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作品:《楚氏春秋》 吴安然带楚铮回到东院,吩咐几个下人去探听一下方才被楚铮打的是何人。当得知是楚府宗主的长孙时,吴安然觉得有些麻烦了,等楚名棠夫妇一回到东院,便带着楚铮向二人把今日所发生的事说了。
楚铮对此倒没什么意见,毕竟这里不是平原郡,这事还是早让双亲知道的好,免得到时措手不及,只是柳轻如非要带着紫娟和翠苓来向夫人谢罪,楚铮怎么也拦不住。
楚名棠听了有些生气,楚氏却满不在乎,打架是楚亭棠的那儿子先挑起的,如果不是楚铮还有些自保能力,被打的就是自己儿子了。何况楚名棠对于上京楚府来说毕竟还是个外来人,虽没人敢对太尉大人怎样,但自己的子女恐怕难免暗中受欺负。
楚氏等楚名棠走后,笑眯眯地对楚铮说道:“铮儿,今天既然打了,那仇也已经结下了。你们兄弟三个为娘倒并不担心,但但心的是你两个姐姐以后会不会被他们欺负。你既然有这本事,那就见他们一次打一次,他们对你无礼你要打,他们对你有礼就逼他们无礼然后再打。总之要把他们打得心服口服,连我们家的下人也不敢随意欺负。”
楚铮听得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刻去找他们再痛殴一顿。
柳轻如三人则觉得不可思议,哪有母亲这么教儿子的。
楚氏倒也并未责怪柳轻如,她知道楚铮若发起性子来又岂是柳轻如这一弱女子所能拦阻的。
楚名棠是找楚天放去致歉的,毕竟楚铮打的是他的长孙,怎么也要表示一下。
楚名棠进了门,只见一个少年满脸乌青,正在向楚天放哭诉,想必便是那楚慎平了。楚名棠暗中好笑,铮儿下手还挺狠的。
楚名棠向楚天放行礼道:“名棠见过大伯。”
楚天放摆摆手,示意那楚慎平出去。楚慎平心有不甘,但不得不从,临走时怨毒地盯了楚名棠一眼。
楚名棠见那少年出去,正想开口,楚天放说道:“名棠你是为几个孩子打架的事来的吧,小孩子之间的事理他作甚。刚刚老夫对慎平说了,打架打输了那是你没能耐,跑到这儿来哭什么,听说还是十几人打一个,真是丢人。”
楚名棠一呆,没想到楚天放竟如此大度。
楚天放叹了口气道:“慎平这孩子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和他爹一样了,平日只知仗势欺人,如今亭棠不在这里,他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次给他个教训也未必是坏事。”
楚天放起身踱了几步,道:“名棠你来的正好,老夫正想跟你谈谈。你回去没多久又来了,想必还未用膳吧,正好陪老夫喝两杯。”
两人就坐,楚天放等下人出去后,举杯道:“名棠,本来老夫应该以家宴来请你,可想想还是等你见过皇上以后吧,趁那几个老家伙都在,还有些家族新任的执事,一起痛快喝一场。”
楚名棠笑道:“大伯说的是。”
酒过三巡,楚天放老脸上现出一丝红晕,叹道:“人老了,酒量也不行了。”突然话锋一转突然道:“名棠对老夫仍有些猜忌吧?”
楚名棠一惊,笑道:“大伯何出此言?名棠向来对大伯十分敬重……”
楚天放摇头道:“名棠你不必争辩,你若对老夫没有猜忌,那你也就不是楚名棠了,也不会是楚太尉了。”又倒了杯酒,敬向楚名棠:“此地就你我二人,何不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楚名棠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举杯一碰,两人一饮而尽。
楚名棠将杯放下,道:“既然大伯如此说了,名棠想问一事。”
“请讲。”
“为何名棠此次接替宗主如此匆忙,事先更是对此一无所知,还有……”楚名棠把玩着酒杯,缓缓说道:“名棠的意思,大伯应该清楚的。”
楚天放笑道:“老夫当然明白,当年老夫接任宗主之位时,不但楚氏一族来了有三千人,京中的大臣们也差不多都到了,连先帝也驾临楚府,亲自将世袭逍遥侯的铁卷赐予老夫,那一夜,楚府人山人海,几乎将京城的酒水都喝光了。而名棠你此次接任冷泠清清,自然心中会有所不满。”
楚名棠脸一红,道:“小侄只是认为至少应通知在京各大世家和皇上才是。”
楚天放突然哼了一声,道:“通知他们,除了王家,其余的能来多少?名棠,你心机深沉,精明能干,但毕竟已离开京城已有十几年,对京中之事不甚了了。你以为我们楚家还是如当年那般风光吗,如今皇上最担心的就是我们楚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楚名棠疑道:“皇上对楚家向来忌讳这个名棠倒是清楚,史上权臣世家哪个不为皇上所忌,可说到除之而后快,大伯,这还不至于吧。”
楚天放冷笑道:“不至于?如果不至于的话,老夫怎会把宗主之位传于你而不是亭棠,亭棠虽然能力平平,但做个太平宗主还是绰绰有余的。你以为老夫真的那么无私吗,笑话,人不为已,天诛地灭!老夫只是在怕亭棠无力应对楚氏一族日后局势。名棠,不要以为坐上宗主位子就万事大吉了,肩上的担子比老夫当年重多了。你还记得当年董家吗?”
