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作品:《眠月魔情录

    整个悬河城都处在一种极为不安的气氛之中,皇帝的驾临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还是红烈叛离的事情。军中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这与红烈一向表现出来的忠义密切相关。
    然而,一道催促进兵的军令像是暴雪中旋起的烈风,吹动了所有人,虽然已是二月,但对于北方来说,离四月的开春时节还早,周围依然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夜晚的寒风能把人的皮都吹裂了。
    临时行宫里,红烈的副手,卫将军施永清正为出兵之时向皇上询问着。
    ‘皇上,在这种时候进兵,于我军不利。’
    赵和还在气头上,又抱怨这些年悬河城的十万大军寸功未立,哪里听得进去,摆手道:‘不必多言,我意已决,虽然情况艰难,但敌人也处在同样的条件下,既然我军有兵力优势,只要指挥得当,一定能成功。’
    ‘皇上,敌我双方的条件并不一样,红大将军说过……’
    ‘住嘴。’赵和怒眼一瞪,大声喝道:‘来人啊!把施永清拿下,先扣在牢中,过两天送回凉城,交刑部严加审问。’
    ‘皇上……’无论施永清如何叫屈,面对决心已定的皇帝,只有被抓的份。
    一旁的文臣武将本想劝说,见皇帝如此震怒,只好默然不语。
    ‘今夜出兵,要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一战可定。’
    武将们都面面相觑,虽然皇帝说的也不失为一个战法,只是有些冒险。
    赵和脸色一端,指着下面喝道:‘把红家的追捕令改为格杀令,遇到红氏一族,就地正法。’
    ‘是!’
    ‘右将军华弁,今夜进兵,你为前锋,领三万铁骑直冲敌营,我领主军,务必将敌军主将黄延功抓回来。’
    ‘遵……遵命!’华弁并没有十足的信心,但皇命大如天,除了遵命也别无选择。
    半个时辰后,城中开始了紧张的备战工作,然而他们的一举一动逃不过躲在悬河城北侧山峰上的秘密岗哨。探子是叶歆早就安排下的,目的就是防备悬河城的突然进袭,岗哨里有十名探哨士兵,见城中有动静就立即坐着滑绳而下。
    黄延功接到消息后,立即招来麾下诸将到中军帐中议事。
    ‘诸位,铁凉那群混蛋终于忍不住了。据探子来报,悬河城中十分忙乱,士兵也停止了操练,这说明他们有所行动,我料必是今夜偷袭大寨。’
    ‘他们居然不等到开春再战,这根本就是找死。’
    黄延功正色道:‘这是重要的一战,绝不能失败。’
    ‘请将军吩咐。’
    黄延功沉思片刻,忽然计上心头,自信地笑道:‘敌方以骑兵见长,今夜必是以骑兵冲击大寨,若是正面抵挡,只怕死伤太重,我们可以………’
    是夜,天清云淡,四野寂静,只有凛冽的寒风在悬河走廊中呼啸着,像是天公在为即将展开的杀戮擂鼓助威。
    无论是黄延功的兵营,还是悬河城,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战争。
    突然,悬河城的东门被打开了,准备精良的三万铁凉骑兵鱼贯而出,在城外的空地上列成方阵,作最后的安排。
    华弁披挂整齐,手里拿着一把青锋长剑,回头看了看整齐的骑兵方阵。这些都是红烈一手建立的骑兵队,力量强大,自称是天下最强大的骑兵,他心中的不安渐消。
    ‘大家听好了,今夜之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杀啊!’
