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庄主云清

作品:《蝉翼剑

    “呼呼呼”自长安城北振威镖局内传出一阵拳劲破空声和练武的吆喝声,镖局内练武场与大街仅有一墙之隔,故而街上的行人可对里面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练武的多是一些二十上下的青年,振威镖局跟其他镖局略有不同,总镖头白向天亦是江湖上的一个小门派三绝门的掌门,这些青年不但是振威镖局的镖师、趟子手,亦是三绝门中弟子。
    督导他们是一名四旬中年人,这时远远奔来一人,施礼恭声道:“付镖头,总镖头请您到大厅去。”
    这付镖头付无忌乃总镖头白向天的师弟,振威镖局的副总镖头,只见他点点头,挥手示意众人暂停,朗声道:“我有事稍离片刻,你们自行练功,不要偷懒!”言罢,随来人行向镖局大厅。
    眼见付无忌消失在门口,一干早已累得汗水淋漓的青年哪会遵嘱,顿时喧哗起来,各觅干净地方,就地席坐,闲扯起来。
    自镖局大门直通客厅的那条青石路与练武场当中仅隔了几排白杨,稍尽目力,便可看到总镖头白向天及付无忌等一大群镖师阔步迈步大门。过了片刻,便簇拥着一人返回大厅,远远看去,隐约可见那是一名十分年轻的女子。
    这番情形显得有些滑稽,白向天容貌威武,却神情兴奋的伴在那年轻女子身畔,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大帮年纪不轻的镖师,那女子偶加询问,白向天便忙不迭的恭声作答。
    练武场中青年见了,不禁相互询问,其中一年轻弟子显得愤愤不平,哼道:“飞扬,那娘们是什么来头?竟让总镖头如此待她?架子倒不小!”
    被唤作飞扬的是与他并肩而坐的青年,其实那青年本名杨飞,一干师兄弟平素总喜欢倒过来叫,叫得顺口了,再也改不过来。杨飞是付无忌的一个远房侄子,八年前父母双亡,便来投靠扯上一点亲戚关系的叔叔,自那时起便一直留在振威镖局。
    杨飞摇头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会清楚,不如等会何师兄出来你去问他!”何师兄就是刚才出来找付无忌的那人。
    问话的那青年是杨飞的表兄,也就是付无忌的独子付峻,两人年纪相近,又沾亲带故,自较平常师兄弟来得亲热,付峻眼珠一转,覆在杨飞耳边低声道:“不如去偷偷瞧瞧。”他自小仗着父亲痛爱,一向胆大妄为,凡事也要拉上杨飞。
    杨飞稍稍犹豫道:“要是被逮住了,少不得又有一顿板子。”跟着这表哥,他苦头已吃了不少。
    付无峻拍拍胸脯,保证道:“万事有我担着。”也不待杨飞应允,趁着一干师兄弟不注意,拉他悄悄溜去,
    绕了一个大圈,到了大厅后面,这里有一排窗户,付杨二人从窗户跳了进去,里面是紧邻大厅的偏厅,透过窗格,可以十分清楚的看到大厅内的情形。
    经过三绝门三代苦心经营,振威镖局已是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大镖局,大厅之内呈放摆设颇为考究,不但厅内桌椅皆是上好的檀木所制,连厅中四壁也附庸风雅的挂上所谓的名家字画。
    白向天坐在主位,而那年轻女子坐在白向天的下位,恰好与付杨二人相背,杨飞虽瞧不见她的样貌,可光看她着了一件翠黄长衫的背影,心中便琢定她是个仪态万千的大美人。
    只闻白向天客套了几句,开门见山道:“梅庄主远道而来,光临敝局,令敝局蓬敝生辉,却不知有何事要敝局效劳?”他有此一问,实在是这女子身份尊贵,武功极高,着实想不出有何事要劳烦振威镖局。
    那梅庄主却未作答,只端起桌上的那由江西景德镇出产的茶具泡制的龙井细细品茗一口,半响方才放下,右手不经意间向后轻轻一挥,杨付二人只觉胸口一麻,全身已是动弹不得,想叫救命也是不能出声,好半天才想到自己已被她稀里糊涂的封了穴道。
    这时那梅庄主才开口道:“白总镖头客气了,前日在敝庄附近发生一桩杀人命案,死者是被利剑所伤,七剑致命,剑剑命中心口要害。”
    白向天动容道:“梅花山庄威名远播,谁敢在贵庄附近杀人?死者是否贵庄中人?”
