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这话的不是张问天，而是刘胖子，今天他连续搬起了不该搬的是石头，现在后悔得牙痒痒，知道若是不做些什么，张问天饶不了他。
    如张问天所说，在座的都是海陵市的老人物，也全部参与了当年的济川药厂改组。大家都心知肚明，陈潇若是没有小股东的股份，想要参选股东理事会会长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即便叶振跟他陈潇堂而皇之地坐在一条船上，陈潇还跟叶飞芸似乎有某种关系，那也没有用。
    不光是叶振，哪怕是在济川药厂拥有百分之九十股权的方家，同样在整整十年里面，都没有能够哪怕从这帮小股东手里面买到一毛钱的股份。
    然而！
    此刻陈潇居然这么有把握地说自己能够参选本月中旬的股东理事会改选？
    刘胖子立刻懂事地替张问天站出来，唱这个黑脸。巡视全场，看看到底是哪个家伙居然敢在私底下将股权转售给了陈潇。
    然而一句话问出来，回答他的却也不是陈潇，而是叶振。
    叶振抚着胸口，其实胸口已经并不疼痛了，相反陈潇跟张问天一番交锋，反而让他心口阵阵畅快，此刻不吐不快。
    “张老，你该不会忘记了？其实当年济川药厂改组的时候，分成了两大块。一部分就是常务股东，这个当年方老爷子因为一些原因占了大头，另外就是我了，我叶某因为也涉足药业，做得还不错，所以成为了第二股东。除此之外，只剩下一位何爷，凭借华侨会成为了最后一位自然人股东。”
    “至于其他的两个董事会成员，其中一个就是官方改组济川药厂而成立的组委会，另一个就是小股东理事会。而这两者都不是自然人股东，都必须通过选举产生。组委会是官方机构，成员都是海陵市医界和药监界的官方人物，这跟大家没有关系。至于小股东理事会虽然诸位都是其中的成员，但是似乎就连张总你都忘记了，组委会发起的这两项非自然人股东，组委会都有权指派一位新成员参与每一次的改选。只不过股东理事会这几年几乎已经形成惯例，都是张氏集团胜出，那每次多出来的选举人既不固定，也不持有股份，似乎都被大家忘记了。”
    叶振说着眼中陡然生出阵阵激动之色，话虽然是朝着张问天说的，眼神却看向了陈潇。
    陈潇今天的表现实在是让他意外。
    其实在这场会议室见面之前，他对于陈潇的印象还很模糊。只是知道了陈潇是陈氏后人，而且如今的陈潇身负令人匪夷所思的身手。
    不过，叶振却万万没有料到，陈潇居然还有这份缜密的心思。居然在发起会议之前，就已经做足了准备，面对张问天这种老辣之辈的几次周旋，非但没有落于下风，反而获得了彻彻底底的成功。
    而这一点，即便是他叶振，也唯有听到陈潇那掷地有声的一句，一定参加理事会才穆然醒悟过来。
    叶振之所以瞬间对陈潇加倍激赏，那就是知道，他心里突然生出的惊喜，同样在张问天心海中是一块足以掀起巨浪的大石头。
    果然，张问天朝着刘胖子怒目而视：“你，给我坐下，现在是我跟陈潇说话，允许你插嘴了么？”
    “这……”
    “对不起张爷！”
    胖子被一股看不见的气势彻底压趴了下去，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早知道多说多错，他根本一个字都不会主动跳出来。
    张问天不动声色，又狠狠发泄了一句，这才绷了绷面颊，依然是那副看起来颇为淡定的表情。朝着叶振摊了摊手：“叶振，你还能想到那一层，看来身体也没什么大碍嘛。”
    “你说得没错儿，陈潇的确不是没有可能参加理事会的改选大会，而且那也是唯一的一条路。”
    叶振微笑不语。
    “只不过，陈潇，你难道已经取得了组委会的指派许可？据老夫所知，每年的指派只会提前一到三天通报公示出去，现在还有一旬月的时间，你没道理得到指派许可的吧？”
    张问天依然不动声色，可是一句话说出来，叶振愣了一下。
    坐在叶振跟陈潇中间的叶飞芸也是按捺不住了，朝着叶振征询一番，叶振点了点头。跟叶飞芸一起，将疑惑的目光递向了陈潇。
    今天陈潇的表现近乎无懈可击，每一步张问天设置的话术陷阱，都被陈潇先一步考虑到，做足了准备。而现在明显就是最后一步，若是陈潇居然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下，就已经获得了官方的指派许可。今天迎接张问天的将是一场完败，当今的海陵市生意场上，好像还很少有会令张问天无法招架的场面。
    叶飞芸捅了捅陈潇的胳膊：“说话啊，你是怎么弄到组委会的许可的？我之前怎么没见你提过，难道……就是这两天的功夫？”
    叶飞芸说着看了一眼何贵。
    何贵在海陵市不怎么露面，过着隐居般的生活，但是何贵的地位摆在那里，没有人会真正忽略。可是陈潇突然就把何贵给请动了，还让何贵几乎是明摆着站出来支持他陈潇。
    莫非这两天陈潇根本不是墨游龙那所谓的失踪了，而是去跑关系去了？
    可，不至于呀？
    就算是跑关系，陈潇也犯不着搞得那么神秘吧？
    叶飞芸蹙着眉头，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了。
    然而陈潇张了张嘴巴，瞬间就让叶飞芸傻眼了。
    “我没有得到许可啊。”
    陈潇不在意合不拢嘴巴的叶飞芸，单手轻轻点了点叶飞芸的下巴，帮叶飞芸合了起来。叶飞芸陡然反应过来，张嘴就责备陈潇：“那你怎么又说自己肯定能参加理事会？”
