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巨痛狂悲经尽了,谁来拾汝冰凉骨
作品:《道缘儒仙》 叶昊天兜了老大一圈,看清后面没人跟着,才掉转船头向雁荡飞去。
飞帆很快到了雁荡。刚刚落在雁湖边,兰儿就从乾坤锦囊中飘了出来,双手虚托着王献臣,面现惊慌之色:“公子,你快看看,他好像没有呼吸了呢!”
叶昊天闻言吃了一惊,急忙接过王献臣,飞速来到自己存放易经相关书籍的玉室中,将王献臣放在厚厚的地毯上。定睛看时,王献臣双目紧闭,呼吸全无,仿佛早就死了,然而肌肤红润,面带微笑,又像是睡着了。
叶昊天心下不安,匆匆伸出右手探察王献臣的脉象。发现他六脉之中只有左侧的寸脉还有搏动,虽然良久才搏动一次,却沉缓有力,不像是气亏血竭的样子,反倒像是进入了龟息状态一般。可是那种龟息跟道家和佛家的龟息又有很大不同。因为道家的龟息一般会更深沉一些,脉搏也更加缓慢,甚至根本就摸不到,即使摸到也往往是尺脉。佛家龟息时则全然没有脉搏。
这时,另外三位大儒听见动静也走了过来。依次上前查看了一遍,全都面现惊疑之色,不知道地毯上躺着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昊天向三人介绍道:“这就是我刚刚从九阴教手中救出来的春秋派大儒王献臣,奇怪的是他似乎进入了某种龟息状态,这种龟息功夫很可能是将气血、元神全都隐藏在心脏之中,因此才会出现只有左侧寸脉依然搏动的现象。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功夫。”
听说这人是大儒王献臣,朱璨和程守礼都紧张起来,生怕他有什么不测。只有孔修文面色却似乎轻松了一点儿。他又盯着王献臣看了半天,最后用十分佩服的口气道:“没想到啊!王先生不到六十岁就修成了亚圣第二重的境界!非常难得!老夫花了二十年的工夫才在前些天达到这一步。佩服,佩服啊!”说到这里,他望着迷惑不解的叶昊天道:“没事儿,王献臣正处于从亚圣第二重转化到第三重的关键时期,他这是在潜心修炼之中,千万不能打扰他,否则就可能前功尽弃了。”
闻言之下,朱璨和程守礼现出惊异的神色,都转过头来看着孔修文。
叶昊天听说王献臣没事,心里放下一块石头。当听到孔修文所说的“亚圣、第二重、第三重”的时候,他觉得好生奇怪,不由得问道:“请问师傅,什么是亚圣境界?儒家修行也分了很多不同的境界吗?”
孔修文看着屋子里站着的众人,手扶长髯点点头道:“不错,儒家修行重在炼心、炼气和炼神,不但有浩然正气、浩然正神和气贯长虹的不同修炼阶段,还可以按照功力深浅分为不同的层次,从低到高依次是愚人、凡人、智人、贤人、亚圣和圣人。”
叶昊天听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接着问道:“儒家修行的不同层次之间有什么区别?这些层次是根据道德修养来划分的吗?”
孔修文目注房顶,似乎在回想什么,良久才缓缓说道:“道德修养只是儒家强调的一个方面。儒家修行的基础是炼心,然后是炼气,最后才是炼神。这三个方面可以同时修炼,不是像道家一样将炼精化气、炼气化神和炼神还虚严格分割开来。儒家修行层级划分的依据有四点,一是良心的感知程度,二是修炼后心脏纹理的致密程度,三是心中浩然正气的积累程度,四是心神的凝固程度。”
叶昊天听得完全呆住了,仿佛忽然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兰儿听得一头雾水,简直不知道老先生在说什么。朱、程二人仿佛若有所思,又都面露疑惑之色。
孔修文从 房顶上收回目光,看看众人又接着道:“儒家的修行并不都是虚的,如果一味的空讲道德,那样恐怕相信的人会越来越少。儒家修行的结果一定要让别人看得见、摸得着,如此才会有人相信。比如说圣人,什么是圣人?不是说别人封你为圣人你就是圣人了,圣人是要修炼到一定程度才能产生的。‘圣人者,处天地之和,从八风之理,适于世俗之间,无恚嗔之心……以恬愉为务,以自得为功,形体不敝,精神不散,寿可数百岁。’”
听到这里, 众人似乎都明白了孔修文所说的大意,又不能全部明白。
朱粲不满意的插嘴道:“儒家修到圣人才能活数百年,这太少了!仙佛之人都能活成千上万年,看来我们儒家的功法还不够完善。”
叶昊天对于圣人活多少岁并不介意。他想的是儒家怎样才能长存于世的关键问题,于是对着孔修文继续问道:“师傅,记得以前您曾说过:‘儒家修炼的结果在外而不在内,所以最终表现为儒功的形式。’现在怎么又提出炼心成圣的问题来,这其中是否有些矛盾?”