    梅庄主摇头道:“敝庄已查清死者来历,想必白总镖头听过‘千里寻踪’孙莫施,此人武功不高,却精通潜踪匿形之术,知晓各种江湖秘事,此次被杀想必是因泄密之故。”
    白向天满脸疑惑道:“那此事与敝局有何干系?”
    梅庄主在众人毫不觉查间封了付杨二人穴道,足见武功高明,杨飞动弹不得,心中正自气恼,可她娇脆清甜,宛若银铃的声音甫入耳,脑中便“嗡”的一声,满腔的怒意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巴不得她多说得一刻,便可多听一刻她那如籁天音,此刻便是让他这般听上能一生一世,亦是无怨无悔
    又听那梅庄主道:“孙莫施乃七剑穿心而死,我听说贵派三大绝学之一的追魂剑法中有一式七剑追魂,造成死状与其极为相似,故而前来向总镖天求教。”
    白向天脸色大变,梅花山庄崛起江湖不过五十余载,赫赫威名已能与正道七大门派分庭抗礼,若是卷进这件杀人命案之中,别说数十年苦心经营的振威镖局,便是父亲传下的三绝门亦将面临灭顶之灾。
    梅庄主见白向天面现惊恐,连忙安抚道:“白总镖头不必担心,孙莫施死在敝庄附近,敝庄不得已才追查一下死因,别无他意。”
    白向天脸色仍极为难看,一个门派若是在家门口有人被杀,无疑是对此派极大的挑恤,绝非如她所说随便查查,否则也不会劳烦鼎鼎大名的梅花山庄庄主梅云清的大驾亲临了,白向天心念急转,忙不迭解释道:“其实敝派的追魂剑法并非什么盖世绝学,在梅庄主眼中只怕不值一提,敝派精通此剑法只有老朽的师弟付无忌一人。便连老朽也只是粗通皮毛,而付师弟近一个月一直身在长安,跟老朽在一起,从未离开,老朽以性命作保,孙莫施绝非他所杀。”
    梅云清秋波流转,缓缓看了振威镖局在座之人一眼,这才嫣然笑道:“白总镖头多虑了,孙莫施绝非三绝门中人所杀。”
    众人只觉方才梅云清那眼神似要看清自己心腑,心中所思似无不被其所查,对着她的如花娇靥,心中却是不寒而栗,闻得此言,皆松了一口气,白向天道:“梅庄主洞彻天机,敝派冤曲便可不查自清了。”他这马屁却拍得有点过份了,着实不象一派之主的样子,众人闻了,不由面面相觑。
    这时一名弟子手持一张大红贴子快步奔来厅内,向白向天等人施礼后,将贴子呈上,道:“南宫世家少主南宫博公子拜见总镖头。”
    白向天又是一惊,平时难得热闹的振威镖局今日竟连来两位贵客,只怕已入多事之秋。南宫世家势力雄踞江南,产业更是遍布全国,其富可敌国,连朝廷中人见了都礼待三分,南宫博身为南宫世家未来的主人,身份尊贵无比,若非要事,犯不着千里迢迢来拜见区区一个镖局的总镖头?