楚名棠心中一懔。
楚天放仰天叹道:“我大赵国开国九大世家楚、王、方、董、萧、程、高、黄、谢、林,其中黄、谢、林三家早在开国初便已被诛,其余六家在太宗未年把持着朝庭九成以上政务,可以说太宗之后的两位先帝不过是空架子而已。其中就以董家势力最大,在武帝初年更是达到颠峰,飞扬跋扈,将我楚、王、萧三家排挤出京城,留在京城的程家则以董家马首是瞻,两家共有两位相国、四位尚书,其他大小官员更是不计其数,几乎将武帝逼得退位。武帝为了铲除董家,派人暗中联络在野的楚、王两家,分别带五万北疆军、三万西线军夜进上京城。据说这八万大军在京城整整杀了三天三夜,才将董家铲除干净。”
楚天放突然双目一睁,精光四射:“名棠你想,在当今皇上看来,如今楚家跟当年董家是何其相似,王烈跟老夫向来交好,他的女儿更是你的妻子,朝中尚书以下官员依附于楚、王门下约近一半,虽不及当年董家在朝中威风,而名棠你却掌握南线大营二十万大军,在皇上眼里我楚家恐怕更危甚于当年董家。”
楚名棠冷汗涔涔,喃喃说道:“难道我们楚家就不能退一步吗?”
楚天放苦笑道:“怎么退,如果让你不当这太尉告老还乡,名棠你愿意吗?让老夫将各地楚氏一族的官员大部致仕,老夫能做吗,那些族人愿意吗?何况就算楚家肯自损羽翼,你能肯定皇上和其他如方家等人会放过楚家吗?”
楚名棠默然无语,知道楚天放所说是实,历来权臣都是有进无退,若要怪的话,只能怪楚家以前在朝野势力扩展太快,而赵国能与楚家抗衡的又只剩下方、王两家,而王家因种种原因又与楚氏走到了一起,如果……
楚名棠突然笑了起来。
楚天放觉得莫名其妙,道:“名棠,你笑什么?”
楚名棠摆摆手,喘了两口气道:“大伯,你知道吗,当年小妹楚琳与郭怀甚为要好,若不是被强行选进宫,恐怕不消两年他们便会成亲。如果郭怀现在也是楚家之人,楚家除了起兵造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楚天放一怔,想想也忍不住笑起来。两人笑着笑着,只觉得越来越苦涩。
楚天放不禁问道:“那现在郭怀对琳儿……”
楚名棠打断道:“不可能,郭怀与名棠自幼好友,名棠对他太了解了,此人是个死脑筋,信奉忠臣不待二主,如果现在琳儿去找他,后果可想而知。”
楚天放摇摇头,只好放弃此念,想了想低声说道:“名棠,还有一事,据宫里御医所说,皇上恐怕没几年好活了。”
楚名棠一惊,道:“此话当真?”
楚天放道:“绝对是真,那几个御医说皇上是由于操劳过度,身体快灯灭油涸了,最多顶不过三年。而储君才浅德薄,皇上肯定放不下心,”说着,又喝了口酒。
楚名棠不禁接口道:“大伯的意思是皇上会在这几年内向我楚家动手?”
“正是。”
楚名棠这才明白自己接到手的是怎样一个烂摊子,难怪楚天放会那么爽快地把宗主位置传给他。
楚名棠恨恨说道:“那大伯为什么不留在宗主位上带领楚家共渡难关呢?无论是经验还是阅历,大伯都远胜于名棠,何苦让名棠……来受这份罪呢?”
楚天放叹口气:“名棠不必枉自诽薄,你的才能当世又有几人能比得上。老夫已经老了,如风中残烛,说不这哪天会比皇上先去了。到时名棠你即使登上宗主之位,亭棠必然不甘屈居你之下,各地楚府也都有些不安分之人,那时外有强敌,内乱又起,楚氏一族恐怕就要灭门了。何况与皇上争锋,无论胜负,老夫都自觉难以承受。”
楚名棠有些不解:“这是何故?”
楚天放缓缓说道:“老夫领着楚家若输了,便是楚家的千古罪人,如何面对楚家列祖列宗;可如果胜了,老夫也不知如何是好,也许大不了再从皇室宗亲中立个新君,可如此一来楚氏一族在朝野势力更为庞大,更遭皇家所忌。自三皇五帝以来,历代君臣相争,不少权臣虽可逞一时之能,但最终得胜的还是皇家,唯一例外的只有西汉末年的王莽,但天下士子百姓无一对他心服,认为他是乱臣贼子,纷纷起兵讨伐,最后天下还是重归刘氏。老夫雄心已逝,不想当什么王莽之流,,还是将楚氏一族交托名棠你吧。老夫别无所求,只恳请名棠时时以族人为重。”
楚名棠无言,难道自己就想当王莽吗?
看着面前这只老狐狸,楚名棠恨恨地想,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忠于皇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