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集

作品:《大唐行镖

    第一章相见难认
    可战和跋山河浑身浴血地跪在锦绣公主面前,两个人合力托着一副檀木匣子,匣子中端端正正地摆放着天魔紫昆仑的头颅。
    原来威风凛凛,桀惊不驯的长发,如今看起来如此沧桑而衰老;那曾经傲视众生的双眼,也变得空洞而悲伤;那张瘦长清隽,充满豪情壮志的面容,现在显得既憔悴又疲惫,面庞上的肌肉干涩而松弛,蛛网般的皱纹宛如刀凿斧刻,深深嵌入肌肤之中。
    直到此刻,锦绣公主才终于相信,为自己授业十载的启蒙恩师,突厥族自古以来最伟大的传奇人物-天魔紫昆仑,如今已经驾鹤西去。
    抚摸着天魔紫师苍白的头发,锦绣公主第一次发现,原来一向狂傲自得,仿彿浑身散发着无穷精力的恩师,其实早已经心力交瘁。
    几十年来,在动乱的中原创立火焰教,和汉人武林勾心斗角,为塞上军队培养火焰教精英,在中原培植亲突厥势力,潜心修练九死一生的艰险魔功,还要培育教导自己这个古怪精灵的徒儿,天魔毕竟不是长生不老的神仙,也会感到劳累。
    只是没想到,这个曾经令整个武林都为之战抖的天下第一魔,竟然在他状态达到最巅峰的时刻,惨死在中原刚刚崛起的一个武林新星的手上。
    “也许,这是恩师在最后时刻的回光返照。恩师早就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所以才这么急切地南下,想要趁着自己最巅峰的状态,给汉人武林造成最大的破坏,为我突厥将要进行的南侵造势。”
    看着紫师空洞而怆然的双眼,锦绣公主忽然了悟,恩师临死之前,他的眼睛一定在望着天空,那个时候,他没有仇恨,没有悲愤,只有一丝不能改变命运的遗憾。
    “恩师,你安息吧!你未竟的愿望,就由我这个徒儿替你完成。”锦绣公主轻轻地说:“总有一日,我们要将东突厥的狼头旗高高插在汉人帝都的皇城之上。”
    在她面前长跪不起的可战和跋山河终于隐忍不住,一滴滴的泪水顺着他们的脸膛儿滴落在地上。
    “这次,为了取回紫师的首级,你们辛苦了,退下休息吧!”锦绣公主温和地说。
    “公主,那彭无望乃是杀死紫师的罪魁祸首,臣请入关刺杀于他,还望公王成全。”可战强忍哽咽,激声道。
    锦绣公主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可战,你的枪法如此犀利,杀气之重,便是在一里之外都可以感觉到。无望天生对杀气敏感,你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公主!可战便是豁出性命,也要和他同归于尽。”可战嘶声吼道。
    “可战,彭无望就交给我吧!”锦绣公主柔声道:“我锦绣对天发誓,除非我死了,否则我必亲手格杀彭无望,为恩师报仇。”
    可战和跋山河互望一眼,跋山河忙道:“公主,但是你和彭无望他……”
    锦绣公主一摆手,眼中射出一丝绝望的神色,“到了这个地步,大家都已经无法回头,沙场之上,一切终会有个了结。”
    说完这句话,她不由自主地用无限留恋的目光注视了一眼东南方向,心中一阵疯狂的绞痛。
    她奋尽全力收敛回纷飞万里的神思,看了可战和跋山河一眼,道:“你们找人包扎一下,回去休息吧!我们明日便要兵发原州,到时候我要你们在我左右。”
    恒州城外的新兵大寨之中,四千新兵正在进行热火朝天的骑兵训练。数千匹战马在布满了木桩、吊绳、鹿角的操练场上来回奔驰,卷起了滔天的尘沙。
    这个操练场分为三个区域,一个区域安置了数百竹架,竹架上绑着草绳,草绳横穿整个场地,上面高悬着沾满了石灰粉的木棍,木棍在风中以极大的幅度左右前后摇摆,那些骑马的新兵要操控着胯下的战马从这片区域中奔驰而出。
    衣沾五痕以下者重赏,衣沾十痕以上者重罚。只看那些新兵催动坐驾在操练场上纵横驰骋,转折如意,那些随风乱摆的木棍很少打在他们身上。
    另一个区域内遍布各种拒马桩、绊马索、鹿角、铁叉车,在地上打人数百木桩,每枚木桩上钉一木质人偶头颅。
    唐兵要穿越这个区域内的所有障碍,斩首十记而出,斩首二十者重赏,不到十者重罚。
    那些大唐新兵纵马如飞,此起彼伏,宛若进行杂技表演,在这个演武场中腾挪跳跃,高呼鏖战,数不清的木偶人头被一刀斩落,又被人俯身捡起,悬于马上,如斯操练数个时辰,竟然无人落马,令人叹为观止。
    最后一个区域内杀气最浓。数百老兵手持沾满石灰粉的枣木棍、枣木刀守卫一座竹木搭建的营垒,数百新兵分持刀棍,从东南西北四路杀人,力求攻入营内,斩断帅旗。
    那帅旗高悬于空中,上书斗大一个姜字。那数百新兵豁出性命,大声鼓噪,从四面八方冲杀上来,和那些面带傲色的老兵混战在一处。
    一个时辰下来,新兵换了一拨又一拨,始终攻不下老兵们据守的营盘,双方你来我往,上演了无数精彩之极的骑兵攻防,令人目眩神迷,如在梦中。
    新兵们虽然在杀气和经验上不如老兵,但是心思灵活,战术巧妙,朝气蓬勃,斗志极高。而那些老兵们显然是从数百场修罗杀阵中返回的无双勇士,面对新兵们的各种奇招妙手,毫无惧色,从容应付,大是挥洒如意。
    “这就是大哥带出来的兵?果然厉害!大哥终于可以一展所长了。”彭无望无比激动地环顾着整个操练场,兴奋地说:“四弟,到现在我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一样。”
    彭无惧勉强抑制住浑身一阵又一阵无法控制的寒颤,应和着彭无望的话语,“是:是。大哥终于如愿以偿地当上了武状元,我也深感自豪。”
    “你看那些新兵,虽然没上过沙场,但是控马的技术就算是突厥人也要竖起大指,赞一句好。”彭无望元自沉浸在喜悦之中,“还有那杀气,简直是天生的,已经可以勉强和那些老兵一较长短了。”
    彭无惧忽然问道:“三哥,大哥似乎已经记不得我们了吧?”
    彭无望眉头一皱,道:“当然不是:我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怎么会记不起来。大哥一定会认我们的。”
    彭无惧看了看周围的老兵,道:“大哥要是想认我们,为什么要把我们绑在这杆帅旗底下?”
    “大哥这么做,当然有他的道理。”彭无望满不在乎地说。
    这时候,一彪新兵人马在一个魁梧大汉的率领下,奋力冲开老兵的封锁,来到了帅旗面前,咆哮的战马溅起数丈高的尘土,将彭家两兄弟弄得灰头土脸,而离他们最近的一匹战马的前蹄只差数尺,就会踢在彭无望的身上。此时,老兵的增援人马飞快赶到,将那些新兵挡了回去。
    彭无望看在眼里,一阵兴奋,扯开嗓子对那个魁梧大汉喊道:“好样的,下次再加把劲儿。”
    杀场上的呐喊声忽然静寂了片刻,所有人都转过脸来看他,仿佛在看怪物。
    “已经绑了他们几个时辰,吓得差不多了,放他们走吧!”姜忘对刚从操练场上回来的刘偏将道。
    那刘偏将一脸古怪的神情,对姜忘道:“姜将军,那两个小伙子胆子都不小。年纪小的虽然害怕,但是仍然咬牙坚持,没太大失态。而那个年长的简直是熊心豹子瞻,高头大马眼看就要踩在身上,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噢?”姜忘沉思着点点头,“这次来认亲的,和以往的不太一样啊!”
    自从泰山天烛峰获救而回,姜忘就没有了以前近三十年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只有救他的姜重威。
    于是:他改名姜忘,认了姜重威这个义父,开始了新的生活。凭着姜重威恒州刺史的身分,他报名参加了武状元的科考,一路斩将夺魁,成为了大唐武状元,一时之间传为佳话。
    无数名门望族的首脑都希望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以求攀龙附凤,自抬身价。而自从他失忆的事情被传了出去,更有无数不知廉耻的下流之辈冒充他的家人前来认亲,曾将恒州城搞得乌烟瘴气。姜忘一怒之下,下了铁令,凡是前来认亲者,都必须被绑在操练场的帅旗之下考验胆量,如果合格才可以进一步核对细节。
    这么多日子以来,姜忘早就对恢复记忆失去了信心,只求将这些认亲的人尽早赶走,所以这一回彭无望和彭无惧在操练场上又被绑多了数个时辰,直到日暮西山,才被姜忘派人松绑带进了行军帐中。
    “你们起来说话吧!”看着彭氏兄弟跪在眼前的样子,姜忘心中忽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温暖,早已经惯了沙场岁月的他,对这种感觉很不适应。他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震,沉声道。
    彭无望和彭无惧双双站起身,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眼前已经相貌大变的大哥。
    “你们说我是你们的大哥?”姜忘浅浅地饮了一口茶水,淡淡问道。
    “是的。”彭无望迫不及待地说:“你的名字叫彭无忌,你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叔父名彭地,母亲是彭李氏。”他又一指身旁的彭无惧,“他是你的小弟彭无惧,我是你的堂弟彭无望。你还有一个二弟彭无心,但是数年前被好人害死。”
    他每说一句话,彭无惧就用力地点点头,双目急切地扫视着大哥的面孔,想要找出能面让大哥恢复记忆的方法。
    姜忘用力地思索着彭地、彭李氏、彭无惧、彭无望、彭无心这些名字,脑子里模模糊糊有一些熟悉的身影不断闪现,但是又飞快地黯淡了下来。
    他感到心脏一阵热切的跳动,喉咙有些发涩。
    “你们有什么证据么?”姜忘颇含期待地问道。
    “有有!”彭无望一拍彭无惧道:“你不是一直收着大哥排兵布阵的文稿么?”
    原来彭无忌遇难之前,曾写下过很多排兵布阵,军法操练的心得,汇集成八卷兵书。自他落崖之后,彭无惧一直将他的文稿珍藏身边,表示他对大哥的怀念。
    彭无惧听到此处,也是大喜过望,连忙将文稿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递给姜忘,道:“大哥,这是你以前在家中写成的八卷兵书,你一看字体,就该知道。”
    姜忘接过那八卷兵书,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上面的字迹果然和现在自己的字迹有类似之处,笑了笑说:“字迹是对的。但是自从我得到武状元以来,我的兵书文稿曾经四外流传,如果说有人能够模仿我的笔迹,也并非不可能。”
    彭无望急道:“大哥,你是彭门的子弟,彭门的刀法世代相传,那是不会有错的。我舞几套刀法给你看看,你一定记得。”
    姜忘一摆手,道:“我的刀法已经广为流传,有人会耍,并不稀奇,除非我现在到彭门走访一趟,看看彭门的刀法是否代代相传都是如此,才能确定。但是,我现在身担要职,不可能走开。”
    彭无望和彭无惧互望一眼,同声道:“那现在怎么办?”
    姜忘看着他们,心中一阵亲切,忍不住笑道:“不要着急,等这里的事情忙完了,我向义父告个假,同你们一起赶赴彭门,查对一番,也就是了。”
    彭无望和彭无惧的脸上同时冒出喜色,彭无惧道:“大哥,你要是回彭门,爹爹一定非常高兴。他老人家的痴呆病也一定会好了。”
    第二章午夜奔马
    夜风之中,远远传来一阵清冽洪亮的啸声,在乐城外难民营中的栗末族人纷纷从帐篷中探出头来,心惊胆战地观望着遥远的地平线,他们知道——它又要来了。
    混杂在栗末人中的突厥内应纷纷从帐篷中爬出来,抄起弓箭、套索和挠钩,在栗末人驱赶而来的牛羊马匹周围布好了阵势,静静地等待。
    这些一向凶悍而无畏的突厥勇士,此时脸上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惴惴不安的神情。
    那些栗末人看着突厥人的样子,心里都暗暗感到一阵快意,想不到你们突厥人也有今天。
    突厥人中的首领看到栗末人脸上幸灾乐祸的样子,勃然大怒,低声喝道:“你们这些栗末的狗种,立刻上马和我们一起拦截,如果这一次再走失了马匹牛羊,我就报上三殿下,将你们的家人全部处死。”
    那些栗末人的脸上闪现出一丝狞烈的恨意,默默低下头,纷纷上马。
    清啸声再次响起,这一次近了很多,也更加尖锐刺耳。听到啸声的马匹纷纷昂起头长声嘶鸣,遥相应和。
    “大家,咳咳,大家注意。”那名勇悍的突厥首领因为心情紧张,说话竟然有些结巴。
    在营盘中的牛羊此时此刻开始焦躁地走动了起来。四周熟知牲畜习性的牧人门脸上也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
    当彭无望和彭无惧从新兵大营中兴兴头头地回来的时候,红思雪、方梦菁、贾扁鹃和一众飞虎镖师们纷纷围了上来。
    红思雪热切地问道:“大哥,和令兄相认了没有?”
    彭无望挠了挠头,道:“大哥从天烛峰坠了下来,把以前的事情忘了个精光,竟然认不出我和四弟。幸好他已经答应了我们一起回青州彭门,说不定看到家里面的景象可以帮他回想起来。但是,无论如何,大哥没有死,他还活着。”
    这句话一出口,以侯在春为首的飞虎镖众纷纷欢呼起来。彭无忌乃是飞虎镖局兴盛至今的大功臣,他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仍然没有改变。
    彭无惧看了看众人,没看到和他十分相得的赵一样和洛鸣弦,好奇地问这么晚了,一祥和鸣弦他们跑到哪里去了?”
    方梦菁笑了笑,道:“听说最近有一个神物,每天定时到城外栗末难民的牛羊马场来捣乱,每一次都要带走数百匹牲口,让栗末人损失惨重。郑公子、连兄、萧公子和雷先生他们听了好奇,前去查探,鸣弦和一样少年好事,也一起去了。”“噢,是什么神物这么厉害?”彭无望和彭无惧对望一眼,都来了兴趣。
    方梦菁笑着摇了摇头,只作不知。
    彭无望看了看红思雪,笑道:“义妹,咱们也去瞧瞧。”
    红思雪也对那神物甚是好奇,只是为了等待彭无望归来才忍着不去,此时立刻出声附和,拿起飞鹰鞭跟在彭无望后面就要出门。
    彭无惧更是心痒难挠,叫得一声,“三哥,等我。”便如马猴一般窜出门去。
    整个栗末人的难民营已经被四处乱跑的牛羊马匹冲得七零八落,那些围入栏中的牲畜纷纷冲破了栅栏,涌出了营盘,朝着四外的旷野发狂地奔跑。
    栗末人携带而来的马匹,仿佛被一个无名神灵指挥着,肆意狂奔,将四处兜截他们的牧人们冲得人仰马翻。
    彭无望等人来到的时候,正好赶上突厥首领扬声高喝之时。那个首领一声令下,数十名塞上健儿优雅地挥舞着长长的套索,熟练地将已经发了疯的健马套住,准备将它们赶回营地。
    这时候,一阵狂野而高亢的清啸炸雷般在众人耳中响起,一匹浑身金黄色的黄骠马从马群中闪电冲了出来。
    这匹马比一般的健马高出一头有余,体态优雅俊美,浑身壮硕的肌肉随着奔跑的动作仿佛小山般在周身滚动。
    它浑身的皮毛呈现出黄金般艳丽的色彩,长长的鬃毛锦缎般迎风摇摆,在月光之下闪烁着令人迷醉的梦幻光华。
    在它金色皮毛之上,有着奇异的琥珀色斑纹,环体而生,宛若老虎身上的纹路,十分醒目。
    即使在它扬蹄飞奔的时候,高昂头颅上那对晶莹的双眼里仍然透出一股沉静的气息,仿佛在用一种冷然自若的神情观察着周遭的人群。
    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令所有识得相马之士无不血脉贲张,激动得不能自己。
    “围住它!”突厥首领一声暴喝,数个塞上健儿挥舞着套索从不同的方向朝着这匹虎纹黄骠马冲来,高扬的套索乌云般四面升起。
    这匹黄马夷然不惧,仰天高嘶一声,声若龙吟,浑身的鬃毛迎风乱舞。它高抬前蹄,将冲在最前面的塞上健儿顶下马来,数蹄踏死,接着后蹄飞扬,另外两个从后面掩杀上来的牧人被踢得高高飞起。
    这时候,一名彪悍的牧人抖手飞出套索,眼看就要套在它的颈项之上。
    而这匹黄马咆哮一声,一偏头,张口咬住了绳索,猛的一拉,将那名牧人拉下马来,在地上摔成了滚地葫芦,紧接着它纵声长啸,宛若雷霆震怒,另外数十个牧人的坐驾仿佛有默契一般同时高高扬起马头,发疯地做着老虎跳,令那些牧人狼狈不堪地坠下马来。
    这匹威风凛凛的神驹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仿佛是对这些愚蠢人类的嘲笑,回身撞断了最坚固的一处围栏,引领着大群的牛羊骏马向着薄暮笼罩的远方奔去。
    所有人都被这匹马那威猛勇烈,却又优雅从容的神姿深深震撼住了,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好马!”彭无望、郑绝尘和雷野长等人同时衷心赞道。
    这个时候,那名突厥首领垂头丧气地打发着手下众人收拾残局,这一次,又有八九名牧人或死或伤,更丢失了近千匹牲畜,可谓损失惨重。
    这个时候,郑绝尘突然来到他的面前,沉声问道:“那是你们的马?”
    那突厥首领叹了口气,道:“并非我们的马。只是前些日子,我们逃难来此,路上看到这匹马雄壮非常,想要将它驯服,谁知道却死了几个我们中最好的牧人。而那畜牲更从此和我们结下仇怨,一路尾随我们直到此地,几次三番地将我们手中的牛羊马匹放走,让我们损失惨重。”
    “既然如此。”郑绝尘一阵欢喜,道:“那么,我来帮你们将它收服,如何?”
    那首领见到居然有人拔刀相助,自然高兴异常,忙道:“那实在感激不尽,不知道英雄可有什么议我们效劳的地方?”
    郑绝尘微微一笑,摇摇头道:“不必了,只是明日如果它再来,请立刻通知我就好。”
    这个时候,彭无望已经帮助几个受了轻伤的牧人从地上爬起来,小声问道:“你们是否是被突厥人驱赶到这里的栗末族人?”
    那些牧人看了看正在和郑绝尘谈话的首领,纷纷点头。
    彭无望笑了起来,道:“你们放心,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赶走突厥人,为你们重建家园。”
    那些牧人互望了一眼,脸上露出复杂之极的神情。
    司徒婉儿到达恒州城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
    和她一路的彭门首席铁匠师傅魏俊雄魏师傅飞身下马,牵过司徒婉儿座下青驴的缰绳,笑道:“司徒姑娘,这里就是乐城了。我那结义兄弟吴仕宏就在这里隐居。”
    “有劳魏师傅。”司徒婉儿感激地向魏师傅道了一声谢,从青驴上轻盈地跳下来,从怀中拿出一块精致的青鸾丝帕,姿势优雅地擦了擦额头上的风尘汗水。
    “嘿嘿,我那结义兄弟苦苦研究西域龟兹国流传而来的曲颈琵琶和我们汉人传统的秦汉子直颈琵琶的制造方法,创造了一种四相十柱的琵琶,音韵极为出色。可惜,世人太过因循守旧,对他的发明嗤之以鼻。如今遇到姑娘这样天下第一等的识货人,一定会一洗多年颓气,重出江湖。”魏师傅兴奋地说。
    “久仰中原吴氏乃是天下有数的乐器制造名家,婉儿能够有幸结识高士,是我的荣幸才是。”司徒婉儿的眼中露出一丝热切之色,“听闻龟兹曲颈琵琶弦韵铿锵,曲调高昂,气势磅礴,可奏出大漠狂沙,金戈铁马的无双气蕴。可惜正因为它四相四弦,失之粗狂,缺乏婉转悠扬之韵,所以尚不算完美。如果能有人将我汉人四弦十二柱的直颈秦汉子和龟兹曲颈琵琶融为一体,造出四相十柱的新品,那将会是乐坛千古盛事。”
    “哈哈哈!”魏师傅更加高兴,“姑娘,一看你的谈吐,便知道你乃是我那吴老弟的平生知己。来来,我们快走几步,马上就可以看到他了。”
    司徒婉儿赞成地点了点头,和他并肩穿过恒州城的南大门,向内城走去。乐城吴府白幡高挂,满空的纸钱蝴蝶一般在庭院中四处飘舞。
    魏师傅和司徒婉儿怔怔地立在吴府大门之前,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魏师傅一声悲呼,抛下司徒婉儿,急奔进堂。只看到奠字高悬,一具乌木棺材端端正正地摆在内堂之内,一个满头银发的妇人跪在灵堂之侧,泪如雨下,在她的身侧是几个年幼的童子。
    “嫂子,吴兄弟他?”魏师傅双目含泪地问道。
    “魏兄来晚了一步,昨日先夫已经辞世而去了。”那妇人哽咽着说道。
    “吴兄弟的病一直以来都没有好么?”魏师傅沉痛地问道。
    “此乃心病,苦无心药来医,积年累月下来,终有这一天。”吴夫人惨然道。
    魏师傅喟然长叹一声,暗暗自责,“若是我带琴仙子早来一天,我那可怜的兄弟,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这个时候,吴夫人走进内室,捧出一具造型新颖的梨状琵琶,交到魏师傅的手中,轻叹一声,道:“先夫一生为其所累,我本欲将之烧毁。但想到先夫一生抑郁,唯独对此甚是自豪,实不忍毁了他多年心血。兄和先夫乃是至交,这副琵琶由你保管,最为合适,希望有朝一日,能有缘人引之为曲,令先夫含笑九泉。”
    当魏师傅从门内走出的时候,司徒婉儿快步走上前,急切地问道:“魏师傅。难道吴先生真的天不假年?”
    魏师傅双目通红地将那副琵琶递到司徒婉儿的面前,沉声道:“这是吴兄多年心血结晶,如今能够遇上姑娘这样的识家,他应该死而无憾了。”
    抚摸着这副奇异琵琶上的木质纹理,司徒婉儿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这副无声无息的乐器正是自己一生一世想要寻觅的伴侣
    第三章渤海血影
    栗末人城的皇宫之内,千余名宫女和内侍密密麻麻地跪在主宫殿前的广场上。
    一百名面目狰狞的突厥壮汉手握四尺雪亮马刀,在这些仓皇失措的人群周围站立。
    东突厥三王子曼陀坐在宫殿内的龙椅之上,一只手拿着烤得半生不熟的羊腿,张嘴大嚼。
    在他的面前,木然站立着怀抱着大柞荣的渤海国太后和执掌军政大权的渤海国丞相穆素。吹进大殿的长风中夹带着那些年幼宫女和可怜太监的失声痛哭之声。
    曼陀将一只脚踩在龙椅上,双手攥住羊腿,吃得津津有味。穆素和太后对望了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良久,曼陀将啃得干干净净的羊腿扔在大殿之上,伸出小指枢了枢牙,将嘴里的残渣连同唾沫一口吐在龙椅上,抬起头道:“听说你们和唐朝订买了五千副镗甲、一万副刀盾,可有此事?”