    白向天回过神来,对那弟子道:“快请。”又觉不妥,改口道:“还是我亲自去迎。”站了起来,对梅云清抱拳道:“梅庄主稍侯片刻,老朽先去迎接一位贵客。”
    梅云清起身揖手道:“白总镖头请便,南宫公子可是一位难得一见的贵客。”白向天快步行出,竟似生恐慢了一步,得罪南宫俊一般,其他人亦跟了去,片刻间厅中便只有付无忌及梅云清二人。
    梅云清向付无忌微微一笑,转身佯作观赏壁上字画,玉手轻拂,杨飞、付峻二人只觉身上一凉,穴道已然解开,只是气血未活,一时仍不能动弹,杨飞这时刚好看到她的容貌,不由得呆立当场。
    杨飞刚才听到她那如黄莺轻啼的声音,心中便已胡思乱想,一会猜她容貌如何端庄美丽,一会又想她若是丑陋不堪,自己见了,岂非大煞风景?可此刻惊鸿一瞥,却令他今世难忘,心中羞愧万分,自觉方才想法是对她的亵渎,那种美丽用尽天底下的语言文字都无法描绘其中万分之一,他的心跳骤然加速,恨不能立马跳将过去,再仔细看见究竟。
    可恨那张俏脸一闪而过,便已不见,耳中只听那梅云清悦耳动听的声音:“付镖头,我在此也无事了,就此告辞。”杨飞眼睛不由紧紧盯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付无忌说些什么客套话也没听清。
    好半天,厅中来了一些什么人,说过一些什么话,杨飞哪还放在心上,这段时间,他脑中一片空白,有的只是梅云清的如花俏脸,芳芬倩影,直至付无忌的一声大喝:“你们两个兔崽子给我滚出来。”将他从幻境中惊醒。
    杨飞、付峻这才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只觉两腿酸麻,看看日头,原来二人已不知不觉靠着窗格站了一个多时辰,而此刻厅中已只剩付无忌一人。
    付无忌绷着老脸,大声喝叱道:“你们两个真有出息,躺在这偷听谈话,峻儿,你这个做表哥的怎么教表弟的,一点长进也没有。”
    付峻早已见惯这等场面,拉长语调,故作委屈道:“爹,孩儿知错了”
    付无忌面色缓和许多,对杨飞道:“小飞以后不可跟峻儿学这些旁门左道,知道吗?”
    杨飞唯唯应诺,他幼年丧父,付无忌便似他的严父。
    付无忌这才道:“天色不早了,你们去用晚膳吧。”二人没想付无忌如此善与,竟连挨骂都免了,心中大喜,向付无忌施了一礼,匆忙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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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皓月悬空,清风徐徐。
    杨飞立于月下,望着天际的那轮圆月,不由叹了口气,中秋将至,别人都是一家团聚,而自己仍是孤家寡人一个。
    他躺在床上,入目便是梅云清的娇靥倩影,一时辗转反复,难以入眠,只好出来散心,不知不觉,仅见一面的梅云清已成了他脑中挥之不去的心中人,人海茫茫,天下之大,哪里去寻?不过听说梅花山庄离长安不过百里之遥,找个时间便可前去寻她。
    杨飞思及此处,不觉苦笑,自己不过江湖中的无名小卒,即便在振威镖局也要排到倒数第儿,人家堂堂一个庄主,怎会记得自己,自己找上门去多半是吃闭门羹,这个愿望无异痴人说梦,他越想心中越是难过,不由大叫一声,对天仰首道:“梅小姐,梅小姐,虽然你不认得我,可你知道我多么想念你,只要让我看你一眼,便是让我死也心甘情愿的。”
    “你在跟谁说话啊?”声音清脆动听,十分熟悉,杨飞顿觉好象刚在哪听过,他蓦地想起,匆忙转身,循声望去,原来说话之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梅云清,杨飞想起自己那番表白竟被听去,顿时脸上通红,心头狂喜下,失声道:“梅庄主。”
    梅云清已换上一身素衣,却更加衬托出那极为优美的娇躯,只见她立于一株古柳之上,夜风吹过,衣袂飘飘,宛若九天仙女偷下凡尘。
    梅云清见杨飞眼生,脸露诧色道:“你认识我吗,怎么我以前从未见过你?”
    杨飞瞧得痴了,只怕那颗心早不在自己身上,竟忘了回答。
    梅云清素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称,自是早已见惯男人此种目光,不过她乃一派之主,身份尊贵,别人纵有此意,却不敢大胆如厮,紧盯她的脸蛋而不回答,她心生愠怒,稍稍大声道:“喂!”
