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意外太快

作品:《深宫十二年

    清晨的阳光穿透层层的树叶,洒在她柔嫩的脸庞。
    睫毛上泛起了一层薄薄的银光,她皱着眉头,似是有些不安,就要从浅浅的睡梦中苏醒。
    薛翀拿了一片很大的树叶,遮住了腾芽的眼睛。
    光没有那么刺眼了,她打结的眉头舒展了不少。
    于是他就这么举着这片树叶,直到手酸了,也不愿意放下。
    这种无微不至的呵护,让腾芽宿醉醒来的时候,头居然没有很疼。
    身上厚厚的披风让她觉得双手都是暖暖的,微微睁开眼睛,那片枯黄的叶子,被某个人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捏着。
    “这是哪里?”腾芽忽然就愣住了。
    “你醒了?”薛翀顺手递了个水囊过来。“润润喉。”
    “薛……薛翀?”腾芽看到他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薛翀顿时一脸的黑线:“你昨晚不是答应和我私奔吗?你忘了?”
    “私奔!”腾芽根本就不记得昨晚见过薛翀,哪里会记得有这样的事情。“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薛翀轻轻的捏了捏她的鼻尖:“想反悔?”
    “不是,我根本就没有答应你,我反什么悔?”腾芽蹙眉:“你怎么会在邻国?”
    “为了你啊。”薛翀幽幽叹气:“这段日子,我一直想方设法的潜伏在邻国伺机接近你。可是皇宫的守卫十分森严,且邻国的皇帝也未免太狡猾了。宫里的侍卫部署每隔几日就会更换,连巡查的时间都会随时改变。见不到你,我就只能留在这里继续等,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等到你出宫了。”
    薛翀微微勾唇,道:“我去拿点东西给你吃。”
    腾芽打开了水囊,用里面的水洗漱一下,简单的收拾了自己。
    回头看向薛翀的时候,他从不远处拿了一只烤鸡慢慢走过来。
    “烤鸡?”腾芽皱了皱眉。
    “嗯,昨晚上你睡了,我在附近抓的野鸡。”薛翀笑着说:“夜里不敢烤,怕引人注意。是天亮了才烤的。烤好了就一直放在炭火附近烘着,现在可以吃了。”
    腾芽点了点头,从薛翀的手里接过一只鸡腿,慢慢的吃起来。
    薛翀的手艺很好,且还在这烤鸡上涂了盐巴,这烤鸡吃起来外焦里嫩的,却一点都不肥腻。
    “你有什么打算?”腾芽皱眉问。
    “带着你远走高飞,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咱们的地方。”薛翀凝眸道:“大富大贵怕是不能了,但衣食无忧肯定不成问题。我会尽全力让你幸福的。”
    腾芽总是听他在耳边说类似的话,这时候就好像回到了从前在盛世的时候。
    “不跟你开玩笑,也不跟你闹。”她正经了脸色,伸手握住了薛翀的手。他的手指上,还有掰过烤鸡留下的油污。“薛翀,你有帝王之才,你心细细腻,且也有承担。如果不是因为遇见了我,你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看见你拿着烤鸡,看见你用一片树叶为我遮阴,说真的,我既感动于你的执着和体贴,也赶到悲哀。大材小用,我不想害你一生。”
    “芽儿,都已经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的真心吗?”薛翀握着他的手腕,微微用力:“即便是如我父皇那般,得到了整个江山又如何。人死如灯灭,一切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可是活着的时候,若是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那还有什么乐趣?我不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还有一件事,你恐怕不知道。”腾芽见苦口婆心的劝说无效,便拧紧了眉头:“其实你恐怕已经忘了,你当初之所以会接近我,也是为了你想要得到的江山不是么!你和皇祖母私下交易,以我为棋子,交换你们各自想要得到的送东西。那个时候的你,才是真正的你。而你现在对我的种种的好,或许也是源于你当时的愧疚。未必是你真的待我好。”
    薛翀放下了手里的烤鸡,沉默了良久不知道怎么说。
    “还有一件事情,你恐怕不知道,但我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腾芽微微敛眸:“我的皇祖母,才是害死我母妃的罪魁祸首。原因不过是因为母妃不肯屈从于她的摆布,她便扶持父皇的另一位宠妃,韦逸霜获宠,与我母妃互相残斗。最终韦逸霜死在我手里,皇祖母坐享其成,稳稳的把持住后宫的权势。你曾经和她是同盟,这一点你无可否认对吗?”
    “芽儿,若我知道这些事,我绝对不会与她同流合污……”
    “你不必说了。”腾芽打断了薛翀的话,微微敛容:“若我真的跟你走了,我会身败名裂,被盛世和邻国视为不忠不贞的****。成为历史上最不光辉的一笔。而我母妃要我活下来,绝不是为了看我沦落成这个样子。薛翀,你有你的远大抱负,而我也有我想要完成的事情。我们各自,都有各自必须承担的东西,你明白吗?”
