微抬,目中精光一闪,地上的十几把倭刀陡然升空,刀尖全指住李逍遥的身子。他的手只要多伸一尺,那些倭刀便逼近一分。李逍遥吃了一惊,只得凝手不动。奇怪的是,只要他不动,空中那些利刀便也不动。
    “仙灵岛上不应有不相干之人!”姬灵通面孔微侧,望了望海面,喃喃的说道。“老朽听说龙神太子原是普渡慈航的师侄,难怪他有办法闯过岛内迷阵。此人冲撞了殿下,却是留他不得!”
    李逍遥不禁问道:“你又是啥鸟?”
    “老朽忝居神教长老之位,说来实是惭愧!”姬灵通叩首说道。“殿下遭人掳拐在外已历十年之久,直到今日方才找到……”
    “雾月教长老!”李逍遥不禁吃了一惊,心念暗转。“难怪他这麽厉害!只怕连庄无涯那老道都不是他对手……”
    眼见此人如此了得,李逍遥心中暗暗忌惮。先前听见海边的吼声,已知岛上来了比龙神太子更难对付的高手,此刻姬灵通又露了一手高明之极的法力,连灵儿也不得不叹为观止,不论武功法力,李、灵二人皆非此人之敌。姬灵通既是黑苗人,眼前难免便要面临一场恶斗。望著那些悬空而指的倭刀,李逍遥不由得想到了庄无涯所授的“御剑之术”。
    灵儿蹙眉瞪著姬灵通,突然问了一句:“鬼降是你下的?”
    她的话声在李逍遥听来不免有些奶声奶气,但到了姬灵通之耳,便感到她年纪虽小,口气中却隐隐有一种威严之象。
    姬灵通恭声答道:“老朽不是驭鬼的巫师,此来只是奉神公的吩咐行事。”眼皮一抬,见到灵儿眼眸里有一星火光闪烁,显是心中愤恨。他垂下目光,面无表情的又说道:“老朽斗胆请殿下起驾。”
    李逍遥一只手暗中摸著身上藏著的小剑匣,心中警惕的问道:“你们对灵儿到底打什麽主意?”
    姬灵通的眼中只有灵儿一人,自始至终都没搭理站在一旁的李逍遥。“殿下放心,老朽绝无恶意。”
    李逍遥眼光只盯著姬灵通微动的喉结,脑中竭力去想那支装在匣中的小飞剑:“飞呀飞……”但他嘴巴还得搭讪几句,以免引起姬灵通的疑心。“水月宫的那些女人都被你们杀得一干二净了,还说没有恶意?有什麽真实企图就明说吧,有我在这儿你休想骗灵儿……”
    “殿下若想知道得更多,须得借一步说话,因为……”姬灵通脸上突有几根筋动了一下,眼中精光倏闪。“事关重大!”
    李逍遥正想问他想把灵儿带到哪儿去说话,脚下沙土突然翻溅,一只巨拳破土而出,在他肚子上猛然一击。
    灵儿刚觉不妙,李逍遥便远远的飞跌而出,口中狂喷鲜血。那只巨拳霎时消失,地下沙土并无翻开的痕迹。但听“飕飕”乱响,悬在空中的那十来支倭刀向李逍遥飞了过去,势要将他扎出十几个透明窟窿。
    说时迟那时快,灵儿不顾後背伤口犹在流血未止,急忙飞身一跃,迅速之极的扑到李逍遥身前,双剑在素掌上盘旋而飞,白光乱激之下,将飞到面前的刀光悉数击落。李逍遥有阿修罗神功护体,内力强劲,虽然陡遭重击,口中吐血,并未昏迷过去。眼见灵儿突然使出一手令人眩然的高明剑法,後发先至,竟能将十来柄凌厉飞来的长刀悉数打得飞落丈外,李逍遥一声喝彩还未出口,就听见姬灵通苍劲的话声传了过来:“好一招‘雾里看花’!殿下剑法卓绝,想必已得水月宫主的真传。如果老朽没有猜错的话,下一招该是‘水中望月’了!”
