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38进入梦中梦
作品:《萱杀》 桓芜手像被惊蛰了一般,使劲的一甩:“你疯了,他已经死了,你不能再有他的梦境,一个死人的梦境,怎么可能……”
“可能的。”我与他相说道:“这些日子我研究过桓家所说的控梦,这是存在的,我曾经作为媒介,接触过他的记忆!”
“你需要做的只不过把我这个媒介,打开,让我去看看曾经我进去他的世界留下过什么!”
桓芜急急的后退,拉离我与我的距离:“研究过又怎样,萱苏,控梦之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容易有依赖性……”
神色霎那之间晦暗不明,声音低低的说道:“桓芜,你不愿意做,哀家找别人来做,哀家不害怕在梦里醒不过来,什么母仪天下之命,跟我有什么关系?”
母仪天下,最后孤家寡人,这样的东西,要来有何用?
“你要叫我舅舅过来?”桓芜失言脱口:“夏侯萱苏你是疯了吗?你觉得我护着你,给你一个安定的天下就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
不用看他的双眼,就知道愤怒……
“我知道不容易。”我略悲哀的说道:“就因为我知道不容易,所以……其实我们根本可以不要在一起,天下如何?与我们何干?”
“萱苏……”
“启禀太后娘娘。”高公公的声音传来打断桓芜的话。
我转头看向他:“何事?”
高公公对我恭敬道:“两淮总督桓大人在宫外求见,可否宣召?”
“宣!”
“是!”高公公应声而去。
桓芜准确无误的拦在我的面前:“你的手脚如此麻利,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想要进入梦境的?”
“生活了无趣!”我侧过身子,与他擦肩:“总想知道那人一生过得如何凄惨,梦里也好……现实也罢……只要能见,我无所畏惧。”
“我不会让我舅舅给你使用控梦……”
“来人,把他给哀家看起来,没有哀家的命令,不准放他出来!”
一声令下,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他们团团的把桓芜围了起来。
我径自他而过,他对我大声的叫着:“夏侯萱苏我知道你痛苦,我知道你对生没有渴望,可是你也不能糟蹋你自己……”
没有理会他的叫唤。
所谓糟蹋不糟蹋,都是我自己的。
细风飘洒,吹的凉亭的薄纱荡起来,桓少一走了进来,模样一如当初,几年不见变化。
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散落于背后,被风轻轻地一吹,便能荡起来……
执手肱拳道:“臣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躺在躺椅上,斜着眼眸看着他:“桓爱卿免礼,哀家今日叫你前来,有一事相求。”
桓少一眼神平静,张口道:“太后娘娘是让臣测太后娘娘还有几日在人世间吗?”
我没有惊慌,更没有失措,点了点头,牵动嘴角的硬笑:“桓爱卿真不愧是桓家主子,还没有掐指一算就知道哀家想算什么!”
“哀家想知道,哀家还有多少时日?”
桓少一慢慢的吐出一口气,拱手道:“启禀太后娘娘,容臣说一句不当的话,太后娘娘已死,早已不在这人世间了。”
一丝惊讶划过眼帘:“此话怎讲?难道哀家还在梦里不成?”
桓少面带恭顺的微笑,慢慢的向我道来:“太后娘娘已经死在昆仑山,现在所活的不过是躯体,故而臣以为太后娘娘已死,不需要算时日。”
我昂天大笑:“桓爱卿啊,你得出这样的结论,哀家若是死了,是不是会砸了你的招牌?桓芜可都没说哀家死了,你却在这里说哀家死了,不需要算时日,若是哀家非得你算呢。”
桓少一微笑依旧:“太后娘娘懿旨,臣不敢不从,不过依臣之见,太后娘娘不是要算时日,而是另有其他。”
一缕悲凉的笑,浮上双眼:“桓爱卿眼光果然毒到,哀家想进入控梦,你来操作。”
桓少一笑容瞬间渐止:“太后娘娘,臣在两淮做总督,控梦不归臣来控,您还是另找其人。”
眉头微动:“哀家谁都不找,哀家只找你,桓家现在就是你和桓芜两个最嫡系的人,控梦又是你们的看家本领,哀家劳烦你了。”
桓少一撩起衣袍就要跪在我的面前。
我出言阻止:“桓爱卿哀家决意已定,无论哀家变成什么样子,能不能在梦里醒过来,哀家都不会后悔,还请桓爱卿成全哀家。”
桓少一撩起衣袍动作一停,发怔了片刻:“太后娘娘,您可知道您已经不是您了,您母仪天下,所有的一切,别人都给您算计好了。”
“虽然您失去了家人,经历了生离死别,可是凤凰涅磐浴火重生,这是一种命格,大富大贵的命格。”
我手一挥,抑制不住的愤怒问道:“不要跟哀家说什么大富大贵的命格,哀家只想问你,你到底是做还是不做?”