孔修文摇摇头,面色变得阴晴不定,思前想后过了好半天,最后终于开口道:“有一个关于儒家修行的惊世秘密,已经被我们孔家隐藏两千年了。今天六位大儒都在这里,我就把这个秘密讲出来,希望大家共同探讨一下。”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四面望望,发现大家全都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才又接着道:“先祖孔丘临终之时说了一段话:‘哎呀!我错了!悔之晚矣!内圣外王,心圣乎?身圣乎?孰轻孰重?身心皆重,相得益彰!若上天再给我一年时间,儒家当非止于此也……’后来有人在先祖的书房里发现了一片短短的刻得非常凌乱的竹简,上面写道:‘‘内圣外王’应该是儒家修行的纲领。儒家的修行必须内外兼顾,既求‘内圣’,又求‘外王’,其中的‘内圣’应该包括‘心圣’和‘身圣’两个方面。’这段话的意思就是说儒家修行者应该在身心两方面都要达到圣人的境界,同时还要为国家百姓立下王者的功勋。这里所说的‘外王’也就是我们以前说的‘儒功’。可惜先祖没能将这段话阐述明白,孔家后人也没有完全搞清楚。所以传于世间的儒学就偏离了先祖临终时追求的方向,内圣的功夫从一开始就被人理解错了,大家始终以为内圣指的只是‘心圣’,‘身圣’的概念从来没有被人提起过。”
叶昊天口中不停地念诵着“内圣外王、心圣、身圣”,过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感叹的道:“原来如此!数千年来儒家只宣扬‘心圣’和‘外王’,然而‘心圣’不足以强身健体,‘外王’又不能转化为排山倒海的功力,怪不得那么多老夫子对我华夏民族立下不朽功勋,却又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可叹!可惜!”
朱粲鼓掌道:“感谢孔先生的细致讲解。看来儒家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们今后应该争取在两个方面获得进展,一是深入挖掘‘身圣’方面的修炼方法。二是寻求将‘外王’建立的功勋转化为‘身圣’,也就是转化为‘儒家神丹’的方法。其实佛家跟我们很相似,他们重在锻炼心性,有些人一生都不会结成‘佛家神丹’━舍利子,但是他们修炼的佛心可以通过交换转化为神丹,所以在神仙榜上的排名大都居于很高的位置。而我们儒家辛苦修成的‘儒功’却完全被忽略了。这就是天界管理不完善的地方。”
程守礼补充道:“能不能将‘儒功’转化为神丹并不重要,超强的神力不是我们最终追求的目标。我们所要求的只是希望毕生修炼结晶出来的‘儒功’能够得到天界的承认,也就是说应该正确评价我们的修行,然后大幅度地提高我们的仙品!”
叶昊天完全明白儒家面临的困境,不禁暗下决心要在以后的日子里多为儒家想想办法。他对儒家“身圣”的修行很感兴趣,于是又问道:“师傅,如何才能修成‘身圣’?”
孔修文不住叹息道:“‘身圣’的修行功法一直是支离破碎、残缺不全的,我也说不好,还是等王先生恢复之后大家多探讨一下,说不定能有些收获。”
叶昊天最近刚刚从儒家的“仁功”中获得莫大的好处,所以对儒家修炼兴致勃勃,此时不愿放过孔修文,再次问道:“师傅,你说儒家修行层级划分的依据有四点,后面三点还好理解,第一点是‘良心的感知程度’,这是什么意思?”
孔修文耐心解释道:“‘圣人过多,贤人过少,愚人无过’。圣人感知良心的能力很强,他的眼睛所看、耳朵所听、鼻子所嗅、口里所吃所说、身体所作、心里所想的,只要有不合良心的地方,他就会知道自己错了,良心受到谴责,所以圣人始终觉得自己过错很多。贤人过少,愚人无过,他们都认为自己没有什么过错,因为他们良心的感知能力太弱,所以眼、耳、鼻、舌、身、意即使有不合良心的地方,也没有感觉。这就是圣人和凡夫俗子的区别。”
叶昊天感到自己每跟大儒交谈一次思想上都有焕然一新的感觉,看来儒家的发展真的是路漫漫而修远,值得众多的儒学志士付出终生的努力去不断探索。
接着他又跟众人探讨了好一段时间,最后看着静静躺着的王献臣道:“不知道王公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这样的龟息一次要多少时间?”