    杨飞魂魄归位,连忙答道:“白日便是在下站在窗外偷看小姐的。”说罢,脸上更红,毕竟偷窥别人是一件不光彩的事。
    梅云清这才明白杨飞那灼人目光为何这般熟悉:“原来是你这双贼眼。”
    杨飞脸上发烫,虽在月光下看得不大真切,却不禁垂下头,嗫嚅道:“对,对不起,要是小姐认为在下冒犯了小姐的话,我,在下甘受责罚。”他平日少与年轻女子相处,对着心上人,一向灵活的舌头竟也不大灵光了。
    梅云清一声轻笑,她本是为白天那桩命案夜探振威镖局,希望寻到一些蛛丝马迹,谁知碰到杨飞仰首对月长叹,她虽贵为一庄之主,芳龄却也只有二十二,见杨飞自言自语,一时童性大发,忘了自己不宜露面,驻足闲聊几句,此刻发现杨飞着实有趣,不觉顺着他的口气道:“你希望本小姐怎么责罚你呢?”
    杨飞见她这一笑娇媚横生,连脚下的柳树也似变得鲜艳美丽起来,心道:“要是罚我一辈子跟着你,那就再妙不过了。”这句唐突佳人的话当然不敢道出,深深吸了口气,口不由心道:“姑娘便是一刀杀了在下,在下也绝无半句怨言。”
    梅云清见他称呼自己一会儿庄主,接着又是小姐,最后变成姑娘,语气愈加亲近,再说下去只怕连云清都喊出来了,可他最后一句说得太也严重,偷窥别人虽然不对,却也犯不着杀身之罪吧,芳心顿起捉弄之意,面露微笑道:“你可不要后悔哟。”剑光一闪,杨飞尚未看清,只觉胸口一凉,梅云清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柄古朴拙雅的宝剑,阴森森的剑尖正指着自己心口要害,梅云清玉手若是向前再进三分,自己便是本领通天,被捅上一个窟窿,包证小命不保,咯屁着凉了。
    杨飞可想不到梅云清说杀就就,他素来胆小,心中虽怕得要命,但在心上人面前无论如何也不能流露出来,横起心来,挺起胸膛,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神情激昂的大声道:“梅姑娘,你可得记得在下的名字,我叫杨飞,动手吧。”
    “谁要杀你?”梅云清未想杨飞当真畏不惧死,还道他看出自己的心意,还剑入鞘道:“我只不过试试你是否当真肯将小命交给我,既然是真的,这次暂且记下,下次再取,记住你这条命现在是我的,不许送给了别人。”说着亦不觉微笑起来。
    “是,是。”杨飞连连应诺,低着头道:“姑娘有何吩咐,在下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见梅云清许久不答,这才吞吞吐吐道出自己早就想问的问题:“请问姑娘芳名?”
    可又过了半响,梅云清仍是不答,抬头看时已是人影杳无,刚才一切似是一声春梦,杨飞又看看自己胸口衣襟的那被梅云清宝剑刺破的小洞,方才确定刚刚并非作梦。
    “有人来了。”梅云清心念电转,她身为习武之人,感觉最是敏锐,虽在此与杨飞胡扯,方圆十丈之内一举一动却尽在她掌握之中,她此行隐密,不便露面,一有异动便展开轻功跃空而去,转眼已是百丈之外,杨飞后来那两句话自然没有听见。
    杨飞毕恭毕敬的样子,她早已见得多了,无非是看上自己的容貌和权势,也不知道有多少豪门公子向她表示爱幕之意,至今仍没有一个令她动心的男子,更何况梅花山庄庄规所限,庄主不得嫁人,只能招赘,天下又有多少男子愿意入赘女家。
    梅云清心有所思,不知不觉走到一间名曰“如归”的客栈,此处是她暂居之地,亦是梅花山庄下属的一处产业所在,她刚行至门口,栈内掌柜已神情焦急地迎了上来,见到梅云清,方露出笑容道:“庄主,你终于回来了。”此刻客栈内别无旁人,是以他并不避忌。
    “有事耽搁了一会,怎么了,孙老?”梅云清脸露奇色,这孙掌柜行事一向稳重,今天为何如此沉不住气?