    灵儿扶起李逍遥,两人听见姬灵通之言,不由得相互对视。灵儿心中尤其惊讶,想不出这老者如何识得她的剑招。只听姬灵通说道:“这两招本是一招,老朽当年曾与尊师上官姑娘有过一面之缘,窃以为此招分不如合。”灵儿忍不住说道:“我师父将一招分成两招,自然有她的道理。”
    姬灵通随手拾起沙地上一条枯枝,李逍遥生怕这老苗子突然向灵儿发难,急忙拔出木剑,勉强撑起身子,护在她身前。但见姬灵通手持枯枝,随意比划,灵儿不禁面露惊诧之情,低呼了一声:“啊,你……你怎麽也会这两招剑法?”
    “此是本教圣灵之剑!”姬灵通手中枯枝凝在空中,沈声说道。“当年巫後娘娘主持教务,因见老朽为本教立下一桩大功,念及老朽穷尽此生苦练剑术,便将这招剑法传了给我。唉,只是老朽资质愚钝,没能好好领会……”
    灵儿见他随手比划之间,显然在剑法上的造诣殊不弱於她的师父,不由得既惊且佩,忍不住说道:“你使的这招剑法已经很高明了!”心想:“就算是师父在世,见到他这招使剑的手段只怕也要不得不心悦诚服。”
    姬灵通收了剑式,恭恭敬敬地拜倒,说道:“多谢殿下夸奖。”灵儿说道:“你别叫我作‘殿下’。”姬灵通说道:“殿下,难道你对自己的身世竟然一无所知?”
    李逍遥心中暗感疑惑:“灵儿又是什麽‘殿下’了?”不由的向她看了一眼。灵儿垂下眸子,显是心中不乐,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不想知道。”
    “可你一定要知道!”姬灵通心中一急,不禁向前爬了几尺,伏地磕首,大声说道。“殿下,你必须跟老臣回去!”
    李逍遥忍不住问道:“灵儿是哪国的国王啊?”姬灵通向他狠狠一瞪,厉声道:“你住嘴!在殿下面前没你说话的份!”灵儿忙道:“不许你骂逍遥哥哥。”姬灵通眼神一狠,说道:“我不只要骂,还要杀了他!在殿下身边,岂能有汉蛮相陪?”灵儿紧张起来,双剑一挺,护著李逍遥。
    姬灵通缓缓抬头,见到李、灵二人如临大敌的神情,不禁垂下目光,语声苍凉的说道:“老朽不想与殿下的重逢竟是刀戈相见。”李逍遥连番暗使庄无涯所授的“御剑术”,打算先发制人,哪知一点不灵,小剑匣中毫无动静,不禁心下又急又恼,暗骂:“搞什麽嘛?这个庄无涯专门骗我……”
    姬灵通瞧出灵儿对旁边这瘸腿少年竟有百般回护之意,只得暂时散了杀李逍遥的念头,说道:“但若殿下愿随老朽回去,这小汉蛮便可以不死。只要他留在仙灵岛上……”灵儿不禁俏脸变得更加苍白,缓缓的说道:“我哪儿也不去,也不跟逍遥哥哥分开。”她话声虽柔,语气却是极为坚决。
    姬灵通无声无息地探手扼住了李逍遥的脖子,五指一紧,李逍遥登时窒息。姬灵通缓缓起身,将李逍遥举在空中,说道:“老朽只好杀了这个小汉蛮!”灵儿急道:“他若死了,我也自尽!”说著,倒转双剑抵住自己咽喉。
    姬灵通变色道:“殿下你……”生怕她真的自刎而死,急忙用另一只手去夺她双剑。灵儿纤身微晃,闪了开去,姬灵通见她身法奇妙,心中暗赞一声,手臂暴长数尺,仍要夺她双剑,口中说道:“得罪了!”灵儿连连变幻身法,终究还是被这老者抓住了双手,急切间她突然娇喝一声:“天官赐福!”