孔修文答道:“这个不好说,少则数十天,多则两三年,这方面的例子不多,所以很难判断。”
叶昊天也不急于得到监天尺中蕴藏的功力和佛心。有了隔三差五的灌顶,再加上自己日夜苦修,他的功力已经进展得非常快了。他望着三位大儒道:“我还要回京去办点儿事,王先生就拜托你们照顾了,他醒来之后就请他住在这间玉室里。”
朱粲抢着道:“你放心,我们儒家难得出了一个即将修到第三重境界的亚圣,这可是人间至宝啊。我还指望向他学习呢,所以恨不得一天过来看十次。”说完哈哈大笑。
叶昊天和兰儿笑着回到自己的木屋里,各自手持一颗地赤珠静坐练功。地赤珠是仅次于丹心铁和传世玉的天下至宝,炼化一颗就能够增加相当于神人界二十年的功力,所以才能够价值一千两百万神丹币。不过对于三清天神来说,炼化一颗地赤珠只能增加两年的功力,所以才没有出现众多三清天神前去争抢的现象。
快到天亮的时候,兰儿忽然惊喜的叫道:“公子!我进入神界第一重了!刚刚看到泥丸宫中出现了神仙榜,我的神丹排名为两百四十八万,佛心排名三万四千。我好高兴啊!”说完纵身扑入叶昊天的怀中。
叶昊天喜出望外,双臂紧紧的搂着她,道:“你前后灌输了一千年的神丹,所以才进步这么快。我现在已经进入了神界第四重的境界,大概再过一段时间,当仙品进入神仙榜五万名之内时,就可以算作三清天神了。等过完这个年,我们将九江的事交代一下,就可以到天界去畅游一番了!”
兰儿既兴奋又有些担心,柔声道:“公子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我还盼着跟公子去开辟一块属于我们自己的王道乐土呢!”
叶昊天呵呵笑道:“我现在要到京城去,你跟我来吗?”
兰儿粉拳轻击他的虎背,娇笑道:“你说呢?”
※※※
两人在欢声笑语之中起身出屋,驾起祥云向京城飞去。他们不敢直接降落在王府中,而是轻轻落在城外人少的地方,然后随着人流入城。
叶昊天先在玄武湖边走了一圈,仔细辨认了礼部侍郎黄文辉府地的位置,然后对兰儿低声道:“等晚上再来,这人跑不了。”然后又提高了声音道:“天气这么好,我们要不要到哪里走走?”
兰儿高兴的道:“要啊!秦淮河!夫子庙!那里一定很热闹,年前年后都有庙会,我以前去过一次,别提多热闹了!”
叶昊天看她十分兴奋的样子,于是道:“好,就去那里逛逛!”
夫子庙很快到了,果然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两人在人群中穿来走去,买了无数的小玩意儿,品尝了多种精致的点心,最后才迈步离开热闹的夫子庙向着宁静的秦淮河边走去。
走到热闹的街市尽头,叶昊天发现路边聚集着一群人,每个人都静静的站在那里,低着头不知道看些什么。那分宁静跟别处的喧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兰儿很是好奇,拉着叶昊天拼命往里挤。进去之后才看见是有人正在作画。那人衣不遮体,手足皆废,双耳俱无,正趴在地上口含一支毛笔慢慢画着。他的面前摊开一张宣纸,纸上已经现出一条弯弯的河流,几树盛开的桃花,两只鹦鹉,一轮明月,端的是意境高雅,工笔端庄。他身边还摆着一只破了一角儿的空碗。
众人鸦雀无声,全都定定的看着他作画。过了好一会儿,一幅《春江花月夜》终于完成了,众人一片欢腾。叶昊天却连连叹息,面前这人绝不是普通人物,不知道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这时,有人将画取走,又将新的宣纸铺在地上,然后在画师身前的空碗里放了点碎银子和一块儿糕点。
画师终于将头抬了起来,目注那人露出感谢之意。
叶昊天赫然发现,画师竟然是几年不见的殷东平!不禁大吃一惊,猛的扑了过去,一把抱住殷东平,眼泪哗哗的流下来,口中呼道:“殷兄,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殷东平剧然抬头看着抱住自己的人,却发现这人并不认识。他隐约听见来人叫自己“殷兄”,奇怪这人怎么知道自己姓殷,于是心中一颤,无法自抑的望着叶昊天“啊啊”叫了两声。
叶昊天定睛看去,发现殷东平的舌头竟然也被人割去了,禁不住心如刀绞,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年风华正茂、才华惊人的殷东平竟然落到了这种地步。
这时旁边有人叫道:“哎,你压坏我的宣纸了!哎,你这人怎么回事?”