    穆素头上冒出一丝丝冷汗,不明白这么秘密的事情曼陀怎么会知道。
    他定了定神,知道隐瞒无益,颤声道:“确有此事,但是,但是这是贵军入境之前的事。”
    “哼!”曼陀从龙椅上跳下来,来到穆素面前,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听说你们早早就把订金交了,只求汉人快点交货。嘿嘿,你们就那么急着和我们突厥人作对么?”
    穆素忙道:“购买兵刀甲胄乃是为了自卫之用,我栗末人绝无和贵国大军作对的意思。”
    “哼哼哼!”曼陀闭着嘴发出一阵低笑,宛若野狼扑食前所发出的低声咆哮。即使是心智坚强的渤海丞相穆素也由头到脚感到了一股铺天盖地的寒意。
    曼陀笑着将穆素鬓角的一个发辫捻在手里,用力一甩,甩到他的身后,冷然道:“现在你们渤海已经被我突厥神兵占了,可是大唐朝却仍然对你们念念不忘啊!他们居然派出最精锐的大唐镖队,山长水远地护送着他们特意为你们打造的一套盔甲朝这里赶来。”
    “大唐还没有忘了我们。”穆素虽然竭力压抑,但是眼中仍然掩不住一丝兴奋激动之色,他偷眼朝着太后望去,只看到太后激动地热泪盈眶,将大柞荣紧紧抱住。
    曼陀看到他们的眼神,脸上立刻笼罩了一层狞恶肃杀的煞气,冷冷地接着说:“听说,这套盔甲的价值竟然在那五千副盔甲和一万副刀盾之上,实在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大唐朝这么器重你们,你们真应该高兴才对。”
    穆素和太后互望一眼,都知道大事不好,却又不知如何解救。
    穆素沉声道:“三王子,我三万族人此时正在汉人边关为突厥大军效力,请阁下三思。”
    “好!好!”曼陀仰天大笑,洪声道:“居然轮到我堂堂突厥第一勇士曼陀三思了。那我就要好好想一想。”
    他回过头,看了太后一眼,沉声道:“不过有的时候,我的脑子真的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不如给我提个醒吧?”
    穆素挺胸道:“若我的族人知道王子虐待渤海子弟,他们恐怕不会这么用心地为贵国效力了。”
    曼陀嘿嘿狞笑一声,摇了摇头,道:“这个醒提得实在不好。”
    他高高扬起左手,打了一个响指,尖锐的声响刺耳地在大殿中回荡。
    守候在广场上的突厥壮汉同时挥舞起雪亮的长刀,朝着那些跪地不起的太监宫女疯狂地砍去。
    惨呼声此起彼伏,大股大股的鲜血涂满了整个天空。一颗颗失去凭借的人头无助地落在地上,顺着汉白玉铺成的台阶朝下滚去,黑红色的鲜血深深地印在大殴广场之上。
    看着殿外修罗地狱般恐怖残忍的场面,渤海国太后双眼一翻,直挺挺地昏了过去。穆素目皆尽裂,双目冒火地怒视着曼陀,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曼陀快步来到大殿的门口,迎着吹进殿内参杂着浓重血腥气味的长风,深深吸了一口气,畅然道:“这才是我曼陀最喜爱的味道。”
    而后,他仰起头,狂笑一声,转回身道:“暗通唐朝的下场,如今你知道了?”缓缓踱步来到穆素身边,在其耳边轻声道:“你最好盼着那些大唐镖师快点到渤海。因为从今天起,我每天都要杀死一千个渤海人,直到这群不知死活的蠢材被我扒皮抽筋,千刀万剐为止。你放心,那三万渤海子弟的家属,我会好好留着他们。”
    “你这个禽兽!”穆素破口骂道。
    “哈哈哈哈哈!”曼陀仰天大笑,道:“明天我杀人,就不会这般快法,今天这一千人,算他们走运。”
    看着穆素悲愤莫名的表情,他止住笑声,冷然道:“你要怪,就去怪大唐对你们实在太错爱了。”说完,率领着手下,大踏步走出了大殴。
    栗末人城外的突厥军大营中,无数攻城器械已经陆续建造完毕。
    栗末第一巧匠黄玄忠将建造清单交到曼陀手中,然后伏地而跪,“哼哼!”
    曼陀看着清单,极为满意,道:“黄玄忠,干得好,这批器械足够攻下长安城。”
    黄玄忠伏地道:“回三殿下,这些器械攻打长安也只是先期的投入,长安乃是天下坚城,无论赶制多少攻城器械,都不能保证一定能攻下。”
    曼陀不耐烦地说:“这些我知道,放心,这些宝贝儿我会像伺候爹娘一样伺候它们,让它们安抵长安,交给联军兄弟。不过你的事还没有完,这一路上,少不得你给我们沿途继续打造攻城工具。来人!”
    两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来到他面前躬身施礼。
    曼陀一挥手,道:“带他下去,好好伺候着,不可怠慢。”
    看着黄玄忠颇不情愿地被人带走,曼陀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神色,回头问道:“普阿蛮和铁镰兄弟来了么?”
    他身边的副将罗朴罕躬身道:“回三殿下,普阿蛮大哥如今被调到二殿下身边效力,铁镰兄弟正在赶来。阿蛮大哥听说三殿不要人,已经召集了屠南队的精英赶来。而且,锦绣公主殿下已经派来了在塞外秘密训练多年的火焰教精锐赶来,他们将会协助我们一起剿灭北上的大唐镖队。”
    “噢?天魔紫师的精锐也来了。”曼陀一阵兴奋,“如此看来,我再也不必为此事担忧了。”
    夜色渐渐笼罩在恒州城的上空,姜重威就着刺史府昏黄的烛光看着多年前窦公遗赠给他的兵书。
    那是窦公精研了骑兵要诀之后所写下的长达万余字的心得。
    在二十年前,窦公就已经开始想要建立一支像突厥铁骑一般威猛轻灵的轻骑兵部队。但是,就在他紧锣密鼓地筹措的时候,他的大军就已经被李世民的黑甲精骑打得全军溃败。
    如今,自己麾下终于有了一支窦公梦想中的骑兵部队,但是,窦公已经不在人间了。
    姜重威看着这本兵书,就仿佛看到了窦公凝望着他的深邃而慈祥的眼神,心情也平静了很多。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人影从窗外一跃而入,浑身蚕丝织就的夜行衣在烛光下闪烁着明灭变化的诡异光芒。
    “你终于来了。”姜重威放下兵书,抬起头看着来人。
    这个人大马金刀地在他面前一坐,将蒙面的黑巾摘下,却是一个青面长须,双目如电的中年汉子。
    他看了看姜重威,冷笑一声,道:“老姜,这些年你锦衣玉食,混得不错嘛!”
    姜重威苦笑一声,道:“小龙,你不必嘲弄于我。当初兵败,你率军出塞,我率军降唐,都没什么光彩。”
    小龙眼中闪过一丝厉芒,急声道:“老姜,窦公和刘帅死得这般惨法,难道你就能够忍受杀死他们的凶手如此逍遥自在?”
    姜重威长叹一声,道:“我何尝不想早日杀死李世民、李渊,还有那个该千刀万剐的诸葛德威?但是,他们对我防范极严,我就算想要下手,也找不到机会。”
    小龙面泛喜色,凑前一点,道:“老姜,你不必担忧,十数日之内,就会有天军到来,希望你可以率军倒戈,与联军一起突袭大唐诸州,围攻长安。破城之时,李世民、李渊和诸葛德威定会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天军?”姜重威脸现疑惑之色,“什么兵马如此厉害?”
    小龙含笑不语。
    半晌之后,姜重威猛的站起,勃然大怒,“小龙,难道你要引突厥军马攻击大唐?”
    小龙抬头看他一眼,冷然道:“有何不可?这天下本来就是李世民那小儿从我等手中窃走的,我们如今只不过把它夺回来。”
    姜重威大踏步来到小龙面前,恨声道:“难怪大唐强加在刘帅身上的罪状中,有私通突厥,引兵犯境的罪名。原来你真的归附了突厥,还想要引突厥的兵马祸害咱们汉人的江山。”
    小龙轰地一声站起身,怒道:“姓姜的,刚做了几年大唐的官,就把你过糊涂了。引兵犯境的事,他李世民没干过?当初他们父子向突厥称臣,比这更过分的事不知道做了多少。那薛举父子要不是突厥人从背后暗算,又怎会败亡得如此之快?”
    姜重威奋力的摇摇头,道:“如今四海升平,和那时候根本不同了。老百姓才过上安生日子,我们如果此时引突厥兵犯境,便成了千古罪人,连带也丢尽了九泉之下窦公和刘帅的脸面。我姜重威宁可永远不去报仇,也不愿和突厥人为伍。”
    小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好,道不同不相为谋。要不是看在你手下三千河北子弟兵精锐无双,我真不用费这个力气。你好自为之吧!”
    姜重威眼中精光一闪,点点头道:“那你慢走,我不送了。”
    小龙阴戾地看了看他,转回身一个飞跃,就要从来时的窗口窜出去。然而,就在他将出未出的一瞬间,他忽然双脚猛的一跺窗台,身子弹簧般反射回来,两把匕首闪电般出现在他的手中,令人颤栗的杀气一瞬间布满了整个房间。
    姜重威的双手往桌台下一探,那坚固的桌台猛的从中炸开,两把阔背刀落在他的手上,只一个十字横门,就将小龙的双匕挡在外门。
    “好啊,老小子,果然学机灵了。”小龙狞笑着说。
    “就知道你会出手。”姜重威怒道。
    二人刀来匕往,大战了数个回合,小龙身子一矮,从姜重威划空而来的双刀之下闪到他的腋底,双匕一攻咽喉,一攻小腹。
    姜重威的阔背刀挡不住近身攻击,知道不好,身子急退,同时扬声大叫,“来人,有刺客!”
    但是小龙乃是近身狙击的行家,身子行云流水般地揉身而上,双匕依样刺向姜重威的咽喉和小腹。
    姜重威猛的扭身跃起,让过咽喉要害,但是小龙的右手匕正中他的大腿外侧。姜重威一声惨呼,摔倒在地。
    小龙正要对着姜重威的咽喉再补一刀,数个刺史府的亲卫闻声赶到,看到姜重威遇险,立刻狂呼着扑将上来。
    小龙的匕首一探,杀死了一个攻得最近的亲卫,此时另一名亲卫长枪舞一个枪花,分身便刺。小龙冷笑一声,左手匕脱手飞出,端端正正扎在这名亲卫的咽喉。
    这时候,两名持刀亲卫将双刀舞成一团银光,奋不顾身地冲杀上来。小龙身子一个早地拔葱,高高跃起,右手七一个手挥五弦,在二人的咽喉上分别抹了一刀。
    当他落地的时候,这两个亲卫已经狂喷鲜血,倒地身亡。他刚舒一口气,姜重威的阔背双刀滚地而来,刀光涌动之间,他的双腿离身而去。他惨嚎一声,双手按地,想要腾跃而起。
    姜重威左手刀奋力撑住地面,将身子高高探起,右手反手握刀,狠狠一刀戳下去,钉在了小龙的小腹之上,一彪鲜血窜起数尺之高。
    小龙狠狠吐出一口鲜血,盯着姜重威的眼睛,沉声道:“我今日若不能活着回去,那些突厥人的内应就会入京城密告你意图弑主的罪状。姜重威,我在下面等你,呸!”他再吐出一口鲜血,终于气绝身亡。
    屋子之内,无声无息地躺着五具全无生气的尸体,姜重威拖着伤腿,靠在墙上,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第四章神马难降
    郑绝尘将套索挂在玉椎马的侧鞍之上,掏出腰畔别着的锋锐挠钩看了一眼,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昨天夜里看到的那匹金色皮毛的无双神马扬蹄飞奔,畅行无阻的影像。
    山西郑家十数代人牧马为生,见尽了天下良驹,但是昨夜的神马无论在灵性、速度和力量上,都远远超出了他所见过的所有良马,甚至远远超过了自己的玉椎马和红思雪那匹神骏的困脂马。
    还有那种遗世独立,佼佼不群的英姿,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孤高绝尘的风神,让人几乎以为在那恒州平原上肆意奔驰的骏马身上依附着一位具有明澈智慧的神灵。
    月光之下,百炼精钢制成的挠钩映射着身畔篝火的点点亮光,郑绝尘几乎可以想像到这幅挠钩深深扎入那匹天马身上的光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笑,将那枚挠钩从腰畔解下来,远远丢在一边。
    他出神地回忆着昨日那匹天马望向牧人们的眼神。那眼神中包含着愤怒和蔑视,激荡着一股永不屈服的火焰,那种令人肃然起敬的强悍和勇猛,总让他想起一个类似的身影。
    这个身影在他眼中飘飘忽忽地转来转去,但是却总是让他看不真切,“到底是谁呢?”郑绝尘轻抚着下颚,苦苦地思索着。
    “郑兄。”在他的耳畔传来一个洪亮清朗的声音,彭无望来到他的身边,笑着说:“思雪、鸣弦和一样他们已经全都去牧场了,大家都想再看一眼那匹神马,你也一起来吧!”
    郑绝尘怔怔的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仿佛在看一个从幽冥鬼域而来的魔怪。
    彭无望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思索了良久,才道:“郑兄,我有何不妥么?”
    “没什么!”郑绝尘这才恍然抬起头,似乎现在才发现彭无望的存在,咳嗽一声,道:“我正在养精蓄锐,到时候那些牧人自然会来叫我。”
    城外难民营内再次爆发起惊天动地的人喊马嘶之声,那成千上万的牛羊马匹似乎听到了它们一直企盼的声音,纷纷开始暴躁地来回走动,不时发出恶狠狠的鸣叫。
    牧人们骑着健马在牧栏周围紧张而无助地巡逻着。每个人都知道,那匹神骏而强悍的天马将要再次到来。
    裂帛般高亢而刺耳的清啸声响彻了整个恒州城,塞上健儿的首领率领着十数个大汉冲到了郑绝尘的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英雄,它又来了!”
    郑绝尘长长舒了一口气,将衣服的下摆紧紧地扎在腰上,翻身骑士玉椎马,朝着牧场飞奔而去。
    此时此刻的栗末难民营内已经鸡飞狗跳,乱作一团。数百批牛羊骏马在那黄金色虎纹天马的率领下,在营中左冲右突,横冲直撞,有几个牧人躲闪不及,坠下马来,被随后赶上的大群牛马踩成肉泥。
    彭无望、红思雪、连锋、萧烈痕和雷野长各展神功,不断从失控暴走的牛马群蹄下救起几乎被踩死的栗末难民,并把他们带到比较安全的高处,但是仍然不断有牧人因为躲闪不及而被活活踩死。
    领头的金色天马神采飞扬,桀骛不驯地挥洒着颈后锦缎般华丽柔美的鬃毛,向着那些狼狈不堪的牧人示威。
    就在这个时候,白衣白马的郑绝尘仿佛一道横空而过的闪电,激射向正在发威的金色天马。
    长长的套索被郑绝尘高高举在头顶,乌黑的绳圈宛若一朵被疾风吹弄的黑云,在月光下变化着各种狰狞的形状。
    金色天马似乎知道遇上了强劲的对手,嘶鸣一声,以后蹄为轴心,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半圈,掉过头来,朝着郑绝尘扑来。
    但是,它的反映仍然慢了一步,郑绝尘果断地一抖手,套索化作乌黑的长虹,闪电般出现在它的脖颈之上,动作之快,就算是那些常年在塞上驯马的牧人们也没有看得清楚郑绝尘的出手。
    正当所有人都为郑绝尘的精彩表演而喝彩的时候,那匹金马居然不改方向飞速地朝着玉椎马冲来。
    郑绝尘眉头一皱,下意识地伸手一收套索。说时迟那时快,那匹金马忽然又转了半个圈子,和玉椎马并辔而行,将头一探,伸到了玉椎马的颈下。
    “不好!”郑绝尘脑中电光一闪,惊呼出来。
    就在这时,金色天马低探的脖颈猛然奋力一抬,人立而起,硬生生将玉椎马也一同顶了起来。
    雄健而壮硕的玉椎马竟然抵受不住金色天马的洪荒巨力,被直挺挺地掀翻了起来,连着郑绝尘一起仰天摔向地面。
    郑绝尘一声暴喝,缩身,离蹬,片身,起跃,身子在间不容发之际脱身离马,一个矫健的飞跃朝着金色天马扑去。
    这五六个动作在弹指间完成,不但流畅优美,而且透出一股从容不迫的风范,深深显示出郑绝尘马上功夫的超群绝俗。
    如果让他成功地翻上马背,他不但尽挽颓势,而且依靠他几乎完美无缺的控马技术,这头千年难得一见的绝世神马就要被他收服。
    “好!”一旁观的无数牧人还有所有飞虎镖局的镖众都不由自主地叫起好来,纷纷赞叹白马堡的郑公子嫡传的驯马功夫果然不同凡响。
    “看来要成!”彭无望兴奋地叫了出来。
    “这小子,身子骨灵便的很。”雷野长虽然平时对郑绝尘的倨傲态度很看不上眼,但是不得不承认刚才郑绝尘使出的马上功夫,身子的柔软轻便远远胜过了自己。
    就在郑绝尘将要端端正正跨在金色天马的背上之时,金色天马突然一低头,后蹄高高扬起,狠狠踢向郑绝尘的胯部。
    这一招阴狠决绝,老辣凶残之处甚至高过了刀头舔血的江湖老手。
    郑绝尘刚才起跃得仓促,身子比平时拔高了少许,滞空时间加长,正好凑上了这记狠招。
    他临危不乱,丹田一提气,双腿一并,气沉脚底,双脚踩在天马高扬的双蹄之上,凌空翻了个空心跟头,仿佛抛绣球一般被抛到了高空。
    那天马一双前蹄仿佛钉在地上一般,一瞬间竟然令高速奔跑的身体骤然停下,一双后蹄飞快地再次扬起,重重踢在毫无防备地从高空落下的郑绝尘臀部之上,将他远远踢飞了,重重落在地上。
    整个牧场上嘈杂的人声一瞬间全部消失,所有人目瞪口呆看着以驯马之术闻名天下的郑家大公子狼狈不堪地摔在地上,头一偏昏死了过去。
    半晌之后,彭无望才恍然大悟惊叫起来,“郑兄!”
    他用力一挥手,道:“思雪、鸣弦、一样,快去看看郑公子。”又回过头大声喊道:“贾姑娘、贾姑娘,快去看看郑兄如何了。”
    这个时候,众人才如梦初醒,纷纷向郑绝尘围拢过去。
    就在众人忙碌着将郑绝尘抬到担架上,送到城内医治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迈开大步朝着金色天马追去。
    彭无望感到不对,猛一回头,大吃一惊,高声道:“雷大哥,小心啊!”
    雷野长是个不服输的汉子,眼看自己一直看不上眼的郑绝尘吃了大亏,不由自主激起了竟胜之心,想要凭本事收服这匹颇为了不起的畜牲,让郑绝尘以后在自己面前抬不起头来。
    只见他甩开大步,朝着金色天马飞扑过去。他的轻身功夫并不如何出色,但是双腿上神力惊人,仿佛装了机括,腾腾数十步,快如奔马,十几息之间已经追上了那匹正在耀武扬威的金色天马。
    双臂一展,就去抓它的马尾。雷野长勤练先天罡气,双臂蓄满真气之下可以将碗口粗的杨柳树倒拔而出,端得是威力无穷。
    此时他出手抓马尾,心里有十足把握可以将这条马尾活生生从这匹作孽多端的天马身上撕下来,以后只要将这条马尾拎在手上在郑绝尘眼前晃一晃,这个青头小子以后在他面前都不必抬起头来做人了。
    想到得意处,雷野长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本来背朝他奔跑的天马突然以后蹄为轴,硬生生转过身,将高高扬起的前蹄对准了他的顶门踩下。
    “这畜牲!”雷野长忍不住惊呼一句,身子一个顿挫,向后急退,在问不容发的瞬间闪开了金色天马的双蹄踩踏。
    那匹天马毫不停留,四蹄飞张,朝着雷野长狂奔而来,想要将他硬生生踩在脚下。雷野长怒哼一声,双手一探,猛然抓住天马前突的马头,在它的前蹄将要踩在身上的瞬间,用力用额头一顶它的顶门。
    “彭”的一声大响,一人一兽同时退开数步。雷野长满眼金星,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而那匹天马也尖溜溜一阵嘶鸣,在地上转工二五个圈才挺了过来。
    “哈,你个畜生!知道厉害了?”雷野长一只手扶住晕忽忽的脑袋,一只手戟指那匹金马,得意地说。
    那金马高高扬起前蹄,发出炸雷般的嘶鸣,那高昂的头颅一阵乱晃,颈后的鬃毛宛若旗旖般高高飘扬。
    只见它再次嘶吼一声,面朝着雷野长披风带火地冲杀而来。
    “好,来吧!”雷野长一双又长又粗的大腿马步站稳,双手拢在胸前,准备再和这匹神骏的金马来一次对撞。
    这时候,彭无望从他的身后狂奔上来,边跑边说:“雷大哥,小心!它要……”
    雷野长来不及听他说些什么,双目紧紧锁定了疾奔而来的金马前额。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这匹金马的前蹄深深踏进了泥土之中,整个身子以前蹄为中心划了一个圈子,一双后蹄夹风带雨,扫向雷野长的腰肋。
    “这畜牲——”雷野长哪里想得到一匹马居然聪明到如此地步,来不及换招,竟被它端端正正踢中了左肋,整个身子在半空中自下而上划了一个圈子,堆金山倒玉柱般横卧在地。
    那匹金马还不放过他,一转身来到他的面前,前蹄再次高高扬起,照着雷野长的胸膛重重踩了下去。
    雷野长腰肋受创,半边身子麻木不仁,眼看难逃此劫,不禁目皆尽裂,破口骂道:“你个畜牲!”
    就在这时,一双手霍然伸了过来,拉起他的双腿,拖着他飞速侧向移开。
    金马的前蹄只差分毫就踏在他的顶门之上,泥土飞溅之下,糊了雷野长一脸。
    “他奶奶的,好险。”雷野长知道救了自己的人是彭无望,不禁吼道:“彭兄弟,你刚才要说什么?”