    孙掌柜忙道:“兰姑娘已等了您一个多时辰了。”
    “喔”孙掌柜所说的兰姑娘是她的贴身婢女之一梅兰,梅云清早上派她出去打探情报,既已回来当然有十分重要的消息要向她禀报,梅云清道:“我这就去见她。”
    不待她说完,一名双九年华的美艳少女从后门掠了出来,宛若飞燕般落在梅云清面前,恭声道:“小姐,我们找到‘妙手空空’丁小全了。”此女自然是梅兰了。
    “妙手空空”丁小全乃神偷世家徐州丁家的弟子,武功不高,轻功却是冠绝天下,他的偷术更是天下无双,据说连皇帝宠妃身上的肚兜也可信手牵来,不知光临了多少武林世家的宝库却又奈何他不得,是一个令人极为头痛的人物,梅云清查到前些时他和被杀的“千里寻踪”孙莫施一起在梅花山庄附近出现,其后孙莫施被杀,梅云清便派梅兰前去查探他的下落。
    梅云清闻言,梅云清不觉微露喜色道:“丁小全现在何处?”
    梅兰神色异样道:“他已经死了,尸体停在长安城外西南方不远的一座破庙内。”
    梅云清不假思索道:“你带我去。”又对孙掌柜道:“孙老,你小心警觉,今晚可能有人来这查探。”
    孙掌柜连忙应道:“庄主放心。”
    城外的破庙十分偏僻,幸好梅兰记性颇佳,虽在深夜,毫不费力的带着梅云清来到此地。这破庙果真非常破旧,不仅四壁满是残砖破瓦,连门也没有,就像一个大洞,更奇的是在这三更半夜,这绝不该有人的地方,竟然透出灯光,里面的人还有好几个,想必也是找丁小全的人。
    梅云清低声对梅兰吩咐道:“你先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瞧瞧。”
    梅兰有些担心的道:“小姐,你一个人…”
    梅云清微笑道:“不碍事的。”
    庙内共有五人,有三个梅云清居然认得,其中两个正是振威镖局的总镖头白向天和师弟付无忌,还有一位锦衣玉袍的公子,腰间悬着一柄古色古香的长剑,乃是白天匆匆一瞥的南宫博,另有一人却不认得,一身仵作打扮,正伏在地上仔细检查最后一人:已经死去的“妙手空空”丁小全。
    梅云清尚未进庙,南宫博已转过身来,向她揖手道:“梅庄主的消息亦是灵通得很呐,这么快便赶来了。”他朗目星眉,国字形脸,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家世既好,武功又高,平时身边当然少不了漂亮女子,白天匆匆一窥,并未看清梅云清的容貌,此时一见,一时竟不舍不得将目光移开。
    梅云清也禁不住打量着南宫博,他们同是武林后起之秀的佼佼者,二人在江湖合称“南龙北凤”,今日相见,自然少不了估量对方一番,直到白向天打了一个哈哈道:“梅庄主也来了。”方才醒过神来。
    梅云清连忙掩饰失态道:“听说‘妙手空空’丁小全命丧此地,不知是也不是。”
    白向天赔笑道:“地上的尸体便是丁小全,南宫公子请了一位衙门的仵作帮忙验尸。”
    这时那仵作起身向南宫博毕恭毕敬道:“此人大约在三个时辰前被杀,心口处有七处剑伤,贯穿心脉,除此之外,身上别无伤痕,又无中毒迹象,很显然此人是命丧剑下。”
    南宫俊向丁小全胸口看了一眼,只说了一句:“七剑追魂。”
    白向天身体一颤,差点立足不稳,幸而付无忌扶住他,白向天忙不迭解释道:“此人绝非敝派所杀,他是三个时辰之前死的,那时老朽和师弟都在镖局内,梅庄主尚在敝局,可为我们作证。”
    梅云清见白向天好歹也是武林成名人物,堂堂一派掌门,竟然如此胆小怕事,心中不禁暗暗好笑,顺水推舟道:“这个本庄主可以作证。”
    南宫博微微一笑道:“在下也未说是三绝门所为,只是根据事实稍作推测,其实这式七剑追魂并不难学,在下也略知一二。”言罢,也未见他拔剑,只闻一声剑鸣,剑光一闪,南宫博已然还剑入鞘,而他面前的一根木椽上现出七个小洞,洞口极小极深,似已穿透,七个小洞紧连一起,若非细看,绝难看出乃七剑所致,与丁小全胸口的伤痕一般无二,那份功力及精纯付无忌自忖再练上十载仍自叹弗如。
    梅云清赞道:“南宫公子号称‘十全公子’果真名不虚传。”
    南宫博自诩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自称精通天下武功,闻得美人赞许,心中自是十分得意,口中自谦道:“梅姑娘谬赞了。”他虽出此言,脸上却不觉露出得色。
    梅云清瞧在眼中,对他好感却是大降,转回话题道:“丁小全虽非三绝门所杀,只不知白总镖头以前可曾见过他?”
