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作品:《楚氏春秋

    楚名棠手中拿着一份密报,在帐内踱步沉思着。突然向旁边一幕僚问道:“铮儿人呢?”
    这些天来他已习惯有楚铮呆在身边,这精灵古怪儿子常突发奇想,能帮自己不少忙,而且他也不用老摆一副统领的模样。
    “小少爷这两天一直在黑骑军营内玩耍。”
    楚名棠点点头,暗想自己也该多去黑骑军看看了。此次大战,黑骑军也损失了近千人,作为南线大营的统领,对这支援军应该倍加体恤。
    刚进黑骑军营内,楚名棠就听到练兵场上传来阵阵哄然叫好。
    黑骑军将士坐在场边,不时鼓掌喝彩。只见场内一匹黑色烈马与一小孩纠缠在一起。
    楚名棠往场内看去,不由眼都直了,那小孩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宝贝儿子楚铮。
    楚铮与那匹黑马对视着,恨恨地说道:“我就不信奈何不了你。”
    那黑马哧哧地喘着粗气,眼中露出不服之色。
    楚铮突然左脚向前虚跨,右足一点,闪过踢向他的马蹄,反身上前搂住了马脖,猛一运气喝道:“给我下来。”
    黑马前蹄顿时支撑不住,跪了下来,四周黑骑军顿时彩声如雷。
    楚铮听到喝彩声,一时兴起,运足全身功力,挺腰沉肩,双臂一使劲,一个背摔,把那黑马从身后向前摔了出去。
    一道黑影忽然闪进场内,张开双臂,挡在黑马前面,道:“停停停,小弟,你放过为兄的坐骑吧。”
    这匹黑马正是楚洛水的坐骑。楚铮自从见识过黑骑军的雄威后,想起自己还不会骑马,日后恐怕不大方便,而黑骑军的马匹都是北疆良驹,比平原郡的土产好多了,于是跑来找楚洛水想要匹马。楚洛水恰好那天在庆功宴上喝多了,不暇细想,大手一挥,答应楚铮看中哪匹便可挑走。
    楚铮起先挺安份的,挑了一匹马龄较小的,让夏漠教他骑术。他天性聪颖,又内力深厚,半天不到就把胯下马训得服服帖帖的。夏漠觉得有些不可置信,要知道北疆的骏马性子暴烈,寻常人想要训服一匹生马通常都要十天半月的。夏漠颇为好奇,将自己的坐骑让给楚铮试试,不料同样不到半天,他的坐骑也屈服了。夏漠此马乃是经过千挑万选才选中的,当然比楚铮随手所挑的那马好太多,楚铮对它爱不释手,不时用渴望的眼神望着夏漠。夏漠顿时觉得不妙,连忙向楚铮推荐老大楚洛水的坐骑,将那马夸得天上罕有,人间难寻。楚铮被他说得动心了,便跑到楚洛水那要见识一下那匹被夏漠吹得神乎其神马,楚洛水不好推托,只能答应了,他也知道楚铮会些武功,自己又在一旁看着,应该不至于受伤。
    夏漠所言倒也不虚。楚洛水这匹马的确非同凡想。此马原本是北疆草原上的一匹野马,独来独往,来去如风,只是一次倒霉碰见一群恶狼,虽然逃脱,但也已经奄奄一息。正好楚洛水经过,便将它带回营地,花了整整一年才将它训服。此马生性通灵,又极为高傲,北疆大营觑视它的不在少数,但它除了楚洛水,决不让任何人坐于背上。
    楚铮一见这匹马,大为欢喜。只见它身高八尺、皮毛如缎,四顾轩昂,如马中之神般不可一世。楚铮忍不住伸手摸上去,那马怒视他一眼,甩甩脖子让开,楚铮笑笑又想靠近它,不料那马一蹄蹬来,楚铮吓一跳,忙侧身闪开。
    楚铮兴趣更大了,围着那马转着圈想办法下手。那马起先并不把楚铮放在眼里,想骑它的人见多了,只是没见过这么小的。经过几番较量,才逐渐发现这小孩并不好惹,却也把它傲气激了出来。楚铮整整与它对峙了近三个时辰,才瞅了个空子翻身骑到它背上。那马顿时大怒,一声长嘶,直立起身,幸亏楚铮近几日对马性有了几分了解,不然非被它摔下不可。那马见此计不成,如疯癫一般,在练兵场上撒蹶乱跳。楚铮龙象伏魔功已略有所成,虽不敢说真有龙象之力,但应付马儿还是游刃有余。