    姬灵通听见头上破风声大作,仰面一看,只见一块大石当头压下,脸色倏变,急忙著地一滚,闪了开去,立足未稳,两只手臂突然著火。灵儿皱著鼻子连声念咒,一时间风沙乱起,更助火势,大石头一个接一个地撞向姬灵通前胸後背。姬灵通眼前昏天黑地,由於双手都提著一对乱打乱闹的小男女,李逍遥甚至还趁乱咬手,姬灵通终於抵挡不住,忙不迭地将手一缩,跳到一旁,倒纵入水,灭去双臂烧得毕剥乱响的大火,一头钻了出来,刚冲回岸上,突然全身结冰,转眼间冻在一块透明冰柱里边。
    灵儿急忙拉著李逍遥便逃,但没跑出几步,背後冰柱突然发出一连串裂响。李逍遥忙道:“冰没用的!快放火烧他……”话未说完,突然撞在面前一人的身上。他和灵儿大叫而跳,忙不迭的後退数步,不禁眼睛发直。
    只见姬灵通悬浮在沙地上方,挡住去路。这老头竟在空中打坐,姿势古怪,一只脚反翘在背後,从肩头伸到前边来勾住脖子,另一条腿却从身底下弯折到後背,双手合掌互抵,两只胳膊也是一前一後。总之是常人万万摆不出的诡异姿势。
    李逍遥不禁瞠然道:“哇!都摆好姿势来等著挨烤了?灵儿,烧他!”灵儿没等他吩咐便念起“炎咒”,但见一大团火球打著旋儿从她虚合的素手间飞了出来,急旋而大。李逍遥忍著脚痛後退一步,双手握住木剑一抡,呼的一下将那团火球打到姬灵通身上,口中说道:“打球和在海边烧烤这两项都是我最拿手的……啊!”话没说完就发出一连串的惨叫,倒地乱滚。
    灵儿低头一瞧,只见一团火从李逍遥两腿间的裤子上猛然烧将起来,再瞧姬灵通身上却并无半点火星。她吃了一惊,登时料到必是姬灵通破了她的炎咒,急忙挥手招来一大团雪球,不偏不倚,刚好砸在李逍遥下身,他痛叫一声,虽被雪球砸得生痛,还好火也灭了。
    灵儿鼻梁一拧,使出冰咒。但见雪球越滚越大,在半空中盘旋甚急。李逍遥急忙爬起来,说道:“打雪球我也行!”双手握剑一抡而出,重重的击在雪球上,“!!”的一声大响,雪球向姬灵通撞去。
    忽然间李逍遥大声惨叫。灵儿急忙转身一瞧,只见他两腿间耸起一根其粗无比的冰棍,冻得簌簌乱颤,眼看就要没命。而姬灵通仍然若无其事地浮在半空中打盹。灵儿眼见冰咒也不成了,慌忙使出炎咒帮李逍遥解除冰冻之苦。她奶声奶气地念下咒语,只见李逍遥下身又冒烟,火光大炽,融掉了那根越来越粗的冰棒。灵儿赶紧救火,上前跳脚乱踩,总算踩灭了李逍遥胯间的火焰。
    李逍遥奄奄一息地躺在灵儿脚边,耷拉著眼皮问道:“还有别的高招没有?”灵儿说道:“除了冰和火之外,我还会雷咒、风咒以及土咒。此外还有一门护体的金刚咒……”李逍遥说道:“吹个风来看看。”
    灵儿点头道:“好的!”奶声奶气地念了一声呼风咒,“嗖!”的一声,等大风刮过之後,李逍遥双手掩住下体,赤条条地走了过来,皱起脸说道:“灵儿!拜托你把我的衣服再吹回来罢,你搞什麽呀你?”
    灵儿不禁傻了眼,双手一抬,掩住了脸,却忍不住从指缝里向姬灵通瞥了一眼,见他还好端端的,只是身上多了几条被风吹过来的衣服,李逍遥的裤子还盖在他脸上。经过交涉,李逍遥得以拿回自己的衣服。
    姬灵通裂嘴一笑,说道:“殿下如果觉得好玩,还可以多使几样法术。”灵儿知道刚才必是这老头搞的鬼,心中懊恼,不禁噘起了小嘴。李逍遥问明了接下来她准备使用土咒,赶紧说道:“等一下!”他已吃够了苦头,哪敢再呆在灵儿身边观看她与姬灵通斗法,急忙拖著伤腿,远远躲开,等站到了十来步之外,才提心吊胆地喊了一声:“可以了!”呼的一声大响,一块巨石从天而降。
    大石头把李逍遥砸扁之前,灵儿先已发觉不对劲,情知又是姬灵通在暗使手段,急忙使出金刚咒帮李逍遥护体,同时除去土咒的法力,李逍遥虽然吓了半死,总算又捡回了一条小命。灵儿满脸歉意,垂头说道:“逍遥哥哥,我……”李逍遥苦笑道:“好了,你不要讲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尽管你的法术真的好像都是冲著我来的。经历了这一连串的突发性事故,没被你搞死我已经算是很幸运了。下面该没有了吧?”灵儿说道:“我还有雷咒的!”李逍遥吓了一跳,忙道:“不要了吧?我已经有不祥的预感了……”灵儿凑嘴到他耳边说道:“说不定雷咒可以搞定他呢?”李逍遥苦著脸道:“真要试?”
