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作品:《穷人的肉体富人的床

    沈双福开着宝马带着吕萍在市中心转了一整天。黄昏的时候,他才把车停进荆江大酒楼。
    “怎么样,”沈双福拍拍宝马沉闷的后备箱:“跟我没错吧?只要你死心塌地跟着我,我保证让你过上女皇一样的生活。沈双福别的没有,就是有钱。今后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我说给你摘天上的月亮那是吹牛,但是别的女人没有的,你也会有。”
    吕萍说:“我还不死心塌地跟你呀,你拍拍良心想想,我对你怎么样?别人没给你的,我还不是给你了?”
    “那是,那是,”沈双福用钥匙打开后备箱,里面塞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他说,“你的情哥哥我一辈子也不忘,今后我要是对不起你吕萍,你给我捏巴捏巴,当块泥巴踩到地底下。”
    “我不干,那样我还嫌鞋脏呢!”吕萍说着话,弯腰拿东西。
    “干嘛呢!干嘛呢!”沈双福握着手机冲吕萍嚷嚷,“真是乍富难改旧家风,你现在是沈老板、不!是沈厂长的太太了,还亲自动手拿东西,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他冲着酒楼大门喊:“过来过来过来……”不知是风大,还是距离远,门口的保安没有动静。沈双福边朝前走,边破口大骂。
    吕颖跟在后面喊:“双福,你别骂人,你再骂人,我就回家了。”
    沈双福开了四层的总统套房。吕萍一走进去,就发出了一声惊叫:“妈啊,这简直是宫殿呢!”
    “怎么样没见过吧?”沈双福牛哄哄地说,“这算啥子啊,过些日子我带你出去,到香格里拉或长城饭店,你瞧那里的总统套房,就知道这里有多寒碜。”
    吕萍顾不上沈双福,她一会摸摸地下的纯羊毛地毯,一会又反剪双手,欣赏中心水池边的汉白玉雕像,一会儿又跑进卫生间观赏墙面的彩釉。
    吕萍像只麋鹿在色彩斑阑的房间里跳跃着,沈双福眯缝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在茴香阁,吕颖和小杜为了争电脑闹得面红耳赤。
    吕颖说你要聊天也可以,但必须注明你是鸭子,免得人家想入非非,跟我一样上当受骗。小杜说我从来没有骗子过你,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是你自己愿意的。吕颖说有你这样的吗,我是顾客耶,是你的上帝,有顶撞上帝的吗?小杜说那也得看什么样情况,如果哪个顾客不给钱,就不是上帝了,是撒旦。对撒旦拱手低眉,不成了善良而又愚蠢的农夫吗?
    吕颖说你他妈的平时不念佛,饿了却讨斋饭——你要是伺候好我了,让我舒服了,我能亏待你吗?
    小杜说你还没舒服了,你没舒服你叫什么呀,你龀牙咧嘴的叫床声,恨不能把公狼都招过来。做人要凭良心,不能为了省俩钱,过桥抽板卸磨杀驴,新婚进了房,媒人扔过墙。
    吕颖没想到小杜会跟她斗嘴,而且寸步不让,她的大脑陡然间变成了一个空空的器具,里面塞满了怒火。她冲了过去,一把将小杜的西装撸了下来,狠狠扔到地上,用脚踩,一些零钱和黑褐色的药丸滚落满地……
    “这是我买的,我宁肯让它变抹布,也不给你这个喂不饱的白眼狼。”不知怎地,她忽然想起了这句于水淼骂她的话,现在,她终于把这窝在心里的臭水泼了出去。
    “还有皮带,对了,还有皮鞋和袜子,凡是我买的,都给扒下来,马上滚蛋,今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小杜脸色铁青,按照她的话,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脱下来。可当他光着脚片,提着裤子离开时,她却疯了似的扑上来,搂祝蝴的后腰,鸣鸣地哭起来……
    “我让你走你就走哇?你真是个白眼狼啊……鸣鸣……”
    “你都把事做到这份上了,我再不走还是人吗?”
