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访客

作品:《朱颜血

    “当……”
    悠长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像一波又一波的细浪漫过山谷。轻云薄雾间,梵
    音齐诵,刹那花开,恍若人间仙境,超然出尘。
    山中方一日,世间已是五年过去。
    “笃笃”大门敲了两下,过一会,又敲了两下,不急不徐。
    观音庵如此清静无为乱云飞渡之地,有谁会来打扰呢?
    老尼慧清将寺门拉开一线,门外是一位装扮朴素的美丽少女,披着晨霞的余
    晖。
    慧清双手合十,打了个喏,“本庵正在晨课,女施主见谅。”
    少女微笑道,“我来找人,找一个叫冷如霜的女人。”
    慧清微微一怔,垂下眼睑道,“那女施主可就要失望了,本庵没有您要找的
    人。”
    少女似早在意料之中,拿出一件陈旧的童衫,硬塞进老尼的手中,“那么,
    我请求大师您,把这个东西带进去看看,我就在外面等着,好吗?”
    “阿弥陀佛。”老尼鞠一躬,默默阖门退回。
    晚课声中断了,门后似有一些压低嗓音的争执。
    不到一个时辰,庵门再度吱呀一声打开,换了一位年轻的比丘尼出来,就像
    一道光芒闪过,让少女禁不住眯上了眼睛。这尼姑洗净铅华,素面朝天,微蹙的
    眉头淡染春山,肤白得像一整块汉白玉雕出来的仕女,又苍白得令人不敢逼视。
    少女设想,如果她笑的时候一定异常妩媚温柔。
    “不用猜疑,我们不曾认识的。我叫阿月,怎么称呼您呢,刘夫人还是如霜
    姐?”
    “阿弥陀佛,施主,如霜已死,贫尼觉悔。”
    少女又笑了,很媚的那种,觉悔发现她很像一个人,一个在心中死去很久的
    人。
    “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告诉她,想见到跟这件衣裳有关的人就请即刻跟我下
    山,否则,她将永远失去他。”
    她说得神闲气定,青年尼姑却是脸色剧变,说不出是喜是悲,是惊是惧,说
    话也颠三倒四,“连生,他,他真的还活着?在哪里,快带我去!”
    “觉悔,你心乱了。”老尼一声断喝,试图将青年尼姑从魔障中唤醒。
    “是,师傅。”觉悔含泪合掌。
    “繁华皆成梦,红粉尽骷颅,尘世间种种,和你还有什么关系呢?”
    少女发出两声讥笑。
    青年尼姑噙着泪,跪下,整个身子都在激烈的抖动,抖动,终于磕下头去,
    “师傅,这几年来,日日思量,彻夜难眠,觉悔还是放不下,罪孽也太深重,不
    配做佛门弟子啊。”
    慧清一声浩叹,“你可想好了,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整个庵里的尼姑站在慧清身后,齐声喝喏,“阿弥陀佛……”
    ***    ***    ***    ***
    日头渐起,整个不老峰山头首先沐浴到温暖的阳光。
    觉悔,不,现在还俗回到了冷如霜的身份,习惯了不老峰的阳光,今天,就
    要远离这熟悉的一切了,心中分外留恋。
    五年前,沅镇城陷后,土匪并没有能得意多久,从省府调遣过来的正规军迅
    速推进,将土匪驱散,又将城镇收复回来。猫鼠其实是一家,只不过是换个牌子
    而已,谁来都要烧杀洗掠一道,只苦了老百性,民不聊生,一座繁华的重镇经此
    一役也是元气大伤,久久难以复元。
    兵荒马乱中,白天德抛弃了他的子民,也丢掉了新娶的家室,带着十多条人
    枪不知所踪。
    大难临头各自飞,他的新太太史凝兰也不示弱,颇为识大体顾大局,立刻下
    嫁给了荡寇有功的国军新编二师周团长做小老婆,据说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
    冷如霜也趁乱逃出了天香楼,四处打探不到儿子的消息,还差一点被土匪掳
    掠,无处可去,心灰意冷之下投奔深山,落发为尼。
    她总是从噩梦中惊醒,一时是血淋淋的孩子,一时是狰狞的白天德,还有二
    喜子和保安团一干人,让她难得安生,痛哭失声。
    这个时候,主持慧清就会守候在她身边,为她长诵观音咒和金观经,清除魔
    障。这么多年过去,青灯古佛相伴,总算平静了。
    想不到这个叫阿月的陌生女子,却突然带来了霹雳一般的消息,她的孩子还
    活着,就像烈火燎原,再也无法控制。她心下明白,其实这事来得实在诡异,其
    间迷障重重,甚至可能要重新接受命运的诅咒,回到比死还可怕的炼狱中。悲哀
    的是,她别无选择。
    她能逃择吗,五年了,远在深山古寺都没能逃脱,她还能逃到哪去呢?
