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九章 虽死无悔

作品:《神谕

    季婉晴每天都在计算着日升日落,算着她被囚禁了多少天,算着她的父亲背叛了她多少天,算着这场朔方城的内战打了多少天。
    每多一天,她对这些人的鄙夷和厌恶就多一分。
    这是第六十七天。
    距离季铮给她喂毒,以任良宴为首的大军,向王启尧的朔方城军盟军宣战,已经过去了六十七天。
    这六十七天里,季婉晴从任良宴他们脸上越来越沉重的神色,猜得到,他们不敌王启尧,非但没能替王轻侯夺回南方的大权和地位,反而折损不少。
    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
    季婉晴的心放得越宽,神色越发的悠然,甚至都有了闲心写写字,绣绣花。
    有下人悄悄问过她,夫人便不怕这些人一怒之下,杀了您么?
    季婉晴将绣到一半的花样一翻,捋一根线:“那就证明,他们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我高兴还不及,怕什么?”
    这一天在第六十九天的时候,来临了。
    几人冲进季婉晴房中,架起她就往外走,也不多说一句。
    季婉晴昂首挺胸,毫无惧色。
    站在季铮面前时,甚至有闲心,理一理云鬓发钗。
    季铮莫名地生出一种夹杂着痛苦的自豪,他的女儿视死如归,是这般勇敢坚强,但他却再不能说出一句亲近的话。
    任良宴看了季婉晴一眼,那一眼复杂得让人难以理解,最后只说:“走吧。”
    然后季婉晴便被带上了轿。
    她本是做好了死的打算,绝不会成为人质被推上战场,让朔方城蒙羞,让王启尧军威受损,甚至都拔下了发簪握在掌心,只等赴死。
    但在一路摇晃过后,轿帘掀开,她却看到,王启尧站在轿外,向她伸着手。
    那个丰神俊朗,举世无双的男子,就那么伸着一只手,笑看着自己:“夫人。”
    在这之前,季婉晴非常确定她不会爱上王启尧,她所之努力和忍让的一切,不过是她的野心和**。
    但在那一刻,她无法掩饰眼中的泪水,和内心地悸动。
    那是一种,九死一生,尽头有人的浓烈触动,撞击着她的灵魂和心房,带来的震撼常人不可比。
    哪怕她明知,王启尧绝不会爱上自己。
    那是个,铁石心肠的男人,是与自己相处数年却不曾生出半点情意和感动的男人,是要成为王上的男人。
    季婉晴脸上蜿蜒下两行泪,宛而轻笑,大气又明媚,素手放入王启尧掌心中:“夫君。”
    王启尧握住她的手,将她从轿子里接下来,拉着她走进王家。
    季婉晴莫名想到了,她嫁过来的那天,也是这样,王启尧拉着她的手,两个心如止水,笑容客套的人,平静地接受着众的恭贺,她甚至还张望着王轻侯的身影。
    她觉得,今日这一幕,更像她的新嫁。
    王启尧扶着季婉晴坐下,说了句:“这些日子,委屈夫人了。”
    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不难分辨,王启尧对她总是客气体面,礼数周全,并且不带半点情。
    王启尧不知季婉晴内心的曲折思绪,就算知道,也许也不会在意吧,他只是坐定,看着坐在对面的任良宴。
    笑问:“任大人,可有后悔?”
    任良宴抬眉,注视着王启尧良久。
    王启尧眉宇中的坦荡磊落之气,是王轻侯不具备的,王轻侯那些自私阴冷的坏毛病,也是在王启尧身上看不到的。
    这两兄弟,一位是英雄,一位是枭雄。
    乱世出的,总是英雄。
    他不否认江公选对了人。这位老人目光毒辣,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不论从一方面比,王启尧都比王轻侯出众得多,他甚至可以想象,当他们兄弟二人同时站在千军万马之前,着一样的戎甲战马时,王启尧绝对要比王轻侯更像一
    位战无不胜的战神。
    而王轻侯大概,更适合做个军师。
    满腹毒计,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
    不但王启尧是个不错的王上人选,就连他旁边的季婉晴也无可挑剔,这样一对夫妻,像极了古往今来的所有帝王模样。
    任良宴实不敢想象,那位神秘莫测,身份诸多的方觉浅姑娘,穿上凤袍的样子。
    那应该像是一副枷锁,沉沉地套在她身上,掩去她所有的光彩,明珠化顽石。
    但,那又如何呢?
    那又如何!
    任良宴朗声道:“虽死无悔。”
    王启尧没有为他的无礼感到生气,相反,他有一丝高兴,为王轻侯高兴,为他的老幺高兴,在老幺自私自利了那么些年后,他终于得到了一些人心和肯定。
    所以,王启尧只是点点头:“任大人之胸怀,小子佩服。”
    任良宴道:“生死之事,且后再论,我来此处,侯爷想来是知道原因的。”
    “自然。”王启尧眸光微定,看着他:“只要任大人想清楚了。”
    任良宴拿过放在一边的降书,递给站在一侧的下人,交给王启尧:“上谷,河间,瀚平三城诸侯联书在此,请侯爷过目。”
    王启尧接过,降书上面的措辞严谨,条理清晰,分明无误地写着,三城联军有违与朔方之誓约,兴不义之战,得天道之罚,一溃千里,今日痛定思痛,自知再战无益,有亏天下生灵,愿降之。
    其实,对于任良宴的突然投降,王启尧虽然有些讶异,却没那么意外,因为,这六十余天的战事里,他们几乎没有赢过一场。
    在不断地失去据地,不断地损失人手,不断地后撤,反倒是让王启尧的盟军士气大涨,战意激昂,屡战屡胜之下,他们几乎要相信自己,攻无不克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任良宴他们本也撑不了多久了,要么是被王启尧他们彻底击溃,要么,是他们来投降。
    看来,任良宴他们是熬不住了,不能再折损人手,所以来求和。
    明明这场战事是他们挑起,到最后投降的也是他们,王启尧已经不难想象到,这对他们的士气,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对他的弟弟,是多么致命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