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34宫鸢尾之死
作品:《萱杀》 桓芜蒙着黑布的眼,像看着我一样,手胡乱的摸了过来,幽幽的一叹:“没有什么撑不住的,点了你的穴位让你看着他死,就是让你恨他,用恨的力气活下去。”
“你看,好像我的想法也是不错的,你醒了没有要死要活啊,是很成功的,对不对?”
霎那间泪如泉涌,抽泣道:“我不恨他,我一点都不恨他,我真的不恨他,桓芜,我会努力的活着,可是再努力,终究会有撑不住的一天……你答应我好不好?答应在我撑不下去的时候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他温热的手摸在我的头上,像极了一个长者,“我会陪你一起撑,如你真的撑不下去,我送你过来,与他一起。”
无语凝噎,好半天才道了一声:“谢谢!”
桓芜慢慢的呼出一口气:“我也是你的兄长!不用客气,有什么事情对兄长说,兄长能解决的事情,一定不会让你独自面对,我答应过他,会好好照顾你,让你活在这世界上,荣华富贵,显赫一生!”
荣华富贵。
显赫一生……这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只不过是那一个人,真的只是那一个人而已。
把他的手从我的头上拿下来,“谢谢你……我不要紧的!”
真的不要紧,阴阳相隔,总有一天会见着。
摇摇晃晃的马车,一路上,我没有了求死的概念,桓芜给我吃药,让我全身有了力气。
有的时候,我会呆立很久,望着一个地方出神,手中摩擦着,他给我的那个隐藏在玉石里的红色月下美人。
一路游山玩水,看尽繁华,愈往京城走,天气越暖,冬去春来,转眼之间,从我去燃烬到现在都快三个年头。
物是人非不为过。
“桓芜你的眼睛真的好不了了吗?”我望着西方无尽的霞光,问道。
桓芜用手抹过眼角,嘴角露出一抹高深:“要好好干嘛?我的主业是测字,副业是算命,不知道从古至今,许多算命的都是睁眼瞎吗?”
“我现在是真的瞎了,肯定比这些算命的更加的能留名青史,到时候你的身边,就多了一个我,会在历史上留下重墨浓彩的一笔。千年之后,后人仰望,是不是很震人心扉?”
扯出一丝微笑:“看不见,不觉得心慌吗?”
“不会啊!”桓芜乐呵呵的对我说道:“山川河流,关内关外,沙漠草原,能看的我都看了,没有什么觉得心慌的?”
“更何况我的心是亮堂,就像我的眼睛瞎了,我也可以认出我的舅舅,我不但会听声辨人,我还会闻味辨人,跟正常人没区别,不用觉得看不见就是难过的事情。”
“愉儿喜欢你。”我轻声的说道:“你好像也许诺了她什么,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好姑娘,但是我觉得爱一个人,就算不是好姑娘,也会变成好姑娘。”
桓芜声音依然带着乐呵呵:“她喜欢我是她的事情,没有人规定我得喜欢她,更何况桓家和偃师一脉不联姻的,如果要联姻,我得放弃桓家所有的一切,不然就是她放弃她所有的一切。”
“这是规矩,祖传的规矩,没有人能破坏的规矩,我也不想破坏这个规矩,去娶一个男人婆一样的女子,将来我的妻子,我想好了,娶一个大家闺秀,看中我彪悍内在的女子!”
扑哧一笑:“虽然想嫁给你的女子犹如过之江鲫,但是也不要太挑剔,毕竟你彪悍的内在,一般人欣赏不来。”
桓芜侧头看着我,明明眼睛瞎的,却有一种凝视着我的感觉,半响方道:“眠迟,一直对你有愧疚之心,你被流放之际,他不是不救你,他是昏迷不醒。”
“在你成亲的那日,他就陷入了昏迷之中,等再次醒来的时候,你已经在燃烬过了不少时日,他想尽办法救你,本不想靠近你……”
“不要再说了。”我淡淡的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不要再说了,我和他有缘无份,谢谢你让他死在我面前,他不是死在我怀里,死在我的眼帘下,我也谢谢你。”
“至少你让我见了他最后一面,如果不是你,这将会是我的遗憾,我肯定还分不清梦和现实,过去了,不要再提了,不要再提了。”
“好!不提了,再也不提了。”桓芜附和着我说道。
从昆仑山回到京城,都六月了,天气燥热,我出现在皇宫,皇宫里曾经的老人,见到我无一不惊呼见鬼。
箫清让穿着一身黑袍,也不再掩饰他不是太监的身份,漆黑的眸子看着我:“你瘦了,桓芜这些日子没有照顾好你,让你消瘦了很多。”
我点了点头:“回来多久了?”