    “吕颖,”小杜转过身,扶祝糊:“尽管我的职业挺贱,但是凭体力吃饭,挣的是血汗钱,我不能忍受你整天像对待一条公狗一样地对待我。从我们接触以来,我没有纠缠过你。我不会纠缠你,也不会纠缠任何人,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特别小心,生怕哪些地方做得不好,惹你生气。可我越这样,你就越变本加厉折磨我——你以为干我们这行容易吗,整天与那些可以叫妈的人在一起,那种滋味你想过吗?”
    吕颖哭着说:“我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呢?我比你好不到哪里去,你跟那些可以叫妈的女人在一起,难道我不是跟可以叫爹的人在一起吗?可即便是这样,他还不是属于你的,他的身体属于很多女人,轮到你的只有一小截脚趾。你整天等待的就是这臭哄哄的脚趾。我比你更遭糕的是,你睡一觉就可以走,你甚至可以不做了,去找其他的生活;而我呢?我就像一条被拴在树根上的狗,一辈子都得守在这里。”
    小杜抱祝糊说:“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我们俩都不容易,两个都很苦的人不应该相互岐视,应该相互取暖才是啊!”
    吕颖把小杜抱得更紧了,她能感受到他的肌肉,呼吸还有温度,这些东西让她依恋,或者说正是这些让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她担心自己的手一松,一切都消失了,连她自己都不存在了。她抽泣着“我知道我不好,老跟你发火,可是我心里蹩着一团火,不跟你发,我去朝谁发呢?谁又会理我呢?从过年以后,那个老东西再也没来过,也没给过我钱,所以我就老挑你的毛病,因为我没有钱。”
    小杜亲着她潮湿的面颊。动情地说:“我再也不找你要钱了。今天我挺高兴,第一次有女人为我流泪。”他把吕颖抱起来说:“今天晚上我要好好跟你做爱,而不是做生意。”
    “今天我不想做爱,今天我要好好跟你谈恋爱,我们去公园吧?”
    葛占水拧开了吕颖的房门。
    他逐个房间检查,没有吕颖的影子,他摸摸电脑,还有温度,估计她刚离开没多久。兴许她吃晚饭去了。他这样想着,在联邦椅上坐下来,等她。
    米黄色的地板上的几粒黑褐色药丸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拾起一粒,对着落地灯反复看着。屋子里有一股男人的味道,这味道只有男人才能感觉到,就如女人能从丈夫身上感觉出异性的味道一样。这段时间,总有神秘的电话打到他的办公室,让他留点心,吕颖可能背着他养了小白脸。他特意跑到电信局查了号码,结果都是街头电话亭。他相信这个电话并非空穴来风,吕颖已经很久没找他了。过去一天没见面,她都火烧火燎的,要是三天没见面,她会将他剥得干干净净,仔细检查有没有其他女人的痕迹。可现在居然一点信息都没有,能够解释这种现象只有两种:一是她彻底绝望了;二是有人取代了他在她生活中的位置。
    接到匿名电话以后,葛占水并没有像其他男人那样觉得受到奇耻大辱,急于把事情弄得水落石出。相反,他隐隐感到了一丝庆幸。吕颖就像一只鸟,永远飞离了他心灵的巢穴。他曾设计过与她分手的几种方式,最终没有实施。不管怎么说,他对吕颖还是有点感情的。可现在不一样了,倘若吕颖真的有别的男人,所有粘皮带骨的顾虑都会自然消解,作为被伤害者,他非旦无须承受别人的指责和内心的负罪感,还可以省出一笔补偿费。尽管如此,他也不希望事情过早浮出水面,他需要有一段时间,好好想想。
    葛占水坐不住了,他拿着药丸,离开了房间。
    “这是我吃的药,可我忘记叫什么名字了,你帮我看看?”他把药丸递给药店一位鬓角浮白的老中医。
    “噢,是圣功。”老医生对着灯光看了一眼说道:“效果如何?你我这把年龄是不行了,没这玩艺就是废人。”
    葛占水隐隐约约知道什么,可还不放心,问:“还有吗?”
    老中医从柜台里拿出一盒。
    “嗯,是这样,我夫人也虚得很,她也想用,能行吗?”