    正拖着他双腿飞奔的彭无望喘息着说:“我想说它要踢你左肋,可惜晚了。”
    就在这时,那匹不依不饶的金马发足飞奔,弹指间已经追到了彭雷二人身后。
    彭无望连忙拖着雷野长拼命奔跑。但是,金马脚力惊人,哪里能让他们跑掉,只在数息之间,它的一双前蹄已经要踩在雷野长的顶门之上。
    “彭兄弟,别理我,你走吧!”雷野长看到彭无望舍命飞奔,已经汗流浃背,不禁感动,大声吼道。
    “他奶奶个雄,我跟你拼了。”被金马追得狼狈的彭无望也发了狠劲儿,丹田一提气,将雷野长的身子高高提起,远远抛到一边。就这么缓了缓,金马已经追到近前,一个冲刺,朝着彭无望和身撞来。
    彭无望只来得及一侧身,稍微缓解一下冲力,但是整个人仍然被撞得飞了起来,张口喷出一彪鲜血。
    这时候,飞虎镖局的众人安置完郑绝尘,刚刚回到牧场,就看到总镖头遇险,同时惊呼了起来。
    红思雪、贾扁鹊和洛鸣弦等人当即展动身法跑上前来,想要帮忙。
    彭无望在身子飞起的瞬间,探手一揽,紧紧抱住金马的脖颈,看到红思雪走得很近,当即喝道:“思雪,先救雷兄。”
    红思雪焦急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身子一挺,居然跃上了金马的背部,暗松一口气,将雷野长的身子拖到营盘之中。
    雷野长大声叫道:“别管我了,彭兄弟有难,那畜牲好厉害!”说罢此话,一口鲜血又喷了出来。
    第五章双雄之战
    彭无望此时只感到天旋地转,满天星斗,自从他一跃上金马的脊背,这匹桀惊不驯的神驹就开始疯狂地做着老虎跳,想要将他从身上甩下来。
    他咬紧牙关,死死地抱住了金马的脖颈,身子仿佛一片树叶般随着金马身子的起伏,东漂西荡,上下翻腾。
    当金马第十次跃起的时候,彭无望终于坚持不住,身子被直挺挺地甩到金马的头顶,一只右手揽不住马颈,荡在空中。
    所有在牧场上围观的人们都不由自主地惊呼起来。
    彭无望运足丹田气,一声暴喝,左手一发力,五指狠狠地陷入金马的皮毛之中,身子仿佛钟摆一样随风一晃,甩到了金马的胸前,两只脚往上一伸,紧紧箍住金马的脖颈。
    金马一声清啸,马头一扬,重重朝着彭无望的胸膛砸了下去。
    彭无望此时身在半空,无从借力,只好身子向下一荡,闪开了金马这记头槌,但是他的身子此刻全凭借着双腿之力吊在金马之上,如果稍一失误,整个人就要在这匹健马的蹄下碎成一团。
    这匹通灵的金马似乎也知道了彭无望的窘境,得意洋洋地一声嘶鸣,前半身高高抬起,再重重落下,这一番折腾是人就吃不消。
    彭无望只感到肠胃一阵翻腾,晚上的饭菜一瞬间都顶到了咽喉,头晕眼花之下,双腿一酸,整个身子面袋一般朝着地上坠去。
    飞虎镖局的人看到不好,发得一声喊,四面八方地朝着金马冲去,人人心里都在想,如果总镖头有什么三长两短,就要让这个金毛畜牲偿命。
    眼看自己就要落在金马的四蹄践踏之下,彭无望虎目一瞪,双手猛探,分别抓住了金马的前腿,稍稍借得一点力,身子蜷做一团,然后猛然像弹簧一样展开,双腿疾伸紧紧箍在金马的腰身之上,紧接着毅然松开双手,任凭身子秋千般朝着金马的尾部荡去。
    朝着金马冲去的飞虎镖众惊讶于彭无望这个精彩的探身动作,纷纷停住了身形,凝神观看。
    “师父,加油!”洛鸣弦和赵一样齐声欢呼起来,在他们心目中,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将自己的师父击倒,他们毫不怀疑,这匹强悍的神马,将会被师父的神技所驯服。
    所有的飞虎镖众,甚至包括红思雪都被他们乐观的情绪感染,收住脚步,期盼着彭无望大展雄风,力降天马。
    此时的彭无望有苦难言,自己的胸口被一团浊气憋着,头晕脑胀,张口欲呕,却又不得不苦苦忍住。因为如果吐了出来,一口气就泄了,从此别想完整地从这匹马身上下来,想要唤人帮忙,却发不出声。
    他咬紧牙关,顺着自己身子的走向双手疾伸,牢牢地握住金马晃动不已的马尾,闷哼一声,双腿一松,身子再次高高荡起,以马尾为支点,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弧,重新倒骑在马背之上。
    四周围观的众人再次为他爆发出一阵由衷的欢呼喝彩之声。
    这一次,彭无望自从被金马甩到空中,凭借着灵活的身手,以令人目眩神迷的技巧,分别以手和脚为支点,仿佛陀螺一般从马头滚到马尾,再腾身飞返马背。
    这些马上神功即使一生一世活在马背上的塞上健儿们也从未见过,每一个人都为自己能观赏到如此神奇的马技而大呼过瘾。
    飞虎镖局的人听到塞外牧人们对自己总镖头的衷心赞美,不由得与有荣焉,顾盼自豪。
    洛鸣弦和赵一样更是大声对周围的牧人介绍,“看,那是我们师父。”
    红思雪看着彭无望在金马之上纵横不倒的雄姿,芳心激荡之下也不由得发起痴来。
    这个时候,金马的后身高高扬起,想要故技重施,将彭无望从背上摔下来。
    彭无望料敌在先,知道这个畜牲必出此招,就势一个扬身,身子在半空中飞旋了半圈,将身子正了过来,双臂往前一探,死死揽住金马的脖颈,将浑身残留的真气全部运在双臂之上,他知道自己从来没有驯过马,禁受不起那要命的颠簸,如果再被甩下马来,只有死路一条。
    金马发了疯一般在牧场上左冲右突,不断跳跃变换,使尽浑身解数,那彭无望就仿佛一块牛皮糖一般牢牢粘在它的身上,死活不下来。而彭无望也奋力收紧臂膀,用力卡住金马的脖颈,希望将它掐昏过去,自己好就此脱困。
    但是这匹神驹气力确是悠长,竟然硬生生挺住彭无望双臂千钧之力,纵横不倒。
    这对冤家在牧场上翻翻滚滚,纠缠不休,所到之处尘土飞扬,人若灰虎,马似泥龙。
    斗到分时,金马高高扬起头,发出一声绝望而凄厉的嘶鸣,放开四蹄,朝着远方的山丘飞也似地奔去。
    伏在马背上的彭无望神志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只感到双耳生风,两旁的景致飞一样后退,猎猎的长风照面刮来,宛若刀割般疼痛,自己的身子再也不能安安稳稳地待在马背之上,而是向后高高扬起,自己的身子只剩下双手还与这匹神马有着紧密的接触。
    唯一令他仍然坚持不懈地揽住金马脖颈的动力,是金马背上如浆的汗水。
    “它也累了,就快要用尽力气。再加把劲儿!”彭无望咬紧牙关,在双臂上又加了一重力道。
    这个时候,金马沿着山路已经跑到了恒州附近一座高山山腰处,一直崎岖不平的山道在此处开始变得平缓,金马奔跑的速度也变得更快了。
    彭无望打心底里暗暗钦佩这匹神马的耐力,自乐城到此处,一路不下百里,而这座高山更是高绝千仞,在急速奔跑了这么长的距离之后,它仍然能够保持如此惊人的高速,其耐力已经超越了世间所有的良马。
    霍然间,彭无望发现金马已经停在了一处高崖之畔。从这处高崖可以俯瞰整个恒州平原晨曦将至的秀美景象。
    金马朝着东方清晨的薄暮,颇似依恋地鸣叫了几声,眼中渗出一丝日阳莹的泪光。
    山风在彭无望耳畔呜咽地吹起,他的神思忽然飞回莲花山顶的那一刻。
    就是在这呜咽的山风吹送之下,自己和锦绣互相拥抱着,朝着山崖之下一跃而去。
    他豁然明白了胯下这匹神马的用意,浑身一震,“难道它要……”
    就在他凝神思忖的时候,这匹金灿灿的神马忽然朝着东方哀鸣了一声,纵身一跃,朝着身下的万丈深渊跳去。
    “宁死不降,世间真有如此英烈的神马。”彭无望心中大震,身子倏地腾空而起。
    这时候,他和金马的身子终于分开,各自朝着深谷落去。他奋力伸手一探,竟然奇迹般地攥住了郑绝尘套在金马脖颈上的那条套索。
    他精神一振,在间不容发的瞬间仰头一看,发现就在他头顶处的崖边,生长着一棵虬劲的苍松,枝桠曲张,伸在崖边,仿佛一只从云中探出的龙爪。
    他嘿了一声,抬手一挥,将那段绳索高高扬起,险过毫厘地挂在这棵救命苍松的枝桠之上。
    幸好这棵松树就长在崖边,又正好给彭无望看到。只要它长得再低几丈,这一人一马下坠的冲力,就足以将它的枝干折断。
    当绳索挂在苍松枝干上的时候,彭无望伸脚猛踹身后的崖壁,整个身子忽悠悠地朝着那匹被悬在半空的金马飘去。
    金马的脖颈上套着郑绝尘的绳索,尖溜溜地咆哮着,看到彭无望越来越近的身影,眼中闪烁着灵动而晶莹的光芒,仿佛完全理解了他的所有举动。
    “去吧!”彭无望在空中突然倒翻跟头,双脚重重地踢在金马的臀部之上。
    这匹金马藉着这一脚之力,身子腾云驾雾般升起,竟然跃上了松树的枝干,接着一个轻松的腾跃,重新回到了崖顶。
    彭无望颇感欣慰地看到金马逃出生天,微微一笑,“如此英武,死在这里,太可惜了。”
    他低下头,看了看底下黑黝黝的深谷,头脑里忽然有了一个滑稽的念头,“在这个谷底是否也有像莲花山上那样的松枝垫子?”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手中紧握的绳索上突然多了一股向上的升力。
    抬头望去,只看到那匹金马正低声咆哮着,高高扬着头颅,朝后用力拉动套索。
    “它在救我!”彭无望心中一阵感激,连忙提气轻身。
    就这样,受尽折腾的彭无望终于被这匹神马一点点拉回了高崖之畔。
    死里逃生的彭无望忍不住跪倒在崖边,拼命呕吐起来,将早就梗在嗓子眼儿里的晚饭一点不留地全都吐了出来,还多吐出几口苦水。
    那匹金马轻快地嘶鸣了几声,仿佛是对彭无望的讥讽。
    “伙计,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彭无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拍金马的脊背,只见水花四溅,马背上面已经满是淋漓的汗水。
    金马又低低地咆哮了一声,仿佛在进行着抗议。
    彭无望苦笑一声,拍了拍它的脖颈,道:“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来吧,好兄弟,送我回恒州城。”说着,艰难地爬上了金马的马背。
    就在这时,金马突然狂嘶一声,身子一抖,将彭无望摇下马来,重重摔在地
    “哎呦!”彭无望惨叫一声,勉力从地上支起身子,喃喃道:“怎么回事?”
    此时此刻,他实在累得无以复加,再加上新遭重创,恍恍惚惚之间,竟然昏厥了过去。
    当飞虎镖众们心急如焚地在整个恒州平原上苦苦搜索彭无望行踪的时候,道金色的长虹出现在恒州城之外。
    那匹神骏的金色天马四蹄如飞,风驰电掣般地来到栗末难民营外。
    “总镖头!”眼尖的侯在春一眼就看到麻袋般横卧在金马背上的彭无望,不由得失声惊呼起来。
    昨夜在乐城之外忙足整晚的飞虎镖众们纷纷围聚到金马身边,想要将总镖头从金马身上扶下来。
    看到这些镖众的举动,金马似乎十分不满,霍然昂首嘶鸣了一声,声若龙吟,将众人都吓了一跳,纷纷退开。
    金马满含倨傲地扫视了周围的人群一眼,前蹄一扬,身子高昂而起,彭无望的身子顺着它的脊背一路滚了下来,重重落在地上。
    那金马低声咆哮一声,霍然一个起跃,高高跃过众人的头顶,四蹄一撑地面,瞬间掠出十丈之外,再一发力,只在眨眼间就消失在茫茫天边的地平线。
    第六章恒州危云
    在大唐皇宫的后花园里,当朝天子李世民坐在海棠林前的凉亭之内,拿起内侍奉上的龙井茶,慢慢地品茗茶叶间灵动的点点芬芳,微眯着双眼,痴痴地注视着眼前灿烂繁华的满林海棠花。
    他的脑海中仍然浮现着清晨的较场之上,李靖率领的百战雄师迈着昂扬的步伐在自己面前走过的景象。
    万余名长枪手阵列严整,挺胸昂首,持枪而行,宛若扯地连天的移动丛林,橹盾士兵高抬盾牌,腰佩长刀,步伐整齐,气势如虹,仿佛扑面而来的崇山峻岭。
    五万名盔明甲亮的赤甲轻骑兵排着整齐的阵势一队队从营盘里开拔,义无反顾地向北方行进,士兵们的脸上洋溢着骄傲自豪,胯下的骏马则精神抖擞,马队经过看台,扬起滔天的尘沙,仿佛滚滚的洪流,朝着突厥人的都城澎湃而去。
    李世民惬意地闭上眼睛,仿佛仍然能够感受到那些雄兵悍将走过面前时,大地那节奏分明的颤动,以及那种宛若洪钟大吕般浑厚悠扬的韵律。这些就是他为帝四年来,励精图治,苦苦经营而得的心血结晶。
    他感到体内的血液宛若煮开的沸水,在每一个血管内奔腾呼啸,一种饥渴的欲望在他心头激烈地涌动翻滚。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李靖北伐突厥成功的消息。
    他甚至开始想像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突厥大汗吉厉狼狈不堪地跪在他眼前的样子。
    多年以来,在军事上的胜利让他越来越可以轻易地在众人面前扮演一个从容不迫的胜利者,但是他对胜利的渴望却越来越执着,尤其是曾经令他蒙受过奇耻大辱的东突厥。
    一阵轻捷而绵密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又远远地在凉亭外站立。
    李世民的眉头微微一皱,朗声道:“君集,进来吧!”
    兵部侍郎侯君集快步来到他的身前跪下,轻声道:“臣有密报,恒州刺史姜重威私通突厥,意图谋反,请陛下定夺。”
    “姜重威?”李世民的脸上闪出一丝不豫之色,沉声道:“那个河北人?”
    “正是。”侯君集立刻应道:“臣查到数日之前,他曾经密会已经投靠东突厥的河北悍将龙天祐,秘密商议多时,意图不轨,事后恒州刺史府内几个亲兵下落不明,显然是他们无意中得知机密之事而被姜重威杀人灭口。”
    “朕对姜重威甚是厚待,一直以来不断加官进爵,礼敬有佳,连他的义子也屡加提拔。为何他仍然对我如此仇视?”李世民轻叹一声,不悦地说。
    “请恕微臣直言,河北降将一直对我朝杀死窦贼和刘贼恨之入骨,这些河北汉子自以为深受窦建德、刘黑达大恩,对他们誓死效忠,对我朝深藏祸心,实在不可不除。”侯君集沉声道。
    “彭”的一声大响,李世民手中的茶杯被他用力摔在地上,“哼,窦建德、刘黑阔。嘿嘿,窦建德、刘黑阔……”
    在他一生之中最大的憾事就是迫不及待地杀死了虎牢关擒获的窦建德。
    那个时候,父亲和几位兄弟甚至连同自己都暗自忌惮窦建德,那个以仁义为怀的手段对待朋友和敌人的绝代豪雄。
    正因为他豁达大度的胸襟,曾经让桀骛不驯的孟海公和徐元朗甘心为之效力。也正因为他有遗爱于民,河北军民甚至愿意为他争杀唐吏,起兵造反。
    而这样的人,却偏偏是自己非杀不可,不杀不行的。这个天下虽大,却容不下二虎——这世上已经有了一个爱民如子的李世民,如何还能容得有另一个仁义为怀的窦建德。
    虽然杀死窦建德的主意是父亲出的,但是如果不是自己暗自推波助澜,窦建德绝对不会死得这么惨。
    这是他一生中最有愧于心的一件事。
    也正是因为心中有愧,在他发兵讨伐为窦建德复仇的刘黑阔的时候,他总是思虑混乱,临阵犹豫,总感到仿佛冥冥中有一双冷漠谴责的眼睛默默注视着自己,看得自己手足无措,顾此失彼。
    因为自己的犹豫不决,唐朝在河北战场上死了多少曾经叱吒风云的沙场名将,多少曾经和自己出生入死屡破强敌的忠诚战士。
    到最后,只有通过决堤放水,才能够阻止河北雄兵越战越勇的势头,再从容定计,将他们逐步击破。
    等到自己回复心境,准备优待河北降兵,挽回声誉的时候,当时的太子李建成却一把将自己的功劳尽数揽去,河北不屈的战士就这样死在一场场腥风血雨之中。
    “既然过错已经无法挽回,那就继续错下去吧!”李世民奋力站起身,俯视着侯君集,冷然道:“姜重威虽然桀骛不驯,但是以他那刚烈的性格,想来不会引突厥人犯我边境。不过,既然河北降兵,太过刚烈,对我朝宿怨极深,当此和突厥决战的关头,绝不能对他们姑息。君集,听令!”
    “臣在!”侯君集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沉声道。
    “我命你带领诸葛德威,持我兵符,调动相、邢、魏、冀四州兵马,将恒州驻军缴械,以私通突厥的罪名处决姜重威,并捉拿其义子姜忘。如遇反抗,格杀勿论。”李世民面无表情地说。
    “臣遵旨。”侯君集俯首道。
    “记着紧守机密,不可让外人得知。”李世民淡淡地说。
    “臣明白。”侯君集点头道。
    当姜忘走进刺史府的时候,姜重威已经将府库新发送来的明光盔甲穿在身上,静静地坐在刺史府中的檀木椅上,手里捧着那本他从河北旧地带来,一直秘密收藏在身边的骑兵要义。
    姜忘知道,那就是河北枭雄窦建德亲笔所书的兵法。他从来没有看到义父当着自己的面看这本兵书,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心底油然生起,难道义父真的准备叛唐?
    “忘儿,昨日你龙叔叔前来说服我叛唐投奔东突厥。我不应允,还将他击毙。他临死之前,说有内应已经向皇帝告密,言我姜重威意图叛唐投敌。”
    姜重威的脸色平静地娓娓道来,全然没看到姜忘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李世民一直有意杀我,却苦无借口,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但是我岂能如他所愿,我已经决定先发制人,叛唐自立。”
    “忘儿,你本不是河北子弟,这些年来,你我二人虽然甚是相得,但毕竟不是亲生父子,如今你爹爹我要和李世民讨回几笔血债,你无谓夹在其中。”说到这里,姜重威终于忍不住依依不舍地看了姜忘一眼。
    但是,他立刻将头重新埋入兵书之中,低声道:“你走吧!和那些青州的镖师们一起回家吧!”
    “义父,在姜忘的记忆之中,从没有爹娘,也没有家乡,只有义父一人而已。义父当年耗尽心力地救回我的性命,又加意栽培于我,让我平步青云,成了今天人见人羡的当朝武状元,对我的恩情天高地厚。如今既然义父决定为窦公、刘帅诸位英杰讨还血债,姜志愿意誓死追随。”姜忘俯身跪倒在地,慷慨激昂地大声道。
    “痴儿,我其实哪里有本事替窦公、刘帅等人复仇,只是在恒州重新打起河北军的战旗,同前来围剿的唐兵拼个你死我活,大家同归于尽而已。你若跟了我,便别想再有活路。”姜重威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怆之色。
    “大丈夫马革裹尸,乃是平生快事。战死沙场,正是姜忘最好的归宿,还请义父成全。”姜忘洪声道。
    “混帐!”姜重威猛的放下兵书,轰地站起身,怒道:“以你的武功兵法,不出数年便可以成为大唐数一数二的名将,到那时候纵横沙场,还怕没有你得偿所愿的时候?何苦早早在这里断送了你的大好前程。”
    “义父,我听人说,便是塞上的野狼,老狼若落入陷阱,小狼仍会守在一旁,和猎人拼命。我又听说,中原有一种灵猿,如果族中的长辈死于路旁,同族的幼猿便会守在尸体旁边哀号三日,便是猎人来抓,也绝不逃跑。姜忘虽不才,却也不屑做禽兽不如之事。”姜忘双目含泪,斩钉截铁地说。
    “你跟了我,实在浪费了。”姜重威双目红肿地走上前来,双手发颤地将姜忘从地上扶起来,“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再赶你。今日晨训之后,你将所有新兵带回新兵营盘,不些让他们再进城驻扎。将府库内所有银两起出,向城外栗末人买粮草和马匹,如果钱不够就生抢过来,只将牛羊留给他们好了,我们这里没有足够的饲料。”
    “好的,义父,在我将所有的新兵安置好之后,立刻就开始办这件事,不过需要事先做些功夫,不让那些新兵看出什么不妥。我会安排妥当的。”姜忘沉声说。
    “好,你办事,我很放心。你去吧。”姜重威的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轻轻拍了拍义子的肩膀。
    一阵阵响亮的操练声,将沉睡的恒州城从梦境中唤醒。城内驻扎的三干老兵和四千新兵又开始了艰苦的训练。
    被这一浪高过一浪的喊杀声吵得无法继续入睡的彭无望终于从床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水井边,准备舀水洗脸。
    这个时候,红思雪端着铜盆,从卧室中走出来,看到他,不禁微微一笑,轻声问道:“大哥,你的身子好些了么?”
    彭无望用力活动活动了筋骨,笑道:“前日和那畜牲拼得着实辛苦,今天才回过劲儿来。郑兄和雷兄怎么样了?”
    红思雪将吊桶从井中提出来,用木瓢舀了几勺水到盆中,打开头上的长发,就着盆中的清水轻轻梳洗。
    她笑着说:“郑兄还好,只是涂些药膏化祛瘀肿。雷先生便有些麻烦,他断了肋骨,需要打上木板,慢慢休养。不过他们二人的身子骨硬朗的很,没有大碍,最多后天就可以启程了。贾姑娘正在给他们医治。”
    “那就好!”彭无望伸了一个懒腰,不由自主地朝着杀声震天的乐城较场望去。
    “大哥,令兄说不定正在那里操练,去看看也好。”红思雪将清亮照人的长发往头上随意地一盘,柔声道。
    “义妹真知我心意,不如一起去吧!”彭无望心怀大畅,笑道。
    “不了,我要和镖师们商量一下启程的时日,你先去吧!”红思雪微笑着说。彭无望脸色一红,道:“对不起,义妹,这些日子我都帮不上什么忙,只看你忙来忙去。”
    红思雪洒脱地一笑,道:“我早已经惯了打理帮务,如果没事做,才叫无聊,不妨事的。大哥,你快去吧!”