    “看样子,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薛翀忽然有一种很害怕的感觉,这种感觉从心底升起来,慢慢的将他好不容易建立的信心摧毁。“芽儿,真的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吗?”
    “是。”腾芽用力的点了下头。“我不会和你走,也不能和你走,我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我答应过母妃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才不算辜负她舍命相救的情分。薛翀,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面对面的和你说这样掏心窝子的话了。以后再见面,我们是朋友还是陌路人,由你来决定。但是我希望,无论如何,你都别放弃自己的初衷,你究竟要什么,你好好的问一问你自己的心。”
    她的话,像是刀子一样戳进了薛翀的心窝。原来,她真的从来就没想过和他走。
    他第一次追上她是这样子,现在她仍然是这样子。薛翀想笑,却发现自己的脸皮都僵硬了,居然扯出一个微笑来,会这么难。“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只有他一个?即便是他辜负了你,你也不会改变?”
    “这件事,我却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了。”腾芽微微勾唇:“有时候,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可是当我站在他面前,亦或者是身边的时候,我就会感觉到现在这样也很好,其实有时候,或许根本就不用计较太多。”
    薛翀动了动唇,没在说什么。
    可是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打算放弃腾芽。
    “好了,一只鸡腿很足够了。”腾芽摸出了绢子,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和唇角。“谢谢你薛翀。下回见面的时候,告诉我你的决定,是朋友,亦或者是陌生人。”
    腾芽把盖在她身上的披风还给了薛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你不必送我的,趁着天亮,你还是赶紧去你该去的地方吧。薛翀,不要再为了我做任何事,做你该做的事情。”
    其实他和皇祖母勾结的事情,腾芽一点都没有怪他。之所以要这个时候说出来,不过是希望能借着这个由头,让他明白,疏远他其实是有理由的罢了。
    “再会。”薛翀怔怔的站在原地,轻轻的说出这两个字。
    他以为他会难过,可是说出口之后,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轻松,并不是因为放下了腾芽,放下了这段苦苦追寻良久,却不得结果的情分。而是他终于明白要怎么做,才能更接近她……
    腾芽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邻国的地形,她并不是很熟悉。不过也不难回去,只要找到来寻找她的人,她就会被顺利的带回邻国去。
    一想到再回到皇宫,那些接踵而至的纷扰,那些无法避免的争夺,她就觉得累。
    反而,这样的一个春日早晨,走在这样静谧的树林小路,也别有一番清新的感受。
    马蹄的声音,越来越近。
    一夜的搜寻,让凌烨辰变得特别焦躁。他知道腾芽不会无缘无故的失踪,这里面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相信腾芽会就这么急匆匆的离开她。
    “皇上,前头的奴才回报,说裕王殿下在前面。”鹰眼在前头兜了一圈,忙又急急奔了回来。
    “有没有发现滕婕妤?”凌烨辰皱眉问。
    “并没有。”鹰眼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凝重。
    他的话音刚落,裕王就向着这边过来了。
    凌烨辰迎了上去,两人互相点头算是示意。
    也顾不得别的,凌烨辰皱眉问:“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为何她会连夜就离开安城。朕不是和她说好了么,今日午时会让人去接她回宫。”
    裕王微微皱眉,却没有急着说话。
    这让凌烨辰更为忧心:“你和芽儿不是一向最投契么!好好的,你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去向?”
    “她做完离开之后,去过市集的一个酒馆,据说喝了不少,然后就不见了踪影。这时候,陪同她出行的奴才们还在市集上苦苦寻找。希望她不会走的太远。”裕王显出了担忧的脸色。
    凌烨辰虽然心急,却也听出来裕王是顾左右而言他。“鹰眼,你带着人继续往前头去找。”
    “是。”鹰眼恭敬的应下,便领着随行的人退开。他知道皇上是有要紧的话要和裕王说。
    裕王见这阵势,也只好让随行的人都散开了去找。
    凌烨辰这时候才下马,站在了裕王的马前。“你一向都很紧张芽儿的,生怕她在朕这里吃亏。因为朕册封她为常在,你生气,恨不得日日派兵在皇宫外和驻地周围惹是生非,目的不就是为了要朕吃点苦头,从而改变主意么?现在朕已经册封她为婕妤了,何况位分也不足以说明朕对她的情分。不错,朕当初是和她怄气,朕是不想让她那么顺利的获宠,可是朕的初衷,是希望她知道,后宫的争斗从来不是她以为的那样高高在上就可以获胜的。她必须和别人一样,挖空心思,一点一点,一步一步的往上爬,才有可能取得最终的胜利。何况,邻国现在的形势,那些老臣子们的眼睛无时无刻不盯着朕。朕有什么方法不仔细斟酌这些事。朕生怕有一点疏忽,来不及庇护她就让她吃亏。唯有将她置身于这个旋涡,任由她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保护自己,也坚守她的位分和尊贵,才不至于辜负了她。难道一向英明的裕王,你会看不出朕的心意?”
