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作品:《穷人的肉体富人的床》 第七章
茴香阁小区岑寂得像一潭死水。
吕颖一个人躺在床上想心事。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例假来的前几天,她都格外想房事。她原来的男朋友是她的物理老师,人瘦得皮包骨头。中专时学校管理本来就松散,加上又是民办的,只要交钱,旷课都没人问,她整宿整宿泡在他的寝室里。那时候一到她快来例假,他就喊肚子疼,甚至走路都得让她搀扶。开始她笃信不疑,除了饭菜伺候到嘴边,还给他买了条505神功元气带。事情败露后,她暴跳如雷,一整夜不让他下床。第一个回合下来,他虚汗淋漓,吻着她的脸说:都是我不好,不该太怜惜自己的身子骨了,可是你看,我的确很虚弱的;第二个回合下来,他已经气若游丝了,捏着她的手哀求:你看,我的手都凉了,你可别干杀鸡取卵的傻事啊,一次把我吃干榨尽,以后怎么伺候你啊!第三个回合是她骑在上面,他所有骨头都松驰了,薄薄的肉皮软软的,像水一样涌向床的两边。这是要出人命的……这是要出人命的……他虚脱的声音仿佛是从一口窖井里冒出来的。
虽然这成了她取笑他的噱头,但同时她也隐隐地感到一种透彻骨髓的悲哀。这悲哀一半是为了他,一半是为了自己。在她的臆想里,男人就应该像一团烈火,灼热而且钢劲。当她渴望的时候,他应该有足够的能量燃烧她、溶化她,连一根筋骨,一片皮肤,一寸肌肉都不能剩下。所以,当葛占水第一次将她扳倒的时候,她一方面本能挣扎着、反抗着;而另一方面,她又被一种巨大的、由来已久的愿望塞得满满的,他弓一般的嵌入轻而易举地撕开了她锈蚀的门锁,一种毁灭性的快感最终让她痉挛般地用双腿紧紧地勾祝蝴的身体……
然而一切变化得这样迅速,葛占水已经好几天没露面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身上,她预感到了当年的悲哀再次降临到她身上。大半年来,葛占水有意无意地回避她,即便被她硬拖到床上,也惭惭流露出无能为力的窘态。几天前在他的办公室,她原以为他又恢复了那种横刀立马的威风,可是,欲望代替不了身体,他没有抽动几下,就如蜗牛的软体慢慢地缩了回去。尽管他解释说可能是太累了。然而,她清楚这是草尖上的、连露珠都挂不上去的理由。往日跟他在各种常葫惊险而又刺激的做爱情景犹如一本发黄的书,在她的脑海里疾速地翻动着……
吕颖百无聊赖中取出了黄色扑克牌,这是葛占水去福州时给她带回来的。他还想给她买个宠物,可她没答应,她担心自己烦燥时,将它掐死。扑克牌那些肌肉像铁铊子似的老外的yáng具顷刻间将她的身体挑入半空中,她浑身燥热,血液决堤般在体内扬尘拔木,折树飞屋。她想扭曲,想喊叫,却又被重重地摔到地上。她抱紧自己滚烫的身体,一丝无可名状的悲哀漫过来,将她抽搐燥动的肌肤一片片、一寸寸冷却掉。她衣橱底板下面也藏了一个自慰用的电动yáng具,是她半年前偷偷到成人用品专店买的。那天她做贼似的溜进商店时,卖货的竟是一位连胡须都没有长出来的小男孩,一种怪谲的兴奋油然升起。
她指着自慰器说:“给我拿一个。”
“你要大号还是小号的?带颗粒的还是平滑的?”小男孩问。
“大号,带颗粒。”
小男孩从柜台底下给她拿出来一个。
她拆开包装:“这么小,还有没有再大点的。”
“这就是最大的喽,”小男孩辩解道,“这种型号专门为那些外籍教师预备的。”
“你有这么大吗?”