叶昊天回头看时,发现周围数十人都在看着自己,心下明白此地不是讲话之处,于是抱起殷东平就走,围观之人全都被他盛怒之下发出的罡气震出一丈开外。
他抱着殷东平向夫子庙人最多的地方走去,后面跟着一大群人。等他改换了面貌从人群中出来的时候,手上抱着的殷东平已经不见了。直到回到王府内宅,他才将殷东平从乾坤锦囊中抱了出来,扶着坐在桌旁的椅子上。兰儿连忙去取些茶水点心来。
殷东平一直迷惑的看着叶昊天,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更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叶昊天取出自己在岳麓书院读书时用过的面具戴上,然后在桌上铺了张白纸,眼含泪水挥笔写道:“殷兄,我是李昊啊!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殷东平看着他戴上面具的样子,又看看纸上的字迹,忽然一头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叶昊天伸手将他接住,再看之时,殷东平涕泪交流,口中“呜呜啊啊”想说又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叶昊天抱起殷东平放在床上,上前察看他的伤势,发现他的手足筋脉都已经断了,骨骼还算完好,耳朵齐根儿没了,舌头还剩下一点点。不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毒手,竟然如此残忍。他看完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个不停。
兰儿站在桌旁静静的看着他,知道他正在思考救治的方法。
殷东平慢慢止住哭泣,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怎么安排自己。
叶昊天想了一会儿,走到桌旁挥笔写了几个字,然后拿给殷东平看。
殷东平望见纸上写道:“殷兄,我想给你治疗一下,但没有十足的把握,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他不知道叶昊天会怎么治疗自己,只觉得有人关心就已经足够了,治得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于是毅然点点头。
叶昊天看他点头,探手取出一颗自己炼制的祖州升仙丹来,对着殷东平道:“殷兄,请张开嘴来。”说完才想起,殷东平的耳朵已经没了,可能听不见自己说话的声音。
殷东平却从他的动作和口型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于是张口将丹药吞了下去。丹药入腹但觉一股温热之感从丹田升起,渐渐散布于四肢百骸,没多久身上似乎充满了力气,连耳朵听到的声音也一下子清晰起来。
叶昊天静静的看着他,发现他的面色逐渐由苍白转为红润,眼睛也骤然增添了很多神采,知道升仙丹发挥了作用,他的气血增强了很多,甚至连仙基都已经筑成了。
随后他抬起殷东平的右手仔细看了看,发现筋脉断了的地方位于上臂近乎肩胛的部位,所以整个手臂都无法运动。看清之后他对着殷东平提高了声音道:“我给你接筋续脉,有点儿痛,殷兄忍着点儿。”
殷东平激动地点点头,因为他感到入耳的声音很响,知道自己的听觉已经恢复了,所以对叶昊天充满了希望。
叶昊天伸出食指运气如刀,先将腐烂结痂的肌肉筋脉全部切掉,然后放出神识仔细核对每一条经脉,将每条经脉全部对正,又把肌肉也一条条对齐,最后一手扶住肩胛,一手端着下臂,运起十成的春风化雨大法,眼见筋肉和血脉的断端拼命地生长,很快凝合在一起,接着气血慢慢恢复了运行,最后连原来萎缩的肌肉也渐渐丰盈起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叶昊天满意地停下手来,示意殷东平试试看。
殷东平半信半疑的抬抬手,发现手臂竟然真的抬了起来#蝴激动得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意,只是单掌竖起放在胸前,像老僧礼佛一样,泪水再度流了下来。
接着叶昊天又依次修复了殷东平的左臂和下肢,最后却看着殷东平没了的耳朵和舌头禁不住摇了摇头。他现在的功力还没能达到完全无中生有的地步,若是自己的肢体少一截或许勉强可以生出,但对于别人的肢体残缺却仍然无能为力。他想了一会儿,安慰殷东平道:“耳朵和舌头的恢复也有办法,不过现在不行,可能还要靠你自己努力。”
