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偷听被抓个正着……
    大眼瞪小眼，空气冷凝，跟在身后的竹心早已吓得跪趴在地，脸色惨白。
    谢碧影讪笑一声，小身影挪了挪，厚着脸皮正要靠过去撒娇：“爹爹……”
    谢怀章一手来回指了指他们两兄妹，怒气更盛：“好啊！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你们要翻天了不成！”他大声喝住谢碧影往身边靠的脚步，“站好！看来是我平日太惯着你，竟一点规矩也没有！一个大小姐，跑到书房来偷听！你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这是一着不慎，撞到了枪口上……
    迁怒啊迁怒，谢碧影乖乖低头听训。
    院子里鸦雀无声，唯有谢怀章怒气勃勃的声音在回荡：“去！你们兄妹二人给我跪到祖宗祠堂去！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起来！”
    他训斥完，甩着衣袖大步而去，脸色铁青。
    这回看来真是给气得够呛……
    谢碧影将竹心拉起来，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快起来罢。”她的脸色轻松自如，仿佛刚才挨骂的人不是她一般。
    谢琛扫她一眼，默默收回视线。
    谢慕星苦笑：“淼淼，是大哥连累你了。”
    谢碧影飞快摇了摇头，懊恼不已：“是我连累了哥哥才是，刚才若不是爹爹看到我偷听，也不会那么生气了……”她之前是想着谢慕星这次没考好，定会被谢怀章大骂一顿，本意是来救火的，怎知听得入神，来不及躲避，倒成了火上浇油了。
    管家按照谢怀章的指示，恭恭敬敬来请少爷小姐去祖宗祠堂。
    竹心忧心忡忡，正要跟上去，身旁却兀的伸出一条臂膀将她拦下，谢琛淡淡道：“你跟去又有何用？找夫人禀报要紧。”
    竹心眼睛一亮，朝他伏了伏身：“多谢二少爷提点。”转身飞快跑远了。
    冷风呼啸，日头也并不晴朗。
    谢琛顺着屋檐飞翘的曲线往天空望去，直至孤鹰扑腾着翅膀飞掠而过，渐渐消失在视线中，他才微微低头理了理衣袍。今日府中热闹，多得是人闻风而来，他常年冷清的院子估计快被踏破门槛，然而这位少年解元郎，面容依旧沉静淡漠，不带半分喜色，叫人看不破心思。
    站了片刻，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他朝着谢怀章离去的方向慢慢走去。
    少年长长的背影投影在地上，脚步声声回响，落在耳里，无端有了几分孤寂冷清的味道。
    祖宗祠堂中。
    两兄妹并肩而跪，膝盖底下垫着柔软的蒲团，也并不太难受。
    谢慕星是这里的“常客”了，他侧头看了眼妹妹，本想安慰她几句，却见小丫头心情似还颇不错的样子，纳闷了：“淼淼，大哥可不是吓唬你，现在腿是没什么感觉，待会儿跪久了可有得受了，说麻痛难忍还是轻的。”
    谢碧影笑道：“那也比罚抄《女戒》好，哥哥你知道杨阁老家的孙女，韵姐儿么？她只要犯错啊，杨阁老就要让她抄二三十遍《女戒》，我可是不想抄。而且……”她笑得眼睛眯成了一弯月牙，“而且娘亲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的！”
    “那你别指望了，”谢慕星苦着脸，摇头长叹一声，“你没看爹都气成什么样了，我看就算是娘去求情也是不管用的。”
    “有用！”谢碧影笑得像个小狐狸，“哥哥你忘啦，二哥哥得了解元，府中上下正在庆贺，爹爹过会儿心情转好，看在这个的面子上，也很快会饶过我们的！”
    谢慕星愣了愣，激动地拍了下大腿：“对啊！”
    果然如谢碧影所料，他们才跪了一个时辰就被放了出去。
    王嬷嬷站在门口迎她，心疼地蹲下来给她揉了揉膝盖：“姑娘没事吧？老爷好久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了，连夫人都吓了一跳。”
    “我没事，嬷嬷放心，我们回吧。”
    她转身要朝倚琴居里头走，王嬷嬷却扯住了她，神色有些不对劲，压低声音道：“夫人在里头，竹心也跪着呢……”
    谢碧影愣住了：“发生何事了？”
    王嬷嬷面露郁色：“夫人说，姑娘今日作出此等没规矩的事，是身旁服侍之人没有劝诫之过。其实合该罚我才是，我替姑娘管着院中……”
    谢碧影心头一跳，话还没听完，就快步走了进去。
    鸣翠守在门口，走来走去，一脸焦急之色，忽见谢碧影回来了，眼神一亮，出口却带着哭音：“姑娘你回来了……”
    谢碧影眉头拧得更紧。
    屋内一片亮堂，与外头灰蒙蒙的天形成强烈对比。
    高氏坐在桌边喝茶，神色冷凝。高丹菱紧挨着高氏坐着，脸上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而在她们面前跪着的人正是竹心。