    彭无望点点头,拍拍她的肩膀,转头朝着尘土飞扬的演武场大步走去。
    乐城的大唐新兵们在老兵们的带领下,赤裸着上身,七八人一组,用肩膀扛着巨大而沉重的圆木在较场上来回奔跑,淋漓的汗水在他们的肩头滴落。
    这些新兵身上浸满汗水的健硕肌肉,映射着清晨琉璃般晶莹的阳光,闪烁着悦目的光华。
    彭无望看到他们的眼中充满了昂扬的斗志,仿佛一只只爪牙刚刚长利的猛虎,期待着有朝一日下山扬威。
    恍惚之间,他清晰地回忆起自己刚刚从天姥山艺成下山,重返人间之时那朝气蓬勃的心境。
    “那时候我的眼神,说不定和这些新兵一模一样。大哥,你带的兵真的有些像我。”彭无望暗暗地想着,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浅笑。
    就在这时,一丝铿锵有力的琵琶声悠悠传来,惊风密雨的弦音传神地刻画着一场紧锣密鼓的生死麘兵。
    彭无望心中大动,循着声音望去,却发现一身素黄衣衫的琴仙子司徒婉儿,端坐在一张藤椅之上,双目紧紧盯着乐城练武场上晨训的健儿,双手合抱着一只梨状琵琶,聚精会神地演奏着一首首无头无尾的乐曲。
    “司徒姑娘!”彭无望惊喜地叫出声来,几步来到她的面前。
    “彭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司徒婉儿看到彭无望,不由得惊喜地失声惊呼坦来。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司徒姑娘,我们是要护镖到渤海栗末人城去。”彭无望连忙道。
    “噢,原来如此。”司徒婉儿笑着点点头,接着又道:“彭大哥,我听说这里有位名匠创制了一种新的琵琶,所以才来这里一游。”
    “就是这个东西?”彭无望好奇地看了一眼她怀中造型新颖的梨形琵琶。
    “是啊,这副琵琶糅合龟兹琵琶和秦汉子的优点,可以演奏出金戈铁马的雄壮之音,也正是当日我听到你的鼓乐所领略到的另一种更加直指人心的音韵特色。刚才我演奏得如何?”司徒婉儿颇含期待地问道。
    “好啊,以前我听琴声听不出好来,但是今天我完全听出来了,非常的动听。”彭无望连忙道。
    “太好了,这说明我改用琵琶之后,真的在原有的音韵上有所提高。”司徒婉儿喜不自禁地说。
    “不过,我总觉得……”彭无望想了想,又说。
    “还差了一点东西。”一个雄浑洪亮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只见浑身金甲戎装,威风凛凛的姜忘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缓缓朝他们走来。
    “大哥,不是:姜将军,你来啦!”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大哥来到身边,彭无望不禁激动了起来。
    “不知差在何处,这位将军可有以教我?”司徒婉儿沉静地问道。
    “刚才的乐曲不过是在演一场紧锣密鼓的大戏,热闹是有,但是毫无意境。”姜忘淡淡地看了彭无望一眼,朝着司徒婉儿道:“沙场乃是生死地。人人沙场,就要有必死之心。”
    “必死之心?”司徒婉儿沉吟片刻,忽然道:“就是一种绝望的心境。”
    “不错,绝望,放弃一切生机,将整个生命融入杀伐之中,但是却又要保持一丝希望。这样才充满了最动人的激情,让人如痴如醉。”姜忘眼中忽然一阵迷离,转头望向正在拼命训练的新兵。
    “但是既然已经绝望,又怎么会有希望?”司徒婉儿疑惑地问道。
    “希望来源于一种至死不渝的信念。有的人希望保家卫国,有的人希望光宗耀祖,也有人希望报仇雪恨,为了这个信念,即使死亡也不退却。”说到这里,姜忘缓缓止住话语,陷入了沉思。
    良久,姜忘才回过神来,沉声又道:“一万个人就有一万种希望,哪怕来源于同一个信念,也有对这个信念不同的理解。一场一万人的战争就是一万个人的生死场,里面有数不清的辛酸、道不尽的期盼,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场大戏就可以写尽的。”
    他转头看了司徒婉儿一眼,淡然道:“在你的琴音里,我连绝望都听不到,更别说希望了。”冷冷地一笑,一抖缰绳,纵马远去。
    “他是谁?”司徒婉儿耸然动容,目送着姜忘远去的背影喃喃问道。
    “他是我……他就是:嗨,他就是教我打鼓的人。”彭无望满心自豪地说。
    岁月匆匆催人老,经典恒长永如新,抽一支香烟,品一杯浓茶,翻几页好书。
    2004-4-230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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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楼
    第七章张网以待
    飞虎镖局的黑虎旗高高飘舞在旗杆之上,十数匹健马在这数面威风凛凛的镖旗开道之下,鱼贯驰出了晨光笼罩中的乐城。
    经过数天精心的治疗,彭无望、郑绝尘和雷野长都已经大体复原。养精蓄锐的镖局众人重新踏上了出镖塞外的路程。
    彭无望和连锋大声谈笑着,有意无意地逗着萧烈痕说话,加意训练他舌头的灵活。郑绝尘催马来到红思雪身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搭着话。
    而雷野长则因为肋骨的伤势仍然隐隐作痛而面目无光地闭口不言。贾扁鹊守在彭无望的身边,默默注视他的一举一动。
    洛鸣弦、赵一样、侯在春和彭无惧催马走在最前方开道,一个个意气风发,精神抖擞。
    当彭无望一行人说说笑笑地走过栗末难民营的时候,却被这里的景象惊呆了。只见数千名大唐官兵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无数的马匹粮草从营寨中被一车车拉出来,送入城去。栗末人大声鼓噪,哭声震天,却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唐兵怒斥着,驱赶回营帐之中。
    “怎么回事?”彭无望感到一阵疑惑,转头问策马走在身后的智仙子方梦菁。
    “听说是为了对抗突厥的南侵,这里的刺史大人奉命征调栗末人的粮草马匹作为守务之用。”方梦菁沉思着说。
    “难怪这些栗末难民哭喊连天,这些日子,他们遇上的倒霉事实在太多了。”彭无望怜悯的看着这些被赶得东奔西跑的栗末人,不由得想起了几天前在这里肆虐的黄金马。
    “奇怪。”方梦菁低声自语道。
    “有何不妥?”彭无望忙问。
    “双方都很奇怪。听说最近的一次突厥南侵已经被朔代二州的都督率兵击退,又是哪里来的突厥人马将要侵唐?况且,即使要征粮,也应该由幽州都督来办,为什么要恒州刺史越厨代庖?”方梦菁仔细地观察着正在征粮的一群官兵,“再有,那些栗末难民哭喊滔天倒是不假,但怎么会有人看上去却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真是让人煞费思量。”
    “幸灾乐祸?”彭无望不由得笑了起来,“那真是有趣。自己的粮被抢了,也能幸灾乐祸,那这些人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烦心事儿了。”
    这句话引起了周围人的哄堂大笑。
    连锋笑道:“彭兄倒真是说得有趣。恒州的事暂时轮不到我们理,可是我们的行程却好像晚了数日。你看怎样?”
    彭无望环视了周围跃跃欲试的镖众,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扬鞭一程,如何?”
    此话引起一阵欢笑赞同,连方梦菁都忍不住点头称好。
    “在春!”彭无望高声对侯在春招呼了一声。
    “好勒!”侯在春在马上立起身子,扬声道:“飞虎……威扬!”
    炸雷般的喊声悠悠地在广阔的平原上传送,飞虎镖众同时扬鞭,齐催坐驾,尖溜溜的马啸声响彻四野,十数匹化成十数道飞虹,向着远方的渤海栗末人城飞去。
    栗末人城外的突厥营寨之中迎来了数百名黑衣骑士,这些人具有着突厥人标准的壮硕体形,却拥有普通突厥战士所没有的沉静。
    几百人策骑着高头大马走进营盘,却没有一点人喊马嘶之声,仿佛一条泛着夜色的河流,静静流进灯火通明的营寨,又仿佛是无边的黑夜朝着这片人类的营寨延展出的一枝令人颤栗的触角。
    这数百个黑衣骑士的左胸之上无一例外地绣着一丛紫青色的火焰,那是火焰教独一无二的标志。
    引领他们的是两个身材细长,黄面无须的中年汉子。这两个人普普通通的马脸、毫无特色的身材,甚至身穿的服装也是最普通不过的粗布衣衫,唯一引人瞩目的就是他们的眼睛。
    他们的眼睛非常细小,深深陷入眼眶之中,本来没有什么特异之色,但是在这一双细小的眼睛之中却洋溢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漠然。
    那是一种泛着滔天冰冷的漠然,完全没有一丝令人感到温暖的生机,似乎这两双眼睛不属于人类。任何人被这两个人的眼睛罩住,都会感到一种由衷的绝望。
    “铁镰、铁岚兄弟,你们终于来了。”即使是杀人无算的突厥第一猛将曼陀,面对他们的时候,仍然感到一种从心底涌起的不适。
    “三王子殿下如果觉得辛苦,请允许我们兄弟垂首侍立。”铁镰看到曼陀颇为尴尬的表情,裂开嘴,露出满口雪白的牙齿,努力地笑了一下。
    铁岚看到兄长的笑容,连忙低下头去。
    曼陀一瞬间仿佛身处地狱之底,面对着从地狱洪炉中爬出来咧嘴而笑的无间厉鬼,只感到心头一阵狂跳,仿佛要跳出腔子,良久才平复下来。
    他勉强笑道:“两位请自便,自便。”猛的转过头,看着营盘外的刑场,沉声说:“那些大唐镖队仍然在路上,到今天为止,我已经杀了一万五千栗末人。”
    “锦绣殿工让我们托话,说是栗末人不能再杀了,否则必然生变。”铁岚沉声道。他的嗓子非常沙哑,每字都像从砂轮中挤压磨擦出来,令人听得浑身发冷。
    “嗯,我也杀腻了,听探马禀告他们后天就会到达渤海境内。到时候,我们可要给他们一个惊喜。”曼陀有些急促地说。
    “三王子殿下,锦绣殿不知道你临阵对敌的时候往往奋不顾身,奋勇向前,但是和唐朝的这次作战至关重要,不容有失,所以派遣了天魔座下昆仑七十二天骑中的二十四人追随你左右,其他天骑分别守护锦绣公主和二王子殿下。今天我们把他们也带来了。”铁镰垂首道。
    曼陀转过身,急切地踱了几个步子,道:“好,太好了!想不到锦绣这么有心。有了这二十四天骑,便是千军万马,也只做等闲。”说着,掀起帐帘,好奇地看着门外数百名火焰教精锐,问道:“是哪二十四人?”
    铁镰和铁岚互望了一眼,同时展颜一笑。
    铁镰轻声道:“禀告三王子殿下,我们也不知道。”
    曼陀吃了一惊,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突然恍然大悟,笑道:“妙极,这样最好,这样最好。”抬起头,努力凝敛心神,瞪视着铁镰铁岚两兄弟,道:“后日大唐镖队就要抵达栗末人城,我们要好好安排一下。”
    他举起手,打了个响指,他身旁的铁骑飞羽队左先锋将摩苏立刻将一幅绘制在羊皮上的巨大地图摊在桌上——这是栗末皇宫的平面图。
    “栗末人的宫城乃是完全仿制大唐皇宫的格局建造而成,小朱雀大街南北横贯整个栗末人城,直指宫城。如今建成的宫城只得小太极宫一个建筑群落,其中承天门与小朱雀大街北面的小朱雀门以天街相连,承天门之北乃是小玄武门,小玄武门之北就是现在栗末人的皇宫正殿——小太极殿。四周都是刚刚兴建的新宫殿,没有住人,如今都停止建造,作为我内城兵马驻扎之地。为了防止有人渗透到小太极殿和栗末国主取得联系,我已经派遣了精锐部队对小太极殿的北、西、东三面进行严密的巡逻。小太极殿南连通整个栗末人城,城的周围被我十五万大军的营盘紧紧包围,再加上我加意挑选由金银雕兄弟率领的两千铁骑飞羽队弓箭巡骑每隔一个更次交班的内城巡逻,可谓飞蝇难入。如果他们想要冲进小太极殴,只有从地形较为复杂,防卫比较薄弱的北、西、东三面。铁镰、铁岚,你们有什么主意?”
    “三王子殿下,我认为小太极殿外围的布置只是为了对大唐镖队的渗透作出一定的阻碍,如果想要将他们一网成擒,应该在小太极殿内部作出严密的安排。”铁岚沙哑着嗓子低声道。
    “铁岚兄弟高见,不知你认为该如何安排?”曼陀喜道。
    “将小太极殿的内部宫墙全部掏空,安排火焰教精锐埋伏在王座附近,如果大唐镖队冲进殿内,立刻加以围杀。”铁镰沉声道。
    “就是这样?”曼陀对这个提议非常不满。
    “三王子殿下,昆仑二十四天骑精擅暗箭刺杀之术,只要大唐镖队中人一显身,他们有十成把握可以将来人工刚毙命。”铁镰咳嗽一声,又道:“当然,伏击的位置至关紧要。他们六人一组分顾四个方向,可能会有所遗漏,最好能够分成两组或者三组,八人一组,分顾两个到三个方向,就万无一失了。”
    曼陀点点头,笑道:“天魔麾下果然人才济济。这一点不难做到,我立刻再派出三千铁骑在小玄武门外驻守,务求令大唐镖队不敢从南方突入,剩下的,就交给你们去办了。”抬头看了看铁镰铁岚兄弟一眼,又道:“如果你们也能够参与这一次狙击大唐镖队的行动,那就真的万无一失了。”
    铁镰铁岚兄弟毫无神采的眼中同时露出一丝淡淡的不悦。
    曼陀虽然相貌粗狂,但是多年统领生涯早学会了察言观色,一见此情景立刻道:“当然,箭神兄弟在大漠上何等地位,让你们参与这一次行动,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铁镰咧嘴一笑,“禀告三王子殿下,锦绣殿下担心大唐镖队攻不进宫城,会对你实施暗杀行动作为报复,所以我们兄弟自今日起会时刻留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安全。”
    曼陀释然地点点头,笑道:“那就有劳箭神兄弟了。”
    第八章自有妙计
    越过滚滚南流的辽水,再行得数日,大唐镖队已经可以遥遥看到一望无际的那河平原。
    仍然冰寒的晚春晨风中传来淡淡的稻香,远处青葱嫩绿的稻田渐渐从消散的薄暮中显现出来,传说中富饶而美丽的栗末靺鞨就在眼前。
    彭无望扬鞭一指东北方向,笑道:“终于看到渤海国了。”
    方梦菁催马来到他的身边,轻声道:“我们镖队如此大张旗鼓地出镖塞上,相信驻扎在栗末的数万突厥人早就已经知道我们要来。从此以后,万事都要小心。”
    彭无望点点头,道:“方姑娘说的是:今天晚上我们就在栗末水畔扎营,大家群策群力,看看有什么好办法,可丛毫发无损地送镖到渤海皇帝手中。”
    串在树枝上的野味,被彭无望精心布置的篝火董一出诱人的香味,众人聚集在篝火旁边高谈阔论,欢声笑语络绎不绝。
    这些日子一直沉默否言,总是凝神沉思的飞虎镖局司库李读此时神采飞扬地来到彭无望旁边坐下,大声说:“彭兄弟,上次你在莲花山相助于我,今天我也会尽心尽力的帮你保完此镖作为报答,从此以后,你我可就互不相欠了。”
    “李先生,你终于活过来了。”彭无望将侯在春递过来的美酒送到李读的手上,笑道:“看你一路上默不作声,这个时候突然精神抖擞,一猜就知道你有了好办法,快快说来。”
    李读的脸色一窘,道:“啊,竟然被你看出来了,我真是藏不住心事儿。好,我有几件东西给你看。”
    他兴奋地一招手,让身旁的侯在春从三匹健马的背上解下数个大麻袋,跌跌撞撞地抬到二人面前。{武侠屋http://bbs.wuxiawu.com}
    他笑着对彭无望道:“你这个人实在太过粗枝大叶,以为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就有好办法了?人家方姑娘和我从接镖之日起就开始策划这一次送镖的所有细节。嘿,等你来想,黄花菜都凉了。”
    “李先生,你这几个麻袋好重,苦了那几匹好马。”侯在春用力揉着酸痛的胳膊,苦笑着抱怨道。
    “当然重啦,都是好东西,嘿嘿。”李读来到那几个麻袋面前,将中间的一个麻袋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造型奇特精巧的人偶。
    这个人偶和真人一般大小,枣木制成的头颅上栩栩如生地雕刻着一张喜笑颜开的脸孔。一双胳膊向前摊开,双手指尖反扣,仿佛一个托盘。
    它的木制双腿下端安装着一对木制车轮,车轮的中间用一根钢质车轴连接,车轴的中间是一个黑黝黝的圆柱形铁质箱子。在它的胸前有一个巨大的蝴蝶状旋钮,背后有一个凸起的机括。
    “猜猜这个是什么?”李读先生双手盘在胸前,意气风发地问道。
    “人偶。”彭无望目瞪口呆地说。
    “废话。”李读瞪了他一眼,怒道:“我让你猜猜这是干什么用的。”
    这个时候,连锋颇为好奇地来到人偶旁边,仔细地上上下下看了一圈,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是一个可以自己行走的人偶,就和当年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如出一辙。王于它是用来干什么的,我真是猜不到了。”
    李读点点头,对着连锋一竖大指,赞道:“还是第一公子见识广博。至于做什么用的,还要方姑娘做一下说明。”
    众人的目光立刻聚集到跪坐在地上为篝火里添柴的智仙子身上。
    方梦菁恬静地一笑,对着李读微微点头,道:“其实我已经想了很久,突厥人不只想要阻止我们护镖进入渤海京城,更有意将我们全部截杀,向天下人炫耀东突厥武士的威风。我想过,如果在栗末城外截杀我们固然有利于阻止我们入城,但是栗末人城四周都是旷野之地,不利于围杀,极易被我们突围而出,不合乎他们的心意。所以,我认为,突厥人会等我们进入渤海京城之后,甚至是进入皇宫之后,才开始出动专门的高手对我们一网打尽。”
    李读一拍手道:“对,所以我们将会受到最具威胁性截杀的地方,就是渤海京城的小太极殿中。”
    “我明白了。”一直注意他们谈话的萧烈痕忽然福至心灵地大声说:“这个人偶就是用来放进小太极殿里诱动敌人进攻的……的法宝。”
    “不错,萧公子果然聪明,这都让你想到了。”李读得意洋洋地说。
    萧烈痕得到巧手匠李读的赞美,意兴勃发,咧开嘴笑了起来。
    李读神秘地说:“这个宝物还有个作用,到时候你们自会知道。再让你们看看这个!”
    他将其他的麻袋打开,拿出几个小型的木质机械,和大大小小数十个陶瓷油瓶。
    那些木质机械仿佛是缩微了十倍的小型投石机,区别在于它不是用牛皮绳作拉力,而是用一种蜷曲呈螺旋状的钢条。
    “这是投石器,李读先生,难道你要用它来攻城么?”彭无惧看在眼里,不由得奇怪地问。
    “这也太小了,哪里能用来攻城?”一旁的雷野长双目一瞪,洪声道。
    李读珍爱地抚摸着这些自己精心制造出来的机械,道:“你们别小看了这些小玩意儿,这些投石器是用强力的钢条作拉力,一次可以将数斤重的重物射出百丈的距离。”俯下身,捡起一个摊在地上的油瓶,又道:“这个油瓶可以装数斤火油,如果再由这个投石器射出去,你们自己想去吧!”
    众人恍然大悟,齐声喝彩。
    红思雪兴奋地说:“这太好了!这样一来,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点燃敌人的营帐,造成混乱。”
    李读倍感自豪,朝着方梦菁一摊手,道:“具体计划,还是请智仙子来细细道来。”
    方梦菁笑着点点头,道:“突厥首领此时一定在渤海京城布置了严密的巡哨暗卡,防止我们进入皇宫,整个突厥大营都会对我们严阵以待。如果想要突破这数万人密不透风的阻挡,实在困难。但是,只要大家想一想,此时此刻,除了阻止我们进入渤海京城,将所护的黄金帝甲交给渤海皇帝之外,还有什么事是对他们至关重要的,甚至比阻止我们更重要?”
    此话一出,大家忽然感到思路变得更加宽广了。
    连锋一拍大腿,奋然道:“突厥人这一次领兵入侵渤海的首领乃是东突厥三王子曼陀,此人深受吉厉大汗的器重,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如果我们在他的营帐中点起几处火头,一定会让他们乱作一团。”
    “不错,连兄所言极是。”方梦菁微笑着说:“所以,我们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要在曼陀的主帐外点起数处火头,造成混乱,做出我们欲刺杀他的假象。第二步,就是要通过这场混乱引开内城防御兵马的注意,骗他们出城。这一点,我已经有周全的计划。首先我们先潜入栗末人城,花一天暗自观察突厥三王子的音容笑貌,然后选择我们中一个身材最像他的人易容改扮。至于易容改扮之术,天下无出李读先生之右者。”
    那李读当仁不让,笑着点点头,得意洋洋地摇头晃脑,仿佛浑身上下都在说自己是天下第一易容大师。
    方梦菁接着说:“我们利用易容改扮的假曼陀趁着混乱调开宫城门口的巡哨和驻军,冲进小太极殿,利用李读先生的人偶引开小太极殿内的埋伏,然后由我们的总镖头将黄金帝甲交给渤海皇帝。”
    众人纷纷点头。
    郑绝尘朝着方梦菁一拱手道:“方姑娘果然神机妙算,一切尽在掌握,郑某佩服。”
    方梦菁谦逊地万福回礼,“郑公子过奖了。这只是初步的计划,等到了渤海之后,我们还要斟酌形势,制定应急方案。”
    “这下子,所有的事都被方姐姐和李先生想好了,连计划都已经制定妥当,那我们还要商议什么呢?”一直瞪大眼睛听众人谈论的洞庭子弟赵一样愣愣地说。
    他的这句话让众人哄堂大笑。
    洛鸣弦笑得蹦了起来,对彭无望道:“是啊,师父,你刚才说要商议大事,如今还要商议什么呀?”