    灵儿悄言告知:“逍遥哥哥你放心好了,我已经用了金刚咒护定了你,没事的了。再说……我的雷好厉害的!”
    “有多厉害?”话音刚落,李逍遥头上就响起一声焦雷。
    灵儿赶紧从几十尺外一处沙窝里把他找了回来,幸好她的金刚咒已经练得相当不错了,所以李逍遥除了发型变了样,性命总算无碍。“灵儿,你有没觉得我这款发型有点儿像今川义元那顶帽子?”
    姬灵通瞧见灵儿满脸懊恼之情,不禁哈哈大笑,说道:“殿下法力神奇,主子见了定开心得很!”收去古怪坐姿,直挺挺的立在沙地上,缓步走近,又和颜悦色地说道:“既然殿下喜爱玩些无伤大雅的小法术,只要你随老臣回去,主子定会请神公以本教上乘巫术倾囊相传……”
    李逍遥见姬灵通收了打坐的姿势,突想:“好像这老苗只要双手互抵就不怕灵儿的法术。”出其不意地一剑飞刺而出,眼见姬灵通右臂抬起,想要夺下他的木剑,李逍遥急忙提醒灵儿:“用雷劈他!”灵儿刚使雷咒,姬灵通便飞起一脚将李逍遥踢个斤头,双掌一合,雷电击在他身上犹如挠痒。
    灵儿连忙转身扶起李逍遥,情知自己的法术在姬灵通面前无异於儿戏,心下沮丧,说什麽也不使法术了。她刚才使多了法术,气力大耗,便是还要再发一道雷电,那也难以办到。姬灵通说道:“殿下如果觉得玩够了,咱们这便走罢。”
    李逍遥见灵儿无计可施,一双妙目向他望过来,露出忧急之色。他想:“我答应过灵儿姥姥的,可不能任由她被苗人带走。”反转木剑柱地,咬牙站直身子,说道:“刚才玩的是法术,接下来该是比试武功了。”姬灵通哈哈大笑,说道:“你这个小瘸子,在殿下面前扮个弄臣还马马虎虎,打架你可不在行!”
    “什麽?”李逍遥感到在灵儿面前丢了脸,不由老羞成怒,抖著剑说道。“我是弄臣?打架不在行?灵儿,你有没听见他侮辱我?”
    灵儿点了点头,瞪著一对天真无邪的眼睛,答道:“听见了。”李逍遥的剑突然垂了下来,耷拉著头道:“他说得对!”灵儿低声鼓舞他:“其实你行的。”李逍遥不禁瞧了瞧她的脸蛋。灵儿说道:“不管别人怎麽说,逍遥哥哥在灵儿心目中总是最厉害的。”
    李逍遥的木剑一翘而起,指著姬灵通的咽喉,感叹道:“既然这样,那我又怎麽可以让我的好灵儿失望?”他冷不防使出一招似是而非的点苍剑术,本想偷袭得手,哪料姬灵通随便吹了一口气,李逍遥的剑头就偏转了去向。
    姬灵通认出李逍遥这下似是而非的点苍剑术,不由一怔,说道:“小子,你跟点苍派有何渊源?”李逍遥避而不答,因为他答不上来,又不愿过早露了底儿,眼珠乱转,说道:“你别过来啊,我的剑法好厉害的!”
    姬灵通是个好剑之人,若非如此,当年他也不会干冒奇险独闯“葬剑冢”,为雾月教立下一桩奇功,正是因此,巫後才将一招圣灵剑法传了给他,以示嘉勉之意。然而天下的名门剑法大都为汉人把持,不仅出於武林中根深蒂固的门户之见,更因千百年以来的汉苗恩仇,使得姬灵通总是与汉家的上乘剑法无缘。眼下他感到这瘸腿少年剑法上似乎受过高人指点,不由得好奇心起,说道:“你再多使两招看看。”
    李逍遥知道自己所会的剑法只怕比程咬金的三板斧还少两下子,哪敢多拿出来现眼,眼珠又转了几下,说道:“多使两招岂不是被你偷学了去?”姬灵通身形微晃,倏地逼将上来,说道:“我若来杀你,看你还敢不敢掖掖藏藏!”