    营内黑骑军也被惊动,纷纷出来观看。见一小孩居然能骑在楚将军的坐骑上,无不震惊。那马儿也确实了得,竟不停蹦跳数个时辰仍精力充沛。楚铮天性中亦有一股倔强之气,不然也不会每天狂练数万次“龙象四式”,此时虽被折腾得头晕耳鸣,但仍手揽缰绳,双腿死死夹住马腹。直到天黑,那马终于累得不动了,纵有万般不甘,却也无计可施,任由楚铮坐在上面得意洋洋。
    不想今日再来,那马翻脸不认人,见了楚铮如见生死仇家,一口就咬了过来。楚铮大怒,还真没见过这种出尔反尔的畜牲,便让夏漠把它带到练兵场,再好好教训教训它。那马儿也不甘昨日失利,对着楚铮怒目而视。营中黑骑军们听说昨日那小孩又来了,纷纷围在场外观看。北疆大营官兵向来只尊重强者,而黑骑军当中即使周寒安和夏漠也对楚洛水的这匹爱马也无可奈何,见楚铮未及弱冠便能降伏它,都对楚铮大起好感。众人经过昨日大都得知是他是统领大人的公子,连带着对楚名棠也多了几分敬意。
    楚洛水见自己的爱马被楚铮这么个折腾法,实在忍不住了,赶紧入场拦住楚铮。楚洛水与黑骑军众将士平时亲如兄弟,若不犯军纪,众人还真不怎么怕他。此时见楚洛水爱马心切,不顾北疆规矩,在人马双方未曾分出最终胜负就进场拦住楚铮,不由嘘声大作。
    那黑马躲在楚洛水身后愤怒地看着楚铮,但也夹杂着几分畏惧。
    楚名棠在一旁见楚铮将马硬生生地摔了出去,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是自己的儿子吗?
    场中的楚洛水此时也看到了楚名棠,暗暗庆幸统领大人来的正是时候,否则自己这匹爱马恐怕就难保了。忙领着周寒安和夏漠向楚名棠走来。
    楚铮也看到了父亲。见楚名棠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不禁伸了伸舌头,看来今天父亲大人要来个三堂会审了。
    楚洛人等三人见过了楚名棠。楚名棠还未曾从震惊中醒悟过来,指了指场中的楚铮,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夏漠是个直爽人,说话没什么顾忌。他向楚名棠行礼道:“恭喜统领大人,令公子年纪虽小,但武功高强,未将想不出十年,我大赵又出一个绝世猛将。”
    楚洛水和周寒安在一旁也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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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名棠看着束手而立的楚铮,心中千头万绪,不知如何开口。
    这些年来,他专注于南线大营之事,对楚铮关心甚少。不知不觉,自己这个最心爱的孩子也已长大,而且成长之快出乎他的意料。
    楚名棠的三个儿子中,大儿子楚轩少年老成,颇有乃父之风,但为人过于方正,楚名棠经过官场多年磨练,深知方正之人很难在朝中谋得高位,最多至一御史而已;三儿子楚原,天性轻佻,心思敏捷,但锋芒毕露,若不经过几番挫折,亦难成大器。在此战之前,他全心栽培楚轩和楚原,从未将楚铮放在心上,认为还为时尚早,却不想楚铮擅自从平原城偷跑过来。楚名棠无奈之下只好将他留在身边,不料就这短短数日,楚铮就已渐露峥嵘,不仅折服了帐下众幕僚,而且在对战况预判、军情走势,以及那留守南齐水师大营并封锁信息、歼灭来援军队的计谋,无不有他独到之处。今日在黑骑军校场上又见楚铮大发神威,连黑骑军的几个将领也深感叹服。楚名棠也知黑骑军眼高于顶,决不肯轻易服人,即使对自己,除了楚洛水因同系楚氏族人而全力支持外,其余人无不有几分阳奉阴违,而楚铮小小年纪就能让他们齐声称赞,实在是件不可思议之事。
    除了楚氏始祖先行公,这数百年来,楚氏还没有出个真正文武双全的人物。楚名棠想到,难道真是天兴我楚氏?
    楚名棠突然问道:“你那武功,可是你师父吴先生所教?”