“姐,我可不行,连一半都不如呢?”小男孩臊红了脸。
“噢,那就算了,”她摸摸小男孩的脸蛋,“姐喜欢大的,以后你长大了,就来找姐。”
这只带颗粒的电动yáng具她用过几次,可机械的摩擦带给肉体的快感是有限的。每次这种有限的快感结束后,反而加剧了她对真实的、弥散着呼吸与汗腥味的肉体摩擦的渴望。
茴香阁花园小区大都住着吕颖这样的二奶,所以有人称这里是荆江市先富起来的大款们的金丝笼。虽然这使吕颖们的身份毫无隐秘而言,但也省去诸多麻烦:大家都是同样的命,没有必要彼此猜忌、嫉恨和岐视,甚至还惺惺相惜,时常凑在一起,生发后宫娘娘通常的感慨。
若不是实在憋闷,吕颖很少跟她们搅和在一起:左边的小玉,成天邀一帮人搓麻将,乌烟瘴气的,她呆一会嗓子就受不了;右边的阿香,揪祝糊就滔滔不绝地控诉正宫娘娘的罪恶,眼泪噼里啪啦地砸到地板上,瞧着她心酸,想想自己也心酸;楼上的玉珠姐人高马大,据说是建材商赵老板从黑龙江弄来的,有俄罗斯血统。不知为何,吕颖一瞅见她就发怵,她的眼神怪怪的,而且有意无意地捏弄她的乳房;只有楼下的牟英最安静,长年大门紧闭,但有人告诉吕颖,她在搞网恋。
吕颖叹了口气,唉,虽说吃穿不愁,可是姐妹们同样有苦难言。她曾将茴香阁比作小鱼村,男人们都出海打鱼去了,只留下孤儿寡母坐在岸边守候。牟英不赞成她的比喻,她说,倘若是鱼妇也就罢了,坐在岸边把眼睛盼瞎了也心甘情愿,起码这种思念是双向的啊?这倒好,你眼巴巴盼着的那个人,搂着老婆逛大街呢。牟英原在红十字医院做护士,不知怎么认识了建材商甘秉初,并成了他的二奶。吕颖猜她还不满20岁。
吕萍拎着两份肯德鸡走进来。
“姐,今天我请你吃饭。”
吕颖:“你能不能先把拖鞋换了再进来,今早我刚吸的地毯。”
吕萍吐着舌头:“——哎呀,又忘了。”她边换鞋边说,“你也是,铺什么地毯呃,你看牟英屋里,一抹的大理石,又亮堂,又耐脏。”
吕颖拧着眉结:“你知道我不爱吃这洋垃圾。”
吕萍:“那就要外卖,不然我干脆请你去红磨坊,相思园也行,反正今天我请定了。”
吕颖笑嘻嘻地问:“你这是碰到帅哥了,还是路上拣到钱了。”
“嘘——小点声,”吕萍神密兮兮地关上门,“跟拣钱差不多。我刚才上楼看见甘老板了,我没吭声,悄悄地跟在他后面,等他敲开门,我哧溜挤进去——”
“你挤进去干什么?”吕颖吃惊地问。
“小点声——吕萍推了姐姐一下:
“卖保险呀!”
“你怎么这时候让人家买保险,你哟——”吕颖嗔怪道。
“咳,这就是最好的时机,是拣钱的机会呢。”吕萍诡秘地说,“你想啊,甘老板这么久没过来,牟英自然是一肚子委屈,一肚子气。甘老板自然心怀愧疚,想方设法地讨好她。这时候我拿出来保险,不是雪中送炭吗?我走时,甘老板还出追门喊:以后有好的险种尽管给我家英子上,咱不怕花钱,”她兴奋异常地笑道,“我这个人命好,上趟楼都能拣到钱。”
瞧见姐姐还想说什么,吕萍打断了她的话:“得,好嘞,你说别的就没意思啦,我这是干好事,牟英得到了保险,甘老板得到了牟英的原谅,我得到了甘老板的钱,三方都得益,都高兴,不是大大的好事吗。”
“吕萍,”吕颖坐在联邦椅上,手里抱着个企鹅靠垫说,“占水不是帮你完成定额了吗?你个女孩子早晚要嫁人,挣那么多钱干嘛?”
“有钱多好呀,别墅、洋房、绿卡、左丹奴、会员卡——嫁什么人哩,有钱了我到凯斯特夜总会一坐,让那些鸭子们排成一排,瞧着哪个顺眼,用手一指,陪姐睡觉,早晨用钱朝他屁股一拍,走人——晚上再换一个,那才是贵妇人的生活哟。”
吕萍陶醉在自己哄托的氛围里。
“凯斯特夜总会?”吕颖心里怦然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