治到这种地步,殷东平已经非常高兴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这一天,所以先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抖了抖只有梦中才有的双臂,过了好一会儿才能肯定这一切都是真的,然后紧走几步扑通跪倒给叶昊天磕头。
叶昊天急忙将他扶起来,请他坐在桌旁的椅子上,自己则坐在另一边。
兰儿上前倒了两杯茶,然后静静的坐在叶昊天身边,想知道究竟是谁把他伤成这样。
殷东平一口将茶喝干,接着提起毛笔奋笔疾书起来。
叶昊天和兰儿屏住呼吸看着殷东平落笔,但见他笔走游龙,一行行如泼墨一样洒在长长的纸上。
但见纸上写道:“当年兄弟离开岳麓书院之后,我潜心攻书,废寝忘食,期待能在大比之时金榜题名。科举那年我提前一个月就到了京城,以为可以免除匆匆赶考的车马劳顿之苦。在京城的时候我也读书不辍,准备把可能考到的东西重新温习一遍。临考试的前几天,我忽然遇到一个问题,想来想去想不出正确的答案,手头也没有所需要的书,所以不得不四处寻找。有个京中做官的同乡介绍我到国子监的图书室去,说是那里的书最多,保证能够查到。
我拿着他写的条子就去了。管书的人还算好说话,见了条子就让我进去,说是随便我爱看多久看多久,哪怕是三天三夜也没关系,只要别损坏了书就行。
国子监的图书真多,我找了一排又一排书架,最后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就站在书架之间看起书来。我这人一看书就入迷,那天也是一样,不知不觉天已经很晚了,图书室中静悄悄的,似乎除我之外没有一个人。
隐约之中听见外面有人说:‘太师,怎么这么晚还来啊?您老已经是朝廷三公了还这么用功,真是读书人的楷模啊。’
然后有人答道:‘嗯,一天不读书,浑身不舒服,没办法,多年养成的毛病了。’
我当时也感到好生佩服,不过很快就沉浸在书里,忘记了周围的一切。看着看着,不觉天渐渐黑了。耳边经常传来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声音:‘奇怪!找了这么多年都找不到,到底藏在哪里呢?’‘伊布谷跟夏桀是亲兄弟,他临死之前曾经来过中原,理应留下点儿蛛丝马迹。’‘纸书是不可能了,羊皮纸也翻遍了,竹简也都一个个仔细看过了,还有可能藏在哪里呢?’ 然后是那人的脚步声,翻书声,甚至夹杂着撕书的声音,一边儿撕一边儿骂:‘该死的伊布谷,你到底把万灭王鼎藏在哪里?’
我听他撕书实在忍不住了,生怕自己受到连累,到时无法向管书之人交代,于是从书架后走出来道:‘先生,请您爱护书籍,这些都是稀世珍品,弄坏一本儿就少一本啊。您在找什么呢?或许我可以帮您想想办法。’说完之后才忽然想起前面有人曾经叫过‘太师’,难道眼前这人竟然是朝廷三公之一的太师吗?太师怎么会有这种德行?
那人衣着华贵,气势不凡,见我从书架后走出来,仿佛被我吓了一跳,面色变了几变,最后满脸堆笑道:‘呵呵 ,是我错了,一时心急,翻书太快,竟然撕坏了两页,回头我再补上。我在找夏朝灭亡的原因,研究这个问题对今后朝廷的变法有好处。史书上说夏桀为人暴虐所以导致夏朝灭亡,我却听说还有别的原因,所以过来查查。可惜关于夏朝的记载实在太少了,我翻遍了所有的纸张、羊皮和竹简都没找到,年轻人,你帮我想想看,还有可能记录在哪里呢?’
我看他态度诚恳、为国忠心,就指点他道:‘我知道有些文字是记录在龟甲上的。你去找找当时留下的鳖甲、兽骨,或许可以找到点儿有用的信息。’
那人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高兴的道:‘哎呀,真没想起来!嗯,我有办法了。今日已晚,明天再说吧。年轻人,跟我走,我请你吃饭,要好好谢谢你!’说到‘好好谢谢’的时候,他的语气加重了很多。
我连连摆手,道:‘不用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也该回去了。’
那人死活不依,道:‘你的一句话让我节省了很多年的时间,不谢你怎么都过意不去!’一边说一边拉着我往前走,他的手劲很大,我无法挣脱只好跟他去了。一直走到秦淮河边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那人忽然面露狰狞之色,抓住我左臂的手陡然发力。我觉得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低头看时手臂上的肌肉筋脉全都断了!我的一只手就这么被他废了!