    白向天忙道:“从未见过。”
    梅云清却注意到白向天说这句话时付无忌脸上现出一丝古怪的神色,情知决非如此,便道:“此间事已了,各位,告辞了。”言罢,一揖手,眨眼消失在夜空之中。
    众人想不道她说走就走,南宫博呆了半晌方回过神来道:“白总镖头,叨扰了半天,真是不好意思。”
    白向天道:“哪里哪里,南宫公子,若无别的事,老朽和敝师弟先行告退了。”
    南宫博作了一个手势道:“请!”
    其实梅云清并未远离,而是藏身在离破庙里许的一片树林之中,见白向天付无忌二人出来,便对身畔的梅兰道:“你先回客栈,我还事要办。”梅兰应了一声,悄声离去。
    梅云清见破庙之中灯光闪动,南宫博和那仵作这才步了出来,仵作手中持了一盏气死风灯,他们与白向天及付无忌有里许之遥,梅云清为防他察觉,散去全身气息,竟连心跳也若有若无,直到南宫博远远离去,方才回城。
    回到城中,梅云清未回客栈,反是去了振威镖局,她心想白向天回镖局后必会另行商议,自己去一看究竟,到底振威镖局是否与这两桩杀人案有关。
    时至初更,天际忽然布满乌云,遮住那轮明月,四下昏暗,梅云清身上的那身素衣也不是那么显眼,她今晚还是首次如此偷偷摸摸,自然觉得既新鲜又刺激。
    可情形却令她大失所望,振威镖局早已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灯火,白向天和付无忌自然不会昏天黑地地商议,显是早已入睡。
    “唉!”一声长叹,充满失望无奈,梅云清正欲离去,闻得这声叹息,不由止步,向那人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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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飞见梅云清悄然离去,心中正是失望,却只闻得身后有人道:“你方才在和谁说话?”
    问话之人正是他的表兄付峻,他迷迷糊糊间听得人声,出来一看,却无别人,只杨飞唉声叹气,心想这家伙莫不是见了美人,得了相思病吧?
    杨飞怎能说是梅云清来过,只得叹了一口气道:“明天便是中秋节,我有些想我娘。”
    付峻同杨飞一起长大,似他肚中的蛔虫一般,见他说话心不在焉,哪还不知他撒谎,嘿嘿一笑,道:“你休要骗我,去年又不见你这般失魂落魄,只怕又在想着那位梅庄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是一回事,吃不吃得到又是一回事,不过那梅庄主长得可真俏,比玉霜可不知强了多少,连我都想吃吃。”
    杨飞忙道:“哪有此事,你别瞎猜。”
    付峻道:“好了,好了,别死不承认,从白天到现在你都有些痴痴呆呆的,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那梅庄主跟你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今生你还是别想了,古语有云:天涯何处无芳草,何需独争一支梅,女人嘛天下多的是,改天我找个女人让你开荤尝鲜。”
    杨飞半信半疑道:“难道你尝过?”他一向跟付峻混在一起,除白玉霜外,也未见付峻与其它女子有过来往,而白玉霜生性矜持,在成亲之前,最多让付峻占占手脚便宜。
    付峻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啊,长安城里多的是青楼妓院,花几两银子便可玩一次。”
    杨飞少年心性,对这种事颇为向往,听着不觉砰然心动,可毕竟有些不好意思,反问道:“你不怕玉霜姐知道吗?”
