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熟稔的招呼着殷瑜和华九翎坐下，没有对于这两人的突然造访表现出任何惊讶。这般自然的态度倒像是小两口回娘家蹭饭，岳父早早做好了一桌饭菜等着。
    殷瑜取下身上的斗篷，华九翎接过斗篷叠好放在一边的柜子上，“闻着这味道，我馋虫都要出来了。看来老爷子的手艺不减当年。”
    老人坐在桌边抬头笑眯眯的打量着殷瑜，她的头发让兜帽压的有些毛糙，深邃的轮廓，高挺的鼻梁，肌肤细腻胜雪，一袭合身的铅灰色曲衽深衣勾勒出她清瘦挺拔的身材。异族特征很明显，即使是在美人如云的异族之中，她也必定是最亮眼的那一个。她的秉承异族所特有的妖艳勾人，面容充斥着异域风情，偏生眉宇间澄净清明，一身温润如玉的文雅气场。
    面对他的打量，她坦然的回以微笑。
    男装喉结，高挑个头，她这打扮应该是个男子。
    老人点了点头，颇有些欣慰的看向华九翎，“这么多年，你是第一次带人来这里。姑娘很漂亮，”
    殷瑜讶异的睁大了眼睛，一眼就被识破了？这可是第一次。
    “别傻站了，坐下吃饭，别跟老爷子客气。”华九翎先在桌边落座，殷瑜跟在她身后也坐了下来。
    她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久闻常大人盛名，今日一见，不胜荣幸。”
    常百喜是华九翎真心尊重的长辈，她客气些总是没有错。
    常百喜却摆了摆手，“哎呀，你这个娃娃，我哪里是什么常大人？跟他一样叫我老爷子，不然叫我糟老头也成。”
    华九翎夹了一筷子炒肉片放在殷瑜碗中，轻轻岔开话题，“老爷子的手艺不错，你尝尝。”
    常百喜笑眯眯的打趣华九翎，“这么多年，我也没见你给我夹过一筷子菜。”
    华九翎从桌边拿了个早备好的粉瓷小碗用汤勺舀了小半碗的汤放在殷瑜手边，这一桌子桌椅碗筷，估计最值钱的也就是这个碗了。
    常百喜又转过头笑眯眯的看殷瑜，“这肉是挑的猪前腿最好的一块肉，下锅的时候要油温七成热，一点肥都没有。”ufQe
    眼底有些浅而易见的期待，像是一个仰着头等待老师表扬的小孩子。
    肉柴而不干，咸香得宜，很有嚼劲。不说是什么无上的佳肴，但的确能称得上是不错。
    殷瑜的蓝眸弯成了一轮残月，认真的夸赞道，“老爷子的手艺真好，这肉太好吃了。”
    常百喜见她这么说，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喜悦从心底透出来，连脸上每一根皱纹的弧度似乎都带着喜悦，“还是小女孩嘴甜会说话。”
    这一顿饭华九翎只管埋头苦吃，桌上起码一半的菜都进了他的肚子里，常百喜虽然是做出了这么一大桌子菜，但自己却根本没有动几筷子，殷瑜顾忌着女性的礼节，用餐时尽量保持优雅，吃的自然也不多。
    她倒是跟常百喜聊的不错，这么一顿饭吃完，常百喜简直都快把她当成亲女儿了。
    见饭菜见底，只留一桌杯盘狼藉，殷瑜起身想帮常百喜收拾碗筷，她刚站起来就让常百喜给按的坐了回去。
    “这娇滴滴的女儿家可不能做这种活，小心弄糙了手。”他慈爱的柔声对殷瑜说道，转头看向一旁坚持喝掉最后一口汤的华九翎，脸色一沉，“愣着什么？没点眼色见的，还不快点把碗收了。”
    华九翎动作利索的端起一叠碗筷，看这样子倒像是做熟练了的。
    他温柔的看了一眼殷瑜，“你去火炉边坐一坐，暖暖手。”
    两人端着碗筷一起进了厨房，殷瑜坐在炉边烤火。
    常百喜在水池里放下碗筷，厨房里没有灯火，黑漆漆的一片，两个人安静的站着。
    华九翎也一样放下手中的碗碟，靠在锅台边，望着墙壁深吸了一口气，“你猜出来她是谁了吧？”
    常百喜在麻布上蹭了蹭手上沾到的油污，低头在冷水里洗碗，“这是殷琼长子，叫殷瑜的那一位。你在宫中根植已久，如果你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话，也不会把人往我这里带。”
    “你果然是知道的。”
    常百喜笑了笑，“西昌和南炀开战的时候，先皇还在，我当时就如同今日的你一般，而你小子那时候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这孩子入宫的时候，我大不如前，但还在宫中。我在宫中一日，他们身边的事情又哪里对我有半点秘密可言？只是没想到，时间原来这样快，这孩子现在都已经这么大了。你把人带来给我看，是想问什么？”
    华九翎扭头看着他洗碗，“我问了你会说？”
    他一样样的洗干净碗筷，整整齐齐的摆在手边的桌台上，这水池里的水是他早备好的，冷的刺骨。碗筷都洗完，他的手也被冻红了。
    “你一年也就来这一次。我不知道还有几个一年可以过，不妨问问看，”常百喜拿起一边的麻布擦干净手上的水迹，抬眸扫了华九翎一眼，那张一直以来看起来都十分平常的老人脸，突的多出几分神秘莫测来，一身气场跟华九翎势均力敌，“我这个糟老头子说不定会告诉你答案。”
    “她看起来这么像个男子，你是不是在她身上下了药？”
    殷瑜身上的喉结遇水不掉，甚至摸着还是温热的，如果要揪还会有疼痛感，他刚开始以为那只是个易容的假货，但越了解越心惊，这东西简直就像是真的长在了殷瑜身上一般。
    宁安跟在她的身边，她如果来过一次月事都是瞒不过宁安的。
    但她并没有，寻常女子早的十二三岁便会来月事，晚一些也不过是十六七岁，她这个年纪早该来过月事。
    她的胸口平坦如同男子，除了没有胡茬，她几乎被抹去了一切女性特征。这样压抑原本的性别特征，很可能会对她的身体产生不可逆的伤害。
    华九翎不得不担心她是在没有察觉到的状况下被人下了某种秘药，可他对她身边几乎一切人物都密切观察，却并未查到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
    如果是殷帝动的手，他的不可能不知道，除非对殷瑜下药的时间早在他掌权之前，那么放眼看去，最有可能的人选自然是常百喜这个前任大太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