箫清让一怔,大抵没想到我会如此心平气和和他说话吧:“比你早回来几月,京城之中有太多事情要处理,更何况独孤玄赢的木偶,需要调换零件,不能离开太久。”
“孩子不是已经出生了吗?”我轻轻地眨着眼睛问道。
箫清让眼中闪过一抹警惕:“你要做什么?你问孩子做什么?”
嘴角勾勒笑意:“你干嘛这么紧张,难道那个孩子还是你的不成?”
箫清让盯着我嘴角的笑容,面色沉静:“不管那个孩子是谁的?你都不能动那个孩子,独孤玄赢会在不久之后驾崩,那个孩子将会是新的皇上!”
“看来是一个男婴!”我眉头高高的扬起:“这感情好,正好本宫没有多少事情,过去瞅瞅她,瞅瞅这孩子。”
“你不能过去。”箫清让有一个护着崽子的狼,一下子横在我的面前:“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在这宫廷中,我都可以替你办到!”
看着他紧张的神色,我莞尔一笑:“瞧把你吓得,本宫是狮子老虎,还是豺狼虎豹?让你胆子都吓破了,本宫只不过去看看太子,怎么?本宫这皇后去看看太子也不行吗?”
“不是不行……”箫清让有些急切地说道:“我害怕你情绪不稳,伤及太子。”
我伸手一把推开了他:“少在本宫面前提起本宫心情不稳,待本宫真的心情不稳的时候,你就该死了,现在给本宫滚开。”
箫清让欲来伸手抓我,一个黑衣人迅速闪来,隔断了我和他,他眼神凶狠的看着黑衣人:“这是什么人?你带了什么人进宫?”
嘴角浮现玩味,仔细的打量着他:“别揣着糊涂装明白,这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
“月下倾城!”箫清让咬着牙齿说道:“这就是月下倾城的魅力,这就是你护命的东西!”
“你说的没错。”我大方的承认:“我已经让月下倾城把持着京城各方面的动向,谁有什么异心,本宫直接要他的命。”
“对了,你现在正在操控着独孤玄赢的木偶,让他下一个罪己诏,诏告天下冤枉了夏侯家,要为夏侯家平冤昭雪,三司会审,太后还没死吧?”
“还有一口气在。”箫清让冷冷的回我。
我眉头挑了挑:“真是太棒了,留着太后,这一步你做的很好,记得查找夏侯家冤屈的时候,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太后,太后亲自死在他儿子的手上,想来也是痛快的事情。”
“你变得面目可憎,像报复人一样。”
我扭身摆手:“才看见吗?你的帐我还没给你算,慢慢等着吧。”
在皇宫中,走路都带着风,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独孤倾亦对我真够好。
月下倾城,可倾覆一国,拥有了它不但拥有了人,还拥有了权势粮草,想要什么都可以,没有不可以。
宫鸢尾殿中一派喜气洋洋,每个宫女都洋溢着笑容,年轻的脸蛋,看着美好极了。
我回来她不知道,我抬脚跨进庭院之中,有宫女太监来阻拦我,说话甚是嚣张:“贤妃娘娘住的重地,你是谁,得到了召唤吗?”
手轻轻地一挥,挡在我面前的宫女和太监,直接被抹了脖子,鲜血都没有溅到我身上。
死了人,别人自然而然的变得小心翼翼了,不敢上前在叫嚣。
嘴角含着笑意,款款的走了进去,宫鸢尾那充满慈爱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不知道她曾经,还真以为她是一个慈母。
手敲在门板上,敲了三声,宫鸢尾略带不耐烦道:“什么人?没瞧见本宫在和太子殿下玩耍吗?”
清了清喉咙微提声量:“本宫真的没听见,本宫离开皇宫太久,皇宫里有太多的事情,让本宫目不暇接了!”
噼里啪啦东西掉地声!
嘴角冷笑溢出:“妹妹,生了太子殿下,连本宫都不愿意见了吗?”
“姐姐……姐……”
听着她结结巴巴的声音,真是好笑,她这是到底多怕我,吓得魂都没有了。
走的进去,她正在从床上慌乱的爬起来,我连忙制止她:“不用起来,继续睡着吧,照顾孩子怪辛苦的。”
宫鸢尾没有先前的凌厉,全身上下散发出柔光,果然当了母亲就不一样,这种由内散发出来的光芒,大概是我这种人永远是不能理解的。
“姐姐……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有通知妹妹一声?”宫鸢尾不敢直视我的眼睛,看见她的身体都在抖。
那个婴孩在床上躺着,两三个月的样子,褪去了刚出生的红,粉嫩粉嫩的,宫鸢尾把他养得很好。
我弯下腰,用手去逗弄他:“刚回来的,让别人通知你,没有自己来的踏实,所以本宫自己来看看,顺便来看看太子殿下。”
宫鸢尾坐在床上,双手交握,紧张之色溢于言表:“姐姐……妹妹很听话……什么都听姐姐的……恳请姐姐……”
我抬起眼帘将她紧张的神色收入眼底,反问道:“你是生下太子的人,恳求本宫什么?本宫可什么都没做呢!”