    随着华弁挥剑大喝,三万铁骑像是乌云般飘向肃州军大寨,蹄声震天,在这里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声势慑人。
    与此同时,悬河城的东面城墙上也点燃了无数篝火,赵和领著文武百官亲自在城上督战,其余数万兵马也在城中整军待发,只等华弁杀入敌营便一起冲出,直捣青龙城。
    看着自己的大军气势如虹,赵和这一阵子的不快渐渐消失了,傲然笑道:‘我凉州铁骑天下无敌,红烈那个老糊涂不知应用,只知死守城池,真是个废物。’
    臣下献媚道:‘皇上英明,今夜必是一战成功,肃州可定。’
    ‘说得好,先荡平天马草原,然后再东取银州,如此就可建立一个横跨眠月大陆的北方大帝国。’想到将来,赵和的眼睛像是在发光一般,脸色因为兴奋而变得异常红润。
    武将们在他的感染下也变得乐观,同样幻想着将来的成功。
    然而,身处战场之中的华弁却没有办法如此奢想,因为他的三万骑兵已接近敌营,对方却没有任何动静。
    他的心里很不安,但三万铁骑狂奔之下如同离弦之箭,前锋已经冲入了敌营,已无法回撤。
    ‘啊──’
    随着前锋的五千铁骑冲入营中,一阵连续的惨叫划破了夜空。
    ‘怎么回事!?’华弁勒马停在寨门前,惊愕地朝里面张望。
    一名军士急匆匆赶了出来,气喘吁吁地禀道:‘将军,营中空无一人,遍地都是陷阱,前锋骑兵被陷阱困住,一时冲不出来,请将军定夺。’
    华弁大惊失色,没想到如此仓促的行兵还是被敌军发现,心中骇然,连声叫道:‘不好,快撤!我们中计了。’
    骑兵们正狂奔而来,突然听说要撤,都有些不知所措,不少战马相撞,摔伤了数百人。
    然而更大的磨难还在后面,当三万铁骑回转阵式准备撤离之时,南侧的悬河河面上突然响起阵阵弓弦声,霎时间箭似飞雨,从天而降,华弁的骑兵完全暴露在箭雨之下,顿时被射倒一片,惨叫声不绝于耳。
    华弁一边用剑拨打着如蝗的飞箭,一边大声问道:‘怎么回事?敌军在哪里?’
    一名副将带着箭伤冲到他身边,气急败坏地禀道:‘将军,悬河上有敌军的弓箭手埋伏,我们没举火把,又只顾着攻打军营,因而没有留意河面上的动静。’
    华弁大惊失色,知道自己完全落入了敌方的圈套,沉吟半刻后大叫道:‘全军冲向河面,先把伏兵解决再说。’
    华弁的计划并未成功,骑兵们刚到河边,却发现冰面上凿了一条数丈长的冰坑,马跃不过去,只能挤在河边,如此一来,他们更是暴露在弓箭的射程之内,就像是一群猎物自己送到靶心。
    突然而来的死亡威胁使士兵都慌了,即使平时训练有素,此时也不得不像丧家之犬般四处奔逃,原本成形的骑兵方阵顿时混成一团,有的横冲,有的直撞,有的斜驰,再加上天色漆黑,视力不清,不少士兵被自己人撞下马背,又被后来的战马踏死在地上,惨叫声、呻吟声、求救声、叫骂声和呼喝声充斥四野。
    ‘快逃!’看着不断倒下的士兵,华弁知道回天无力了,只能带着士兵狂奔。
    虽然夜色漆黑,但对黄延功的弓箭兵没有任何影响,他们连目标都不必瞄准,张弓搭箭就射,反正敌人只会在一个方向,而且密如蝗虫,怎么射都行。
    士兵从来没打过这么简单的仗,都乐开了花,气氛异常的轻松。
    黄延功更是兴奋,此举不但是战术上的胜利,而且对日后的作战有深远的影响,还能在敌军的心里造成阴影。
    ‘大家随便射,遍地都是猎物。’
    ‘是!’