    彭无望正在小心翼翼地从火上取下烤熟了的野味,听到洛鸣弦拿他刚才的话来打趣,不由得大怒。
    他将手里的野味一把丢到洛鸣弦的面前,洪声道:“商议什么,当然是商议事成之后,我们如何庆祝。”
    众人再次陷入一片天旋地转的欢笑之中,夜色中宛如洪荒巨兽般伏在众人面前的东突厥营盘再也没有那么让人胆战心惊。
    第九章弓箭争锋
    曼陀的主帐位于城南的大营之中,在南大营西侧是一座高有数十丈的丘陵,上面建造着一座望楼,有七八名突厥士兵驻守,总览整个大营的动静。这座丘陵离大营有一段距离,所以留守的兵马不是很多,乃是作为外围的防御之用。
    这天夜里,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丘陵脚下的丛林中飞身而出,几个腾挪,来到望楼左近,伏下身来。
    望楼上的三个突厥兵,严密地注视着大营中的各个方向,忠实地执行着作为一名巡哨的职责。而在楼下守卫的几个突厥人则各自靠在望楼的柱子旁,昏昏欲睡。
    伏在望楼一侧的郑绝尘仔细观察了一下环境,心中有了计较,抬手摘下银弓,取出三枝白羽箭,搭在弦上,双目炯炯有神地盯视住望楼上三个突厥战士的走向,暗暗地计算着距离和出手时机。
    当一个突厥士兵走到另一个人的身后,开始低声聊天的时候,郑绝尘抖手一放弓弦,三枝白羽箭无声无息地从林中电射而出。
    第一枝箭端端正正射入一名望楼士兵的咽喉,此人叫也没叫得一声,便软软地倒下。
    第二枝箭射入一名侧身行走的突厥战士的太阳穴,从另一头对穿而出,此人闷哼一声,仰身倒地毙命。
    最后一枝箭射在背朝郑绝尘的士兵后脑之上,此人轻呼一声,从望楼上一个倒栽葱落到地上,无声无息地断了气。[http://]
    但是,这最后一名士兵还是引起了靠在楼柱上打盹的突厥人的注意。一名突厥人见到死尸,目瞪口呆之下,张嘴就要放声大喊。
    郑绝尘冷笑一声,从林中急奔出来,抬手一刚,正中此人的咽喉。
    看到他突然出现,这些惊慌失措的突厥人做了一个最错误的决定,没有高声示警,反而条件反射地四面八方朝着他围了上来。
    郑绝尘正要这些人作出这个决定,他脚上半步不停,手中连珠箭呼啸着在夜空中穿陵。
    跑得最前的一个突厥人被一箭贯穿顶门,身子直挺挺地朝后撞去。在他身后的突厥战士侧身一让,反而让自己的咽喉鬼使神差地凑上了一枝白羽箭,侧身滚到在地。
    第三个突厥人眼看己方有两人倒地,勃然大怒,纵身高高跃起,双手和握马刀朝着郑绝尘的头顶劈去。
    郑绝尘银弓轻抬,一道迅捷的白虹电射而出,白羽箭深深刺入他的小腹之内,这一箭冲力之强,竟然带着这彪形大汉在空中打了一个空心跟头,远远落到郑绝尘身后。
    最后一个突厥人知道不好,刚刚想起要出声示警,郑绝尘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因为没有时间弯弓搭箭,他抬臂将手中紧握的一枝白羽箭径直送入这名战士张开的嘴中,鲜血淋漓的箭头从他的后颈脱出。
    郑绝尘将手放到嘴中,轻声打了一个忽哨。
    四个身影各自扛着一个麻袋,从林中奔上山丘。却原来是侯在春、彭无惧、洛鸣弦和赵一样。
    看着满地扭曲成各种令人作呕形状的突厥人尸体,初次身历沙场的洛鸣弦和赵一样感到浑身发冷,面色苍白。
    “一祥。”侯在春用力一拍赵一样的肩膀,轻声道:“怎么了?”
    赵一祥恍然回过神来,忙道:“没什么。”
    郑绝尘看了他和洛鸣弦一眼,摇摇头,一挥手,道:“做事。”
    这四个人立刻爬上望楼,将突厥人尸体丢下来,然后彭无惧和侯在春将李读设计制造的投石器安装在望楼之上,炮口直指曼陀的大帐。
    洛鸣弦和赵一祥手脚利落地将大大小小数十个装满火油的陶罐放在一旁的空地之上。
    这个夜晚月黑风高,栗末城外绵延不绝的突厥联营之中,除了营寨中高悬的火把勉强照亮周围数丈之地,那飘飘忽忽的火光之外,乃是铅幕般的黑暗。
    曼陀手中握着中原探马六百里加急递上的急报,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大帐中来回踱着步子。
    在他的身侧,罗朴罕、摩苏、箭神兄弟以及其他数十名突厥高级将领围在他的面前,面色肃穆地默不作声。
    “恒州刺史简直发疯了,无缘无故居然将我们暗藏栗末难民中潜往中原的数万石粮草和数千匹备用战马全部扣押在乐城之内。羞让我抓到这个家伙,我定要让他尝尽世间惨刑而亡。”曼陀用力将战报抛在地上,抬腿狠狠地踩了一脚,狞恶地说。
    “殿下,难道那些唐人发现了锦绣殿下暗渡陈仓的计谋?”摩苏疑惑地问道。
    “不然。”铁岚沙哑着嗓子沉声道:“据探报所言,恒州驻军只是截下了粮草和马匹,但是大批的牛羊却被放了行。如果没有估计错,现在这些牛羊应该被安安稳稳地安置在马邑附近,这批牛羊可给我军十数日供给,如果唐人发现我们的计划,断断不会让他们安然过关。”
    “殿下,这些恒州驻军截下栗末人的粮草应该是发现了我渤海驻军的数量比他们预想的要大得多,因而征集来对付我们的。如果这批粮饷到了幽州,对我们进攻大唐的计划乃是一大阻碍。我斗胆建议王子殿下立刻召集人马,连夜向幽州进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击大唐河北道诸州,为进攻河东道的二王子殿下疏解压力。”铁镰沉声道。[http://]
    “不错,二哥面对的是铜关铁匙般的雁门和马邑,我们这次南侵的成败在此一举,绝不能有失。可惜,这个时候,那些该死的镖师迟迟不露面,让我们不能拿他们开刀祭旗,实在可恶。”曼陀恶狠狠地搓着手掌,仿佛手心处就放着此次唐朝镖队中的镖师在任他搓圆搓扁。
    “殿下,事有轻重缓急之分,这次南侵乃关系我塞外诸族生死存亡,而那唐朝镖队只是为唐人找些面子,无关紧要。请王子殿下大局为重,立刻准备出兵事宜。”铁镰沉静地说。
    曼陀站住身形,沉吟半晌,猛然道:“好,就这么决定。立刻召集所有人马,调回栗末人城里的金银雕兄弟和他们的金羽银羽队。另外,昆仑二十四天骑,立刻召回。”
    “禀告三王子,由于事态紧急,我已经将二十四天骑调回帐中听候差遣。”铁岚洪声道。
    曼陀大喜,用力一竖大指,赞道:“还是箭神兄弟最知我心意,难怪锦绣将你们派到我麾下。”
    他走回大帐中的帅椅面前,将搭在其上的大氅披在身上,对着帐中的众将环视一眼,瞪住摩苏,厉声道:“摩苏,你率领五千人马驻扎在栗末境内,看紧那些栗末人家属,如果有何不妥,格杀勿论。”
    摩苏的眼中露出一丝狞烈的厉芒,颇为欣喜地猛一点头。
    曼陀再看了看其他将领,满意地点点头,道:“大家随我出帐点齐兵马,我们这就出兵。”
    众人轰然应诺,尾随着他走出帐外。
    正在众突厥将领前呼后拥地走出帐外之时,在大帐周围突然响起了数十声清脆的瓦罐破碎之声。
    “什么事?”铁镰、铁岚、罗朴罕和摩苏一起在曼陀面前组成人墙,机警地扫视着四周。
    “又有人在营中酗酒?”曼陀不以为意,只是颇为恼怒地问道。
    摩苏迟疑了一下,道:“我立刻派人查探。”
    “找出惹事之人,凌迟处死。大战在即,容不得半点松懈。”曼陀肃然道。“是!”摩苏感到了曼陀话语中的肃杀之气,浑身一冷,连忙道。
    就在这时,一颗变化明灭的闪烁火星从营帐不远处的丘陵上飘飞而来,在漆黑的夜空中划出一道晶莹闪亮的优美弧线,朝着大营中飘下。
    众人茫然不解地看着这道火光悠然滑落在营前的空地之上。当火光临近地面的时候,在它光芒照耀下的土地闪烁着它晶莹剔透的倒影。
    “小心,是火油!”见机最快的铁镰兄弟不约而同地一把拉住懵懵懂懂的曼陀闪到一旁。
    仿佛是一粒小石子投到了平静的湖水之上,涟漪般的层层火光如瘟疫般朝着大寨的四面八方传送,一瞬间就将数个突厥营盘化成一片火海。
    数名突厥将领躲闪不及,被火焰圈住,痛不欲生的惨嚎声响彻云霄,更为这场神出鬼没的大火增添了几分恐怖和诡异。
    山顶望楼上的几个人发出一阵欢呼,洛鸣弦狂喜地朝着郑绝尘高声叫道:“郑叔叔好厉害的箭法。”[http://]
    郑绝尘听在耳里,冷哼一声,脸上却不由得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火光掩映中身披大氅,气势非凡的曼陀正在大声指挥着周围的突厥将领召集士兵,扑灭大火。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猎人见到猎物般欣喜的微笑,将一枝白羽箭搭在弦上,将箭头牢牢地锁定了曼陀的咽喉。
    光洁的弓弦缓缓被他拉至满弦,反射着营寨中冲天的火光,发出淡淡的光芒。正在气急败坏地指挥众人灭火的曼陀突然被身旁的铁岚一把拉到身后。
    这对箭神兄弟仿佛约好了一般,同时撤出弓箭,飞快地弯弓搭箭,一对闪烁着蓝芒的箭头同时牢牢指向夜幕中的望楼。
    就在这个时候,郑绝尘手中的弓弦一松,一道肉眼难见的白光匹练般射向铁岚的咽喉,此箭如果得手,必然会穿过他的咽喉,正中躲在他身后的曼陀。
    铁岚冷笑一声,扬手一拨弓弦,一道鸟光电射而出,头对头地将郑绝尘的白羽箭一剖为二,飘到两边。
    铁镰嘿嘿一阵狞笑,抬弓一箭,由下而上对着郑绝尘身处的位置射去。
    郑绝尘只感到一阵冷厉的杀气将自己的身体团团围住,心头一震,不由得兴起见猎心喜的冲动。他微微一笑,扬手一箭射出,这一箭无巧不巧,也是头对头地将射向自己的乌羽箭一剖为二,散落在山脚之下。
    铁镰、铁岚互望一眼,齐声冷笑,双弓齐发,同时射出二人最拿手的连珠快箭,乌羽箭前仆后继,绵绵密密地朝着郑绝尘的所在扑面而来。
    铁镰兄弟的快箭天下无双,弹指之间可以连发十二箭,横空而过的箭雨如此之密集,以致于后一枝箭与前一枝箭头尾相连,几乎串成一线。
    郑绝尘屏住呼吸,手中连珠箭激发,枝枝白羽箭宛如长了眼睛一般射中破空而来的乌羽箭,因为他地处高地,占了地利之便,所以虽然发箭没有铁镰兄弟快捷,但是射出的箭却极是迅猛,往往可以一箭破二箭。但是,以他的速度,在铁镰兄弟天星海雨般的攻击面前,却无力还击。
    三个人隔着百丈的距离,你来我往地连攻数十箭。十几息之后,郑绝尘囊中的白羽箭首先告罄,此时此刻,铁镰兄弟各自还剩下一枝余箭。二人想也不想,同时抬弓便射。
    郑绝尘无箭可用之下,危急间猛的抬起银弓,闪电般往身前一横,只听“可可”两声,两枝乌羽箭牢牢地钉在坚硬的银弓之上。
    “走!”看了看银弓上仍在轻轻颤动的鸟羽箭,郑绝尘知道自己已经在对手手下输了一招,苦笑一声,打了个手势。
    侯在春、彭无惧、洛鸣弦和赵一样立刻砸毁投石器,五个人从望楼上飞速地跑下来,乘上山后早就准备好的快马,朝着南方逃去。
    第十章智取南门
    化装成栗末人清晨混入渤海京城的彭无望、雷野长、连锋、萧烈痕、李读和红思雪隐藏在一处客栈的房间之内,静静地等待着郑绝尘的神箭发威。
    当夜幕渐渐笼罩了整个城市的时候,一阵人喊马嘶之声从四周街道上响起。
    懂得突厥话的李读听了一阵,压低了声音对周围的人道:“大家注意,这些人在喊整队出城的号令,非常奇怪,听起来三王子曼陀似乎正在将精锐人马调离渤海京城。”
    被李读巧手化装成曼陀模样的萧烈痕,正在默默地背诵李读先生教给他的数句突厥话,听到这句话,满怀希望地抬起头问道:“如此看来,是否我可以不用再扮曼陀了?”
    “那怎么行?”李读眉头工业,怒道:“别的不说,就是渤海宫城门口就有三千铁骑,如果不调开他们,难道我们从千人阵中冲过去?”
    萧烈痕苦着脸,接着埋头苦背突厥话。
    一旁的连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鼓励道:“萧兄不要气馁,这一次如果你能够将曼陀扮演的似模似样,骗过那群突厥人,再将这段经历讲给嫂子,该多有趣?”
    萧烈痕听在耳中,倍感受用,背得更加起劲儿。
    李读看了看他,又道:“萧公子,那个曼陀乃是数万大军的统帅,又是突厥贵族,说起话来要有一股颐指气使,不容置疑的气势,你尽量凶一点,狠一点。”
    萧烈痕为难地挠了挠头,应承了一声,继续揣摩这一次要饰演的角色。
    雷野长看他背得着实辛苦,心中有些同情,转头对彭无望道:“彭兄弟,不如我们绕到宫城的侧面,潜入城中,不是更加轻松?”
    彭无望望着客房北窗外灯火辉煌的渤海宫城,微微一笑,道:“我比较喜欢从正门走。”
    红思雪望着他的背影,忽然了悟了些什么,淡然笑道:“不错,有时候,一个人做得越简单,越直接,反而会越占便宜。是不是:大哥?”
    彭无望笑了起来,道:“占不占便宜我真的不知道,不过我这个人走正门走惯了,实在不习惯走偏门。”
    这句话似乎蕴含着双关之意,听到这句话,红思雪心中微微一颤,深深地凝视着他的背影,心中暗道:“大哥若是走了偏门,就不是我心中那个简单干脆的大哥了。”
    这时候,城外大营中的火光冲天而起,驻扎城内的军马一阵混乱的骚动,无数突厥骑士纵马穿街越巷,朝着城外大营驰去,嘴里大声地呼喝着什么。
    李读听了片刻,道:“他们在说有人行刺三王子曼陀。”
    “太好了,我们走!”彭无望一声低喝,闪电般披上早就准备好的突厥人甲胄,带头冲出了客房。
    其他人齐刷刷地换上突厥人军服,跟在他的后面,鱼贯走出了房门,趁乱走人马房,牵出寄放在客栈中的坐驾。
    片刻之后,一群顶盔贯甲,气势汹汹的突厥骑士出现在横贯渤海京城南北的小朱雀大街之上。
    小玄武门外,三千突厥铁骑排着整齐肃杀的方阵,守护在渤海宫城之前。
    但是,突厥主帅营寨方向的滔天火光,却让这些突厥战士有些躁动不安。
    率领这支精锐人马的突厥主将也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焦躁,催动战马来回兜着圈子,心中忧虑不安。
    当彭无望一行人等在乔装改扮的萧烈痕的率领下,大摇大摆地来到小玄武门前的时候,虽然众人都有心理准备,但是一看到三千突厥铁骑密密麻麻布成的阵势的时候,仍然感到一阵心寒。
    这些江湖豪客平时行走江湖,一人独对上百人都可以谈笑自若,但是却都是第一次走上真正的沙场。
    在面对数千甚至上万人大军的时候,理所当然地被成千上万人的气势所震慑,更何况是突厥人精锐无双的骑兵大阵。
    李读催动马匹,来到萧烈痕身后,轻声道:“萧公子,到你表演的时候了。”
    此时此刻的萧烈痕已经紧张得浑身僵硬,在他正后方的连锋和彭无望眼睁睁地看着一行又一行的汗水从他的脖颈上滚滚地淌落。
    连锋往前凑了凑身子,低声道:“萧兄莫慌,你在梅凤凰面前都能吟诗作对,又何必怕这区区数千突厥鼠辈。”
    萧烈痕感激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拼命压抑着浑身宛如筛糠般的抖动。
    彭无望忽然轻松地一笑,“萧兄怕什么,我说你一定行。去吧!”
    他抬起手上的马鞭,轻轻一抽萧烈痕胯下骏马的马臀。这匹骏马清嘶一声,扬起四蹄,的的的的地跑向小玄武门前的突厥阵营。
    看着那如狼似虎的三千突厥铁骑离自己越来越近,萧烈痕只感到头晕目眩,双眼白光乱闪,只想一头昏倒在地,从此脱离苦海。
    看到化装成曼陀的萧烈痕越走越近,那三千铁骑的首领脸上露出如释重负之色,抬起左手,放到胸口,大声地呼喝数个响亮的音节。
    在他身后的几千人马齐刷刷地抬起手,挥舞着马刀,齐声高呼着相同的几个音节。那是突厥人看到统帅必喊的神狼佑我的口号。
    几千人的呼号声宛若海潮般扑面而来,将萧烈痕团团围住。他只感到双耳一阵钟鼓齐鸣,双眼发黑,渐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红思雪看到萧烈痕在马上摇摇欲坠的样子,不禁担忧地问道:“萧公子被吓得不轻,不知道行不行?”
    彭无望仍然保持着乐观的态度,低声道:“我看准他一定行,我们只管看好戏吧!”
    李读斜眼看了他一眼,嘴一歪,心里暗想,“真是的,不知道你哪里来的信心。”
    雷野长和连锋苦笑着互望了一眼,同时握紧了身畔的兵刀,准备一有不妥,立刻冲出重围。
    此时此刻,萧烈痕突然仰起头,发出一阵狂野的呼吼,将手中的镔铁枪高高举起,在空中舞出无数令人瞠目结舌的花样,然后往身边一掷。
    钢枪发出尖锐的啸声,势如破竹地刺穿了小玄武门前坚硬的石板地面,深深地埋入土中,露在土外的枪身扑簌簌地疯狂震动,散发着一股粗狂豪猛的气势。
    看到萧烈痕这个出乎寻常的举动,李读、红思雪和连锋等人都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彭无望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萧烈痕的背影,也弄不清他此举的用意。
    看着牢牢插在地上的钢枪,面前的三千突厥铁骑突然一齐举起手中的马刀,在空中拼命地划着圈子,大声鼓噪着,欢呼着,仿佛在对萧烈痕发出衷心的赞美。
    萧烈痕僵硬地将左手叉在腰间,用右手一指面前的突厥首领,洪亮地说出几句突厥话。
    那突厥首领面色大变,拼命地挥动着双手,嘴里连珠炮似地爆出一连串的音节。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士兵如狼似虎地朝他扑过来,将他按在地上,五花大绑。
    萧烈痕又用手一指首领身后侍立的一名突厥将领,大声说了几句话。
    那名将领脸上立刻喜笑颜开,大声地说出几句突厥话,虽然彭无望等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仍然能听出里面热情洋溢,慷慨激昂的意味。
    萧烈痕用力点了点头,用手一指城外大营火光的方向,大声吼了几句。
    那名突厥将领用力一点头,一转马头,从腰畔抽出马刀,在空中一挥,大声呼喝了几句。
    那三千铁骑一齐高声怒吼,在他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地朝着城外大营开拔而去。
    三千铁骑走后良久,萧烈痕身后的众人才会过神来,纷纷催动坐骑来到他身叠。
    彭无望凑到他身边小声说:“萧兄,刚才你对他们说了些什么,怎么让他们如此听话地朝城外去了?”
    “哼哼!”此时最得意的要数巧手匠李读了,他自得地仰天笑了几声,道:“你们都想不到吧!哈哈,这可是我和智仙子方姑娘琢磨了很久才想出来的高招,凭你便是想破丫头也想不出来。”
    彭无望连忙转头笑道:“李先生、方姑娘智慧明澈,才思敏捷,彭某当然自愧不如。不如李先生给我们细细讲解一番,如何?”
    “好!”李读当仁不让地说:“第一句话就是:你这个奸细,居然敢伙同大唐暗算我,给我把他拿下。第二句是:从此以后,你就是新人统领,统率这里所有人马。第三句是:现在带领人马,立刻出城围剿和唐朝勾结的叛军,不得有误。”
    结合刚才突厥人的反应,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
    连锋皱了皱眉头,问道:“其实只要命令他们出城围剿叛逆就好了,为什么要加上前面几句话?那岂不是节外生枝?”
    “连公子有所不知。”李读摇头晃脑地说:“方姑娘早就参详过了,这些突厥人里,应该只有这个首领和曼陀最熟悉。萧公子虽然经过易容改扮,但是毕竟无法骗过熟悉曼陀音容笑貌的人,只有想方法转移他的注意力,才能够涉险过关。”
    “原来如此!”红思雪灵光一闪,笑道:“我明白了。萧公子如果一上来就捉拿叛贼,就会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个首领身上。而这个首领则会全心全意地为自己辩解,反而注意不到这个假曼陀和真曼陀的不同之处。”
    “不错。”李读笑道:“第二句话就更有心思了,如果曼陀阵前提拔一位副将担任铁骑队斩首领,这个新贵定然全心全意为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王子卖命,哪里还有时间分辨真假?”
    “妙极,妙极,果然心思巧妙,机变无双。李先生,恐怕这些计谋都是智仙子想出来的吧?”连锋斜倚在马上,微笑着问道。
    “嘿!又让你看出来了。”李读一脸晦气地叹了口气,随即又满面春风地说:“尽管我们已经费尽心思,不,我是说智仙子已经费尽心思,但是仍然有被识穿的危险。幸好萧公子临场献技,威震敌胆,取得了所有突厥人的衷心敬服,才让计划顺利成功。”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彭无望用力一拍萧烈痕的肩膀,笑道:“我就说你行!萧兄,真有你的。”
    只听得扑通一声,萧烈痕受了他这一拍,竟然把持不住,从马上直挺挺地坠了下来。
    原来,刚才萧烈痕被突厥人大阵的气势完全震慑住了,只因为一心想要完成使命的执着才令他拼命克服所有压力,做出了超乎寻常的表演。
    当表演结束的时候,这位倾情演出的戏子已经耗尽了所有心力,浑身发软,双腿打晃,再也禁不住彭无望这龙精虎猛的一记重手。
    看着萧烈痕狼狈的样子,众人纷纷欢笑了起来。
    彭无望飞身跃下马,将萧烈痕从地上扶了起来。二人相视而笑,同时飞身上马。
    就在这时,一阵气急败坏的呼吼声从一旁传来。
    众人茫然转过头,却发现刚才被手下五花大绑的突厥首领仍然跪伏在地上,看着他们破口大骂,显然发现了这群突厥人是假冒的。
    “杀了灭口,如何?”雷野长脸上一阵狰狞,看着彭无望,低声道。
    看着那首领愤愤不平的表情,不知为何,彭无望脑海中不自禁地想起了莲花山深谷里锦绣公主谈及汉胡之争时一脸的愤然,心里没来由地一软。
    “算了,今晚他也够倒霉的了。点了他的哑穴,由他去吧!”彭无望轻声道。
    连锋心中也对这个做法暗暗赞同,他微一点头,纵马来到这个突厥首领身前,扬起马鞭,轻轻一扫,鞭尖宛如长了眼睛,分毫不差地点中了此人的哑穴,令他洪亮的怒吼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人一刀封住了咽喉。
    “好功夫!”看在眼里,众人纷纷赞道。
    这一手精准的点穴功夫,便是江湖上苦练多年的点穴名家也多有不及。天下第一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好了,各位,我们走。”彭无望手脚利索地除下身上的突厥战服,露出里面威风凛凛的飞虎镖局武士服,将双刀拿到手上。
    他身后的众人纷纷效法,将披在身上的盔甲和伪装除下,露出各自行走江湖惯用的行头,纵马朝着小玄武门内冲去。
    门口那可怜的突厥首领圆瞪着双眼,朝着他们的背影怒目而视,眼中充满了炙人狗怒火。
    第十一章皇城送镖
    小太极殿外的战马嘶鸣声和突厥将领洪亮的号令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殿内的皇太后揽着渤海国的小天子大柞荣瑟瑟发抖,惶惶不可终日。
    渤海国丞相穆素神色忧虑地在大殿内走来走去,似乎有化解不开的心事。
    他知道,此时此刻,在大殿的四周埋伏着东突厥火焰教两百名最精锐的暗杀高手,两百把强弓随时随地都可以将任何想要冲进大殿的人射成一团烂肉。大殿的屋檐上也埋伏了一百名火焰教精锐魔众,大殿周围方圆千丈之内皆为死地。
    他还知道,大殿的东北西三地布满了数之不尽的陷阱、暗卡和巡哨,没有人能够毫不挂彩地冲到这里。而大殿正北的小玄武门却驻扎着三千名突厥铁骑,足以将任何敢于孤身犯险的豪客斩成血泥。
    唯二下他感到欣慰的是两个时辰之前,那塞上大名鼎鼎的箭神兄弟将埋伏在这里的两百多人带走了,听说里面就有天魔座下赫赫有名的二十四天骑,虽然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
    最要命的是:他计算过时间,这几天唐朝的镖队应该就要来到渤海京城了。这些镖师如何能够冲过突厥人设置的重重阻碍?如果他们阵亡了,大唐帝国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那些大唐的镖师不是来了吧?”皇太后忽然心神不定地问道。
    看到天空中若隐若现的火光,穆素心中也在转着这个念头,此时听到太后一说,不禁道:“太后,你也感觉到了?”
