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月亮早已隐没，暗色沉沉。
    一棵树，一个人，寂夜中默默相对，悲伤，在灯影里拉长，变成随形的影子。
    其实她一直在猜测，叶袭想离婚是因为喜欢上别的女人，但是只要没有证实，这个猜测就只是个可能，也可能不是真的，那她的心里也会好过些，毕竟叶袭在感情上没有背叛她。但当楚辞告诉她是因为有别的女人时，她的心已完完全全地受伤了，支离破碎，惨不忍睹。
    她倾心相许的男人就这样背叛了她，却还要躲着她，让她连问一声为什么的机会都没有，让她连在他面前哭闹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已经隔了山山水水，从此是陌路人。
    这样的事实如何能接受啊！接受事实就是接受痛苦。
    秦漪光痛苦地蹲下了身体。
    风起了，裹带着雨味越浓越重。
    跟着，手机的铃声也响起来，秦漪光从包里拿出手机，蓝色的屏幕上显示出燕霩的名字。她刚按下接听键，燕霩着急的声音已经冲进了耳里。
    “漪光，你在哪里？你回家没有？”
    她叹了一口气，马上道：“我还在外面，我马上回家去。”
    “谈得怎么样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很晚了，明天告诉你，现在我要回家去。”
    “那好，明天见，路上小心。”
    秦漪光挂断手机，仍是蹲在树下，没有丝毫离去的意思。
    几滴雨从树叶里飘落打在脸上，她刚抬起头，大雨就以倾盆之势泼将下来，顷刻她的身上湿透了。
    秦漪光是个怕雨的人，只要下雨她的心情就会变差。记得以前在家乡时，她常跟叶袭说不喜欢冬天，因为家乡的冬季几乎是整个雨季，阴冷潮湿的天，小雨淋漓着，心头就会悲悲的。
    而雨又是懂得人的心情的，只要悲哀得足够，它就会来。
    比如今夜。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到天明时才渐渐停止。
    离开的时候，秦漪光的腿几乎没有知觉了，蹲得太久已经麻木。要不是想到还要工作，她真想就这么继续下去，让痛苦也一起没有知觉，一起麻木。
    只是现实总是很残酷，只要活着，就不得不面对。
    回到家中，她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凉，换上件干净的雪青真丝织锦梅花短袖旗袍便挤上公交车往唐颂幼儿园赶去。
    一上午，她觉得头晕乎乎的，脚步也沉重，几乎挪不动。她以为只是心情的关系，只要努力地工作，就会忘记。于是，她把她的整个心思都倾注到面前一张张稚气的脸上。
    可是，一切都有个极限，最先承受不住的是身体，并不是心。
    她就这么晕倒在十几个孩子面前，眼睛合上前，她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年前的一天，耳边回绕着叶袭的声音。
    “你找到我了。”
    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洁白的床单铺就的床上，四周的墙壁也是洁白如雪，窗打开着，淡绿色的窗帘飘乎，窗外是无边无际的夜色，和丝丝如线的雨滴。
    这是个陌生的地方，但是不用想也能知道这里是医院。
    她刚强撑着坐起身体，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燕霩走了进来。
    一见到她坐起身，燕霩就着急地道：“快躺下，你身体还没好。”说着，他强行把秦漪光又按下床来。
    秦漪光望着燕霩，“现在什么时候了。”
    “大概十点多了吧。漪光，你知不知道，你发高烧晕倒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会发高烧，前天你还好好的啊。”燕霩的神色说不出有多焦急，他看着秦漪光恨不得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秦漪光没有做声，把被子蒙到脸上，慢慢闭上了眼睛，眼泪却还是淌了出来。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人对你说了什么。”
    过了好久，燕霩才听到秦漪光哽咽的声音，“他是真的喜欢上别的女人了。”
    燕霩叹息一声，他走上前去揭开秦漪光面上的被子，拭去她眼边的泪渍，柔声道：“他既然是这样的人，你又何必为他伤心呢，忘记他就可以了。”
    “可是我们有多年的感情啊，他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每个人做每件事都会有理由，你又何必想不开呢。没有谁不能离开谁，适应了就好。这几个月没有叶袭，你不也照样过来了吗。”
    “可是我还会难过。”
    “难过是难免的，再过段时间就好了。昨夜我给你打电话后，你回家没有？”
    秦漪光摇摇头。
    “你真是傻。昨夜那大的雨，你都不知道要回家，以后不要这样折磨自己让我担心。”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这样了。对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快回去吧。”
    “我再陪你一会，晚点回去不要紧。”
    秦漪光睁开眼睛望向他，道：“燕霩，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笑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秦漪光也笑了起来，心里忽而有了些暖意。
    在医院里连躺了几天后，秦漪光的身体才完全复原，本来第二天她就想出院，无奈燕霩死活不让，硬是逼着她住了四天，等医生说完全没问题才同意她出院。
    出院的时候，天上还是飘着细雨，丝丝如线，微凉似水。
    路过黄鹂路时，秦漪光看见路边有一家卖油纸伞的店铺，那撑开的一把把油纸伞，各式各样的美丽图案，鲜艳的颜色，立刻吸引了她的视线。
    燕霩将车停在路边，陪着她一起进到店里。
    每一把油纸伞都制作得十分精良，样式也都相当好看。她几乎都有些看花眼了，不知该选哪把伞。最后还是燕霩替她作出了决定，挑选了一把白色燕子花油纸伞。
    在付过钱走出店后，雨势变大，燕霩撑开油纸伞，与秦漪光并肩向前走去。
    “燕霩，你的衣服湿了，不要只顾把伞打到我这边。”