    相比之下,华弁的处境可谓狼狈万分,为了稳定阵式,他挥动着佩剑大声呼叫,手下的一群将领也极力控制着部下,然而面对从天而降的箭雨,实在不容易。
    此时,营寨东面处亮起无数火光,如同天上的繁星一般,杀声震天,如巨浪般卷向混乱的营寨。
    营寨中有五千被陷阱困住的铁凉骑兵,不少人被迫下马步行,有的忙着去救掉入陷阱中的同僚,面对突然而来的数万大军,顿时傻了眼,如此情况除了战死,就只有投降。
    肃州军一点也不客气,以步军见长的他们对付无马的骑兵如同砍瓜切菜般,整片营寨顿时化成一片血海,惨不忍睹。
    华弁自然也得知情况,只是寨里通道狭小,又有陷阱,骑兵根本无法进去救援,而且冰面上又有弓箭兵虎视眈眈,不容他有片刻喘息之机,只好收编残军,向北面的山壁靠拢,一方面整顿阵形,另一方面让慌张的士兵们安定下来。
    这一安排又掉入了黄延功的另一个陷阱,就在铁凉军自以为安稳时,从山腰上飞下无数巨石,虽然数目不多,但在铁凉军心理上造成的压力却是不可估量的,他们比刚才更加慌张。
    ‘将军,领兵回悬河城吧!或是退到悬河城下,等待后面的主力大军。’
    ‘只好如此。’
    赵和听到前方杀声震天,正得意洋洋地与部下饮酒庆祝,忽然听说华弁大败而回,脸色骤变,愤然掷下杯子,大声斥喝道:‘无能,居然连这种机会都不能掌握,红烈真是用了一群废物,胡举──’
    ‘在!’
    ‘你领余下大军前去增援,今夜一定要把敌军大营给我占了。’
    ‘是!’
    随着悬河城的主力大军出动,战况又为之一变,华弁和他的骑兵也终于能从容地喘一口气。两军在悬河城外汇合,一起浩浩荡荡又杀向黄延功的大寨,来到寨外,眼前都是死尸死马,血流成河,连冰都染成红色。
    ‘怎么这么惨?’胡举看得直摇头。
    华弁苦笑道:‘没办法,对方早就探知我军要偷袭,所以早有防备,我连抉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打得落花流水,真是惭愧。’
    胡举叹道:‘若是红大将军在,岂能有如此大败。’
    ‘我实在无法相信红大将军会叛国。’
    ‘听说是被皇帝逼的,想必是皇上怕红大将军位高权重,会有不臣之心。’
    ‘唉,红大将军实在冤枉。’华弁苦笑一声,郑重提醒道:‘胡将军小心,敌军就是在结冰的河面上埋伏了弓箭手,还是查探清楚再进兵。’
    ‘嗯,有理。’胡举派了十几名探子上河面打探,回报说冰面上没有一个人,只有一些扔下的杂物。
    华弁气得一捶手,愤然道:‘这些奸诈的家伙,打完就逃,实在是可恶之极。’
    胡举也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拍了拍他的肩头,劝慰道:‘算了,下次打胜就行了。’
    ‘下次?’华弁苦笑道:‘只怕没有下次了。’
    胡举知道他指的是甚么,神色一黯,朝身后的大军一挥手,再次扑向营寨。
    营寨内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声音,空气飘荡着腥浓的血腥味,感觉如同鬼域一般。
    ‘我先带人去看看。’华戒领着三千人首先扑向营寨,发现里面除了死尸,空无一人,肃州军早已不知去向,不禁大为讷闷。
    胡举领兵进入,看了看遍地铁凉士兵的尸体,道:‘看来敌军慑于我军锋芒,打一仗就撤了,占了大寨,总算是一份功劳,你先回去请功吧!’
    华弁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却明白,自己就算不死,也无法留在军中。
    胡举、华弁两人怅然之时,黄延功已领着毫发无伤的大军退到了五里外的新防线。
    那是早已建造好的一个关卡,高约两丈,用土和石堆成,上面浇上水,凝成一座冰土结合的土关卡,拦腰封住了悬河走廊。
    ‘今夜大家都辛苦了。’黄延功带着酒肉登上关城犒劳士兵。
    一名副将赞道:‘将军这一仗打得真好,实在太痛快了。’
    黄延功沉声道:‘很快就会有大仗要打,那一仗可就不轻松了,我们要做准备。’
    事情果如黄延功所料,次日天色刚亮,赵和便亲自率领着八万大军,昨夜一战,死伤一万有余,他内心满是怒火,军队刚刚调整完毕就出兵了。
    关城上,虽然面前有数万大军,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但士兵的脸上都有些奇怪的笑容,像是正等着看好戏。
    黄延功更满脸自信,一点也不慌张,手按佩刀望着像蚁群般的敌军。
    ‘大人,甚么时候放箭?’