桓少一态度凛然:“臣做了,太后娘娘可能会疯掉,就算如此太后娘娘也要执迷不悟吗?”
我的面色严峻一片:“哀家不后悔!”
桓少一目光平视着我,半响过后:“既然太后执迷不悟,臣只能遵照太后懿旨!”
我凄清的一笑:“多谢桓爱卿了,哀家很是欣慰,桓少一知道哀家想要见谁,真是多谢你了。”
桓少一露出一抹苦笑:“太后娘娘,人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所有的一切,不过源于一个愧疚,臣会尽量的让你出来。”
“多谢了!”
躺在躺椅上微微闭上眼睛:“现在就开始吧,我一刻也不想等待。”
桓少一长长的叹了一气,走了过来,坐在我的躺椅旁,让我睁开眼睛,手中有一个红色的吊牌,在我眼帘下摇晃。
我的眼珠子跟着这个吊牌,一起晃动,晃动着眼皮微重,随即他把吊牌一收,目光温和的看向我,声音仿佛悠远传来:“你听见水声,在运河边你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你,他在向你招手,他在呼唤你的名字,他想让你过去……”
“看见了谁?告诉我!”
我的眼神涣散,缓缓的把眼睛闭上,全身放松,毫无顾及,仿佛陷入昏迷一般,嘴中喃喃自语:“我只看见了一条河,河面上什么都没有,连人都没有。”
“那你再往前面走一走……你会看见很多人……欢声笑语的很多人,你会在这很多人里面找到你想找的那个人。”
“你要坚信你能找到他,若是你自己不坚信你根本就找不到他,你深爱着他,你必须找他。”
白茫茫的一片,我只听见水声,见不到其他,我一直向前走一直向前走,终于见到那条宽广的运河。
这次像那一次一样,我仿佛变成了一个幽灵旁观者,看见别人欢颜笑语,自己像一个过客。
不知道这是什么时辰,但是我知道这是属于独孤倾亦的记忆,在我的记忆中,在两淮没有见过这么欢腾的景色。
心中一喜,直接奔过去。
瞧见了婴儿时期的独孤倾亦,他被淮南王抱着,运河岸头,淮南士兵高呼千岁,大声叫着世子,高呼两淮之地后继有人。
小小的他,熟睡在淮南王的臂弯里,长长的睫毛卷起,长得好看极了。
淮南王爽朗的笑声也没有把他吵醒,他抱他一直到月下美人间,并没有回到王府。
我对月下美人间极其熟悉,当我靠近他的时候,他本欲在婴儿床上睡得熟睡,突然之间睁开了双眼。
漆黑的眸子,盯着我的方向,我吓了一跳,感觉无处躲藏一样,他明明是一个婴儿,为何眼神如此犀利吓人?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眼神又缓缓的闭上,我急忙拍了拍胸脯,想伸手去戳他的脸,手刚碰到他的脸上,他那一双漆黑的眼睛,又慢慢的睁开了。
小手挥舞,我像一个魂魄,没有任何实体,他挥舞的小手能穿透我的手,直接把我要戳他的脸的手打开。
虽然感觉不到疼痛,那种感觉仿佛他能看见我一样,可是看着他的眼眸又不像,刚刚犀利的眼神就如一种错觉。
我蹲了下来,支着下颚看着他,看着看着,我笑了,小时候的他,我是何种幸运,才能在梦中见到小时候的他。
他挥舞了片刻,便哼哼唧唧的叫了起来,不是哭是哼哼唧唧地,哼完之后,房门就被推开。
两个奶娘走进来,边走边道:“世子真是不凡,旁人的孩子饿了拉了,嚎嚎大,世子顶多哼哼两声,只要我们这些人进来,他就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望着你,看着太得人疼爱了。”
另外一人附和:“可不就是嘛,我也伺候了不少家的公子,像世子这样的,真是世间少有,将来定然是非凡人中龙凤!”
刚开始,那人笑说道:“世子是淮南王的嫡亲,不是将来人中龙凤,现在就是人中龙凤。”
两个人手脚麻利地给独孤倾亦唤了一声,喂了奶。
不过……大抵是我的眼神有问题,仿佛能感觉到他这个孩子在皱眉头一样,揉了揉眼睛再看去的时候,这种皱眉头又不存在。
我现在是在他的梦里,我总觉得这个梦境,充满着一丝怪异,按理而言,我应该通过他,看他的梦境……
为何我,是单独的我,像置身事外单独的我一样……
难道这不是梦里?