    付峻眨眨眼睛,故作神秘道:“我们偷偷的去,偷偷的回,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我不说她怎会知道?”说着又故作老气横秋的拍拍杨飞肩头道:“明天中秋节,不用练功,养好精神,说好了,我们明天就去,走,睡觉去也。”
    杨飞立时兴奋起来,乖乖地跟着付峻回房睡觉。
    这次却是一睡就着,杨飞做了一个美梦,梦见自己功成名就,成为天下第一高手,还和貌若天仙的梅云清拜堂成亲,洞房之时带着些微的醉意掀开新娘的盖头红巾,仔细一瞧,竟是白玉霜,不由吓了一跳,立时惊醒过来。
    摸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方知是梦,白玉霜是付峻的未婚妻,自己和付峻平时虽拿白玉霜玩笑开得不少,可却不能真对她有什么非份之想,瞧瞧跟自己同房,在另一张床上睡得又香又甜的付峻,松了口气,又躺了下来。
    这回梅云清的身影纷至沓来,说什么再也无法入眠,他看着窗外透入的月光,心中一动,起身穿衣悄悄走了出去。
    看着梅云清曾经俏立过的那株古柳,仿若她人仍在上面,杨飞看着人不觉痴了。
    不知过了多久,月儿亦悄悄的藏入乌云之中,杨飞只闻“你怎么还在这里?”眼前一花,梅云清又来到那株柳树之上,立在一根么指粗的柳枝之上,清风拂动,柳枝飞舞,她的人也随之飘荡,仿若天仙翩翩起舞。
    杨飞只道自己在作梦,右手在自己大腿上用力一拧,痛得差点叫出声来,方知不是作梦。
    梅云清瞧着有趣,差点娇笑出声,想起此来所为之事,芳心一动,登时有了主意,也未见她娇躯如何晃动,便已到了杨飞面前,微笑道:“你可否帮我办一件事。”
    杨飞与她相距不过丈许,嗅着她的处子幽香,看着她的如花娇靥,听着她的如籁天音,骨头已然酥了一半,连口齿亦灵活了许多:“别说一件,便是一百件,一万件,在下也会去给姑娘办得妥妥当当。”
    这句话说得固是慷慨激昂,却又情意绵绵,梅云清听得俏脸微红,柔声道:“那你跟我走吧。”
    杨飞吃了一惊道:“现在?”
    梅云清道:“当然是现在,要不然这么晚我还干巴巴的跑来干什么?怎么你刚才还说得那么好听,现在就反悔了?”
    杨飞忙不迭点头道:“当然不是,姑娘去哪?在下现在就跟姑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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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飞跟着梅云清来到墙边,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铁门,忙道:“我去弄钥匙开门。”言罢,转身就走,这院墙有丈许高,他自小和付峻为了翻墙出去玩耍费了不少脑筋,现在当然不会放在眼中,只不过要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翻墙实在有失体统。
    梅云清匆忙之下拉住他左手低声道:“别去。”哪些一来,岂非惊动镖局内人。
    杨飞只觉梅云清那柔若无骨的玉手捏在掌里,细腻柔滑,说不出的受用,一时竟忘了说话。
    梅云清也颇觉羞涩,如此和一个男子肌肤相亲甚是不妥,微微用力抽了回来,往杨飞腰带一提,施展轻功,登时越过那高达丈余的围墙,轻轻巧巧的立在街心。
    杨飞对梅云清更是佩服,跟着梅云清一路行去。
    杨飞毕恭毕敬的跟在梅云清身后,一声不吭,此时已是二更,空阔的街道两旁偶尔可见灯火,其中一些便是来自那些青楼妓院,杨飞忽然思起方才付峻所言,看了梅云清一眼,想想在里面所做之事,心儿不觉砰砰跳动起来。
    过了半刻功夫,二人来到城墙边,右边不远处正是西城门,此刻城门当然早已紧闭,只在城楼有几个打瞌睡的官兵,时值明朝盛世,一切歌舞升平,长安虽是西陲重地,守城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长安曾为数朝古都,军事要隘,城墙筑得高大宽厚,梅云清瞧着那高达十丈的城墙,心中犯愁,自己一个人攀上去,自是轻而易举,可再加上一个大男人,就绝非自己所能为之了,连试也不能一试,免得又被这家伙占了便宜,她不觉问杨飞道:“你的轻功如何?”心中自然知道问也是白问,看杨飞连武功都未入门,哪还谈什么轻功?
