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李蔓的外衣脱下，我木讷的目光渐渐变得震惊。
    她修长的脖子下，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从锁骨开始，全都是各种伤横……
    怪不得她总是穿着长袖，从来没穿过短袖，原来她的身上竟然……
    “你……”我缓缓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都过去了！”李蔓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就恢复了平常冰冷的神色。
    她缓缓套上衣服，坐在我身旁，一口口的给我喂鸡汤。
    “我和你说个故事吧！”
    她说她有个朋友叫小芳。
    小芳的家不算是富裕，但也算得上是小康家庭。
    小芳还有比她小一岁的底底，从她弟弟出生起，就一直被视为家里的“小皇帝”。
    因为重男轻女，小芳在家里过的很凄惨，看着她的弟弟大口吃肉，她只有羡慕的份，在小芳的心里她只有两个愿望，第一个愿望是能好好的吃上一顿饱饭，第二个愿望是不要挨打。
    四岁的小芳因为营养不良，长得很是瘦弱，比同年龄的小朋友都矮，视乎一顿大风会把她给刮跑。
    那天，小芳的弟弟想要吃肉，母亲没有拒绝，而是在弟弟的脸蛋上亲了一日，然后看也不看蹲在角落里的小芳，领着儿子锁上门走了。
    小芳踮着脚，从大门上的小洞里看着妈妈和弟弟那亲热的样子，小芳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她就在门上的小洞里向外看着，当她看见邻居阿姨走来，赶紧以哀求的口气朝外喊：“阿姨，小芳饿。”
    邻居阿姨看了看门上挂着的铁锁，俯下身子，从门上的小洞里望着小芳血泪斑斑的小脸，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她叹了口气，询问道：“小芳，妈妈又打你了？”
    小芳轻轻地点了点头，邻居阿姨的眼睛潮湿了，赶紧转身向家中走去。
    小芳听到邻居阿姨远去的脚步声，立刻跑到后窗户前，双手握着横在窗框上的钢筋，踮着小脚期待着。
    不一会儿，邻居阿姨将一个馒头从窗户里递进去，小芳几口就把馒头吞下了肚。
    邻居阿姨望着小芳那狼吞虎咽的样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心痛地把手伸进窗户，在小芳的头上抚摸着……
    过了一会儿，妈妈带着弟弟拎着肉回来了。
    小芳看着弟弟手中的雪糕，听着他津津有味的吸吮声，她舔了舔嘴唇，不由得直咽口水。
    “滚一边去！”妈妈指着屋子破口大骂。
    看着妈妈脸上凶狠的样子，小芳退缩到属于她的那个角落，蹲下去低了头，委屈的泪水又滚出了眼眶。
    妈妈精选了一些瘦肉，把肥肉放进锅里熬油。阵阵扑鼻的肉香、油香袭来，饥饿的小芳一个劲地咽着口水。
    四岁了，她从来没吃饱过肚子。
    借妈妈出去上厕所的机会，小芳再也经不住那香味的诱惑。
    她怯生生地一步一步挪到炉子边，贪婪地吸吮着扑鼻的热气，然后小心地用勺捞起一块肉渣，用颤巍巍的小手举到嘴边，轻轻地吹了吹，迫不及待地送进了嘴里。
    好香啊！她舔舔嘴唇，又捞起一块大一点的肉渣……
    “死丫头，我让你偷吃，我让你吃！”妈妈的声音像炸雷在她头顶响过。
    小芳送到嘴边的肉渣和勺子被打落地上。
    她强忍着剧痛，一声不吭，流着眼泪，任凭妈妈肆虐。
    谁知道下一秒，妈妈却看到正在沸腾的油锅，再把目光投向了小芳……
    “哇！！！”很少发出哭声的小芳一下子迸出了撕心裂肺的凄惨哭声。
    当晚，在妈妈和弟弟吃饭时，小芳和往常一样端着自己的小碗挪到母亲身边，从那焦黑的小嘴里艰难地挤出低低的声音：“好妈妈，小芳要吃饭。”
    妈妈没等小芳把话说完，就冲她厉声嚷道：“今天没你的饭，看你以后再嘴馋。”说完看也不看小芳一眼，开始大口大口地嚼肉。