不是他的梦?
是桓少一趁机给我搞的另外一个梦?
心中一旦有怀疑,眼帘的这一切,一下子徒增变化,所有的色彩瞬间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看不见独孤倾亦,只看见满目的苍白,我惊恐的大叫,无人回答我,只有我大叫的回声。
突然间,砰一声,一声巨响,我一下子翻身跌坐而起,胸口起伏大口大口的喘气。
桓少一面色凝重,“你在里面看见了什么?什么令你如此惊恐,不顾一切的要醒来?”
喘了好大一会儿,冷若冰霜的盯着他道:“桓爱卿你对哀家做了什么?哀家到底进了谁的梦里?”
桓少一眉头微微蹙起:“臣不知太后和所言何意?”
我整个人散发出寒意,“你不知哀家所为何意?哀家所有的一切桓芜都告知于你,你都知晓,那么请问你,哀家刚刚进入谁的梦里?”
桓少一眉头越皱越紧:“你当然进入他的梦里,桓芜写信告诉臣你曾经做过媒介,来洗去他的记忆,你宣臣入宫,臣就想到你是想,进入他的梦境,臣自然而然的把你向他的梦里引。”
我慢慢的眯起了眼眸,按桓少一口中所言,我进的是独孤倾亦梦里,那我应该是用他的视角看才是……
“你确定没有错?为何哀家在梦里看到不一样的场景?”
“你看到什么样的场景?”
“哀家看到哀家自己。”
桓少一带着疑问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在梦里通过你看到了一切?是你不是他?”
我点了点头:“我在所谓他的梦境里,却看到我所看到的一切,并不是看到他所看到的一切!”
桓少一一惊:“不可能,你怎么会在他的梦里看到你自己?你若真的进入他的梦境,你看到的是他所看到的一切,绝非是你口中所说你看到你所看到的一切。”
“为什么会这样?”我肃穆的问道。
桓少一有些正襟危坐,眉头皱得死紧:“让我再想一想,想想是哪里出错了?”
我的视线盯着他,他站起身来,来回的走动,突然之间,他一回眸:“我想到了,只有一种可能,你刚刚进的是他的梦境,你看到的一切也是真的。”
“不对……你以你的角度看到的,你看到是什么时期的他?会不会那个时期的他也能看见你?你以你的角度看到他,在梦里,人就像魂魄,会以梦境的方式相遇……”
会梦见的方式相遇…
这是一种怎样的方式?
我眼中浮现了重重的不解,“哀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哀家以爱家的角度看他,难道他还能看到哀家不成?”
“就是这种可能。”桓少一斩金截铁的对我说道:“就是这种,他可能看到你,他可能与你在梦中相遇……”
这是怎样的场景?
控梦还有如此功效?
跨越梦境与梦中相会?
我稍稍平衡了一下心情,眼中迸裂出一种狠狠坚决的光焰,“再来一次,再来一次,我想知道,他所有的一切!”
桓少一这次没有拒绝,我再次躺了下去,这一次陷入迷茫之中飞快……
场景依然是那个淮南王抱着独孤倾亦在船上刚下来的场景。
当我看到他那一瞬间,我不是我……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变成了他,独孤倾亦。
他拥有一双漆黑的眸子,仿佛从出生都带着记忆一般,不过伴随着这种记忆,他的心房会发出炙热的热度。
时常会有心绞着疼,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不知道那是所谓的记忆还是梦,他看见了一个女子。
长得极美的女子,蹲在他的床头间,支着下颚望着他,满眼的悲凉,可是嘴角却泛浅浅柔柔的笑……
那个女子欲伸手戳他的脸,他挥起手却发现自己手能穿透她的手,不知那是记忆还是其他,他控制不住的眼神犀利的看着她,因为这个眼神把她吓了一跳。
直到五岁之时,他表达能力凌厉起来的时候,便问着自己的父皇道:“父王,一个人会有前世今生记忆吗?”
他的父皇,淮南王独孤云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傻孩子,人怎么可能有前世今生记忆?莫不是你做梦了,梦见什么了?”
独孤倾亦小脸皱成一团,带着羞怯的微笑道:“儿臣说了,父王不要取笑儿臣!”
独孤云弯腰一把把他抱起,放声大笑道:“本王的儿子说话何时变得如此扭扭捏捏,大男人说话说得就得干脆利落,你只管大声的说来,父王断然不取笑于你。”
独孤倾亦伸出手臂搂住独孤云,“父王,说来也是好笑,儿臣在小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见到一个女子,极美的女子。”
独孤云一愣,一手抱着他,一手点着他的鼻子:“倾亦,这真是不乖,这么小就想女子了?”