宫鸢尾顿时之间惶恐不安,“姐姐不管您要做什么?只要不伤害太子,妹妹都可以愿意……”
“本宫肯定不伤害太子。”伸出手把躺在床上的孩子抱在怀中,宫鸢惊恐万状,从床上瞬间滚下来,跪在我的脚边:“姐姐您要做什么,您心中有什么怨恨,只管冲着妹妹来就好。”
伸出脚一脚踹开她:“本宫是夏侯家的嫡长小姐,没有什么妹妹,你不要跟本宫攀亲戚,本宫没有你这样的亲戚。”
小孩子很可爱,我抱在手上他也没有哭泣,还咯吱咯吱的对我笑,看来我跟这个孩子真是有缘,当成自己的孩子养,没有什么不妥呢。
宫鸢尾被我一脚踹趴在地上,生产大伤元气,踹了一脚,脸色煞那之间就白了。
连忙趴在地上,对我磕着头:“妾身该死,请皇后娘娘恕罪,妾身什么都不想,只想要妾身的孩子!”
我残酷的一笑,抱着孩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可不凑巧了,你只想要孩子,本宫也想要你的孩子,你是贤妃娘娘,可是宫廷之中唯一怀了身孕生下孩子的人。”
“这个孩子也上了宝册文牒,是名正言顺皇上唯一的儿子,你想要,你有这个福气吗?”
宫鸢尾大惊失色,全身止不住的颤抖,“皇后娘娘,妾身是这孩子的生母,您能忍心让这孩子没了生母?他还那么小,他需要有生母的。”
“谁说他需要生母?”我淡淡的反问:“更何况他的生母就是本宫,你这个生母,就不需要了,本宫会把皇宫所有的人,通通大换血了,没有人会知道,他不是本宫的儿子。”
“你死了之后在天上看着,在天上保佑着你的儿子,君临天下岂不是更美妙吗?”
宫鸢尾哀求着我:“皇后娘娘,只要您把儿子给我,我为你做牛做马绝无怨言!”
泪眼朦胧梨花带雨楚楚动人,这个和我长得五分相似的女人,现在低声下气为了一个孩子,真是难为她了。
我后退一步,轻拍着孩子:“你小心声,你的儿子可真乖巧,在本宫怀里不哭不闹,本宫甚是欢喜。”
后面就是软榻,我移到软榻上坐下,孩子在我怀中,滚圆的两只眼睛看着我,特别无知。
宫鸢尾伸手摸着眼泪:“妾身小声,妾身小声……恳请皇后娘娘把孩子还给妾身,求皇后娘娘了……”
“给你不是不可能……”我瞅着她欲言又止道。
她眼睛一亮,连忙接话道:“有什么吩咐?娘娘您只管说,妾身能做到的,妾身就算死,也去给娘娘做了。”
就算死,这句话说的真动听。
现在可不就是让她死,可惜她自己不愿意,还在做顽强抵抗,着实让人伤心。
“你到底是谁?我夏侯家到底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你要把我的娘亲给生吞活剥了?”
这件事我得弄明白,弄明白之后让她去死,省得自己活的不明不白,心中有个疙瘩,会始终不爽的。
宫鸢尾跪爬着过来,到了我的脚边,满眼泪花,道:“娘娘的父母不是我杀的,娘娘的母亲更不是我杀的,娘娘的母亲是沙夏的,我不是沙夏!”
眉头一拧:“你不是她?曾经我问过你,你是不是她,你并没有否认。”
宫鸢尾额头都磕破了皮:“不是我不否认,是我否认不了,我若否认了,箫清让会要我的命的,我也是一个罪犯,流落燃烬的罪犯,箫清让救了我,拿捏着我,我必须要听他的。”
“那真正的沙夏在哪?真正的她又和本宫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冷冷的问道。
箫清让背着我到底做了多少事情?
独孤倾亦的弟弟怎么没有他分毫的好?
