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怎么,你想妨碍执法?!
作品:《烟幕》 第二天,星期六,我姐一早就陪着爸妈一起走亲戚去了,剩我留守在店里。
照说我们店又不卖早餐,上午时光我应该十分悠闲才对的。可惜偏偏我们店里的厨房工作团队全由一群见不得别人清闲的家伙组成。他们硬塞给我一大盆四季豆,要我负责一根根地掐头去尾抽筋分尸……于是我把《申论》翻开,夹在胳膊下面,端着盆子坐到大门口去埋头苦干,以便让所有人都能看见我身兼数职,勤劳而又好学向上的样子。
果然,我刚干掉三根四季豆,就有人过来了。
“周涵,在忙啊。”
“恩,忙着呢!”我百忙之中抽空抬头一看,原来是汪奇。他看起来一脸精神不好疲倦爱困的样子。
我笑他:“哟,汪哥,今天起得真早啊!嫂子昨晚没批准你上床睡觉?”
他白了我一眼:“你嫂子批准我一个人睡床,她回娘家去了!”
“啊!分居了?!”我挺意外的,以前也见过他们吵架,都是吵完就算了,从没闹到分居的地步。看看他手臂上那几道长长的殷红的挠痕,我不禁有点担心。
“不是吧,这么严重?”
汪奇倒笑了:“去你的!什么分居?少胡说八道!我要出去办货,玥玥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让她回去跟她爸妈住几天而已。对了,有个东西放你这儿,帮我看会儿。”
说着他拿给我一只箱子,比微波炉大不了多少。厚纸板做的,不算很沉,但封得很结实。我接过来习惯性地晃了晃,一点动静也听不见。
汪奇说:“这是一个客人定的货。物流公司的人说是要下午晚点才能过来拿。我店里没人,先放在你这儿吧。快递那边都讲好了的,到时候人来了,你对一下箱子上贴的定单给他们就行。”
“哦,好啊。”
这当然没问题,我答应下来,汪奇就走了。我抓着只豆荚目送他远去,脑海中思索着家庭暴力这一严重的社会问题,忽然戴俊从后面叫我。
“周涵,周涵!”
我说:“干吗?我忙着呢!”
他走过来,挤眉弄眼地问我:“去看了没?怎么样?”
我用最纯洁无邪的眼神回望着他:“什么怎么样?”
“死小子,少给我装蒜!”
他上来就动手,我也不含糊,将就手上那根粗壮的四季豆招架起来。缠斗之间,差点踢翻了地上的箱子。我拉着他一退,结果正好撞上来我们店里倒开水的令狐阿姨,一人挨了她一下摧心掌。
“猴三些,一大清早的就开始沸!”令狐阿姨笑骂了一句,进去泡茶了。
洪峰大哥跟在她后面,他歪着脖子看了看箱子上的标签,问道:“这是汪奇的?他人呢?”
“刚走,赶着出去办货了。”我说。
“昨晚他俩没怎么样吧?”
“没事,就是听说嫂子回娘家去了。”
本来我还想再透露点诸如“汪嫂爪子很厉害”之类的内幕消息,但是送消毒餐具的车来了,开车的扯着喉咙大喊:
“春水堂的!!来搬盘子——”
“来啦!”
戴俊多管闲事地应了一声,趁我不备,一把把我推出去。害我被迫接过一箱碗盘,从打杂择菜的小厮升级成卖苦力的长工。男人在家暴中所受的伤害就被丢到一边了,我现在只觉得网管这个工作真不简单啊,必须得像我这种智慧与体力兼备的人才能胜任!
随后街上的人也渐渐多起来,一天的开张生意正蕴涵其中,朝会就匆匆结束了。虽然汪奇两口子不在,大伙儿少了些余兴节目可以观看,但是考虑到他们早晚还会回来的,就谁也没放在心上了。毕竟别人家的闲话隶属于精神文明,再有趣也比不上自家的生计重要嘛。
我也一心扑回网管的工作上。收拾完那盆四季豆,就连线进游戏里折磨了几只怪兽,然后帮几个来泡吧的美眉解决掉QQ空间上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顺便记下了她们的QQ号码,中午客人最多的时候捎带手端了两、三个盘子……
像这样平安无事地过了大半天,下午将近三点左右,警察突然找上门来了。
领头的是我们片区派出所的老胡,带了个拿着相机的漂亮女警,后面还跟着一位区公安局刑警支队的同志。
这位同志我也认识,司马捷,是我高中时候的同班同学。但是也仅限于同班同学而已,没有那种更深层次的什么三年同桌,知心好友之类的关系了。他在学校里一直是特优生,跟我这种一上课就想摸鱼打混的没什么交集。而我之所以还能一眼认出他来,除了他那张秀气脸庞与冷酷鹰眼的不和谐搭配令人印象深刻以外,主要还是因为我们店在地理位置上离南岸区公安局很近,刑警队不忙的时候呢,偶尔也能看见他跟着来突击检查个网络安全什么的。
所以,司马捷一出现,立刻勾起了我职业性的警惕——糟了!我昨天下载的“激情小电影”还没删呢!!
我惴惴不安地望着他,他面无表情,最后还是老胡同志打消了我的疑虑。
老胡说:“小周啊,别紧张,我们不是来找你的。”
哦,那就好……我把心放回肚子里。
老胡又说:“只是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还是找我的。
我咬咬牙,拿出壮士断腕的决心:“说吧,什、什么事儿?”