独孤倾亦小脸很是认真:“父王,儿臣没有骗您,最后那个女子,在我的眼帘下消失,就像花瓣一样,被风一吹四分五裂的消失,因为如此,便记忆深刻。”
“那你肯定是在做梦。”独孤云笑着说道:“月下美人间,没有漂亮的女子,有的只是清秀的女子。”
“你口中所说的四分五裂,在这天下里,没有人能做到,只有在梦里,最绚烂的梦里,才会按照你所想的编织一切不可能的事情。”
“梦也可以编织吗?”独孤倾亦问道。
独孤云说:“当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只要你想,没有什么事情不可能。”
独孤倾亦来了兴趣的问道:“儿臣也可以操纵着梦境吗?或者说能见到操纵梦境的人吗?”
独孤云慢慢的把他放在地上,弯着腰姿意纵笑道:“会操纵梦境的人,其实一直都在,只不过现在没有在,等他下次来的时候,好好问问他。”
“偃师伯吗?”
“我儿真聪明。”独孤云忽地神秘一笑:“他可是奇人异士,你可得好好的磨一磨他,就会发现有很多需要发掘的东西!”
独孤倾亦微微额首:“儿臣明白,不知这次偃师伯什么时候过来?红色月下美人开了花,他也不过来瞧一瞧。”
独孤云的大手摸在独孤倾亦头顶之上:“该来的不会不来,该去的不会留,莫要着急,偃息在月下美人间,他向为父打了保票,说能种出另外一颗红色月下美人。”
“父王!”独孤倾亦抿着嘴唇悄悄一笑:“您能不要太苛刻,红色月下美人本就是稀罕物,哪里那么容易种活?”
“谁说不会呢?”独孤云反问:“现在不就种活了一棵,你知道你的身体跟红色月下美人挂钩,越多的红色月下美人,对你的身体越有利,明白吗?”
“儿臣明白。”独孤倾亦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儿臣只不过不想偃息废寝忘食。”
“那你多去陪陪他聊聊天。”独孤云就推了他一把:“整个月下美人间,现在已经被昙花所包围,一颗巨大的红色月下美人若拔地而起,想象一下,是何等的漂亮。”
独孤倾亦应了一声:“那儿臣现在就去陪他……”
独孤云目送着他,独孤倾亦脑中还是在想曾经梦中见过的女子,像梦不像梦。
他记忆中的那些记忆,仿佛像天生的一样,对有些东西与生俱来的熟悉,而且他总是比别人聪慧一些,这个聪慧让他比同龄人沉稳许多。
一模一样的脸,偃息大汗淋淋的拎着水,在日头的照射下,额头上的汗珠变得晶莹剔透起来。
独孤倾亦嘴角挂着笑容,手中捧着从厨房切的冰镇西瓜,招呼道:“偃息,快点过来休息一下。”
他的孪生弟弟,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他的娘亲都没有梦中见的那个女子好看。
不过娘亲只是匆匆一瞥,也从未细细看过。
偃息抬起眼瞥了他一眼,稚嫩的声音说道:“事情还未做完,没有资格休息,你坐远一些,不要被太阳晒着。”
独孤倾亦伸手拿了一块冰西瓜,作势要往嘴里塞:“你不过来,我就把它给吃了。”
漆黑的眸子里,盛着难以捉摸的微笑,偃息见状,扔下手中的水,跟一个猴子一样灵活的窜过来,手一下打翻这西瓜盘:“你的身体不适,你疯了,还吃如此冰凉的东西?”
装满西瓜的盘子落了地,红色的西瓜散开,偃息伸出脚,狠狠的踩在西瓜上,西瓜被踩碎,红色的西瓜汁渗进土壤里,把这草地都染红了。
独孤倾亦小大人一般长叹:“那是给你吃的,偃师伯说我心房来好,不易过冷,不易刺激,我一直遵照偃师伯的话在做,你无需担忧。”
偃息把身体一扭:“我并没有担忧,我只是在提醒你,不要白白的浪费我的好意,红色月下美人很难存活,现在你没事儿,可以回去休息了,不用我提醒你吧!”
独孤倾亦伸手使劲的揉在偃息头上:“你这个小孩,神色绷这么紧做什么?哥哥心里有数呢!”
偃息伸手一把打落他的手,打完之后又后悔,生怕自己手中,眼中闪过一丝别扭:“有什么数?你若是心里有数,现在该回去了,父王说,过几日有贵客驾到,你好去准备准备了!”
独孤倾亦摸了摸自己的手背,浅浅一笑:“跟你说了多少遍?莫要说贵客如此生分,那是外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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