    只见她跪伏在地，低声哭泣着：“夫人饶命，确是竹心看顾不周，求夫人莫要将竹心撵走，竹心对姑娘忠心耿耿，一心只愿伺候姑娘。”
    “什么叫撵走，这话说得忒严重了。”高丹菱笑道，“你是忠仆，只是性子太过柔顺，未能时长劝诫主子，不大适合待在三小姐身旁服侍罢了，如今夫人要了你去，是高看你，哭天抢地的做什么？”
    竹心咬住唇，眼泪一颗颗的夺眶而出，她明白若是此刻就这样走了，就是犯了错处的，即便到了高氏处日子也不会好过。
    她往地上磕头，力道很大，哐哐作响：“求夫人收回成命！”
    磕到第三下的时候，她却感觉胳膊猛地被人拉住，一道稚嫩却坚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够了！别磕了！”
    竹心怔怔抬头，眼泪唰得一下流下来：“姑娘……”
    谢碧影这才看到，她的额头是肿的，右侧脸颊也有一道刺目的巴掌印，整个人狼狈不堪。她心里猛地窜起一股火来，指尖掐进掌心，她生生忍下这道气，冷静地直起身：“这是在做什么？”
    高氏也不是个心硬的，再加上竹心也没有犯什么大错，在看到她磕头之时，高氏就微微蹙眉有些心软。
    只是当时高丹菱按住了她，她想了想便也作罢。
    大户人家里，主子犯错，丫鬟受罚稀松平常的事。
    况且侄女说得也是有道理的，女儿性子顽劣，今日竟还惹了老爷生了这样大的气，若是身旁的丫鬟得力，处处劝诫些，何至于此？
    她管理偌大一个谢府，诸事缠身，要处处管制女儿根本就是分|身乏术。如今日夜与她相对的，可不就是这些丫鬟婆子，王嬷嬷是好的，也是她亲自挑选的，只是这大丫鬟，也是该选一个更好的人选了……
    “我在替你管制丫鬟，”高氏见到她就软了神色，招手让她过来，喋喋不休地数落道，“你也是越发没规矩了，偷听这种事也做得出来。若是你父亲今日是跟人谈军政要事，难道你也要去偷听？”
    “这事我知道错了，爹爹不是也罚了我么？”谢碧影按下心中情绪，依偎过去，“我保证日后不再有，娘亲，你就饶了竹心吧，若没有她通风报信，娘亲又怎能那么快去救我和哥哥呢？依我看，她非但不该罚，还应记一功！”
    “妹妹年纪小，只看到她对你好，但不知这做丫鬟的若只是一味低头行事，从不劝诫主子，往往是要酿成大祸的。”高丹菱柔声笑道。
    “表姐这话我却是不懂了，”谢碧影笑起来，眼神却如刀一般凌厉，“既然我为主，她为仆，何故我要反过来听她的？难道表姐平日里也听映雪的指令行事？”
    映雪在旁吓了一跳，连忙摆手，结结巴巴的想辩解：“奴婢、奴婢不敢……”
    谢碧影却连看也不看她，继续道：“君子言不诡行，行不苟合，这是梁先生教的。想必表姐也自当明白这个道理，身旁君子小人概不可分，若是自己没有主见，事事听旁人在耳边说道两句，就随便附和，我看才容易酿成大祸。”
    字字句句像针一样扎在心里，高丹菱脸色一下难看起来，疑心是在暗讽她。
    谢碧影对高氏一脸认真地说道：“娘亲，今日之事确是我一人的主意，别说竹心劝不住我，就算换了旁人来，我想做的事，向来是一定要做成的。而且，女儿今日之错，是错在去偷听了爹爹谈话，这确是大不该，但我本意是料想大哥会被爹爹责骂，特意赶过去想说两句好话的。”
    女儿什么性子高氏知道得一清二楚，听她这般解释，心里却莫名觉得好受些。
    她对兄长关爱，不是全然不懂事，虽说做法有欠考虑，但心意却是好的。
    高氏摇头叹了一声，叮嘱道：“日后不准再如此鲁莽行事了。”
    谢碧影乖乖应了一声，摇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娘亲，女儿长大了，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你看就连梁先生不也对我颇为认可么？您就别瞎操心了，我不需要换什么丫鬟，竹心就很好。”
    “好好好，你不换就不换，”高氏点了点她的脑袋，宠溺一笑，“不过你表姐说得也对，你这身边只这一个大丫鬟也不好，好歹也是侯府嫡小姐。映雪这丫头在我跟前伺候了些日子，我看是个妥帖的，不如拨给你，你也多个人照顾。刚好，这事你表姐也是赞同的。”
    什么赞同，分明就是她出的主意，怪不得前世身边之人会是映雪。
    好在她也不傻……
    谢碧影眸光微微闪动，很快笑起来：“不必了，此事我先前已同嬷嬷商量过了，我院中的鸣翠是个机灵的，我也很喜欢她，想提她上来做一等丫鬟。只是还没来得及跟娘亲说。”
    见事情轻松掀过去，王嬷嬷也松了口气，在旁点头笑道：“是，姑娘是跟我提过的。我也仔细再看过了，鸣翠确实不错，做事稳妥，人也机灵。”
    “那好，王嬷嬷的眼光我是信得过的。”高氏微微一笑，“那就依你了。”
    “多谢娘亲，还是娘亲疼我！”
    高氏最后对竹心又提点了几句，皆是叫她日后好好服侍小姐一类的话，竹心听了，又谢高氏饶她，算是将此事翻了页。
    高丹菱走时，脸色极为难看，谢碧影对她微微一笑，俨然还是一副天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