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他有我就够了

作品:《神谕

    殷九思的箩筐编好了,不够精致,但结实耐用,一道一道的蔑条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方觉浅推开篱笆院子小扉,站在他面前。
    殷九思抬头看了看她,笑:“你怎么来了,来喝茶?”
    “今日你可得到你要的答案了?”方觉浅面如寒冰,眼神清冷。
    “方姑娘这是何意呀?”殷九思笑问。
    “今日王轻候进宫,不论是他死或才是王后死,对你都有利,你还想看看王轻候在凤台城中有几分力量,有多少人脉,想用他的生死险境,逼得这些人浮出水面,方便你看清王轻候真面目。九思前辈,今日可看明白了?”
    方觉浅在听到王轻候受刑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这个问题了,王后与殷九思不会无缘无故对一方质子发难,除非是他们想从这个质子身上看到些什么东西。
    他们两个都很清楚近来凤台城的事王轻候牵涉甚多,甚至已经猜到是他在推波助澜,他们会觉得这样一个人物太过危险,区区一个质子竟能在凤台城里掀起这么大的风雨,那这位质子所在的诸候城池,又会强大到何等地步?他们是否有叛变之心?
    无论是王后还是殷九思,他们两个再多利益矛盾,但有一点目标是统一的,那就是——殷朝在这片大陆上的绝对地位不可动摇。
    于是在大家都以为王后和殷九思会斗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们却心照不宣地共同将利剑指向王轻候!
    只不过一开始,他们并不相信王轻候会孤身犯险,所以想从方觉浅身上下手,利用方觉浅逼迫王轻候动用他全部的人手罢了。
    很抱歉,让他们失望了。
    殷九思看着方觉浅,她年纪不大,但具体多少岁,据说连她自己也不记得,共不会超出十五六的样子,眼神沉寂如潭中石,但也听说这双眼睛里一旦泛起活色生香的诡艳时,便是她大开杀戒时。
    再看看她衣衫上残留的血迹,殷九思明白过来,笑了笑:“你是来替王公子讨说法来了?”
    “不,凤台城中能者为尊,强者称王,多的是人受尽一辈子委屈无处可说,王轻候受的这点罪,不叫委屈,相反能替他证明他身边本就无人,只有一个抉月,还是看在他以前与王家关系不错的份上,才出手相救。”
    方觉浅走上前,按住腰间的双刀,目光直直地钉在殷九思身上:“但是九思前辈,你想清楚了,王轻候再如何也是朔方城的质子,长公主殿下南下治水必经之地便是朔方城,若是朔方候得知他的儿子被害死在凤台城,他会如何对那位长公主殿下,您一定不会想知道的。”
    殷九思整理箩筐的手停下,抬起睿智深邃的眼,望着方觉浅:“你竟敢对长公主不利?”
    “如果王轻候死了,那这天底下就没有能管得住我的人,我不仅敢对长公主不利,我还敢对殷王不利!你可以防我一天两天,但只要我不死,总有他落单的时候,十年二十年,我都会像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只为将他一击毙命!”
    “九思前辈,你希望殷王的余生都在被随时杀死的风险中度过吗?我的武功,只要我愿意,除了王轻候,普天之下你找不出第二个可以克制得了我的人。”
    殷九思许久未说话,只是良久地打量着方觉浅,放下手中箩筐,他指了指方觉浅,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是前辈先手走了一招自以为是的错棋,我不过是顺势反击。王轻候的确什么人都没有,但有我就够了。”
    从未有哪一天,方觉浅的保护欲这么强,她忽然生出一种哪怕杀光天下人,也要保全王轻候无虞的想法,这种想法像藤蔓一样,以无比迅猛地速度在她心底生根发芽攀爬满她整个心脏,好像给她自己都套上了一层坚硬不可摧的壳,能抵挡一千万只箭。
    “王轻候很尊重前辈,以往便说前辈你一身浩然正气,正直不阿,他更无意与前辈结仇。今日之事只当是他的叩门砖,想来前辈也可以相信他是个可用之人了,日后前辈有吩咐,王轻候必不退缩。”
    最后,方觉浅敛尽所有戾气,让自己看上去平和宁静,她清楚王轻候跟殷九思以后还有的是合作,她也不想在今日彻底跟殷九思撕破脸皮。
    殷九思听了这话反而笑了:“你这是打我一巴掌,给我一甜枣?”
    “不然呢,难道前辈还真想将王轻候赶尽杀绝?”
    “丫头啊,我并未想到王后会对王轻候用刑,我只猜测她不会轻易放王轻候出宫,这是我思虑不周之处。”
    “此事揭过,前辈保重,晚辈先回去了。”
    揭过?
    她跑过来杀气腾腾地骂了一通,然后便揭过了?
    殷九思倒是有些愣住了,这姑娘心是什么做的,这是缺心眼呢还是真不爱计较?心眼比窟窿还大啊。
    他摇了摇头坐下,继续捡着竹条,编着他那些箩筐簸箕,老人幽深的目光里,不知闪烁着什么样的想法。
    方觉浅回到府上的时候,王轻候已经睡下了,阴艳指了指她衣服上的血迹,她赶紧脱了外衫换了身干净衣服,坐在王轻候床边矮凳上。
    屋子里的血腥味已经散去了,阴艳插了几枝安神的花草进来,众人退下去,留了空间给方觉浅。
    睡梦中的王轻候似乎也在忍痛,眉头紧锁不得平。
    也是,连手指头上都是伤,就不说别的地方了,肯定是疼的,换成是她方觉浅,她也会觉得疼。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觉浅慢慢靠着床榻边沿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抉月进来给王轻候房中点蜡烛的时候,烛光慢慢暖起来,他看清坐在暗处的王轻候,平放在床上的手指,有一根轻轻搭着方觉浅的手。
    也不知是烛光的缘故还是真的看不清,抉月看见王轻候的眼神迷离又绝望。
    但到底抉月什么也没说,默默合上门退下,对着外面清冷的月亮,久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