    ‘别急,等他们吃了苦头再说。’
    ‘咚──’
    一阵急促的鼓声骤然响起,铁凉的士兵如排山倒海般涌向土关,然而当他们冲到城下时,整排士兵突然摔了个跟头,场面变得异常滑稽,原来黄延功命人在城下浇了水,经过寒气一吹,地上结了厚厚的冰层,别说是跑,就算是走路也必须小心,铁凉士兵都有些措手不及,摔倒了一片。
    关城上的士兵顿时哄然大笑,紧张的气氛全都消失了。
    ‘放。’
    随着黄延功一声令下,羽箭纷纷飞起,倒地的士兵刚爬起来就被射成了刺猬,顿时倒了一片。
    后面的士兵见状都不敢上前,都站在冰区之后。
    观战的赵和不明真相,看着士兵们停步不前,不禁勃然大怒,厉色喝问道:‘怎么回事?’
    ‘皇上,前面的土地上结满厚冰,无法奔走,士兵们摔倒了一片,顿时被射成了刺猬,所以后面的士兵都不敢冒然进去。’
    ‘可恶的肃州军,居然如此卑鄙!你们快想办法。’
    将领们无奈,只好带着士兵前去铲冰,一点点把地面上的冰铲掉,同时又组成盾牌方阵在前面护卫。
    黄延功并不在乎冰层能抵挡多久,他要的就是时间,以及消耗对方的气力和士气,见对方开始铲兵,他转身下关,带着早已准备好的五千步兵开门出击,这些士兵十人一组,坐着特制的冰橇,在冰面上滑行的速度极快。
    铁凉的士兵正忙着铲冰,听到杀声再抬头一看,敌人已冲到面前,五千肃州军以猛虎下山之势狂杀了一顿,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又坐着冰橇滑回了城中,这一攻一退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铁凉的士兵们都看傻了眼,没想到对方竟用这种方法进攻。
    胡举立时想到昨夜的伏兵,一定也是利用这种方法快进快退,连忙禀道:‘皇上,情况不妙,对方的战法太狡猾,结冰的悬河都成为了他们的工具,随攻随退,比我们的战马更快。’
    赵和也留意到肃州军的奇袭,气得火冒三丈,却也没有办法,扯着嗓门吼道:‘不论死多少,给我把城外的冰全部铲光。’
    众将都面面相觑,以红烈的安排,这场战争原本应该在开春之后才开战,那时候也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虽说如此,但皇命不可违,铁凉的将军们只好带着士兵拼命地铲冰,付出的代价也极为惨痛,他们铲到关城之下时,身后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此时,土关的大门再次打开了,早已蓄势待发的肃州骑兵从内杀出,铁凉兵本就士气低落,战力大打折扣,铲冰的士兵们更是精疲力尽,无力再战,有的索性就跪倒在地,高举兵器请降,其中就有被贬为参将的华弁,他知道自己这次回去一定会被杀,无奈之下只好投降了。
    黄延功的骑兵仿佛虎入狼群,狠狠地冲杀一番后安然回到土关中,只留下大量的死尸。
    赵和虽然一再下令攻城,但军队的士气极度低落,他气得心头冒火,却又无能为力,只好暂时收兵。回到悬河城后,立即下令动员全国兵力汇集悬河城。
    黄延功一战大胜,收降了近千名俘虏,又发现了红烈副手华弁的身影,立即以将军之礼安置他,并答应把他战死的消息传到铁凉,免得华弁的家人受到牵连。
    华弁自然是感激涕零,于是从头到尾把悬河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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