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尚武向曾庆和张勇看了看,估摸着能不能在不闹出大动静的前提下,将敌军游动哨控制住。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敌军游动哨,沿着芭蕉林和灌木丛边隐约可见的小路正向高地北坡运动。一旦他们绕过山鞍进入北坡,尖刀连一百五十号人的动作必然被其察觉,报警的枪声也将响起!其结果是尖刀连在无阵地依托的条件下被对面的敌军缠住,要履行阻击敌人南边援军和北边溃军的任务就更加困难了。
    “我们搞他娘的游动哨?”郑尚武小声征询着两位战友的意见。
    张勇有着圆乎乎的脸,要是除去头上的军帽露出光头来,整个头几乎就是标准的圆形。他看着郑尚武似乎带着问号的眼神,脸上的肌肉没来由地抖动了几下。很显然,郑尚武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已经打定了主意,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于是,张勇微微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有其他意见。
    郑尚武转向还有大半注意力放在敌人游动哨身上的曾庆:“你呢?”
    “嗯!”一个单音从曾庆厚实的嘴唇中迸出来。
    “怕不怕?”郑尚武又补问了一句,他看到张勇和曾庆都在微微地发抖,这是两个人都不愿意多话的原因之一吧?面子上,谁也不想其他两人从自己声音中听出颤抖的味道来。
    其实郑尚武也怕,自从昨天晚上泅渡宏河以来,他也非常紧张。可是,现在他没有选择,他的战斗小组也没有选择!
    郑尚武打了一个“跟我上”的手势,提枪矮身向敌军游动哨运动过去,他的左右是曾庆和张勇。
    三个人都明白目前的形势,也能领会到自己应当担负起的责任。此时,战前的紧张甚至恐惧,浪漫的想当英雄的念头都被抛在脑后,他们一门心思的,是利用山上的一丛丛灌木,悄悄地接近敌人运动方向上的前路,然后突然出击控制住三名敌军游动哨。
    郑尚武持枪低姿运动到一丛芭蕉树下,曾庆和张勇也分别以岩石和灌木丛为掩护,靠近那人迹罕至的小路。按照战前演练的标准战术,郑尚武给两人打了信号,分派各自目标并示意由自己开始,从敌军游动哨最后一人开始下手捕俘。
    钢枪紧握在手中,可这战场上的依靠如今却不能打响。郑尚武飞快地卸下56半自动步枪的三棱枪刺,将枪斜背在肩上,准备用刺刀解决敌人。
    郑尚武根据我军的习惯确定,走在最后的那名敌军就是哨长,这人应该活捉过来,交给向导(兼翻译)审问,这样就能节约大量的侦察时间,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
    三名敌军游动哨一前两后,拉开大约十来米的距离默默地从山脚走向山鞍部,也许是因为他们平时并不经常在这里巡哨,也许是因为北边的枪炮声带来巨大的压力,这些敌军显得特别小心。
    突然,敌军游动哨停住了行进,各自飞快地找到附近的掩蔽物做好战斗准备,拉枪栓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似乎预示着任何一个动静都会引发这些敌军开火射击。
    郑尚武暗暗叫苦,他也听见高地上有些微动静,肯定是尖兵班的其他战友运动上来了。此时他才醒悟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没有及时报告!但是,由于地形的复杂性导致敌军被发现时已经近在山脚,也没有时间给他去报告。
    他回头睁大眼睛看了看,山脊线上自己运动过来时经过的那丛灌木下,果然有黑影在缓慢地移动。看来战友们也很谨慎,完全按照尖兵的动作运动到南坡,这就意味着被敌军游动哨发现的几率不大。
    郑尚武从挎包里拿出白毛巾,在芭蕉树的阴影后发出规定的信号:高举三下然后快速地向右边挥落。白毛巾,是夜间行军作战时方便辨识敌我的工具,也是尖兵与后续主力发隐蔽信号的工具。这个信号是向战友们提示:附近有敌哨三个,隐蔽向我右侧运动。
    三名敌军游动哨隐蔽观察一阵,高地上繁杂的植被和崎岖的地形,不仅仅导致郑尚武等人的视线受阻,只能依靠潜听发现敌人,也造成敌军的观察视线受阻。敌人没有发现山脊线处缓慢越过的尖刀班,更没有发现隐蔽在近处的郑尚武等人。
    一阵叽叽咕咕的鸟语交谈后,三名敌军从隐蔽处站起身来,聚拢到一起又是一阵小声的交谈。郑尚武甚至能够看到他们的目光看向北边,甚至能够在漆黑的夜晚,感受到这些敌军的惊惶心理。惊惶,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同样也存在于郑尚武的身上。毕竟,这是实战不是训练!面前是真正的敌人,不是战友伪装的假想敌!毕竟,这是郑尚武和他的两位战友第一次上战场!