    突然间寒光耀眼,剑花乱绽,却是灵儿挺身挡在李逍遥身前,使出“雾里看花”的剑法相护。姬灵通脚尖微挑,手中已抄著地上飞起来的一根枯枝,轻轻点向灵儿右肩,这一招剑法看似平平无奇,却极为高明,一下就点中了“雾里看花”的破绽。灵儿见势不好,双剑急收,银链一甩,两支短剑在身前突然飞旋起来,犹如水中荡起圈圈涟漪。
    蓦然间水花飞溅,姬灵通脑後寒光骤闪,却是灵儿手甩双剑,其中一支短剑随著链声荡响飞到姬灵通脑後,打了个旋儿折返而回,悄无声息的削到姬灵通後颈。这一招出其不意,姬灵通听风辨形,顿知身後凶险陡近,退路却被灵儿甩出的那一剑封断,只得向前急冲,然而灵儿手中另一支短剑正在胸前迎著他,姬灵通脚步前移,等於把自己胸口送到灵儿剑尖。
    李逍遥眼见灵儿这招剑法如此精绝,不由得大声叫好。但见姬灵通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向地上一扑,胸口几乎贴著地面,唰的一声平掠而开,擦地低飞到数丈之外,倏地返转,闪电般的掠到灵儿背後,手中枯枝一提,指向灵儿後颈,口中喝道:“你师父的‘水中望月’从此破了!”
    话声未落,灵儿纤腰一扭,一道剑光从胁下闪出,反手甩剑,链声响处,一支短剑突然摔到了姬灵通脚下,大片沙尘激扬而起,顷间只见满地剑光有如花团锦簇。姬灵通无以立足,只得向上拔身急纵,只见沙尘中穿出一道激闪而上的寒光,迅速之极的袭近他下腹的要害。此刻姬灵通身在半空,下腹正是全身最难护得周全的破绽。灵儿这一招其实就是有意逼得对手不得不露出破绽,她的双剑在交手中的作用立时显了出来,一剑诱敌,另一支剑进行封杀,或者一剑攻袭另一剑回防,有时双剑合围,像刚才那样迂回兜转,前後夹攻。
    换了是别的对手绝难从她双剑之下全身而退,但姬灵通却是早就见识过灵儿师父的剑法,他的武功又高出灵儿太多,灵儿仗著一两招高明的剑术要想伤著他却是万万不能。只见灵儿那支甩出去的短剑自下而上,从沙尘中急撩上来,去势虽疾,姬灵通一个凌空倒翻,手中枯枝在灵儿剑头一点,灵儿登时虎口剧震,连身子也几乎震倒在地。
    姬灵通乘势翻飞数丈,远远的落在海边一块大岩石顶上,背阳而立,说道:“殿下这招圣灵剑法的後势端的惊人!”
    李逍遥见状心想:“光是一招都这般了得,那多使几招便无须我出手了。”说道:“灵儿,快用你会的所有圣灵剑法摆平他!”不料灵儿摇头说道:“我只会这两招了。”刚才她带伤出手,多使了气力,又被姬灵通枯枝上透出来的真气所震,俏脸更加看不到血色,纤弱的身子微摇,似是连站立也极为艰难了,再想出手已是心有余而力不逮。
    “什麽?你师父干嘛不多教你几招?那也未免太悭了吧?”李逍遥一听就跳了起来。
    “小瘸子懂得什麽?”姬灵通冷笑道。“上官姑娘是巫後娘娘的师妹,才从娘娘手里有幸学得这招‘剑二’。就算巫後娘娘自己也只得到‘圣灵剑法’当中的两三招而已。天下间哪有人有缘得到圣剑绝学所有的招式?但只要得到其中的几招已足以横行天下!”