    楚铮见楚名棠长久一言不发,正神游天外,被突此一问,慌忙扯出吴安然这张虎皮,答道:“正是。”
    楚名棠暗想:如此看来,那吴安然也非寻常之人,此人学识亦高,如能好生驭使,日后也必堪大用。
    楚名棠取过那封今晨才收到的密报,递给楚铮:“你看看这个。”
    楚铮有些莫名其妙,父亲怎么就问了这一句就什么都不问了,亏自己还绞尽脑汁打了不少腹稿。
    楚铮打开密报,楚名棠在一旁说道:“这是今晨才收到的,南齐军见我军返回江北,趁机重新占领水师大营,在岸边大肆建造防御工事,以防今后我南线大营再度攻击。”
    楚铮看完了想了想道:“父亲的意思是否想趁他们立足未稳之际,命江边水师大营对他们进行再次袭击?”
    楚名棠看他良久,脸露赞许之色道:“正是,铮儿,你觉得如何?”
    楚铮嘿嘿笑了声道:“孩儿只是个小孩子,哪里懂得那么多。”
    楚名棠正色道:“不然。这些天来为父觉得你熟知兵法,对战事大局把握得当,决不象是初次涉及用兵之事。”楚名棠看着楚铮,摇了摇头道:“这正是为父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楚铮被父亲看得发毛,干笑道:“那大概是孩儿自幼熟读兵书,对古往今来各类战事比较感兴趣之故吧。”
    楚名棠道:“这个为父知道,为父书房中那几本《孙子兵法》、《尉僚子》等几本兵书都快让你翻烂了,但若只是熟读兵书,那赵括纸上谈兵当时何尝不是令众人折服,但却导致长平之败。但铮儿你用兵却不拘于形,挥洒自如,其中原因……”楚名棠对着楚铮冷笑一声,“那就不得而知了。
    楚铮寒毛直竖,暗自后悔这几天太得意忘形了,给点阳光就灿烂,也不想想自己这老爸是什么人物,岂能不生疑?
    但现在再藏拙恐怕不行了,不过眼前这毕竟是老爸,再怎么样也不会害自己,只不过以后要费心思编故事了。
    咳嗽一声,楚铮弹了弹手中纸,转移话题道:“孩儿亦觉得此事可行。原因有三,其一据此密报上所言,南齐在水师大营不过六万余人,都是从各地到来的援军,彼此配合自然生疏。其二南齐水师大营船只已几乎全部被毁,无法危胁我江面船只,我军当可进退自如;其三那江边的防御工事在我军离开时已被彻底捣毁,想要修复决非一朝一夕之功,我军此进攻,伤亡不会太大。而且经此一战,孩儿发现南齐可以说无帅才,拘泥不化、冥顽不灵的倒大有人在,哪及上父亲用兵如天马行空,无迹可寻。”楚铮把刚刚楚名棠称赞他的言语稍加改动,如数奉还给楚名棠:“前些时日父亲担忧李永德麾下未曾经历实战,将来未必可堪大用,如今正可将其作为主力,黑骑军和刘启善部从两翼攻击,南齐大都为步兵,各部又不甚熟悉,必将阵脚大乱,我军便可趁机取胜。”
    楚名棠沉吟半晌突然道:“那给上京的战报折子是何时送的?”
    楚铮想了想:“应该是从江南回来后第二天就送去了,但所用的并不是三百里特快加急。”
    “唔,还来得及,等此仗打完两份战报可同时到京城。铮儿,今晚起你可要忙了。”
    楚铮一惊:“什么,今晚就要攻打南齐?孩儿在黑骑军那里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楚名棠说道:“今晚黑骑军只用来押阵,此战以五万骁骑军步兵为主,刘启善部和李永德部为辅。
    楚铮奇道:“父亲,为何还要用步兵?”
    楚名棠拍拍他头道:“铮儿,你毕竟还年轻,对用兵之道偏重于奇,说得好则是善用奇兵,说得不好就是投机取巧,急功近利之心太重。需知奇诡之道通常是弱者不得已而为之手段,但亦不可常用,上苍不会总眷顾于你,一旦奇兵为敌所察而将计就计,那必将伤亡惨重,还需奇正相辅,方是王者之道。”
    楚铮听得心悦诚服,觉得父亲还是比自己老辣得多。这几天来他一直顺风顺水,有些飘飘然,认为古代战争亦不过如此,此刻才觉得这只不过南齐将帅无能,若是对上自己老爸,还是输的成面较多。
    “今晚打是一场正式的攻防战,南齐军毕竟还有六万人在营中,不可小觑,但我军兵力较南齐远为强盛,况且由黑骑军坐镇军中,此战我大赵有胜无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