    此时,敌军距离郑尚武的隐蔽处——芭蕉树丛——不过十来米远。
    黑暗中,白毛巾发挥了巨大作用。一番无声的交流后,尖兵班分成了四个战斗小组,郑尚武的尖兵组负责捕俘,班长马国庆带领正副机枪射手担任火力掩护,40火箭筒正、副射手则负责监视对面高地上的敌情,由其他战友组成的保障组也运动上来,协助捕俘组行动。
    黑暗的山地丛林中,一张大网已经撒开,敌军游动哨却浑然不觉,嘀咕了几句后又按照一前两后的搜索队形向山鞍部走去,也就是向郑尚武隐蔽的那丛芭蕉树走近。
    十米,五米,三米……
    第一名敌军走了过去,郑尚武能够看清敌人手上拿着没有刺刀的56式冲锋枪(实际上是苏联制造的AK47)。稍微拖后的敌军慢慢从郑尚武身边走过,敌军哨长位置正好在队尾,正好在经过郑尚武身边的时候,这家伙突然背向郑尚武转身去看对面的高地——那里,是敌军的既设阵地。
    战机!
    一瞬间,惊惶、紧张、害怕……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乌有,只剩下三年训练下来形成的战斗本能!郑尚武闪电般跃起,扑倒敌人的同时将左手的白毛巾堵在敌哨长的嘴上,三棱枪刺狠狠地比在敌人的喉咙口,低声喝道:“缴枪不杀!”同时,右侧的张勇和曾庆也一跃而起,张勇一脚将错愕惊讶的敌人踹翻,然后一个虎扑上去控制住敌人;曾庆则负责敌军最前面的尖兵,黑暗中两人扭打在一起,仓卒中发出的声响并不大。
    黑瘦的敌军哨长惊惶的眼珠暴突着拼命反抗,郑尚武不得不用手中的枪刺在他肩膀上捅了一记,等支援保障组的战友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那家伙时,敌军哨长才低沉地呻吟着老实下来。
    “班副,没事吧?”班长马国庆操着浓重的湖南口音低声询问着。
    郑尚武把俘虏的冲锋枪挎在自己肩上,又将俘虏的手榴弹、弹夹等物卸下,心有余悸地回头看看身后敌军据守的高地,摇着头瓮声瓮气地回答:“没事,狗日的撞了我鼻子。”
    “嘿嘿,三个舌头,咱尖兵班功劳大大的哟!哟,流血了?”
    黑暗中,班长马国庆解下水壶,将白毛巾浸湿后递给郑尚武,随即去安排押解俘虏。
    湿润的白毛巾在后颈窝产生冰冷的感觉,鼻血很快被止住了。郑尚武左右看看,班里的战友们正押解着俘虏分批从山鞍部回撤;山脊线上,接替九班尖兵位置的战友也在进入警戒观察位置。
    小战得胜的惬意情绪顿时涌了上来,左肩56半自动,右肩缴获的冲锋枪,带着些许得意和战斗后身体因为长时间紧张又突然放松产生的颤抖,带着嘴里淡淡的胆汁苦味,郑尚武回到高地北坡。
    几个黑影迎面走来。
    “尚武,打得不错!先去休息。”山东汉子连长陈钢拍着郑尚武的肩膀说。
    “郑尚武同志作战机智勇敢,战后一定为你请功。”政治指导员严崇德的话始终有政治味道。
    刚刚舒展眉头嘿嘿傻笑的郑尚武一下想起了还背着的处分,顿时闭了嘴再也笑不出来。
    “尚武,吃点干粮眯下眼儿,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斗。”王安国递来水壶和压缩饼干,还是这位负责作训的副连长最了解郑尚武。
    现在的郑尚武哪里能马上睡着?紧张过后的兴奋暂时无法平缓下来。他就着水吃了干粮,抱着两支枪仔细打量,最后他选择了缴获的冲锋枪。那枪的钢材看上去比国产56式冲锋枪要好,黝黑的枪管在幽暗的夜色中泛着蓝光,弯月型的弹夹里装着30发黄澄澄的步机弹,跟56冲和56步的子弹完全通用。
    作为特等射手,部队发给郑尚武的枪是56半自动步枪。与冲锋枪(突击步枪)相比,半自动步枪具有更远的射程和更高的精确度。不过郑尚武清楚地知道,在当前的热带山地丛林作战,武器的射程和精确度没有火力反应速度和密度重要。这是他选择使用缴获武器的最简单的理由。
    连长、指导员和向导在审问俘虏,断断续续的谈话中,郑尚武也困意袭来,迷迷糊糊地沉沉睡去。整整三十个小时没有合眼,又承担了尖兵任务打了个捕俘战,他的体力和精力早已经到了透支的境地。
    等他被战友摇醒时,一场攻坚突袭战正要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