    “哎——那不成,这是男用的壮阳药,你夫人要吃得吃这种——”老医生又从柜台里拿出几盒药。
    葛占水走出药店,天空下起了雨,街上的行人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躲在树冠中的鸟儿的啁鸣被雨声削得非常尖唳,让人无法辨认。他坐在驾驶室里,玻璃上挂满了雨珠,打开刮雨器的瞬间,他看见自己印在玻璃上的脸,衰老不堪,且支离破碎。当事实真摆到面前时,隐隐的庆幸也消匿得无影无踪。毕竟是他被抛弃了,被他的情人抛弃了——他的心像人群散尽后的街面一样变得落寞而空寥。
    沈双福一觉醒来发觉床空了半边,他赤脚下地,见到吕萍正在地下,头枕着沙发垫子,两眼霍霍放光。
    “我的妈啊,你半夜三更不睡觉,点火呢?”
    吕萍抬起头,她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迷人。
    “我不敢睡,我一睡着这一切都没有了,我就又回到单身宿舍了。”
    沈双福坐到她身边,一只手从她的脖子伸进去,摩挲着她的脸:“你要是喜欢这里,我就给你包下来。”
    “千万别,这不是睡觉的地方,要是真在这里呆一个月,我非得神经病不可,这里太豪华了,豪华得让我觉得自己不配。”
    沈双福将手移动到她的乳房上,边捏弄边说:“你真是穷人命啊,我原来在农村,住的房子比狗窝好不到哪儿去。可那时我就想,以后我一定会住进中国最豪华的房子。我跟别人不一样,我有100块钱,敢过1000块钱的生活。”
    吕萍觉得沈双福的确异于她所接触过的任何男人,因为职业的原因,她几乎天天跟男人接触。那些男人不乏色眼迷离的,可面对她逼视的目光时,都会变得闪烁不定。从某种意义上说,男人都是馋嘴的猫,偷偷摸摸还可以,真让它坐到酒筵上,又变成了一堆狗肉。她又想起了第一次走进那个房间的情景,那时她已经大四,马上就要毕业了。一天,一直用深情目光注视她的系主任悄悄对她说,晚上你到我房里来吧#蝴的声音像一团没有形状的烟气。她认为自己是怀着美好情愫走进他宿舍的,那是她的第一次,是她作为一个女人将自己多年珍藏奉献给男人的第一次,尽管当时他已经结了婚。
    然而,当他大汗淋漓地从她身上下来时,瞠目结舌起来,他指着床单上斑斑血迹:这是什么?她原以为他会惊喜,既而将她同圣女般抱起,可他却一步步向后退,退得离她越来越远。她伤心到了极致,她知道他之所以如此恐惧,原因只有一个:他承受不了如此美好、圣洁的东西。相形之下,沈双福像一只狼,一只野性十足却敢于负责任的狼。他从她身上下来的第一句话是:从今天起,你是我的了,任何人也休想碰你一根指头,除非他想失去整个手。一句话令她泪水涔涔,全然忘却了刚刚发生的、粗暴的强奸……
    沈双福的挤捏使她身体慢慢轻柔起来,仿佛一片被抽空了水份的树叶,在半空中漂浮。她轻轻地扭动着,呻吟着,她的眼睛合拢了,眉棱上结出一个优美迷人的疙瘩。她的两手勾祝蝴粗硬的脖颈,丝绸睡衣的袖筒断线似的滑落下来,裸露出两根凝脂般的手臂。
    沈双福像饥渴的狼在她的皮肤上吮吸着,他觉得她皮肤上每一眼汗毛孔都像一张微微开合的嘴,唤呼着他。吕萍再一次体验到了融化,她仿佛来到了一片桃园,一个长满络腮胡须的守园人用一根兜蜻蜓的小网,将她兜下来,吞进黑洞洞的嘴里,一点点咀嚼。沈双福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又一次嗅到了桃子成熟时的香味,在他的上方,饱含汁水的桃子开裂之处裸露出鲜红的果肉。当他张开大口准备饕餮时,吕萍却迷迷糊糊地说:“双福,以后再别跟别人说我是北大的了。”
    “什么?”
    “我是北方大学的,不是北大。”
    “咳,那不是一回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