“小周,早上汪奇是不是来找过你,还放了些东西在你这儿?”
哦,汪奇……我的“小电影”安全了,我定下心来,积极热情地开展警民合作。
“是啊。他说要出去几天,有个客户定的货还没发,就先放在我这里了。”
“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他没说,装在箱子里的我也看不见。”
老胡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叨叨着一句“箱子……”,转头看向司马捷,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司马问:“箱子在哪儿?带我们去看看。”
情况了解到此,这三部国家机器预备正式启动了,我突然想起应该维护一下自己的知情权,于是说:“等等……”
刚一开口,他们仨儿一起回过头来瞪着我。眼神是那么的正义凛然,不但闪耀着圣洁的光辉,还放射出咄咄逼人的质问:“怎么,你想妨碍执法?!”
我连忙解释:“不是,不是!给你们看看倒没什么,真的!不过那箱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哪,这是别人托我保管的东西,你们要是拆开了,我怎么交差呢?你们总得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才好跟人家交代吧。”
这要求合情合理,老胡忖了忖,不好断然拒绝。他老奸巨滑地朝司马瞟去,貌似在征求他的意见。
司马倒不拐弯抹角,三言两语阐明来意。大略是他们接到有人举报,说汪奇杀了人跑了,把尸体装在箱子里放在我这儿,希望我配合调查之类的。
我一听就乐了:“哈哈哈,不可能。我不说汪奇有没有杀人啊,就他搁我这儿的箱子,那么点大,哪里装得下尸体?!”
我用手比划了一下箱子的大小,老胡见了表情明显缓和下来,司马却不以为然。他非常邪恶地勾了勾嘴角,露出恶魔般的微笑。
“哼,装不下尸体,至少可以装一部分嘛。”
“……”
一部分……现场沉寂了片刻,大概都感到一阵恶寒。
看来没见到箱子里的东西,他是不肯善罢甘休了。没办法,我绕进吧台,把之前随手撂在收银柜底下的箱子搬出来。
女警先上来拍照,上下左右好一通猛闪,想必是仗着数码相机不费胶卷。接着司马征用了我一把水果刀,戴上手套,干净利落地拆开封口胶带。
箱子里面满满地塞着海绵内衬,司马取出两层,掀开底下的衬布,一双齐腕处截断的手掌赫然出现。
“啊!!”
女警反应敏捷,抢先我一步尖叫出来,被司马鄙视了一眼。
我倒是把我那声惊叹及时刹住了,但一不小心连呼气也给刹住了,只能瞠大眼,看着司马拿起一只手掌,瞅了瞅,又拎起另外一只,翻来覆去地鉴定了几秒钟,然后带着难以掩饰的失望之情宣布:“假的。”
呼——我那口气终于参与完肺循环,回到大自然的怀抱。
“假的?”
老胡接过那“手”来研究,我也凑上去仔细看。老实说不能怪我们一惊一乍的,这东西无论颜色、大小,或是形态,都和成年女子的手几乎一模一样,晃眼看去确实挺能乱真。那手掌极小巧,手指纤细修长,指腹白皙,又染有淡淡的红晕,泛着瓷器特有的那种莹润而细腻的光泽,我想所谓的“纤纤玉手”大概就是这样的了。
“漂亮啊!”老胡摇着头赞叹,“真漂亮!果然是瓷以玉为本哪……”
我说:“不错,美女的手就该长成这样才对!”
当然司马完全不在乎这些。他看都懒得再看一眼,随便翻了翻箱子里面剩下的单据,就摘掉手套,站到旁边准备收工了。估计如果里面装的是一双血肉模糊的断掌他会比较高兴。
女警也不照相了,她别开脸,蹙着眉头用眼角余光盯着那手,拉长声音怪道:“咿——好恐怖!”
我偷偷瞟了一下,她的手小小胖胖,是属于婴儿肥的那种肉手。亏我刚才还说啥“美女的手应该怎么怎么”的,我赶紧转移话题:
“对了,这是做什么用的?”虽然好看,但只有这么一双手,我觉得不太能想象它的功能。
“肯定是哪个变态的收藏品!”漂亮女警一脸嫌恶的表情,“以前有部韩国的电影,里面就有个男的是‘恋手癖’!只喜欢手,在餐厅里还硬拉着人家女孩子的手猛舔!还有‘Goth’里面的那个老师啊,看见别人的手漂亮,居然剁下来放在自己家冰箱里,没事就拿出来摸……”
她讲着讲着好象自己先起了鸡皮疙瘩,搓着手臂走开两步。
这样一来,我和老胡就不好继续捧着那手欣赏赞叹了。于是老胡接手司马的活儿,把东西都放回箱子里,尽量照原样包好。我回吧台里放水果刀,顺便拎出几罐可乐预备和他们套套近乎,谁知他们不吃我这套。
“你别客气了,我们这就走。”老胡把箱子搬上吧台递给我,“小周啊,这箱子你找点胶带帮忙给封一下。噢,还有,汪奇回来记得跟他说一声啊。”
他交代完就要转身闪人,我赶着挽留他:“别吖,胡叔!这大热天的,你们难得来一趟,坐会儿喝点水再走嘛!”
不不不,喝水不是重点,好歹告诉我是谁去举报汪奇的再走嘛。
“不了不了,你忙你的去吧。我们不打扰了,所里还有事情呢。”
老胡挥挥手算作别,一行三人来去匆匆,丝毫不体谅我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