    说到此处,他不禁叹了一口气,想是因他自己没缘得到“圣灵剑法”其它的绝妙奇招深感抱憾。李逍遥问道:“圣灵剑法既然这麽厉害,怎麽没人多学几招?”灵儿说道:“我师父说这门剑法虽然神奇,却太过霸道,不适合女流习练。”李逍遥想不通:“为啥女人就练不得?”他是个男孩儿,当然不明白其中的缘故,灵儿年纪尚小,自也说不出其中的名堂,其实她也只是懵懵懂懂。
    姬灵通突然跃到灵儿身前,伸手来抓她手臂,说道:“天已不早,殿下这便随老臣起驾罢!”李逍遥急忙挥剑阻拦,口中喝道:“还没打完呢!”灵儿趁机躲到李逍遥背後,听见姬灵通怒道:“小瘸子,看在殿下的面上,我有心饶你一命。你可不要不识好歹!”
    李逍遥说道:“真要带走她也不是不行,但你总要先把我打晕,这样才好交代得过去。”姬灵通哼了一声:“这容易。”突然间伸脚横扫,要将这碍手碍脚的小瘸子踢到海里去,免得罗!不休。
    他这一脚扫堂,看似寻常,李逍遥见势凌厉,情知若给扫中了腿胫,下半辈子就别想直立行走了,急忙向旁跳开,没料到姬灵通一掌斜伸,等著兜他脑袋。李逍遥这一跳过去,无疑等於自己撞到姬灵通掌上,情急之下正要往另一边跳避,却忘了自己有一条腿还打著夹板,伤腿先著地,不免牵动断骨接续之处的痛楚,大叫一声,不禁乱蹦而起。
    姬灵通那一掌本来无论怎样李逍遥都躲不过,哪料李逍遥突然间一飞冲天,只听呼的一声风响,姬灵通一掌拍了个空,扫堂的那一脚也没扫著。姬灵通没料到李逍遥身形如此之快,心中一怔,听见高空中传来一串大呼小叫之声,仰面望去,顿时吃了一惊:“轻功冠绝天下的风魔玄衣神当年也不过如此!”
    灵儿生怕李逍遥跌伤,看他终於翻著斤斗急坠下来,急忙上前伸手欲接,姬灵通却抢先一步闪了过来,将她往旁边推开,哼道:“当心砸伤了殿下!”灵儿感到一股力道撞来,不由自主的跌出丈外,只见姬灵通发掌向李逍遥拍去。
    李逍遥身在半空,眼见姬灵通等在下边,心中一慌,不由把脚乱蹬,就像溺水公鸡般拼命扑腾。却忘了又是那一条伤腿先自踩落,姬灵通一掌刚好拍在他脚底,两人皆是内力强劲,真气相撞,“!!”的一声大响,李逍遥腿上的绷带和夹棍悉数震断,碎片乱飞,与此同时姬灵通那只手上的衣袖也应声而裂,下盘一沈,双腿深陷沙中。
    内力相撞之下,李逍遥这一次飞得更高,急箭一般直冲云端,眼见地面急骤变小,心中又惊又怕:“哎呀,这次真要跌死!”正感绝望,突见一群鸟从身下扇翼飞翔而过,翼影乱目之际,他觉得好像看到一人大袖飘飘地在云端行走,不禁呆望。那人看了看他,搭讪道:“你也是到西王母家赴仙宴吗?”李逍遥愕然道:“你是谁啊?”那人说道:“我是赤将子舆。”因见李逍遥不明白,便解释道:“你没看过《列仙传》吗?我是其中的一个主角……”李逍遥道:“知道,你不就是不食五谷,仅食用各种花草,和赤松子一样,能够驾著风雨来去天地间的那个赤将子舆吗?废话少说,快教我怎样飞才能不摔死……”赤将子舆说道:“你不会轻功吗?”李逍遥恼道:“会轻功还用问你?”赤将子舆拂袖而走,说道:“那就无药可救了。”
    鸟翼乱拍,李逍遥突然醒过神来,抬手赶走一只飞到他头上歇脚的大鸟,心道:“幻觉!人在高处总会胡思乱想,想著想著就往下跌了……”身子急坠之际,眼见那些鸟飞得自在,没有一只似他这般狼狈,突然想到一法:“有了!”急中生窍,便乱挥双手,学那些鸟作扇翅飞行状。
    “飞呀飞!飞呀飞……”正自乱飞之际,身子急堕地面,突然腰间一紧,不知被何物缠住一扯,拽著他打横斜堕,接著“!”的一下大响,沙土乱溅。
    灵儿收了素练,几步抢到前边低头一瞧,李逍遥躺在沙窝里眼冒金星,兀自摆动双手。“飞呀飞……”
    姬灵通调息片刻,方才消去刚才与李逍遥内力相撞之後的余震,心下暗暗称奇:“这少年哪来的一身深厚内力?”上前几步,见灵儿正把李逍遥从沙坑里拉出来,忍不住问了一声:“小汉蛮,你莫非是玄衣魔神的後人?”