    “还有谁敢在东突厥人的营帐中点火啊?只有那些传说得神乎其神的唐人了。”皇太后低声说。
    “是啊!”穆素心中一阵感慨,“连深居宫中的太后,都已经听说过唐朝武人强悍的作风,大唐将兴乃是天命所归,看来无论我或我现在的族人下场如何,当初我的选择是正确的。通过和大唐互结兄弟之邦,未来的渤海将会是塞上最富庶繁华的天堂。”想到这里,他的眼中闪烁出一丝迷蒙的憧憬之色。
    “不知道那些小伙子能不能冲到这里?”皇太后抚摸着大柞荣的发辫,轻叹道:“早听说大唐是个英雄地,真想见识一下。”
    “这里实在太危险了,我怕他们没命把大唐天子给我们的礼物交到我们手上。”穆素故作轻松地淡然道。
    “咳,别说什么礼物了,只要他们能让我们看上一眼,已经不容易了。这里有多少埋伏啊,便是浑身是铁,也冲不过来。”皇太后黯然道。
    正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大柞荣突然抬起头问道:“娘亲,唐人什么时候来救我们啊?”
    听到这句话,正在小声交谈的穆素和皇太后目光同时一暗,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一阵清朗高亢的声音远远从殿外传来,“大唐飞虎镖局,护送我朝天子赐予渤海国主之黄金帝甲到此,敬请渤海国主笑纳。”
    这声裂帛穿金的高喝仿佛将一颗火星投入了火药桶中,激起了漫空横溢的滔天杀气。
    本来在宫殿中埋伏的两百火焰教精锐同时挺起身来,拉满弓弦,重重箭影透过被挖空的墙壁上的小孔,密密麻麻地指向大殿门口。
    埋伏在大殿屋檐上的一百火焰教精锐也猛然站起身来,一百副强弓齐齐指向声音响起之处。
    在大殿烛光掩映之下,彭无望、雷野长、连锋、红思雪、萧烈痕和李读一行六人安坐高鞍之上,缓辔而行,在一众突厥高手弓箭威胁之下,来到大殿门前三十丈之处才缓缓下马。
    “放!”埋伏在殿顶的百名火焰教众在首领的发令之下,齐刷刷地一松弓弦,一蓬密集而强猛的箭雨朝着昂首朝着小太极殿门前走来的六个人天星海雨般里去,弓弦嘶鸣声宛若炸雷般在小太极殿前的空旷之地悠悠回响。
    听着这强劲有力的弓弦之声,穆素深深知道,这些埋伏在殿顶的弓箭手比当日穿城而过令渤海十数万军民人心溃散的突厥百人队的箭法更加犀利凶猛,即使当日威风不可一世,迫使渤海和突厥签下城下之盟的金羽银羽队也多有不及,的的确确不愧为突厥人最引以为傲的顶尖战士。
    猛烈的长风在箭起时骤然刮起,仿佛在为这一蓬箭雨造势,天上铅幕般的乌云在长风的吹动下渐渐散去,一轮略带血色的圆月缓缓出现在苍凉的空中,散发着妖异的寒芒。
    沐浴在月光中的飞虎镖局六人中突然有四个人凌空跃起,连锋仰头一声清朗的长啸,长剑在空中划了个弧线,一道淡色的剑芒从他手中的洗锋剑上脱出,宛若一条乳白色的长龙横空而过,将他面前方圆数丈之内数十枝长箭碾成碎片。
    雷野长的齐眉棍刮动罡风,化成一片绵延不绝的黑色铅幕,崇山峻岭般挡在身前,数十枝迎头射来的铁箭被他轻而易举地磕飞在地。
    萧烈痕狂野的啸声再次响起,矫捷的身躯在空中一个腾挪,瞬间化成十几个虚幻的影像,每个影像都擎着一杆亮如明月的银枪,枪尖到处,密如飞蝗的乱箭立刻变成了无根无凭的碎层。
    红思雪长身一个飞旋,火红的衣裙随风飘舞,令她的身影仿佛在夜间盛放的牡丹,在她火红身影的周围,一朵朵乌云冉冉升起。
    一条神出鬼没的长鞭卷起数十个鞭花,仿佛长了眼睛,闪电般将被其他三人击打得四外散落的数十枚雕翎箭卷在鞭稍。
    当她落在地上的时候,卷曲的长鞭仿佛毒蛇般高高昂起头,朝着小太极殿的殴顶刺去,数十枚雕翎箭刮动风声,铺天盖地地军向火焰教众。
    就在近百名火焰教众手忙脚乱地躲闪那红思雪突如其来的奇诡反击的时候,站在镖局众人正中间的彭无望一声炸雷般高亢的呼啸,身子宛如陀螺般猛烈地旋转起来。
    在高速旋转之中,一道闪烁着刺目寒光的冰盘从他的手中激射而出,沿着天际划出一条完美的圆弧,朝着屋檐顶的火焰教众扑面而来。
    紧接着,他猛的一停身,换了个方向,身子再次陀螺般旋转起来,另一道恐怖的冰盘匹练般破影而出,从另一个角度划出一个优雅的圆弧,夹风带雨地旋转而来。
    这两个冰盘的轨迹正好形成了一个正圆,仿佛一道钢铁的巨钳,将这些黑衣火焰教徒夹在中间。
    一连串刺耳的断弦之声满场响起,那一百名火焰教精锐手中的弓箭竟然被彭无望这一招瑰丽无双的脱手刀法尽数割断。
    冰盘仍然呼啸着在空中飞扬,在所有人静悄悄的注视下宛如乳燕归巢,分毫不差地飞回到彭无望手中。
    这个时候,人们才看清楚,原来这两个冰盘其实是彭无望将自己的佩刀折成两段所成。
    凭着这两枚断刀,彭无望竟然一举将上百名塞外不可一世的火焰教精锐手中弓弦尽数割断。
    胡儿无弓箭,狮虎变猪羊。
    握着手上已成废品的强弓,阴冷深沉的火焰教精锐也感到一阵惶然。
    在愣得一愣之后,这一百名火焰教精锐同时拔出腰畔锋锐的马刀,一声呐喊,从屋檐上纷纷跳下来,朝着飞虎镖局众人冲去。
    天魔亲自训练出的精英战士武功的确非比等闲,这些人不但意志坚韧无比,而且刀法简洁精炼,丝毫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刀风阴冷,气势迫人,上百人动作有序地此进彼退,宛若黑潮涌动,马刀的破空之声仿佛竹哨般尖锐刺耳,充满着狞恶的杀气。
    但是,这一次这些战士遇上的却是整个中原最出类拔萃的高手。
    乾坤一棍雷野长的棍法雄浑刚劲,狂猛慑人,棍罡到处,人仰马翻,无人能挡。
    更加令人瞩目的是雷野长的快棍,疾如闪电,动若脱兔,猛如龙虎,极为利于抵挡群攻,当年彭无望出道之时,对上这套棍法也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更何况这些精锐武士。
    棍影到处,突厥武士宛如退潮的海水,四散躲藏,满地折断的马刀、横陈的尸体,无不凸显出当年这位豪杰一棍横天下的威猛雄姿。
    倚剑公子连锋本来的剑法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顾天涯的倾城剑法在他手下重现光芒,招招直指敌手要害,攻敌必救,令人防不胜防。
    在光明顶上,他又得到了彭无望赠与的顾天涯倾城剑法的心得,从中领悟到了天山清罡和夸父追日剑,令倾城剑法更加如虎添翼,本来犀利精巧的剑法如今多了刚猛炙烈之气,阴阳并济,让他在剑道的探索上又进了一大步。
    如今得到机会将心中所悟尽数施展出来,大是挥洒如意,剑羽飘飘,仿佛一杆惊天画笔,在幽冥般的夜空潇洒自如地画出无数意境悠远的飞扬白雪,令四周围攻他的黑色身影节节后退。
    红思雪的飞鹰鞭法本来就威猛凌厉,煞气逼人,鞭中剑更是诡异莫测,变化多端,杀法简洁凶悍,令人无从招架。
    自从彭无望救回她的父亲红天侠,这些天来,又从父亲手中领悟了龙蛇火焰鞭的精奥之处。
    当年红天侠靠一套龙蛇火焰鞭纵横天下,创下了火焰龙王的赫赫声名,更当上了天下第一帮年帮的帮主,可想而知这套鞭法是如何神妙非凡。
    如今红思雪施展出混合了龙蛇火焰鞭妙招的飞鹰鞭法,令她本来迅捷犀利的鞭法多了一层奇妙的空灵之气,更加不可捉摸。
    黑黝黝的飞鹰鞭恍如化成了游荡在无边夜海中的游龙,在夜空中矫捷如意的转折变换,不断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渡到幽冥河畔。
    萧烈痕号称天下第一枪,枪法之猛,中原无出其右。在彭无望的帮助下解决了困扰多年的口吃之症后,更令他脱胎换骨般将枪法提升到另一个高度。
    枪法中那股冲锋陷阵的杀气更加惊心动魄,而且更多了一层飘逸轻灵之气。枪法出招之快,几乎赶上了用剑的连锋,而枪法变化之精妙,也丝毫不弱于红思雪的鞭法。
    一字旋枪一经他施展出来,枪上旋转的罡气可以轻而易举地刺穿敌人的盔甲和盾牌。凡是中了他一枪的人,都会打着螺旋向后倒飞而出,将周围的同伴撞得人仰马翻,论气势来说,这些人当中反而是他的气势最佳。
    在这四个人的狙击之下,四面八方围杀上来的突厥猛士无论使出如何解数都无法粘到在四个人环绕之中的彭无望和李读的一片衣角。
    刀光剑影之中,彭无望对于那些恶狼般嘶吼着扑上来的突厥战士视而不见,慢慢从怀中取出贴肉珍藏的黄金帝甲,平托在左手之上,和李读二人,缓步走向小太极殿的殿门。
    凭借着小太极殿的昏黄烛光,穆素、皇太后和大柞荣看着彭无望大步朝着小太极殿的门口走来。
    四周的火焰教精锐狂怒地冲杀上来,又被一股更加强悍的力量硬生生地挡回去。那些在夜空中张牙舞爪的恐怖身影,在彭无望的两侧组成了两道奇异的风景,仿佛化成了夜色中枝哑曲张的丑陋荆棘丛林,无论枝条伸展得多长,都无法触及到几步之外的路人。
    而此时此刻的彭无望对于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含笑信步走来,仿佛在一片鸟语花香的花园中穿过,那种从容自信的风范令人无不为之心折。
    “听闻突厥悍然占领渤海京城,我朝上下皆感义愤。大唐天子集结当世名家,依照当年征战天下的盔甲式样,为贵国国主量身打造了一套黄金帝甲,赠与渤海国。希望贵国能够卧薪尝胆,奋发自强,万众一心,驱逐虎狼,光复家园。大唐子弟愿与渤海军民同心协力,共抗突厥,永结兄弟之邦。世上只有渤海人的渤海国,没有突厥人的渤海国。”
    彭无望用他那特有的清朗高亢的嗓音边走边说,当他走到小太极殿门前的时候,正好将话讲完。
    他在话语中混合了佛门狮子吼的心法,洪亮的声音直冲云霄,在整个渤海宫城中悠悠回荡,自然而然地拥有着铺天盖地的雄浑气势。
    穆素和皇太后都为彭无望的一番话而动容,激动得双目噙满了泪水,握紧双拳,同时长身而起。
    那些埋伏在殿中的火焰精锐有些听得懂汉话的,即使再阴沉冷静,也不由得气得浑身微颤,双目绿光闪烁,焦急地等待他一踏进殿门,就将他射成刺猬,“然后再乱刀分尸!”这句话神迹般同时在这些战士的脑海中浮现。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漆黑的身影用一种奇快无比的身法箭矢般朝着殿中射去。
    那些火焰教众的脸上同时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弓弦声疯狂地在空旷的小太极殿中回荡,数之不尽的乌羽箭飞蝗般从四面八方朝着这个漆黑的身影射去,即使这个身影奔跑的如何迅捷,射向他的箭矢竟然没有一箭落空,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全身上下。
    看到这个恐怖绝伦的景象,穆素不忍地闭上眼睛,一向脆弱的皇太后惊叫一声,双眼一翻,就要昏倒在地。
    这个时候,反而是五岁的大柞荣眼睛敏锐,一眼看了出来,抓住母亲的衣角,尖声说:“娘亲莫慌,那个是假人。”
    “噢?”穆素和皇太后惊喜交集地同时望去,却发现这个摇摇晃晃行到他们近前的黑衣人竟然是一个外面军上了黑色飞虎镖师服的人偶,人偶的双手平端,上面放着一块整齐的羊皮纸,纸上用汉人文字写着,“后退三步。”
    三个人茫然不解地互相搀扶着向后退了三步,就在这时,大殿的屋顶上发出一声炸雷般的巨响,一处顶棚裂出一个大洞,沙石瓦砾四外飞溅,一条惊若游龙的黑色身影恰似一道黑色闪电,从大殿顶上的破洞口激射而下。
    就在穆素,皇太后和大柞荣未及眨眼的瞬间,在他们的面前已经出现了一个仿佛从空气中突然冒出来的黑衣武士,端端正正地单膝跪在他们面前,双手高举着一套闪闪发光的黄金帝甲。
    “请渤海国主笑纳。”一身威风凛凛的黑色武士服的彭无望俯首沉声道。
    大殴中的突厥精锐这才发觉上了这些大唐镖师的大当,无不愤然,再也顾不上隐藏身形,同时从四周的宫墙破壁而出,手上的两百把强弓牢牢锁死了王座之前的方寸之间。
    如果不是曼陀下了死令,不得伤害渤海君臣,此时此刻王座周围的四个人都要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在这些虎狼般的战士迫视之下,渤海丞相穆素咬牙挺了挺身,双手颤抖地接过了彭无望献上的黄金帝甲,轻声道:“多谢大唐天子厚礼,我渤海君臣定不会辜负贵国的期望。”
    彭无望抬起头,眼中露出敬重之色,沉声道:“请保重。”
    话音刚落,他猛的一挥手,将殿上的十数盏烛光同时熄灭。
    紧接着,他的身影仿佛出海蛟龙,在夜幕看护之下,冲天而起,朝着顶棚的破洞冲去。
    那些火焰教精锐早就等着这一刻,不约而同地齐刷刷抬起强弓,一道道箭雨,宛如怒电横空,朝着那一飞冲天的背影军去。
    这些箭上无不浸含着突厥猛士狂猛的劲力,破空之声刺耳生疼,数百枝箭同时射中了那高高升起的黑影,这个黑影哪里禁受得住如此接二连三的重击,凌空碎成了一天的碎层。
    “好箭法!”一个黑色的身影标枪般立在大殿门前,扬声笑道。却不是彭无望是谁?
    原来彭无望打灭了灯火,立刻窜到那具已经饱经忧患的人偶面前,抬手将它向顶棚掷去,趁着突厥精锐开弓放箭的一刹那,运足了浮光掠影的绝世身法,身子仿佛箭一般,闪得一闪,便冲出了殿外。
    可叹这些箭法超卓的突厥好汉一身本事半点都使不出来,被这些机变百出的大唐镖师耍得团团转。
    大殴门外响起了大唐镖师们欢畅的笑声,在火焰教精锐狂怒的嘶吼声中,这六个人已经冲出重围,在殿内两百名突厥精锐冲出来之前,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这些突如其来的传奇人物,仿佛是梦魇中出现的幻影,倏然而来,倏然而去,没留下半分痕迹。只有在大殿长阶上横七竖八趴伏着的十数具尸体,依稀指出了他们行进的轨迹。
    目睹了这所有情景的大柞荣忽然抬起头,坚定地望着自己的母亲,轻声说:“娘亲,大怍荣将来一定要像他们一样。”
    第十二章群狼南下
    突厥大营主帐周围的大火终于熄灭,在浓烟滚滚的大营中被熏得灰头土脸的曼陀暴怒如狂,对着巡夜的将领士卒一阵破口大骂,然后手一挥,将这百余人全部斩首示众。
    正当十数万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上百颗高悬旗杆之上,随着长风轻轻摇摆的人头之时,一匹快马倏然射入辕门,马上的突厥将领盔歪甲斜,狼狈不堪地滚落马背,歪歪斜斜跪在曼陀面前。
    “又怎么啦?”曼陀正在怒火中烧,大为不耐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禀告三王子殿下,大唐镖队乘夜人城大闹皇宫,向渤海君臣献上大唐皇帝御赐的黄金帝甲。埋伏在宫城中的火焰教精锐死伤近二十人。”那名将领胆战心惊地说。
    “混帐,埋伏在宫城里的弓箭手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曼陀惊怒交集,勃然怒道。
    “禀告三王子殿下,他们……他们是从南门进,南门出,根本没有进入东西北门的伏击圈。”那突厥将领说到这里,浑身已经抖动不停。
    “混帐透顶,小玄武门前那三千铁骑都干什么去了?”曼陀气得眼冒金星,厉声问道。
    “他们……那些大唐镖师化装成三王子殿下的模样,调走了铁骑队,直入宫门,来得及和他们交战的只剩下火焰教的精锐教众。”那将领哆哆嗦嗦地说。
    曼陀闭上眼睛,默然良久,才睁开眼,摆摆手道:“来人,把他拉出去,砍了。”
    几名如狼似虎的刽子手四面八方围上来,将那将领五花大绑,拖出了辕门。
    “三王子殿下,现在不是追究大唐镖队的时候,出征之事,迫在眉睫,请以大局为重。”在曼陀身畔的锥子罗朴罕低声道。
    曼陀用力将手在空中一挥,咬牙切齿地说:“如果我让这群大唐镖师就这么活着回去,我还有脸见人么?”
    这个时候,在他身侧的铁镰躬身道:“殿下,这些镖师并非等闲之辈,先在大营中纵火,吸引我们的注意,然后化装调开铁骑队,从正门直入宫城,突破火焰教精锐的截杀,将大唐皇帝的赠礼交到渤海君臣手中。这心机手段,还有强悍的武功,放眼天下都是一时之选。现在从我大营之中挑出多少高手都不可能在短期内将他们擒杀。不过,若是王子殿下现在立刻出兵攻唐,攻占大唐诸州,那些大唐镖师注定是王子囊中之物。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请三王子定夺。”
    听到他的一番话,曼陀心中一亮,一夜以来的躁怒立刻烟消云散,一抹凶残的笑意浮上嘴角,“传令三军,携带十日干粮,即刻启程!”
    “是!”他身后的众将轰然爆喝道。
    渤海京城外的山坳之中,郑绝尘等从突厥大营中撤回的人马、彭无望等从京城中撤出的队伍,以及焦急地在这里等待的方梦菁和贾扁鹊胜利会师。
    说到各自经历的精彩之处,众人都笑做了一团。
    “彭大哥,这一回突厥人吃了这等大亏,必然要和我们纠缠到底,不如我们今夜就走。”方梦菁等到大家都渐渐从兴奋中安静下来,才朗声道。
    “嗯,智仙子就是智仙子,凡事都料敌在先,好!”彭无望昂起头,大声道:“大家收拾行李,我们立刻走。”
    “得令。”在渤海扬眉吐气的大唐镖队气势如虹地回应着总镖头的号令,纷纷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行囊,灭了营火,跃上马匹,朝着西南方向纵马而去。
    就在他们刚刚奔出数里之地的时候,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阵轻微的震颤,东北方的地平线上扬起了一片广阔而模糊的烟尘。
    “不好,突厥大军追上来了!”侯在春性子急,第一个大声吼道。
    “奇怪,看那烟尘起处,这股突厥军马不下十万,从哪里来的这么多突厥军队?”方梦菁回头一望,不觉自言自语道。
    “别想这么多了,我们赶快跑回幽州,到了唐人的地方,就安全了。”彭无望高声道。
    众人刚才的兴奋劲儿都已经烟消云散,各自催动坐骑,加速奔跑。
    幽州都督府内,彭无望单膝跪在唐朝猛将,幽州都督王君廓的面前,将沿途所见的突厥军队大致情况向他禀告。
    王君廓满是伤疤的国字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喜色,低声问道:“彭公子,按照你的说法,突厥人出动了近十万的人马,已经向这里杀来?”