宫鸢尾道:“沙夏原名我不知道,她之所以取名为沙夏,其实不是沙夏,是杀夏,意为杀尽夏侯家所有的人。”
“她死了,她是被您掐死的,在两淮的时候,保定大人的府中后院那片竹林里面,你把她掐死了。”
“她的尸体被箫清让快速的处理掉,我这个替补,就快速的补上,两个交织,你只会认为她没有死,不会认为已经换了人。而且这么久,你一直怀疑我是她,我没有否认,你就没有怀疑过我是另外一个人。”
我当时的纳闷是对的,纳闷着明明我已经掐死了,怎么转身之间她又活过来了。
“你是一个没名没分的罪犯?你在燃烬呆了多久了?”
宫鸢尾眼泪沾染鼻涕往下流:“总共呆了两年,从你来了之后,箫清让便把我收入府中,用尽方法把我身上鞭打的痕迹除去,用尽方法让我的脸跟你的脸有五分相似!”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可是…他的眼睛很吓人,他会说,五分相似打扮一下就七分相似,哥哥应该会喜欢……应该所有人都会喜欢。”
我拍着婴孩的手顿了一下:“他说哥哥应该会喜欢?关于这句话,你还听说了什么?”
宫鸢尾努力的回想着道:“断断续续的言语,他像疯魔了一样,对着我的脸,不断的调整着我的脸,力求五分相似,找不出任何人为的痕迹!”
“不过他有提到一个人名,提到一个叫偃息的名字,说什么,你拥有的我也拥有,拥有不了的我也拥有着了,最后,我会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
箫清让像一个躲在暗处的魔鬼,张着血盆大口随时随地伺机而动。
怀中的婴孩咬着手指,我低头看了一眼,沉默半响问道:“这个孩子可起名字了?”
宫鸢尾眼中闪过欣喜的光芒,使劲的抹了抹眼角:“启禀皇后娘娘,这个孩子名叫,独孤景!意为看遍天下景色!”
“箫清让取的名字?”我凉凉的脱口而出。
宫鸢尾一怔:“是的娘娘,箫清让取的名字,说这个孩子会福泽深厚,权倾天下,看遍天下最美好的景致。”
“的确是一个好名字。”我开口夸奖道:“看遍天下景致,把天下一切美好尽藏于自己手中,箫清让会取名字,那么请问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呢?”
宫鸢尾直接被我问愣住,我从软榻上站起身来,抱着孩子围绕她走了一圈:“你是不知道呢?还是不愿意说呢?又或者你现在不想要这个孩子,继续做你的贤妃娘娘呢?”
宫鸢尾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瞬间如大河决堤一般,波涛汹涌:“启禀娘娘,这个孩子是箫清让的,不是皇上的。”
脚步一停,眸色闪烁,“本宫猜到了,现在的太子,将来的皇上,天下之主,他坐不上,他的儿子能做上,不错……”
“恳请娘娘把孩子还给我!”宫鸢尾俯地哭求:“我终其一生只能有这一个孩子,我不能失去他……”
哭的这个样子,真是让我动了恻隐之心。
“起来吧,赶紧换一身衣裳,跟本宫出去见他,见孩子的父亲!”抱着孩子边往外厅走去边道。
宫鸢尾迅速的拉过衣裳穿好,略带凌乱的发丝,被她随手拨弄,我在外面还没站定,她就出来了。
嘴角泛起无尽的冷意,见她出来就往外走,她紧紧的跟着我,可是我走出去,她却被人拦在里面。
下了台阶,她在里面叫道:“娘娘您不是答应我,带我去见箫清让的吗?”
我回眸嫣然一笑:“忘了告诉你,箫清让说,太子殿下有一个母亲就行了,你的位分只不过是贤妃,又没有母家,对太子殿下没有丝毫用途,箫清让说不用留下你,你要有恨,要有愿,做鬼找他去吧。”
“不可能……不可能……”宫鸢尾撕心裂肺的大声叫道,挣扎着要挣脱挡住她的人:“夏侯萱苏你这个骗子,你骗我……你这个骗子。”
我浅笑道:“我从来没有说你能活着,我从一进门就告诉你,太子殿下长得可爱,是你自己没拿捏好分寸,做着能活着的白日梦,怪本宫了?”
“你安心的去吧,你的儿子本宫会好好带大,本宫会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让他看尽天下最美丽的景色。”
“夏侯萱苏不得好死!”宫鸢尾面色狰狞的对我诅咒,手指着我诅咒:“你会一辈子孤家寡人,你会得不到你所爱,会困在皇宫一辈子,我的冤魂会跟着你一辈子。”
双眼冰冷的看着她,慢慢后退,后退的对她说道:“我已经是孤家寡人一个,所以才会抢你的儿子,你的冤魂跟着我也好,你的冤魂去投胎转世也罢,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该乞求我不虐待你的儿子才好,宫鸢尾你真是可怜,做一颗没有自主权的棋子,你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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