    燕霩瞧了下左肩，果然是湿了，遂笑道：“大男人淋湿不要紧，倒是你病刚好不能淋雨。”
    秦漪光转过脸看向他，盯着他半天才道：“你真的很好，很好。”
    “哈哈。漪光，你现在才知道我好啊。我一直……”忽然燕霩一把拉过她进入怀中，“小心。”
    话未说完，一台车从他们身边飞快地疾驰过去。
    瞬时，秦漪光的心吓得扑通乱跳，过了好久才平静下来，她看着自己仍靠在燕霩的怀里，便先脸羞红了，低声道：“快放开我呀。”
    燕霩脸上也有些红晕，他笑着松开了手。
    忽然又是一台车疾驰而过，并溅起一滩积水。那车开出不远后，又退了回来，从车里探出一张脸来，冲着他们诡异地笑。
    秦漪光一见到那张脸便愣住了，厌恶之情油然而生，干脆侧过头去不理睬。
    “漪光，你认识那个人。”燕霩不由问道。
    秦漪光没好气地道：“他就是叶袭的朋友楚辞，那晚找我谈判的人，他不是好人，我们走。”
    燕霩点点头，举着伞，与秦漪光一起走向停车处。
    回到家中，秦漪光又休息了两天才去上班。又过了两天，便是周末，天气很好，燕霩便约着秦漪光出去散心。
    是啊！潮湿的心情该拿出去晒晒了。她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
    这次，他们去的地方有些远，是在郊区的牧场里，离B城有两个小时的车程。车在公路上快速地行驶着，路两旁是成片的白杨树，碧绿的叶子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
    秋风微微，秦漪光的长发一缕缕地飘，她伸出手梳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燕霩瞧了她一眼，道：“漪光，以后多出来走走，心情就会好些。”
    “嗯。”秦漪光点头，眼里有笑意掠过。
    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到就到了目的地——晴天牧场。
    晴天牧场位于B城的郊县，占地面积极广，牧场融山川、河流、森林、草地、农田、果园于一体，而且餐饮住宿、观光娱乐、休闲度假功能齐全，是旅游、休闲、度假的理想去处。在牧场内可观赏桃花园、落雁河古河道遗址、王爷牧场、JM引水工程等景观；还可参与骑马、沙滩摩托、射击、射箭、击剑、匹特搏等惊险刺激的活动。到晚上的时候，草地上会点燃一堆堆的篝火，然后晚会开始。
    秦漪光是第一次来这里，当踏上那片一望无际的草原后，她就无可抑制地迷上了这里。蓝色的天，绿色的地，一切都变得宽广起来，连心也是如此。但当心变宽后，痛苦所占的地方只是小小的一处，空余的地方，其他的感觉会挤进来，如美好，如快乐，如幸福……
    九月的天空，阳光还是有些热烈。秦漪光打着白色燕子花油纸伞，行走在淹没脚踝的草地上。
    “漪光，漪光。”
    她回过头，循着声音望去，燕霩骑着一匹黑马风驰电掣般奔将过来，只几秒的时间已经到了她的面前。燕霩跳下马，笑道：“漪光，想骑马吗？”
    望着那匹矫健的黑马，她完全被诱惑了，但她仍是迟疑地道：“可是我不会骑马呀。”
    “我教你就可以了。来，上马来。”
    燕霩不由分说就将秦漪光抱上马，自己也翻上马背来。“坐好，不要动。”
    秦漪光微笑点头。
    马鞭扬起，马儿开始奔跑，驰骋在草地上，远处高山，流水，森林从眼前晃过。
    而始终在眼前的，能够依偎的是身边的人。
    秦漪光只觉得心在慢慢地打开，打开，有些说不清的东西进来了。
    当马停下奔跑时，两个人已经贴得很近了，近得可以听见彼此狂乱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
    “漪光。”燕霩低声唤着她的名字。
    “嗯。”她不敢抬起头来，她知道她的面上已经很红了。
    燕霩伸出手转过她的脸，温热的气息直扑到她的面上，她更加不知所措了，两颊更是浸染了一层胭脂红。
    “漪光，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她看着燕霩的眼睛，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心里却乱了，她下意识地摇摇头。
    “真是傻。”
    燕霩也笑着摇头，笑着，忽然他低下脸去，吻就这样落在了秦漪光的唇上，没有迟疑地，也没有半分犹豫，一切自然发生。
    末后，燕霩问道：“漪光，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不知道。”
    “那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不知道。”
    “你怎么只会说不知道，那我换个问题。漪光，你愿意我做你的丈夫吗？”
    “这个，好像也不知道。”
    “那愿意我做你的男朋友吗？”
    “这个好像，知道一点。”
    燕霩笑嘻嘻地问道：“那你说说知道哪点。”
    “有个女孩子不是说是你的女朋友吗？”
    “你说寒衣呀，我不是告诉你好几次，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唉，漪光，你就不能说愿意吗？”
    “我才不会说愿意，说不定又是你想戏弄我，你的表情太不够正经。”
    “既然你说我想戏弄你，那你真猜对了，我就是想戏弄你，而且我打算戏弄你一辈子。”
    秦漪光怔住了，喃喃道：“真是在戏弄我。”
    燕霩附在她耳边道：“不是戏弄，我是真心的，这么久了，难道你还不够明白吗？”
    她咀嚼这句话半天，忽然她就笑了，像一朵花盛开，美丽绽放。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敢相信。
    “告诉我，你愿意我来照顾你吗？”
    她抬起头看向他，眼里湿漉漉的，然后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愿意。”
    燕霩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拥着她。
    “我会给你幸福的。”
    这是承诺吗？
    秦漪光在心里问着，这如果是别人说的也许不会信，但是燕霩说的，会相信。
    而且永远，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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