    “正是:王将军,我们镖队连续逃亡了七日七夜,那些突厥军队也不眠不休,紧紧跟随,已经来到了幽州附近,正午时分就会到达幽州城前。”彭无望沉声道。
    “嗯。”王君廓点点头,沉思了片刻,微微一笑,道:“好,彭公子请起。贵镖队扬威渤海京城,一经传到我朝京城,必定震动天下,实是我汉人的无上骄傲。请你率队到幽州城里的客栈好好休息,那些突厥员辈,就交给我来处理。”
    “遵命。”
    将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彭无望如释重负,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在都督府视兵的引领下,出府休息去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王君廓对身旁的副将专虞笑道:“那些镖队中的武师毕竟不是行伍出身,竟然说尾随他们而来的突厥人有十万之众,真是笑话。”
    “都督说的是。”专虞一张马脸上堆起谄媚的表情,“根据战报,攻击雁门和马邑而刚刚被击退的突厥人就有十万之众,渤海国里驻扎的再多也不出三万人马,这已经是东突厥能够拿出来的军队极限,他们绝对不可能倾巢而出,必会留下至少半数人马驻扎,那么出来追击的部队只可能是一万到一万五千人左右。”
    “哈哈,专副将所言极是:这正是上天赐与我的立功良机,若能击溃这部突厥人马,那么堂堂东突厥就更加日暮途穷,我大唐征服东突厥的日子指日可待了。”王君廓仰天笑道。
    “将军若能立此奇功,封侯拜相,也是指日可待之事。”专虞献媚地说。
    “哈哈,好,立刻点齐人马,乘着这些突厥人还没有逃出幽州,将他们一举击溃。”王君廓当机立断地站起身,将放在桌上的金盔往头上一戴,洪声道。
    专虞迟疑了一下,他本来想要禀告最近幽州探马伤亡惨重的情况,但是转念一想,何必阻了都督的兴头,便按下不说,回头点兵去了。
    这位幽州都督王君廓乃是大唐少有的猛将,曾经创造过以区区数十健卒击溃上万大军的神话。唐高祖也曾经表彰过他,“尔以十三人破贼万余,自古以少制众无有也。”
    当年震动天下的虎牢之战,面对窦建德雄兵三十万,王君廓以轻骑千人之众,迂回到敌军补给要地,抄其粮运,击沉米船三十艘,一战而俘敌大将张青,立下赫赫战功。
    在贞观初年的几次突厥犯境,王君廓也数次出击,杀敌近两千人,俘获五十多匹战马,颇有功劳。
    对于突厥敌兵,王君廓没有任何惧意,依仗着以前丰富的战斗经验和彪炳战绩,他有十足的信心可以再次获得胜利。
    自从得到了彭无望的详细禀告,王君廓已经大致在脑中勾画出突厥人的行军路线,他在第一时间点齐了两万轻骑、两万步兵和一万弓弩手浩浩荡荡地杀出幽州城,朝着彭无望指出的突厥人进军路线行进。
    因为太过于热衷立功升官的念头,王君廓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带出来的兵马,几乎是幽州城的全部防御力量。
    冷厉的弓弦声在王君廓的耳际响起,令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摆脱出来。一杆乌羽箭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胸前。
    他拼命地一仰身,但是仍然无法躲开这摄魄勾魂的一箭,“轰”的一声巨响,他胸前坚硬的护心镜碎成了一天闪闪烁烁的粉末,他身上披挂的光明钟护胸圆片被射成十数片碎层。
    这杆来势汹汹的乌羽箭如入腐土般插进他胸腹之间,如果不是护心镜和光明钟的掩护,此时此刻,王君廓已经身在奈何桥上。
    他无助地将身子直挺挺地仰躺在马背之上,双目茫然地望着旭日当头的天空。
    突厥轻骑火焰般四面八方冲杀上来的景象在他眼中化成了一片凝滞不动的画面。
    仿佛鬼门关在此时此刻突然洞开,近十五万鬼魅般的突厥轻骑从东、北、西三个方向漫山遍野地催马冲来。
    两万大唐轻骑在第一时间被两股精锐的突厥骑兵团团围住,陷入首尾难顾的混乱。
    两万步兵陷在十数股敌骑的围攻之下,仿佛一块做得太过庞大的鲜嫩豆腐,被十数把锋利尖刀切成了鲜血淋漓惨不忍睹的碎屑。
    那一万名弓箭手还没来得及摆好阵形射出第一股箭羽,就像割麦子一般被数万突厥铁骑在他们的阵中犁过一遍,丢下数千具已经被踩成血泥的尸体,四散溃逃。
    和两万骑兵混战在一处的突厥部队突然往四面散开,让出一条道路让唐兵冲了出来。
    当这些死里逃生的唐朝骑兵不顾一切地朝着幽州方向逃窜的时候,漫天的箭雨再次让他们陷入一片更加恐怖的死亡深渊。
    突噘人以百夫长为基本作战团队,十数万大军化成上千个机动多变的小队,在大唐乱作一团的大军中纵横厮杀,以不容置疑的优势干净利落地将王君廓率领的五万大军斩成了碎片。
    “神狼佑我,突厥必胜!”山摇地动的欢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王君廓茫然躺在战马上,在身边副将偏将的拼死护卫下,率领不到五千人的残兵,朝着幽州仓皇逃窜。
    在他们的后面,是排山倒海般奔腾而来的突厥骑兵。
    岁月匆匆催人老,经典恒长永如新,抽一支香烟,品一杯浓茶,翻几页好书。
    2004-4-230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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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幽州战火
    幽州五福客栈中,方梦菁面沉似水地收拾随身的行李,贾扁鹊和红思雪围在她的身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菁姐,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我们走得这么急?”红思雪焦急地问道。
    “幽州都督不信我们的消息,举倾城之兵出战突厥最精锐的人马,败亡迫在眉睫,如果我们不早一步出城,城陷之日便是我们的死期。”方梦菁愤然道。
    “方姐姐,你为何要对这次作战如此悲观,毕竟这些突厥人只是为了出兵追击我们,不是为了要和我朝交兵,看到我们唐朝的军队,自然会退走。”贾扁鹊拉住她的手,轻声说。
    “不是这么简单,绝不是。我怀疑突厥人想要趁这个机会攻击我朝,我甚至怀疑他们早就埋藏了这个祸心,实在让我想想都要害怕。”方梦菁因为自己的话而突然浑身一冷,微微耸了耸肩膀。
    “为什么?”红思雪关切地问道。
    “我一直以为突厥人国力日渐衰弱,早已经不复昔日之强盛,现在的兵马不会超过十五万。但是如今我到渤海一看,才发现他们单只在渤海的骑兵就至少有十万人,而在雁门关被击退的部队也有近十万人,如果算上他们在国内留守的人马,总兵数超过三十万,和我预计的数字错出倍余。如果不是我太过鲁钝,就是因为突厥首领一直在刻意隐瞒自己兵马的数量,示我以弱,静静等待我们忽略他们的时候,再以绝对优势的兵力狠狠刺入我们的要害,让我们一朝亡国。”方梦菁缓缓地顺着自己这些日子早就在脑海中整理的思路说出对这件事的看法。
    当这些话从她口中娓娓道来的时候,不但红思雪和贾扁鹊被她的话惊呆了,连她自己都被自己的话语深深震慑。
    在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个曾经和自己高谈阔论,纵论当今兵法奇才的蒙面女子——锦绣公主。
    “是她!”忽然之间,她感到自己仿佛身处于冰窖之中,刺骨的寒意让她忍不住浑身发颤,“我们要立刻走,现在,应该不止幽州,河东道马邑、雁门、陇右道原州应该都已经陷入突厥人围攻之中。多路齐攻,分兵南下,直取长安。对,他们的目标就是长安城!只要攻破长安,中原首脑被毁,便会陷入胡人乱华的天下大乱之中,那么塞外突厥人才会得到休养生息的良机。”
    这些话仿佛一颗炸雷在静寂的屋中炸开,震得三个人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
    良久之后,一阵敲门声悠悠传来。
    “可能是大哥!”最先回过味来的红思雪,摇了摇头,清理了一下被方梦菁的话搅得头晕脑胀的思绪,走过去将门打开。
    门口站着浑身上下都是黑色劲装,背上背着行囊的彭无望,看到她开门,微微一笑,道:“我们都已经收拾好了,马匹也备齐了,想问问方姑娘什么时候走。”
    站在红思雪背后的方梦菁闻言出望外,快步走到门口,道:“彭大哥,你们怎么会这么快?”
    她虽然在进房的时候,曾经和彭无望说过这个想法,但是当时只是一种还很模糊的判断,没有任何证据支援,连她自己都没信心能令人信服,她万万想不到只因为她的一句话就让彭无望做出了立刻启程的决定。
    “大家的确很累了,想要休息一下。但是方姑娘说要走当然有你的道理,无望乃是愚鲁武夫,不能做到瞻前顾后,料敌在先,只有靠你多多提携。只要是你的决定,我一定支援。”彭无望的睑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沉声说。
    方梦菁听到他的这番话,芳躯一颤,心中柔肠百转,感到一阵又一阵夹杂着苦涩和酸楚的甜蜜感觉,仿佛打翻了五味瓶般在胸中起起伏伏,脸上也发起烧来。
    看着方梦菁红潮泛起的脸颊,彭无望奇怪地挑挑眉毛,用手挠了挠不断跳动的眼皮,接着问道:“方姑娘,我们是否现在就走?”[http://]
    眼看着红思雪和贾扁鹊望向自己的表情颇为古怪,方梦菁如梦初醒,反身回房一把抓起自己的行李,冲出房门道:“立刻走。”说着快步走向不远处的马匹。
    彭无望点点头,用力挥了挥手,高声喝道:“兄弟们,大家上马,走。”
    飞虎镖局的众人刚刚走到幽州南门外,就听到远处传来的滔天喊杀声和雷鸣般的马蹄声。
    “果然不出方姑娘所料,敌人攻城来了。”彭无望当机立断,高喝道:“在春、无惧、一样、鸣弦、思雪,你们护送贾姑娘、方姑娘和李读先生先走。郑兄、雷兄、萧兄、连兄,我们去看看是否可以略尽绵力。”
    “大哥,别去了,危险!”
    “彭大哥,别去了,危险!”
    红思雪和贾扁鹊同时开口道,话一出口才发觉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同时红了脸。
    “彭大哥,去也无用,幽州都督定已将所有人马尽数丧在城外,幽州城空城一座,事已不可为。”方梦菁高声道。
    “身为大唐子民,岂可坐看国家城池沦陷而毫无作为。无需多言,你们快走。”
    彭无望看了红思雪一眼,扬起马鞭朝着洛鸣弦、赵一样、贾扁鹊等人的马后各打一记,这数匹快马扬蹄怒啸,朝城外飞驰而去。
    红思雪看着彭无望,好一会儿,才坚定地点了点头,纵马向他们追去。
    郑绝尘、雷野长、萧烈痕和连锋齐众到彭无望马前。
    连锋简洁地说:“现在怎么办?”
    彭无望戴上斗笠,沉声道:“先到北门,看看如何。”
    几个人互望一眼,微微点头,一齐纵马朝着北门冲去。
    北门已经洞开,城外败亡的五千人马潮水般朝着城内涌来,在他们身后紧紧跟随着如狼似虎的十数万突厥大军,无边的箭雨密集地落在北门周围,无数骑兵战马被乱箭射倒,尸体倒在城门之内,为关城造成极大困扰。
    彭无望等人刚一来到城门前,就看到王君廓俯卧在马背上,在众偏裨将校的护卫下,朝着南门逃窜。
    城内的守军看到主将不知生死,立刻乱了阵脚,纷纷逃离城墙,加入逃亡的浪潮。
    “那不是王将军,他也完了?”彭无望大惊道。
    “彭兄,幽州守军全线崩溃,事已不可为,我们快走。”连锋当机立断,厉声道。
    “可是:这满城的百姓!”彭无望望着幽州城内四散逃窜的老幼妇孺,急道。
    “快走!凭我五人能挡得住十万敌军吗?再不走,徒然害了我等的性命。”郑绝尘厉声道。
    彭无望钢牙一咬,一挥手道:“我们走!”
    这时候,突厥轻骑的钢铁洪流已经势如破竹地冲进了幽州城,挡在他们面前的零星守军被他们砍瓜切菜般地砍倒。
    数千匹战马耀武扬威地在大街小巷上放蹄奔跑,将来不及逃跑的无辜百姓狠狠地踏成一滩滩触目惊心的血泥。
    城内哭喊连天,大批逃难的城民涌到南门,把偌大的城门挤得水泄不通。来不及逃出幽州的彭无望一行五人和最先入城的数十名突厥骑兵遭遇,双方刀来枪往的混战在一起。
    大火开始在幽州城的各个角落疯狂地燃烧,曼陀麾下最嗜血的部队开始执行首领下达的屠城命令。
    在野地里赶了七天七夜道路来到幽州的军队就在盼着这一天,面对着满城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欣喜若狂地举起了手中锋锐的屠刀。
    老幼妇孺的哭喊声、涉死士兵的惨嚎声、突厥战士狂野凶残的笑声,在浸满了鲜血的幽州城上空交织在一起。[http://]
    眼看着数百名男女老幼在突厥人的屠刀下被斩成肉泥,而自己却被十几名凶悍的突厥战士团团围住,来不及救援,彭无望只感到肝胆俱裂,双目泛出慑人的血光,一把将和他纠缠最烈的突厥士兵一刀砍成两截,抬起一脚,将他的战马踹倒在一旁。这批高头大马身子一倾,给他淌出了一条血路。
    彭无望怒吼一声,纵马跃出重围,朝着那群肆意杀戮的突厥士兵冲去。
    数十名突厥骑士再次将他团团围住,在他们身后,一栋栋民房被突厥人的火把点燃。
    一个青年妇人抱着小孩从冒火的房子中冲到街上,却被一名突厥将领将她连同孩子一枪串了起来,朝着熊熊燃烧的房中掷去。那妇人和孩子涉死的惨嚎声,随着风声清清楚楚传人彭无望的耳中。
    “畜牲!”彭无望狂怒地暴喝一声,将手中的单刀猛的用力飞出,长刀在空中划出一条笔直银线,端端正正射中那名将领的胸膛。
    这个时候,雷野长奋力几棍杀散了围困他的骑兵,纵马来到彭无望身边,道:“总镖头,你再不走,便是死在这里,又如何为这些百姓复仇?”
    彭无望发狂地连杀十数名敌兵,听到他的话,幡然醒悟,咬牙道:“好,我们冲出去,有朝一日,我定会为他们报仇雪恨。”
    两个人并肩杀退数十名敌军的围攻,来到连锋、郑绝尘和萧烈痕的身边。
    连锋三人乃是至交好友,互相甚有默契,这时候已经开始并肩向外冲杀,五个人合兵一处,纵马齐头并进,穿街越巷,杀人城中的突厥人无人能在他们面前撑过二口。
    重新回到北门之时,北门的百姓已经被大火烧死了大半。剩下的人哭天喊地地四外奔逃,在突厥人铁蹄下苟延残喘。
    彭无望等五人多番苦战,杀死杀伤百余人,自己也浑身挂彩,将要脱力,无力再去救援那些在城外旷野之地逃窜的城民,只能够靠着本能催动坐骑,朝着西南方向仓皇奔去。
    第十四章河东血战
    朔州城中喊杀声震耳欲聋,三四千名从栗末难民营中杀出来的凶悍武士,蚁集朔州北门和护卫北门的大唐官兵展开连番血战。
    城外十数万塞外各族的联军在东突厥二王子锋杰的率领下集中所有精锐部队全力攻打北门,和里面作内应的突厥人遥相呼应。
    唐人、突厥人、室韦人、回鹊人、靺鞨人和契丹人在朔州北门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战成一团。
    城上城下的箭雨没头没脑地漫天飞舞,在人群如此密集的地方,只要拉弓放箭,必有所中。
    数十架云梯密密麻麻地搭架在朔州城北面城墙之上,灰黄色战袍的塞外各族战士冒着唐朝官兵的滚石檑木、枪林箭雨,潮水般涌向城头。
    腹背受敌的大唐官兵浴血奋战,殊死抵抗,死死守住朔州城头,寸土必争。秦武通砍卷了两把大刀,浑身溅血,大汗淋漓。
    这个勇悍的武人脱掉了披在身上的盔甲,精赤上身,挥舞着身边仅剩的武器——随身佩剑,双目赤红地疯狂砍杀围上来的突厥战士。
    在如此腹背受敌的被动环境下,他率领着全城三万将士殊死拼杀,令本该一边倒的战事呈现出胶着的状态。
    看着城头秦武通奋勇杀敌的身影,安坐高鞍上的锋杰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
    他回过头,对身边的左先锋将铁汉汴宏道:“看那唐将秦武通确实很有两下子,如此艰苦的情形,竟仍能让他坚持到现在,好样的。”
    汴宏躬身道:“三殿下,让我率人突上去,必取此人首级,献于马前。”
    锋杰笑着摇摇头,道:“不急不急,算起来,唐人代州都督的兵马就要到了,到时候再说。”
    他的话音刚落,一名探马飞起来到他的马前,翻身下马,伏地高声道:“启禀二王子殿下,唐代州都督张公瑾率领四万精兵杀到了!黑水靺鞨首领铁弗由依计诈败而回,代州兵马长驱直入,朝着我军本阵冲杀过来了。”
    “好!终于来了。”锋杰振奋地一拍手,转头对汴宏道:“立刻率领后阵隐伏的五万精骑,从代州兵马侧翼掩杀过去,截断他们的后路。”
    “是!”汴宏精神大振,猛一点头,纵骑而去。
    锋杰将身后的突厥名将纳古獭叫到身边,低声道:“现在派出最精英的火焰教众突击北门,记着,让昆仑二十四天骑围射秦武通。”
    纳古獭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翻身下马,带上数十个随从,朝着攻城前线奔去。
    正当朔州官兵百姓看到来援的代州救兵,举城欢呼之时,一群黑衣黑袍的突厥武士仿佛鬼魅般出现在北门的数十架云梯之下。
    这些人轻身功夫都十分了得,不必用手,只靠双腿使劲,身子便腾云驾雾般沿着云梯台阶冲上城楼,双手挥舞盾牌马刀遮挡箭雨,将自己的周身护卫得滴水不漏。
    转瞬之间,这些勇悍的猛士就攻上了城头,挥舞着马刀,朝着四周的唐人兵将冲杀而来。这些人刀法精悍简洁,杀气逼人,数十人紧密配合,只在数息之内,就杀死杀退了数百名合围上来的唐兵,令攻上城楼的突厥人马占了绝对的上风。
    秦武通眼看援军在近,更不容得城池有失,大声呼喝,率领上千将士朝着不断涌上城头的黑衣火焰教众冲去。
    就在双方人马混战在一处的时候,十数声拉弦声四面响起,十几枝快若闪电的鸟羽箭朝着秦武通的全身要害射去。护在秦武通周围的亲卫闻声知道不好,拼命拦在他的身前,用身体挡住了这些冷厉的箭矢。
    但是,这些冷箭的冲力实在太强,锋锐的箭枝如穿腐土般透过这些亲卫的身体,仍然笔直地射向秦武通。
    秦武通也非等闲之辈,奋力挥舞佩剑,连挡数箭,终于被一枝暗箭射中脊背,他那历经一昼夜的血战,早已经摇摇欲坠的身躯一下子垮了下来,沉重地摔在地上。
    一阵黑甜的倦意泉水般涌上心头,他勉力撑起身子,不甘心地看了看四周围陇上来的突噘战士,喃喃地说:“要是我再年轻十岁……”
    这句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刚刚说完,他就昏死了过去。
    就在秦武通颓然倒下的时候,在万众围攻下的北门轰然倾倒,城内城外的各族战士会合到一处,一同涌进朔州城中,塞外胡儿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代州都督张公瑾虽然心中觉得擅自出关救援秦武通有些过于莽撞,不是智者所为。
    但是,上一次因为晚了两日发兵救援朔州,被当今皇上罚俸一年,责其暗藏争功之意,如果这一次再延误出兵,恐怕皇上会有更加严厉的责罚。
    历代君王开邦立国,往往都会有杀戮功臣的举动。
    张公瑾都督曾经在玄武门之变中独当一面,立有大功,谁能保证李世民不会因为这些理由怀疑他恃功自重,有叛逆之心而生杀机。
    一生谨慎果断的张公瑾这一次一听到朔州急报,粗略算出突厥人不会有多于五万人马之后,立刻尽起雁门关四万雄兵,星夜兼程,朝着朔州赶来。
    锋杰派遣黑水靺鞨铁弗由率领的靺鞨兵马对全力扑杀而来的代州兵马进行拦截,诈败引诱唐军陷入锋杰暗布在朔州城外的伏击圈。
    黑水靺鞨兵马虽然装备精良,但是战斗经验不多,并不适合承担诱敌之任。因为诈败诱敌的行动有很高的难度,非常需要一支训练精良,经验丰富的军队来执行。可是:锋杰自有他的一套独特想法,叫人捉摸不透。
    黑水靺鞨兵马刚刚和张公瑾率领的大军遭遇就混战在一起,两军翻翻滚滚,激战了一个时辰,铁弗由还没来得及下令后撤,最前锋的军队已经抵挡不住唐朝轻骑的纵横冲杀,丢下数千具尸体败退下来。
    铁弗由大叹倒霉,忙不迭地率领麾下三军狼狈向北逃窜,诈败成了真正的惨败,沿途留下一万多具血肉模糊的士兵尸体和满地的兵刀旌旗,仓皇逃窜。
    张公瑾仔细观察了胡人兵马的败退情况,没有看出任何不妥,心中自是为打了一场干净利索的胜仗兴奋不已。他令旗一展,四万雄兵潮水般朝着败退的敌兵追去,不知不觉地冲入了锋杰精心布置的伏击圈内。
    正当代州兵马来到朔州城畔的丘陵附近之时,突然一阵响亮的号角声在丘陵顶端响起,铺天盖地的雕翎箭一浪高过一浪地从山坡上覆盖下来。
    数不清的唐朝官兵因为躲闪不及,纷纷坠下马来。张公瑾立刻知道中了埋伏,他奋力拔出佩剑,高声号令兵马停止前进。
    就在这时,山崩地裂的喊杀声从丘陵顶端响起,数万突厥精骑顺着丘陵的缓坡,居高临下地朝着他们的后阵冲杀下来。
    这些精骑顺坡而下,本来就威猛无匹的气势更加凌厉迫人,当先的猛将正是铁汉汴宏和紧紧跟随他的火焰教精锐。
    这股势不可挡的血肉长河只一个浪头就吞没了数千名仓皇抵抗的唐兵生命,更有数之不尽的唐朝步兵惨死在敌人的万蹄践踏之下。
    紧接着,黑水靺鞨、契丹和室韦诸族最精锐的兵团从四面八方冲杀过来。
    张公瑾在敌人合围之前,果断地命令所有的步兵断后,自己率领着所有骑兵朝着朔州城奋力冲杀,想要和城中的唐军会合。
    断后步兵的惨嚎声随着风声不断涌入张公瑾的耳中,此时此刻的他已经悔得睑青唇白,暗恨自己不应该为了仕途而断送这些大好男儿的性命。
    但是,事已至此,悔之无益,他只有勉强振作精神,希望起码能够带领麾下的一万轻骑和秦武通合兵一处。
    当他率领着一万轻骑纵横冲杀,浴血鏖战,好不容易冲出一重又一重的敌军重围,来到朔州城前的时候,只看到满城的唐朝旗帜全部落到城下,只有突厥人的狼头旗和狂野的欢呼声盘踞在高高的城头。
    朔州南门洞开,一彪唐朝败兵狼狈不堪地冲出城外。
    张公瑾仰天长叹一声,率领兵马和这股败兵汇合到一处,高声问道:“秦将军安在?”
    这时候,朔州城驻军副将吴孝荣催马上前道:“秦将军中了暗箭,命在日歹,朔州城不保了。张将军,我们快退往雁门吧!”
    张公瑾用力一甩马鞭,恨声道:“嘿,我们走!”