    他见李逍遥年纪甚小,却有一身深厚内力,心中已自惊奇,待一转念,暗觉这小瘸子刚才两次一飞冲天,身姿极像一个人,不由得矍然变色,脸色倏地一沈,厉声问道:“说!是谁把‘风魔天下’这门轻功身法传给你的?”
    李逍遥莫名其妙,愕道:“都不知你在说什麽。”姬灵通目光突然转到灵儿脸上,急道:“这少年必与风魔玄衣有干系,殿下快离他远些。”因见灵儿不明白,只得又补充道:“魔神玄衣为巫後娘娘所诛,当心他的後人来寻殿下报仇!”
    灵儿并不理他,只关心李逍遥身上有没有受伤。姬灵通心下登时动了杀机,暗思:“不论如何,这小汉蛮绝不可留在世上。”
    李逍遥从灵儿关切的目光中想到刚才的险情,赌咒发誓道:“我以後可不敢再飞了,灵儿!要知道,刚才我在天上碰到了赤将子舆在瞎逛,那可真玄哪!”灵儿目露崇拜之情,说道:“你轻功好好啊,逍遥哥哥。我师父都飞不了这麽高呢……”李逍遥摇头道:“不要再提飞了,我可不想下次降落时是在海南岛上……”
    话未说完,他突然抱起灵儿,咬紧牙关,用那只痛脚一跺地,登时痛得弹了起来,呼的一响,腾空而起。姬灵通不禁一怔,仰头望去,只见李逍遥抱著灵儿从头顶上空纵跃而过,远远的落在一大片乱岩阵中。姬灵通急忙提气追去,到了乱石丛边突然想起一事不好,忙不迭的退了出来。
    李逍遥跌得不轻,好在他这一次跺脚而跳乃是有意而为,并未使太大力道,是以飞得不像前两次那样高,又有灵儿在怀里出言指点,落地之际现炒现卖地用上了一点儿轻身之法,才没在石头上摔扁。眼见姬灵通追到乱石丛边不出所料果然停步不前,李逍遥心中暗喜:“听灵儿说仙灵岛除了海边的沙滩悬崖一带之外到处是迷阵,这乱石丛便是迷阵入口之一,老苗子到了岛上几天都没敢踏进水月宫里头,只在海边鬼叫不停,尽搞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还不及那扶桑侏儒和连体婴一夥有本事闯迷宫。这样一来,我和灵儿一避到迷阵里,老姬不就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了?”灵儿此时也已明白了李逍遥的用意,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姬灵通怒道:“小汉蛮,你倒狡猾得很!有本事你就一辈子也别出来,否则只要踏出一步,小命儿就甭要了!”仙灵岛上的迷阵,雾月教中的人向来忌惮,正如李逍遥上次前来求药之前乌天鹊所言,岛上的迷阵专能克制修炼巫术之人,是以姬灵通也没敢贸然踏进一步。而龙神太子所习虽也近乎於巫术,但他师门与当年在仙灵岛上布阵的高人本乃一脉,因而并不受制於岛上迷阵之惑,方能率著松柏双雄等不谙巫术之人直闯水月宫。
    当下,李逍遥押对了宝,总算一时无事,但听了姬灵通之言也知绝非虚声恫吓,情知这是个僵局,心下乱转念头,口中说道:“你这般老了,咱们要干耗下去,你也没几年好活。”这话虽是随口说说,却立即打中了姬灵通的要害。
    姬灵通脸色微变,情知这麽耗下去那是极为不利,迷宫之内有山有水,不论耗多久都饿不死这对少年男女。而且看他们之间的情状也不会有度日如年般的寂寞,比起他一人孤零零的守在海边日子好过多了。
    他心中一急,忍不住便一跃而起,向乱石阵中跳去,喝道:“你敢劫持殿下,我先毙了你这小汉蛮再说!”