我当时又惊又怒,张口欲骂,忽然一道寒光闪过,口中又是一阵剧痛,满口的鲜血喷涌而出,过了片刻才知道舌头也被人割了去,整个人痛得几乎晕了过去。
那人还不肯罢手,又捏断了我右臂和下肢的筋脉,然后才冷笑着道:‘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吧。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偏跑到那里去翻书;什么时候不好去,偏偏跟我去的是同一个时间;同一个时间也倒罢了,你还偏偏躲在阴暗的书架后面;躲在书架后面也就算了,你却偏偏出来让我看见,这不是找死吗?’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然后道:‘我这人不喜欢杀人,只喜欢看着人受罪的样子。看起来你也是有才华的年轻人,秦淮河边正是你最好的归宿。我要让你眼看着无边的风月体会自身肢体的残缺,闻着飘溢的美食香味无法品尝得到,有口无法说话,没耳更听不见声音。那种滋味我想想就觉得很痛快!’说到这里他又飞剑割去了我的双耳,却将我的舌头、耳朵和四肢都止了血,不想让我骤然死去。
我那时又痛又恨,后来就昏迷过去了,醒来之后就成了这个样子。我知道自己这样还不如死了,于是自杀了好几次。没有四肢自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两次好不容易爬到河边,眼看就要滚进水里,却又被人救了回来。那些人救我主要是不想让我污了秦淮河的河水。
死了几次没死成,我就苟延残喘活了下来。
有一天,我爬到一个卖画的人旁边,趁他不注意口含画笔在他的画上加了几笔。他发现后抬手想打我,看看画又停了下来。后来就让我帮他作画,再后来他自己不画了,就把我推出来,自己装成普通人的样子,帮我招揽生意。那人就是你所看到的在我面前铺下宣纸的人。其实赚到的钱最后都是他的,他只要给我点吃喝的东西,让我不死就行了。”写到这里他终于写完了,搁笔在旁,连连摇头,一副不堪回首的样子。
叶昊天和兰儿一直静静的看着。兰儿想着他受苦的样子,好生难过,于是安慰他道:“殷大哥,灾难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你还能复原的。”
叶昊天在殷东平奋笔疾书的时候已经想好了进一步治疗的方案,此时从乾坤锦囊中取出一本书来,递给对方道:“殷兄,我给你想到了彻底恢复的方法。你拿好这本书。这书是一个叫石泰的仙人给我的,我现在把它送给你。石泰是北宋末南宋初期的人,师从张伯端学习金丹大道,是南宗第二代传人,世称‘南五祖’之二。 石泰常行医救人,不图报答,只要求受治者种植杏树一棵,后来他屋子前后的杏树成了方圆数里的杏林。他修炼的功法特别适合于躯体残缺的人修炼。”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接着又补充道:“我给你服下的丹药中含有很多稀世药材,本名‘祖州升仙丹’。我已经帮你筑成了仙基,所以你练起功来很方便,可以比平常人快好几倍。只要你按照这本书修炼下去,以殷兄的资质相信三、五年之后耳朵舌头就有望恢复了。”
殷东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看手上的书,封面上分明写着《还源篇》,翻开看时,里面有五言绝句八十一首,论述了修炼内丹还原肢体的方法。看到这里,他不禁心花怒放起来,对未来的人生充满了信心。
这时,兰儿悄悄走了出去。时候不大,六王爷进来了,看着殷东平先叹了一口气,然后道:“你以后就在这里住下吧,我已经叫人安排了你的房间,等你功力有成之后再出去。”
殷东平不知道说话的是什么人,只能拱手为礼,不晓得应该怎么做。
叶昊天赶紧介绍道:“这是我的岳父大人。你住在这里就行了。不过功力未成之前最好不要走出大门,我怕有人会认出你来,那样将带来很多麻烦。”
殷东平闻言走到桌旁,挥笔写道:“别说三、五年,就是三、五十年我也能静下心来修炼,只是要给贵府添麻烦了。”
叶昊天呵呵笑着对他道:“日后你就明白,这里不愁吃喝。殷兄若是过意不去,不妨给我岳父做个师爷。”然后又转头对六王爷道:“爹,这人的才华还在我之上,若是参加进士大比,肯定排在前五名之内。”
王爷点点头,笑着对殷东平道:“好!若是你愿意,等你复原之后,我举荐你去参加科举,应该能一路顺风。”
叶昊天和兰儿将殷东平领到王爷命人刚刚收拾好的房间,叮嘱他不要拘束,有事尽管吩咐下人,然后又回到自己的屋里。
※※※
兰儿揽着叶昊天的手臂,娇躯轻颤,道:“好可怕啊,那会是太师刘衡下手的吗?”