    可陈潇已然站了起来，没有回答叶飞芸的问题。不过，显然叶飞芸的问题同样也是全场所有人想要问的。
    不光是张问天，同样也包括何贵，跟卢老他们。
    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知道陈潇要说些什么。
    陈潇只是耸了耸肩膀：“我说的是实话，海陵市就这么大，你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跟组委会的成员肯定私底下都有联络的嘛，你们可以自己去打听一下。我不但没有得到组委会的邀请指派，甚至组委会的成员我一个都不认识。”
    说着看向张问天，似笑非笑：“张老，晚辈说的这些话，你信不？”
    “信！”
    “哦？就这么信任我？”
    张问天裂了裂嘴角：“你没有骗我的必要。”
    “因为，我已经答应过你，若是你有参选权，我张问天会保证你能够当选。说出口的话，我自然会做到。若是我不履行诺言，你现在骗不骗我都没有区别，我想你没必要做没意义的事情。”
    啪啪啪！
    陈潇忽然鼓掌，朝着张问天竖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吃下了我陈家产业最多的张氏集团的幕后掌门人，张总，你这气度我很佩服。那要不然这样吧，我建议今天咱们正好汇聚一堂，就私底下达成个一致，这个月若是我能够参加理事会的改选会议，到时候的选票就不要搞什么暗箱了，全都是记名投票，你看如何？”
    陈潇笑容陡然凛冽：“既然要让我陈潇代表陈家当上理事会的会长，我希望的是全票通过。我陈家拿回该拿的东西，任何一个反对的我都不希望看到。如果非要有人想反对，那就让他光明正大地来！”
    “好！”
    张问天同样眼睑抽动，长叹一声：“陈潇，老夫今天跟你见这一面算是没有白来。你这样的年轻人，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我很欣慰郑观泰有你这样的孙子。你放心，既然我已经答应了，到时候选举的时候，你的一切要求我都可以满足。只不过，组委会的指派权并没有那么容易获取，希望你好自为之。”
    说吧，张问天直接起身。
    “咦？老张，你着急走干什么，一杯茶还没喝完呢！”
    何贵看到身边张问天起身离开，圆框墨镜下眉头一颤，像是在跟陈潇庆祝着什么，戏谑地道了一句。
    张问天冷哼一声：“不必了。”
    说完，一合身上的西装，马上起身离去。
    从背影来看，张问天保养得真是不错，身姿还很硬朗的样子，走起路来也是略略生风，完全没有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儿的虚弱模样。
    不过，陈潇双眸微微一眯，犀利的目光在张问天的背影上狠狠搜刮了一番，嚼肌有若游龙，稍纵即逝。
    已经在张问天身上看出了另外一些别样的东西。
    张问天这精神的样子，其实并不太正常，既不是一个老人该有的样子，也更加没有一个已经退居二线的老一辈该有的状态。
    “陈潇！”
    陈潇正微微歪了歪嘴，琢磨着张问天身上的一些细节，忽然被何贵喊了一嗓子。
    “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说不？”
    “呵呵，没了！”
    “那行，我看事情也聊得差不多了，我们也就不耽误你们正事儿了。咱们一帮老头子都退休了，你们年轻人还得上班呢！”
    说着何贵笑嘻嘻地露出几个金牙，直接盘着手串，捞起身边卢老几个就起身欲要离开。而剩下的一帮人自然也没有留下的理由，同样纷纷起身。
    陈潇故作客套地挽留了几句，便任何一帮人各自鸟兽散。
    ……
    “陈潇，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是不是已经私底下跟组委会达成了默契，到时候一定会获得指派权？”
    走回办公室的路上，叶飞芸连连追问陈潇，陈潇却是笑着同样一遍遍摇头：“不，刚才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半句虚言。张问天是个老狐狸，也是生意场上的顶尖老手跟高手，跟那样的人说话，只需要说实话，不玩虚的。当然，实话说一半，也同样可以产生迷惑的效果。”
    “这……”
    叶飞芸翻了个白眼。
    她也是生意人，陈潇说的这些话，不说她也懂得。只不过，这等于陈潇跟她最终确认了，他陈潇真的对进入理事会一点儿提前准备都没有。
    叶飞芸顿时皱起了眉头：“那你今天弄这一出是干什么？既然明知道最后还是要想办法争取得到组委会的推荐指派，你却提前把张问天一帮人叫过来，这等于把你要做的事情泄露给对手。你……你这是自己给自己制造麻烦呀！难道你认为，张问天那么信誓旦旦地跟你保证选举的事情，他就不会在这之前给你搞小动作？”
    “当然会的。他不但会搞小动作，而且会十分精准地发力，让我没有办法获得组委会的推荐。”
    叶飞芸语滞，差点儿一口气背过去，要被陈潇气得够呛。
    然而陈潇却忽然拉过一个虚弱的中年人过来：“行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还是先看看你爸的伤势吧？”
    被陈潇拖过来当挡箭牌的，自然就是叶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