    阿月嘴巴倒是不闲着,没话找话,“如霜姐,都说你长得神仙姐姐一样,就
    算剃光头,还是那么漂亮,真让我羡慕死了。”
    冷如霜不想答理她,疾步之下,宽大的灰色僧衣一晃一晃的摆动,隐约可见
    窈窕的身材。
    山下,一辆马车正在安静地等着。
    ***    ***    ***    ***
    她们的方向,是竹林深处,莽莽林海。
    出了官道,又走水路,再进密林,路越走越长,越走越偏,似乎总有路可以
    走,极其隐密的路,每到一个转折换道的地儿,都会有一些沉默干练的人出现,
    为她们打点,一点差错也没有,虽不显山露水,内中蕴含的力量之大令人咋舌。
    这一切不得不让冷如霜怀疑这个阿月的身份,看上去年纪不大,模样清纯,
    眉目间还有几分自己的气质,对她一直客气而疏远,偏偏一身匪气,没有几句实
    诚话,总是捉摸不定感觉让她不舒服。
    难道是在欺骗她吗,但那么大排场,动用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就为了她一个
    一无所有的出家人,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而且那件童装分明是真的,似乎还能
    嗅到孩子的体香。
    无来由地,她感受到了一种邪恶的气息,这气息为她最害怕的某人所有,越
    往前走,这种感觉越明显。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猜到这个结局,而只是故意不去多想吧。
    整整三日,她们才从密林中穿出来,以为出来了,实际才发现,她们所在的
    位置,只是无边无际密林的腹地中一片大面积的草坡地而已。
    “啊!”就算是见过了大世面的冷如霜,也不禁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眼前耸立着一栋三层高的庞大的城寨。
    城寨周围,大片大片的山坡地长着一种奇怪的植物,结着大量青色的果子。
    地里,四下里点缀一些戴斗笠的年青女子,都颇有些姿色,身材打扮异常惹火,
    上下只有两块布条缠住女人的性征,大片白嫩的肌肤袒露在日光下。
    难怪在一旁监视的持枪士兵会按捺不住,已然有个女子被粗暴的按到地上,
    布条撩起到了腰上,露出光溜溜的下身,男人的屁股耸动着干得可欢。
    其他女人看都不看一眼,埋着头做自己的事情,给那些植物浇水。
    冷如霜料不到会见到这等脏事,赶紧闭上眼,直念阿弥陀佛。
    阿月看上去习以为常了,只喊了一嗓子,“别过份啊,主人可不高兴你们压
    坏了货。”
    一侧观战的士兵笑道,“主人出去啦,管不着。”
    “难怪老虎不在,猴子翻天哪。”
    “咦,月姑,您老人家出去这么多日,就带回了个尼姑呀,是不是外面的女
    人都死绝啦?正好,借我们泄泄火吧。”
    “放你娘的狗屁,找你妈去吧。”阿月骂的脏话来也是毫不逊色,那些大兵
    倒挺受用,呵呵笑着不作声了。
    说话间,她们已进了守卫森严的城寨里头。
    “我先带你随处看看吧。”
    “我的孩子呢?”冷如霜只盯着这一条,早已心急如焚。
    “别着急,主人回来,你就会见着了。”
    “你们主人是谁?”
    阿月露出神秘的微笑,“这个,也暂时保密。”
    城寨里面比外面看还要壮观得多,圆形结构,地上三层,地下还有三层,围
    出一个又深又宽的天井,她们进门等于是站在第四层的楼梯口。
    阿月指点道,“你看,六楼是岗哨和晒药天台,五楼,主人住着,四楼是士
    兵,三楼,也就是地下一层熬药车间,二层仓库,一楼就是关女奴和母牛们的地
    方,女奴刚才你见着了,带你看看母牛,开开眼。”
    冷如霜板着脸说,“我不去。”
    “那也随你,我就忙自己的去了啊。”
    冷如霜不得不随她下到底层,四周静静的,也算得干净,女奴的房间里全部
    用木板铺成通铺,床头横杠着一根两端嵌入墙中的长铁棍。
    阿月解释说,“女奴们休息时,都要两手举过头顶,铐在铁棍上,这样就不
    会逃跑。”
    再过一间房,里面黑洞洞阴森可怖,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阿月苦着脸说
    道,“这是刑房,有大部分刑具都是对付我们女人的,看到摆在那里钳子一样的
    东西没有,外侧用来将yin道扩开到极点,内侧的镊子伸进去将子宫夹住拖出来,
    你说惨不惨。”
    口里说惨,表情却是轻松之极,倒是冷如霜每听一句,都要念一句佛。
    “来来,有趣的来了,看母牛罗。”
    其实并非真正的母牛,而是一溜七八个年青的女人,体态丰腴,四肢着地在
    地上爬行,各有一对惊人的大奶,足足超过常人的三倍,大木瓜鼓胀鼓胀吊在胸
    前,沉重地晃来晃去,有的奶头都快擦到地了。
    她们(或是它们)都很安静,像猪一样尖起嘴插进长槽,在一堆分不清什么
    东西里拱来拱去,吃得很香的样子。
    阿月舀起一瓢来闻闻,作出恶心的样子,“这帮小子坏透了,又把尿撒在里
    面让它们吃。非得教训教训不行。”
    “话又说回来,别看它们个头不如真正的母牛,产起奶来不会差哟,又新鲜
    又营养,除了主人洗澡洗脚洗屁股,还能给这里的男人每天都能喝上一碗。”
    她敲敲挂在壁上的铜锣,所有的母牛都浑身一抖,立刻爬了过来,争先恐后
    地将两只肥奶伸出栏外。
    阿月拿起一只瓷碗,蹲下去,握住一只nǎi子的前端,轻轻一捏就有一股淡黄
    白色的nǎi子箭一般地激射出来,很快接满一碗,nǎi子还看不出有多少变形。
    “今天不能白来,咱们也偷喝一碗,不让他们知道了。来,趁热。”
    冷如霜木木地接过去,望着这新鲜的母乳,直疑此处是否还是人间,愣了一
    会儿,突然狠狠地砸到地上,冲到门外大声呕吐起来,边呕,泪水止不住地流出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