叶昊天点点头道:“很有可能是的,这笔账暂且留着日后再算。”说着他取出龟镜,一边输入功力一边问道:“镜兄,你知道关于‘万灭王鼎’的事吗?”
龟镜答得飞快:“提它干吗?那家伙失踪几千年了,谁知道在哪儿玩呢,或许早就被砸成碎片了吧。”
叶昊天看龟镜答得轻松,接着写道:“九阴教有人在寻找万灭王鼎的下落,说不定现在已经有眉目了。听说万灭王鼎跟伊布谷有关系,伊布谷是夏桀的亲兄弟,所以有人试图通过查找记录夏桀的文字来寻找万灭王鼎的下落。请镜兄告诉我那鼎到底是怎么回事。”
龟镜不用转动就直接答道:“在神器排行榜中,万灭王鼎目前排在第十位,只比我差一点点。它本来是盘古大帝三大分身之一太上老君炼丹炉的炉心。二十万年前,太上老君不知道去了哪里。大家找了十多万年也没找到他的踪迹,有人以为他说不定早就死翘翘了,于是把他所有的东西抢了一空,连他的炼丹炉都砸了,结果在里面发现了一个九足丹鼎。
开始的几万年大家都不知道九足丹鼎有什么用,有时候甚至拿它来烧火、烤肉。后来神农氏采集百草之后用它来炼丹,发现它比任何丹炉炼得都快,而且炼出的药极其纯净,服下之后没有一点儿副作用。众神这才对它稍稍留神了一点儿。后来夏禹受天庭之命到人间主事,临行之时玉帝将盘古大帝留下的九大阵法中的三个授予他,让他降妖服魔清除水患整顿人间秩序,神农也将九足丹鼎给了他,让他在人间炼药以救助百姓。九足丹鼎就这样被他带到人间来了。到中原之后,他向外宣称自己是盘古大帝的弟子,又给丹鼎取了个好听的名字━九鼎,说自己‘曾收九牧之金,铸九鼎于荆山之下,象征九州,并在上面镌刻魑魅魍魉的图形警示世人’。
九鼎在王室之中传了上千年,直到夏桀的兄弟伊布谷出现的时候,才真正有了万灭王鼎的名字。他竟然用九鼎来炼化神仙的元神,可以将数丈高的元神炼成比针尖还小的结晶,简直跟普通神仙辛苦修炼结出的神丹一模一样,甚至可以直接吸收进泥丸宫当神丹使用。那种炼仙成丹、服丹增功的方法比你灌顶和用地赤珠修炼快多了。所以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伊布谷在神仙榜上的排名迅速窜升到第一位。
当时伊布谷觉得自己的功力已经天下无敌了,于是正式向玉帝、佛祖下了战书,引来神、佛两派无数高手的不满;同时他炼仙成丹的秘密也被人揭了出来,更导致所有天神都视他为十恶不赦的魔头。结果出现了天界数万神仙围着他一人苦斗不休的一幕。那场大战极其惨烈,整整持续了九九八十一天,有三分之一的天神被他打死打伤然后装进万灭王鼎里,最后他伤痕累累终于罩不住了,像过街老鼠一样到处逃窜,用尽最后的力气跑到中原。众神将夏桀的王宫翻了个底儿朝天,连夏桀本人也被他们给拷问死了,结果只找到了伊布谷的尸体,却怎么也找不到万灭王鼎的下落。
万灭王鼎中装了当时天界三分之一的神仙,最后却不知道被伊布谷藏在哪里,这成了神、仙、魔、鬼各界最大的秘密。没有丝毫线索可以推测万灭王鼎所在的位置。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时身负重伤的伊布谷仍然可以轻松捏死十几个神仙,所以在众神围剿伊布谷的时候屡屡被他逃得不见人影,常常是过了大半天才又发现他的踪迹,半天的时间足够他逃出好几个星系了,天知道他把万灭王鼎藏在哪个旮旯里。
过了这么多年,想来万灭王鼎也差不多该把装进去的数万神仙的元神全部炼化了,结出的神丹更不知道有多少,若是有人服了那些神丹,就是全天下所有的神仙加起来也打不过他。所以万灭王鼎在神器中的排名一直在不断攀升,只是因为好久没有出现,所以有人一直怀疑它是不是被彻底毁掉了。”显示到这里龟镜终于停了下来。
叶昊天感到头痛不已,不知道神器怎么这么多,阴阳法轮还没应付过来忽然又冒出个万灭王鼎。他对鼎中的神丹并不感兴趣,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事提起来就让他难受。可是又不能不管,万一被妖人拿去那就惨了。他思考片刻暗下决心,如果自己找到万灭王鼎,要么一下子砸碎,要么藏起来炼丹,永不让其在人前出现。
想起阴阳法轮他禁不住问道:“阴阳法轮似乎跟万灭王鼎很相似,也能够收人魂魄炼成神丸,不知道它跟万灭王鼎有什么区别。”
龟镜答道:“阴阳法轮强在收取元神和魂魄,炼化元神不是它的长处。它炼出的神丸纯度很低,而且含有妖气,服后虽然能增强功力,却容易让人神智错乱,真神之所以还没有精神错乱,可能有些特殊的原因。万灭王鼎长于炼化元神和魂魄,却不能用于收取,往往需要持鼎人将对方打伤然后再扔进去炼化。不过一旦进入其中,无论是阴阳法轮还是万灭王鼎,从来没有人从里面逃出来,除非是持有神器的人放他出来。若是有人同时掌握了这两种神器,那┄┄整个宇宙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叶昊天想起周朝的时候曾经发生楚庄王问鼎的事,于是问道:“失踪的万灭王鼎会不会是后来周天子的九鼎?”