    小芳无奈，一步一步地又挪到墙角，蹲在地上，用脏兮兮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疼痛难忍的嘴唇和下巴，眼泪“吧哒、吧哒”地滚落下来……
    听到这，我的心猛地一抽，仿佛有一把刀子在一点点割我的肉。
    我看了一眼自言自语的李蔓，她仿佛在说一个很普通的故事，眼中没有闪过一丝异样的感情。
    第二天、第三天……
    整整一个星期，丽小芳都很少吃东西，因为她吃不下，溃烂的嘴巴和喉咙让她连咽口水的疼痛万分。
    第八天，小芳一连拉了五六次肚子。
    妈妈不仅没带小芳去医院看病，反而痛斥道：“死丫头，该死的，一天拉那么多。”
    晚上，遍体鳞伤的小芳被阵阵的疼痛折磨得坐卧不宁，无尽的痛苦使她泪流成河。
    小芳最盼望妈妈不在的时候，她会碰到邻居阿姨，因为邻居阿姨会给她好吃的，还会摸她的头，她感觉邻居阿姨就是她妈妈。
    可要是自己的妈妈在，就算邻居阿姨给她吃的，她也不敢和邻居阿姨说话，妈妈凶狠的目光无时不瞪着自己，她只能含泪用感激的目光看着邻居阿姨慈爱的面孔。
    当天晚上，小芳感到口渴难忍，便以乞求的声音对妈妈说：“好妈妈，小芳渴，想喝水。”
    正在看电视的妈妈不耐烦地骂道：“你的麻烦事真多。”
    边说边将半杯水递给小芳。
    小芳只喝了两口，因嘴角和腿上的疼痛袭来，她不得不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死丫头，尽折腾老娘。”妈妈厉声呵斥。
    小芳捂着脸倒在床上，含着眼泪悄悄地睡了。
    “你……是小芳，对吗？”我看着李蔓，喉咙干燥的厉害。
    李蔓没有看我，只是拿着鸡汤的手抖了抖。
    “第二天凌晨三点左右，小芳蹲在痰盂上小、便，突然‘咣当’一声。小芳的一句‘妈妈’还没喊完，便永远倒在了地上。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还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她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好像还有很多话要讲。但是，她的眼腈再也看不见了，她的嘴巴再也不会说什么了。”
    两行无声的泪珠从李蔓眼角滑落，她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露出一抹悲凉的笑容。
    “后来呢？”我说话时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我甚至看到了小女孩那双绝望的眼睛在看着我，在无声的问着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如此的残忍。
    “后来小芳的妈妈为躲避人们的指责，赶紧扒下尸体上的破烂衣裤，匆匆套上小芳生前最想穿而从未穿过的新衣裤。”
    “禽兽不如！”我捏紧了拳头，气的浑身都在颤抖。
    “也许吧！”李蔓眼神有些飘忽，顿了足足一分钟，她才缓缓开口：“在小芳家，公共安全专家人员还从衣柜下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小芳生前铺过的一张绒线小毯子，上面留有斑斑血迹，这张小毯子比地毯还薄，而这张脏兮兮，薄薄的地毯不管春夏秋冬，一直盖在小芳的身上，一直到她死！”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我没有开口说话，李蔓也没有开口，只是一勺一勺的往我嘴里喂鸡汤。
    只是她没有发现，她颤抖的手根本就抓不住汤勺，已经冷却的鸡汤全都洒在了我的胸膛。
    比冰还冷……
    “那小芳的妈妈……后来被判刑了吗？”我打破了沉默。
    刚开始我以为小芳是李蔓，可听到小芳死了，我打破了我原来的猜想。
    谁知道李蔓下一句话却让我惊呆了。
    “不……”李蔓缓缓摇了摇头，“因为我就是小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