    二人各自调动本部兵马,朝着雁门关方向杀去。
    突厥兵马和唐朝败兵一路混战不休,数分数合,每一次交锋都遗下上千具双方将士的尸体,唐朝军马旦仅奔逃,而突厥人马紧追不舍,缠战不休,直到雁门关下。
    高耸山间的雁门关就在眼前,历经数十阵血战的张公瑾到此方要长舒一口气,却看到面前数年来巍然屹立的雄关铁匙陷入了一片熊熊烈火之中,无数云梯密密麻麻地排在城墙之上,蚂蚁般的胡人兵马朝着城头狂涌,眼看就要攻入城中。
    “哎呀,气死我也!”张公瑾惊怒交急,狂喷出一口鲜血,昏死在马鞍之上。
    第十五章陇右惊云
    上千名黑衣火焰教众宛如夜色中滚滚泛起的黑潮,朝着残破不堪的原州城墙发起了狂猛的攻势。
    这些精锐突厥战士经过天魔紫昆仑的精心训练,无论硬功、轻功、弓马功夫和十八般兵器都极为精通,这一次担任攻打原州城最后总攻的尖刀部队,只一出场,就让本来已经倾颓不堪的战争天平朝着锦绣公主和东突厥老将军敦杰设率领的塞外各族大军完全倒去。
    只见他们在高耸的云梯之上,恍若猿猴般纵横跳跃,灵活地躲闪着密集的滚石檑木和四处横飞的箭雨,毫无迟滞地攀爬上城头,刀光起处,城墙上的守军鲜血横飞。
    漫天箭雨中,原州总管身中数箭,从高高的城墙上坠落下来,本来就已经穷途末路的原州守军更是阵脚大乱,支撑不到几炷香的功夫,原州西门被可战和跋山河率领的精锐火焰教众打开,城门口的数十名唐兵被无数锋利的马刀斩成了碎片。
    早就守在城外突厥轻骑齐声呐喊,高举战旗,仿佛连绵不久的奔涌铁流源源不绝地朝着城内冲去。
    困守原州的唐朝官兵拼力死战,在城内大街小巷和入城的各族兵将浴血作战,可惜大唐最精锐的战士都已经派出去征讨定襄城,这里剩下的是只训练了几个月的新兵,虽然人马不少,但是战力差得太远,被塞外久经沙场的精锐战士杀得尸横遍野。
    经过数个时辰的扫荡,原州城内的唐兵全部战死,突厥人凶残成性,容不得降兵,放弃抵抗的唐兵也被尽数处死。
    正当十数万塞外各族将士为了这一次的大获全胜而欢呼的时候,一名探马来到锦绣公主马前,伏地跪下,沉声道:“禀告公主殿下,秦、陇、岐、泾、庆五州兵马合共十万四方来援,前锋已经来到了距此不到十里之处。”
    锦绣公主轻轻一点头,转头对敦杰设道,工业刻尽起所有骑兵,由可战、跋山河和老将军分二路向来犯的唐兵发起总攻,让火焰教精英排在阵前。”
    “公主,孩儿们日夜不眠地连续作战三天三夜,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此时贸然出击敌人养精蓄锐的部队,恐怕会损失太重。”敦杰设担心地说:“我们还要为攻打天下坚城长安留下有生力量。”
    锦绣公主摇了摇头,沉声道:“老将军,如今唐人五州兵马尽在眼前,如果不乘机将他们各个击溃,让他们躲进城中,我们的儿郎只会有更大的死伤。如今正是考验我塞外勇士的关键时刻,传我号令,全军突击,不得有误。第一个杀死敌军首领者,重赏五百金。”
    敦杰设心悦诚服地点头称是:率领麾下众将来到阵前。
    当唐朝诸州兵马来到原州城下之时,残破倾颓的城墙之上已经遍插狼旗,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十数万疯狂纵马冲杀而来的塞外精兵。
    这些胡儿一个个已经盔歪甲斜,浑身浴血,更有些人身上还插着尚未拔出的箭矢。但是这些胡人兵将脸上却没有丝毫倦怠之意,反而加倍的龙精虎猛,血红的目光中闪烁着惊天的杀意,仿佛一群闻到血腥味的豺狼,不要命地快马冲来。
    “这些胡狗已经是强弩之末,众位兄弟,这正是我等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大家冲!”带兵的将领举起长枪,扬声高喝。
    周围的士兵正要大声附和,齐声呐喊,一枝冷箭无声无息地瞬间穿过百丈的距离,端端正正地射中了这位将领的咽喉,他那雄浑的呼吼声就这样戛然而止。
    这先声夺人的一箭令大唐兵马士气大挫,更令他们失去了优秀的领导,陷入了一片混乱。
    数十股突厥铁骑宛若数十把锋锐尖刀,从三个方向撕破了唐人整齐的阵势,如入腐土般地切入到阵心,将唐兵大部队切成杂乱无章的乱阵,统帅找不到麾下直属的部队,士兵找不到指挥自己的将官,只能在一片尘烟的战场上盲目地奔跑冲杀,白白消耗体力。
    塞外各族部队海潮般掩杀过来,杀红了眼的士兵逢人就砍,见人就杀,无数唐朝兵马糊里糊涂地死在乱阵之中。
    混战持续了数个时辰,正当所有塞外战士都感到劳累疲乏到极点的时候,唐人兵马终于陷入了大溃退,旌旗锣鼓、刀枪剑戟丢了一地,仓皇逃窜。
    一天之内赢得了两场胜利,所有胡儿都如释重负地仰天欢呼,兴奋不已。很多筋疲力尽的战士仰天从马上摔下来,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再也不想起来,更有些身子虚弱的战士将刀枪往地上一戳,斜靠其上,倒头睡去。
    而这个时候,面蒙青巾的锦绣公主下达了让众人鼓噪不已的命令,“全军星夜兼程,连夜攻击大唐陇右诸州。”
    敦杰设沉声道:“公主,孩儿们挺不住了,再让他们星夜攻城,会累死他们的。”
    锦绣公主哼了一声,将披在身上的大氅随手抛到地上,从身畔的护卫手中抢过一把长刀,纵马来到众兵将面前,扬声高喝道:“儿郎们,这次若灭不了大唐,就轮到我们灭亡。生死关头就在眼前,是男儿的,就随我一路杀将过去,攻城略地,直到长安;若不是男儿,立刻给我削须剃面,滚回家去。”
    看到锦绣公主一介女流之辈,竟有如此英武之态,令在场的所有胡儿尽皆叹服。
    可战和跋山河率先高呼,“誓死追随锦绣公主,杀人长安!”
    所有塞外诸族将士纷纷狂呼应和,重振士气。
    数之不尽的威武骑队跟随在纵马狂奔的锦绣身后,旌旗招展,朝着远处的大唐陇右道诸州杀去。
    数日之内,从原州攻人大唐的胡人部队过关斩将,力拔大震关,连破原州、岐州、秦州、泾州、庆州和商州等陇右道诸州,一直攻打到了距长安城五十里的渭水河畔,令大唐朝野为之震惊。
    第十六章恒州喋血
    边关的战事虽然激烈,但是仍然没有传到正要举兵自立的姜重威耳中。
    这些日子,他和义子姜忘正在逐批逐批地将恒州的百姓遣送回附近的并州和邢州,并且将仍然滞留在城内大营的新兵将领派遣到城外新兵大寨之中,整个恒州城内,只留下了对姜重威忠心耿耿的河北故众。
    这一天,姜重威和姜忘正在商议恢复旗号,正式举兵自立的日期。
    一名城门官慌慌张张地跑进刺史府,跪在姜重威面前,高声道:“禀告刺史大人,兵部侍郎侯君集侯大人来到城外,说要宣读加封刺史大人的圣旨。”
    “加封我?李世民会这么好?”姜重威冷笑一声,问道。
    “爹爹,侯君集精擅飞檐走壁、突袭刺杀之术,要当心他对你不利。”姜忘沉声道。
    “哼,我岂会让他如愿!来人,抬我的弓箭来。”姜重威傲然站起身,从刺史府亲卫手中接过自己使用多年的宝雕弓,朗声道:“忘儿,看为父射那君集猴儿一箭。”
    二人快步走上恒州城头,往城下看去。只见当朝赫赫有名的兵部侍郎侯君集悠闲地坐在高鞍之上,一副安然自得的派头。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匹瘦马,马上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尖脸汉子。
    姜重威一看到那狼狈不堪的尖脸人,双目顿时化为了一片狞厉的血红色,洪声大喝道:“开城,迎接兵部侍郎大人。”
    “爹爹,你怎么了?”姜忘本以为姜重威马上就要给那长着一张猴脸的兵部侍郎二刚,听到这句话,大惊问道。
    “嘿嘿。”姜重威一把丢了宝雕弓,飞身快步冲下城墙,边走边说:“忘儿,你道那五花大绑之人是谁?就是那背主忘义的恶贼诸葛德威。”
    “但是爹爹!”姜忘还要再说,姜重威已经紧赶十数步,远远地将他抛在身后,率先来到城门之前。
    依照姜重威的吩咐,看守城门的士兵将恒州城门左右打开,任由一身官服的侯君集牵着负载诸葛德威的瘦马,纵马入城。
    姜重威迫不及待地当街一礼,双目死死地盯住了在马上一动不动的诸葛德威,勉强压抑住浑身的颤抖,虎吼道:“微臣不知兵部侍郎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重威兄不必多礼。”高据马上的侯君集微微一笑,“最近朝野之中多有佞臣对兄造谣生事,污染圣上清听,说兄欲举兵投奔突厥。然兄多年来为大唐训练出无数纵横沙场的精兵猛将,功勋彪炳,怎会有叛逆之心。圣上特意派我前来,对兄加意安抚,并送上造谣者诸葛德威,任凭兄处置。”
    “谢主隆恩。”姜重威听到这个喜讯,浑身热血都冲上了脑海,只感到浑身舒畅,欣喜若狂。他猛的站起身,一步冲到诸葛德威的面前,就要将他一把拉下来。
    “爹爹,当心!”从后面赶来的姜忘看出不对,焦急地大声叫道。
    就在这时,本来五花大绑躺在马上的诸葛德威猛的腾身而起,手中握着一把牛耳尖刀,朝着姜重威脖颈抹去。
    姜重威没想到已经无反抗之力的诸葛德威有此一招,本能地往后一跃,正好将身子撞向侯君集手中拔出的佩剑,只一招就被他制住。
    诸葛德威狞笑一声,一把将姜重威的臂膀反扭到背后,用牛耳尖刀横在他的咽喉,尖声道:“姜蛮子,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不长进,侯大人稍使计谋,就令你堕入彀中。”
    “休伤我爹爹!”姜忘见状大急,高声喝道。
    “听着,姜忘!本官早就知道你等谋反叛乱之事,如果你愿意让举城兵马放下武器,听从处置,我就留你义父一条性命,否则,你就等着给你义父收尸吧!”侯君集厉声说着,并朝诸葛德威使了一个眼色。
    诸葛德威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用刀子在姜重威的脖颈上划了一条浅浅的血痕。“诸葛德威,你这个畜牲!”姜重威目皆尽裂,破口大骂。
    “好,我立刻率兵缴械,莫伤我爹爹。”姜忘当机立断,喝道。
    “忘儿,不要!”姜重威勃然大怒,厉声道。
    “哼哼,还是你的义子识相。”诸葛德威得意洋洋地说。
    姜重威眼看着姜忘号令士兵放下武器,心中惊怒交集,他瞥了一眼恨不得生吞其肉的诸葛德威,只见他此时此刻喜笑颜开,得意非凡,仿佛已经预见到了因此而得到的大好前程。
    这个背主忘义的畜牲,将刘帅生生卖给了李建成,现在又要把我卖给李世民!姜重威猛一咬牙关,突然抬起仍未失去自由的右手,猛的一推诸葛德威手上的牛耳尖刀,锋锐的刀刀将他的咽喉切出了一个血流如注的深深刀口,接着猛的插入诸葛德威的右耳,整个刀锋直没了进去。
    正在做着升官发财美梦的诸葛德威哪里想到姜重威居然有这一招,撕心裂肺地惨嚎一声,疼得直挺挺地横卧地上,全身上下疯狂地抽搐。
    姜重威的咽喉血流如注,但是他仍然强自支撑着身子坐起来,瞪视着在地上痛苦颤抖的诸葛德威,直到他恶下最后一口气,才仰天张嘴发出无声的大笑,轰然躺倒在地,气绝身亡。
    “爹爹!”姜忘狂吼一声,倏地冲上前来,扑倒在姜重威的尸身之上,放声大哭。
    虽然出了一些意外,但是目的已经达到,侯君集趁众人不备,纵马逃出城外,发出了烟花火箭。
    这是他早就制定好了的计策,先骗开城门,擒获或者杀死河北叛军的领头人——姜重威,然后再发出讯号,让早就埋伏好的各州兵马一起攻城。
    烟花在空中开出一朵血色花朵,恒州西南的丛林之中,浩浩荡荡冲出来万余兵马,在侯君集的带领下朝着恒州城杀了过来。
    “侯君集!”看着世上唯一亲人的尸体,姜忘暴怒如狂,仰天狂吼一声,翻身跃上一旁的战马,高声道:“全军备马,出击。”
    这些河北故众,久经沙场,动作无不迅捷快速,干净利落。在姜忘发出号令之后不到几炷香的功夫,三千人的骑兵队已经列队站好。
    只听得恒州城一声炮响高鸣,一彪凶悍的骑兵部队在姜忘的带领下,势不可挡地杀出城外,迳直朝着侯君集的本阵冲去。所有人都伏鞍策马,默不作声,整个骑兵队除了马蹄踏地之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侯君集抬手举起佩剑,刚要号令诸州军马出击,迎面冲来的三千骑兵忽然同声高喝,“杀——”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呐喊响如万雷齐发,大唐军队中的战马受了惊吓,开始仰蹄嘶鸣,四处乱窜。
    “弓箭手,放——”努力操纵着失控坐驾的侯君集百忙中大声号令,话刚说了一半,就看到姜忘催动着高头大马,眨眼间冲到了近前,一杆镇铁点钢枪照着自己的咽喉要害刺来。侯君集连忙一仰身,躲开了这一记杀手。
    姜忘爆喝一声,横枪一扫,镔铁枪杆重重扫在侯君集胯下骏马的脖颈之上。
    这一扫之力,重若干钧,这匹过百斤的骏马抵受不住,惨嗥一声,身子直挺挺地扬起,仰天一个跟头翻了过去。
    侯君集大惊失色,惊呼一声,从马鞍上奋力脱下身来,凭借着小巧灵活的腾挪功夫,闪开了马身的撞击,狼狈地朝后奔逃。
    在姜忘率领的三千骑兵纵横冲杀之下,这些各州新近补充的唐兵哪里是对手,近万人马被冲得七零八落,四散奔逃。侯君集在数十个亲随的护卫下朝着大唐帝都仓皇逃窜,半步不敢停留。
    姜忘率军追出三十多里,夺下数百匹军马,刀枪剑戟、旌旗锣鼓不计其数,这才返师回城,为姜重威举行葬礼。
    自当日起,恒州兵将正式拥兵自立。
    第十七章圆穷匕现
    两仪殴上,身穿龙袍的李世民颇为恼怒地在龙书案前来回踱步,在他的面前跪着浑身尘土,狼狈不堪的大唐兵部侍郎。
    看着伏地不起,浑身瑟瑟发抖的侯君集,李世民怒哼一声,沉声道:“一个姜忘,竟然让你将四州兵马丧失殆尽?”
    侯君集连忙道:“姜忘麾不是河北最精锐的轻骑部队,士卒凶悍,勇不可挡。姜忘乃是我朝武状元,不但枪法精熟,而且双臂有千钧神力,疆场上无人能挡。我率领的万余人马皆是新兵,未经战阵,被敌军兵马一冲,立刻四散奔逃。君集虽有誓死力战之心,奈何有心无力,唯有败退而回。”
    李世民紧走几步,来到他的面前,小声道:“姜重威可是死了?”
    侯君急沉声道:“微臣使计骗人恒州城,已经伺机将那贼子结果。可惜姜忘那厮见机极快,率领人马突出城池,冲散我大军阵形,将诸州兵马杀退,我终于没有机会收降那三千河北故众。”
    李世民扬起头,微微一抬手。
    侯君集如释重负,暗暗吐出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在龙书案侧垂首侍立。“河北故众,嘿。”李世民心中百感交集,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终于还是不能为我所用,可惜,实在可惜。”
    “陛下,如今唯有调动灵州驻军,以雷霆万钧之势破取恒州,扫平叛逆,不能让河北乱事再起。”侯君集沉声道。
    “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如今五道兵马俱在讨伐东突厥的路上,国内兵马奇缺,稍有调动,便有顾此失彼之虞,就让恒州叛军再苟延残喘一时。”李世民坐回了龙书案,想了想道。
    就在此时,一名金戈武士来到两仪殿口,洪声禀告,“启禀陛下,有两名自称从雁门关来的汉子来到玄武门前,称有紧急军情呈上。”
    “从雁门关来的人?难道不是雁门驻军的信使?”李世民奇怪地问道。
    那金戈武士想了想,道:“那两个人不像官兵,反而更像江湖中人,俱都浑身浴血,样子极为狼狈。”
    “传!”李世民一扬手,道。
    片刻之后,在数名金戈武士引领之下,两个江湖豪杰打扮的汉子踉踉舱舱地走进两仪殿,歪歪斜斜地跪在大殿之上。
    这两个人浑身上下糊着一层厚厚的血痂,不知道是敌人的鲜血还是自己的鲜血,脸上满是尘土汗迹,根本分辨不出他们的面目。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将身子挺了挺,沉声道:“你们是谁?有何军情禀告?”
    这时候,两个人中个子较高的一人张口道:“启禀皇上,我乃少林俗家弟子郑担山,这一位是我的结义兄弟峨嵋华不凡。自突厥攻击雁门关以来,我兄弟二人一直在雁门义助守军抵抗胡人。”声音沙哑低沉,毫无生气,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令人听着毛骨悚然。
    “噢,原来是少林弟子。”唐初之时,李世民曾经被王世充麾下的郑军追杀,破少林十三棍僧所救,一直对少林寺有很深的好感,此时听说郑担山是少林弟子,心中先有一番喜爱,话语也变得柔和,“你说,雁门到底出了什么事?”
    “禀告皇上,雁门……失守了。”郑担山说到这里,话里透出一丝哭音,“栗未来的难民原来,原来是突厥人派来的奸细。他们里应外合,先破五原,再攻马邑,代州都督驰援朔州,一去不回。潜进雁门的奸细乘雁门防守空虚,夺取雁门城门,敌人大军铺天盖地而来。雁门守军两面受敌,死守不退,死伤惨重,我十几位师叔伯死伤过半。我们苦守一天一夜,形势岌岌可危。我和义弟被派回来求援,当我们好不容易冲出重围,却看到雁门关已经失陷,那里的守军全军覆没,我的师叔伯们……”
    说到这里,郑担山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伏在地上,放声大哭。在他一旁的华不凡也泪如泉涌。
    “什么!”李世民从龙椅上猛的站起来,惊道:“突厥有多少人?”
    这个时候,郑担山已经哭得声音沙哑,说不出话来。
    华不凡强忍哽咽,颤声道:“不只有突厥人,还有契丹、秣揭、室韦和回鹘等各族兵马,足有二十多万人,结成的大阵绵延数十里。”
    李世民狂怒地猛一拍龙书案,“原来如此!原来这些突厥人早就隐藏实力,乘机和塞外诸族结盟,想要趁我们大意的时候,给我致命一击。”猛的转过头,对侯君集道:“立刻召集机要大臣速到两仪殿议事。”
    “是!”侯君集应道,急急忙忙走出殿去。
    “来人,扶两位英雄下去休息,好好伺候。”李世民痛心地看着哭得昏天黑地的郑担山,想到当初舍死相救自己的十三位神侩,竟然因为自己的大意,就这样牺牲在抗敌前线,胸口不禁一阵绞痛。
    李世民刚刚安顿好郑担山和华不凡,就看到数名盔歪甲斜的边关信使在金戈武士的引领下涌到大殿门口。
    “禀告圣上,大震关失陷,原州总管坠下城楼,生死不明。”
    “禀告圣上,秦州和陇州失陷。”
    “禀告圣上,陇右道守军全线崩溃,突厥前锋来到渭水河畔,兵锋直指长安。”
    “禀告圣上,并州失守。”
    “禀告圣上,蒲州、晋州和延州遭遇数十万突厥大军围攻,危在日一夕。”“禀告圣上,幽州失守,幽州都督王君廓身受重伤,不知生死。”
    “禀告圣上,易州和瀛州失守,两州军民被突厥兵马屠戮殆尽。”
    边关噩耗一浪又一浪地扑来,本来稳如磐石的大唐王朝陷入了一片风雨飘摇之中,而此时的李世民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沉着地挥挥手,屏退了一众边关信使,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朝中要臣的到来。
    左仆射封德彝听到突厥人已经抵达长安城外五十里处,只吓得浑身发抖,连忙出班道:“启禀圣上,如今胡人兵马势大,若容其围困长安,则社稷危矣。不如依照白马之盟之前例,尽起府库,许以金银财物,令其退兵,如此止息干戈,方为上策。”
    两朝元老裴寂听到此话,忙不迭地点首赞同,道:“胡人南侵,莫非为财,赠之以金银,则金银尽归敌酋,比之抢掠所得须和士卒平分不可同日而语,谅那些胡人首脑不会拒绝。”
    “臣以为不然。”一个洪亮清越的声音从文班行列中响起,丞相魏征大步走出班列,昂首来到龙书案前,躬身施礼,朗声道:“陛下,胡人此次出兵,与平日不同。兵发之前,胡人故示虚弱,隐藏兵力,更多次佯败惑敌,令我朝对其大生轻视之心,再纠结各族,兵分多路,趁我不备,大肆南侵,意图覆灭我朝之心,昭然若揭。而我朝五路兵马共伐定襄,精兵悍将一时尽出,灭胡之心亦无从掩饰。此正是图穷匕见的生死关头,敌我双方再无转圜余地,只有拼死一战,各按天命。臣斗胆请尽起宫中宿卫支援长安城防,朝中文官武将俱都佩甲,征集能工巧匠、竹木铁器,制造兵刀箭矢,只要坚持到李靖将军攻陷定襄城,东突厥自此土崩瓦解,塞外同盟也会四分五裂,到时危机自解。自今夜起,臣请带刀巡城,以为表车。”
    听到魏征此话,李世民不由得精神大振,奋然起身,高声道:“众卿,长安受困,其责在我。若非我惑于胡人诡计,大意轻敌,绝不会有今日之败。但是,胡汉交锋,缠绵百年,中原百姓,多遭屠戮,积怨至今,岂能善罢,今日我不出兵,他日亦难免一战。卫国公乃当世神将,由他率领北伐兵马,其势难当,突厥京城,亦危如累卵。只要我等万众一心,誓死抗敌,长安坚城,岂容坐克,待到定襄陷落,枉胡儿机关算尽,亦当败于我手。到时定与诸君携酒一醉,观胡人狼奔鼠窜,共论今日之围,岂不快哉!”
    说到此处,李世民仰天大笑,状极欢悦,仿佛已经看到长安解围,胡人狼狈奔逃的景象。
    感染到李世民绝代无双的王者风范,在场的文官武将无不动容,不约而同地齐集龙书案前,同声道:“臣等誓死追随圣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李世民朗声道:“自今日起,长安宵禁,即时生效。”
    下期预告
    从突厥南侵的铁血杀阵中逃出生天的飞虎鳔众,却在恒州城前陷入进退维谷的窘境。
    河北故众在塞外大军面前终于动摇了原先坚持的立场,投入到舍死忘生的奋战之中。恒州阴云密布,长安战阵连绵,如日中天的大唐帝国在塞外雄兵的团团围困下危若累卵,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本来凶险万分的危局突然有了一线生机。
    飞虎镖众血战城头,河北故众马闯联营。失去记忆的姜忘失陷在扑朔迷离的杀阵之中,而心悬大哥安危的青州少年单人独骑在百里敌阵中苦苦寻觅。
    嗜血如命的突厥王子曼陀、杀人如麻的塞上奇人普阿赞、神箭无双的箫神兄弟、锦绣麾下的可战舆跋山河,终于和青州飞虎对面厮杀。
    汉胡之战在血痕累累的恒州大地,揭开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