龟镜晃了晃道:“不是,周天子的九鼎是姜子牙根据前人的记述仿制的,为此他还曾专门上报天庭,解释了自己仿制九鼎的原因。他说中原人崇尚皇权,若是有了九鼎那样的权力象征,管理起来特别方便。”
叶昊天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想请龟兄帮我算算万灭王鼎在哪里,却又怕你像以前测算开天神斧时一样累得好久都不能做别的,你看我应该怎么办?”
龟镜很快答道:“我可以只动用部分神力进行测算,另外大部分神力保持休息状态,可以用来随时解决别的问题。不过这样一来测算万灭王鼎所要花费的时间就比较长一些。”
叶昊天很高兴的道:“时间长些没关系,不知道大概要多少颗天青石?”
龟镜答道:“万灭王鼎排名在我之下,两百五十颗天青石就足够了。你一天扔十颗给我,大概要二十五天。我要是全力测算,大概四、五天就够了。”
叶昊天吩咐道:“还是二十五天比较好,别累着。”说着将龟镜置于乾坤锦囊内的玉室中,让兰儿抛十颗天青石给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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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下来的时侯,两人去找王爷和王妃聊天儿。
王妃看着他们对王爷道:“我看不如把婚事早点儿给他们办了,你那先前的约法三章还是算了吧!”
王爷看看面前的一对玉人,问道:“你们自己的意见如何?”
兰儿低了头道:“还是再等等吧,现在形势很紧张。”
叶昊天诚恳地望着王爷和王妃道:“家仇未报,国难当头,我自己的修炼也处于关键时期,所以还是再等等看。请二老放心,我早就把兰儿看成了自己的影子,根本无法和她分开。”
王爷点点头,望了王妃一眼,道:“这事让他们自己安排吧。我们不用管了。”
几个人聊了好久,叶昊天忽然想起一件事,对王爷道:“爹,您明天参加摄政王府的宴席,千万别跟妖人顶着干,我已经大体安排好了,妖人不会如愿以偿的。请您将明天要穿的衣服拿来,我给您画几道符以防万一。”
王爷摇摇头道:“不用担心。我只要不出头没人跟我过不去。妖人不可能将所有人杀光。不管谁想当皇上,若是杀光大臣,他的皇位也坐不下去。恶人执政也必须做出好人的样子,他们杀人一般都是悄悄的暗地里刺杀,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光天化日下杀人时总要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历史上明目张胆杀人无数的皇帝没有一个能坐得稳的。夏桀不行,商纣不行,妖人更不行。哪怕内里再坏,表面上的仁义道德总是要讲的,这就是帝王经常挂在嘴边的‘王道’。”
王妃却不管那些,当即吩咐人将王爷要穿的衣服取了出来。
叶昊天明白王爷说得不错,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在他衣服的内里画了几道神符,然后道:“爹,我听说历代皇帝施政时都有两本书,面上有一本儒家的《礼教》,底下有一本法家的《韩非子》,是不是这么回事?”
王爷哈哈大笑,瞥了一眼王妃道:“看看我们这聪明的女婿,皇家的东西比我这参悟了几十年的王爷知道得都多。这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叶昊天也笑了:“这么说,两千年来历代王朝的缺点并不是儒家单方面造成的。法家、道家、佛家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王爷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