    李逍遥大惊,眼见姬灵通衣袂猎猎,犹如一头大鸟般凌空扑击而近,急忙提剑挥去,不知不觉又是一招“不知所措”。
    姬灵通从未见过如此莫名其妙的剑招,看似杂乱无章,剑头所指之处正是他的致命部位。一时不知怎生应付,半空中返身折飞,惊险万状地从李逍遥木剑之下跳了开去,身形落处,又退到了先前所站的方位。
    李逍遥当年学到十八招“乱剑诀”便丧失了大半记忆,久未修练,剑招非但记得不全,即使勉强忆起了这一招,使出来时也极为生疏。先前龙神太子若是没有托大,李逍遥原也伤他不得。以姬灵通这等高强的武功,李逍遥纵能突然间将他吓退,当真交起手来决计占不到一丝上风。但马君武毕竟是武林中百年难见的剑术奇才,半生苦心孤诣,创下这十八招无门无派的剑法其实神妙之极,姬灵通在武林中已算得是一等一的高手,猝然间遇到这一招不知所谓的古怪剑法也不免大惊而退。
    落地未定,姬灵通便喝道:“好剑法!但在你手中未免就变成了垃圾。”心念一转,又道:“何不多使两招来瞧瞧?”李逍遥道:“其实我还有更厉害的,只是不想被你偷学了去。因为你花花绿绿的造型像个捡垃圾的。”姬灵通冷笑道:“三招之内我就可以把你整个人打成一堆垃圾,何用偷学你这种下三滥剑法?”
    “三招是吧?”李逍遥不禁眯缝了一只眼睛,目露狡黠的光,失笑道。“如果三招之内我没被你整成垃圾怎麽办?不如改为三十招吧?估计三十招後我也还是人样,变不成垃圾……”
    姬灵通怒气勃发,喝道:“住嘴!何用三十招?三招之後你若是还能站在这儿说话,老夫拍拍衣服就走。”原本他一点儿也没把这小瘸子放在眼里,待得见到李逍遥几次一飞冲天的神奇轻功,疑为风魔传人,心中已暗自警惕,又见李逍遥出乎意料地使出一招奇诡的剑法,更是奇怪,是以才说出三招之限,料想三招之内将小瘸子击毙应是十拿九稳的谨慎之举。
    李逍遥向灵儿瞥了一眼,见她眼神不安,显是为他紧张,便笑了笑说:“人有时候总得赌一把,三招的赢面我还是蛮有把握的。”转面向姬灵通说道:“问题是你舍得拍拍屁股就走吗?”姬灵通料定李逍遥熬不过他三招,哼了一声,说道:“当著小殿下之面,老夫岂能食言?”
    李逍遥突然蹦了出来,木剑一挥,喝道:“第一招!”这一剑却不是马君武所传的招式,而是他刚才见姬灵通拿枯枝比划时所记下的圣灵剑法。他抢先出手,正是要将姬灵通的如意算盘搅一搅。姬灵通本在凝神默想怎样破解李逍遥先前那招“不知所措”,同时也有些担心李逍遥不跟他玩这种三招夺命的江湖游戏。哪料李逍遥说干就干,一出手就是“圣灵剑法”。
    姬灵通乍眼间不免吃了一惊,失声而呼:“剑二!”随即看出李逍遥这一招漏洞百出,似是实非,压根儿不是圣灵之剑,飞起一脚,将李逍遥踢了个斤头,看著他跌出丈外,口中斥道:“什麽玩艺!”
    李逍遥重重的吃了一脚,倒地急滚,突然间向前一扑,口中“呀、呀!”两声,没头没脑地挺剑撞了上去,而且一连就是两下。灵儿见状不由得低呼一声,认出这是她的招数。
    姬灵通岂能被他撞著,伸手一抓,将李逍遥揪个正著,另一只手提起,正要拍碎他脑袋,李逍遥突然倒身一挂,伸脚勾向姬灵通脖子,近身摔打,这一招正是当年龙虎山硬天师所传的“盘根错节”。
    姬灵通那一掌本想拍碎李逍遥脑袋,哪料他面前晃动而近的却是李逍遥的脚,掌势顿凝,没等李逍遥将他摔倒便从袍下飞起一腿,胸膛上踢个正著。随著灵儿一声惊呼,李逍遥被踢得打著旋儿飞起。
    姬灵通这一脚灌足内劲,饶是李逍遥早运真气护住要害,陡遭重击之际也几乎霎时闭气而晕。但他脑中仍然清醒,身子在半空打旋之时,默念咒诀,忍痛低呼一声:“天地无极,乾坤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