    杨飞满脸错愕,反问道:“姑娘要出城么?”
    梅云清点头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越过城墙?”
    杨飞不由挠头道:“不如等明早城门开了再出城吧。”
    梅云清横了他一眼道:“明早出城我现在找你干什么?”看了城墙半响,实在想不出什么妙计将杨飞弄出城外,正欲放弃之时,却听杨飞道:“姑娘,你看这里不知谁遗下一根绳索,刚好到墙头。”其实这绳索正是他和付峻以前爬墙时所留,以备不时之需。
    梅云清闻言瞧去,见杨飞果真负了一串绳索行来,芳心大喜,心想必是有人借此索从此处出城,他们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梅云清挽起绳索,乃牛筋所制,试了试觉得颇为结实,提在手中对杨飞道:“我先上去,将绳索放下后,你再攀着它,我拉你上来。”言罢,不待杨飞应允,微一提气,径自提着绳索腾身而起。
    光线虽暗,杨飞却瞧得甚是清楚,只见梅云清眨眼已到三丈许高处,双足在壁上一点,又攀上三丈,许是气力不足,余下四五丈又停了三次方到墙头。
    梅云清那娇媚的声音传入耳中:“接住了。”淡淡的月光下,杨飞接到绳索,上前紧紧挽住,一股拉力传来,带着杨飞一步步攀了上去。
    这么硬拉颇为费力,梅云清虽然武功卓绝,内力精纯,亦不过是个女儿家,如此硬生生将一个男人拽上来,已累得香汗淋漓,好不容易见到杨飞那张老脸,不由松了一口气,只闻杨飞一声惊呼,绳索已自梅云清手中滑出,他人亦应声坠落,她大急之下顾不得男女之嫌,身形一动,已翻出墙头将杨飞拉住,玉足在壁上轻点,已然回到了墙头。
    杨飞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惊魂甫定,只觉梅云清玲珑浮凸的娇躯紧紧贴在自己身上,那种感觉早已让他魂儿立时飘上云端。
    梅云清俏脸通红,她情急之下方有此举,以至与同龄男子首次有了如此亲密接触,芳心剧颤之下,慌忙放开杨飞,这才感到双手奇痛无比,再一瞧一双玉手已满是鲜血,那绳索粗制烂造,颇多毛刺,显是急速划过所致,她默默自囊中取出一瓶止血药粉敷在手中,取出一方丝巾紧紧缚住。
    杨飞大感歉然,自己方才见有人相救,自然紧紧抱住,又见梅云清治伤,更感罪孽深重,悄悄上前,低声道:“梅姑娘,我来帮你。”说着便欲帮她,梅云清双手尽是划痕,痛得厉害,甚不方便,也就由得他效劳了。
    杨飞见一双方才还光滑如玉的玲珑小手此刻尽是血痕,当真比割了自己的双手还要心痛,包扎好后,不由有些担心地道:“不会留下伤口吧。”要真是如此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女人天生爱美,更何况梅云清这么一个大美人,这令她最最担心之事被杨飞道出,不禁哼了一声大声道:“都是你,要不是你……”说到后来竟哭了起来。
    杨飞闻得美人责罚,心中却是大乐,眼见她泪珠一滴滴落在地上,欲待安慰,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轻轻抚在梅云清肩头柔声附和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梅玉清半晌才回过神,却觉自己正依慰在杨飞怀中,芳心大惊,用力一掌推去,这一掌却满含真力,杨飞凌空飞起,这城墙宽不过丈半,杨飞已飞出城外,直直向下坠去。
    杨飞似从天堂直坠地狱,心道梅云清正在恼恨自己,决计不肯再出手相救,眼前黑乎乎的地面愈来愈近,他正叹小命休矣,只觉腰带一紧,梅云清冷冷的俏立自己身畔,那一付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淡神情令他心中不由一寒。
    杨飞呐呐道:“多谢梅庄主!”
    梅云清冷冷道:“走吧。”言罢带着杨飞径自向那破庙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