    “看得出来你在意她,不然我早就把芽儿带走了。”裕王简短的一句话,道出了心里的无奈。
    “那你为何要百般阻挠,不让她继续留在朕身边?”凌烨辰很是生气的问。
    “我几时阻挠了?”裕王横眉道:“是她自己不情愿罢了,与我何干。”
    “她自己不情愿?”凌烨辰一头雾水。“朕做了什么让她不情愿的事情了?这些日子,朕可从来不曾得罪她,即便是后宫里有波澜,朕也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与她有关。你这话从何说起?”
    “我是说,她不情愿留宿在安城。”裕王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怏怏的提不起精神。
    “既然问题不是出在朕这里,那便是出在你!那你就别兜圈子了好不好?”凌烨辰烦不胜烦:“到底昨晚安城发生了什么事?你究竟做了什么,气的她连一晚都不愿意对着你?”
    裕王又陷入了沉默。
    凌烨辰被他这样的态度弄得有些生气。“你到底说不说?”
    “还不就是男人的那点事。”裕王无奈道:“我和静夜的事情,被她撞破了。”
    “静夜?”凌烨辰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是从前在她身边侍奉的婢子。”
    “不错。”裕王道:“她是母后的人,母后让她留在芽儿身边监视,时时刻刻留心着芽儿的一举一动。芽儿那么聪明,静夜只能隐瞒自己的身份一时,却隐瞒不了太久。最终还是被揭穿了。揭穿的那时候,是本王同英勋将静夜拿住,带回驻地祥加审问。只是世事难料,谁也没想到我居然会对静夜……她已经是我的人了。“
    “也就是说,芽儿在意你宠幸一个背叛她的婢子?”凌烨辰拧着眉头,不解道:“你怎么说也是她皇叔,这件事情,似乎她不该如此计较。”
    “还有一件事你恐怕不知道。”裕王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一吐为快。“我原本是答应了芽儿,一定会迎娶英乔,好好的照顾她。可是英乔有丧在身,她父亲才过世不足三年,还不能婚配,所以……”
    “怪不得。”凌烨辰这下就听明白了。“你觉得她是在怪你,但其实并不是。她心里真正想要责怪的那个人,兴许是朕。”
    “是啊。”裕王连连点头:“她说男人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你为了宛心公主抛弃了她,而我又与静夜日久生情,辜负了英乔。”
    说道英乔,凌烨辰的脸色不由得紧绷:“你打算怎么告诉英乔?”
    “还用告诉吗?”裕王苦涩一笑:“英乔早就已经知道了,还找上门来兴师问罪。差点要了静夜的命。最终气鼓鼓的走了,与我割袍断义,划清界限。”
    略微点了一下头,凌烨辰道:“这的确是英乔的性子。她自幼舞刀弄剑的,像个假小子一样。”
    “那是因为你没有看见她内心的柔软。”裕王有些自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稀里糊涂的喜欢上了静夜。喜欢便罢了,居然还和她有了肌肤之亲。谁知道英乔来看我,居然看到了最不该看到的东西。她没有杀了静夜,却给了静夜极大的羞辱。以至于静夜这几日,说什么都不肯留在安城,非要回宫去向母后请罪,说哪怕是死也要给自己主子一个交代。可是我怎么能辜负了英乔,再眼睁睁的看着她去送死?这个节骨眼上,芽儿就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凌烨辰的心不免抽痛起来。想起腾芽看到那个画面,那种无助的感觉,他就会恼火自己当时不在。当然,他也恼火当初那么辜负了她,以至于现在她看见别人被辜负,一样恨得抓心挠肺。
    “好了,让你的人回安城去吧。”稍微收拾了心绪,凌烨辰道:“朕会找到芽儿,并且带她回宫。”
    “还是不好,我和你一道找吧。”裕王十分的不放心:“若是找到她了,我也想亲自和她解释清楚。”
    “你以后……”凌烨辰忽然很想问一句,可是话还没说出口,他便觉得自己问了也是多余。且自己也是如此,又有什么资格问。
    “怎么?”裕王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你以后还会不会去招惹英乔?”凌烨辰凛眉问。
    “不知道。”裕王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说想她,可心里惦记着静夜。说不想她,却根本就放不下,心疼的很。你呢?不是一样放不下宛心,又刚不下芽儿吗?”
    “是啊。”凌烨辰不想多解释什么。对于宛心,他根本就没有裕王对静夜的那种情愫。可是宛心毕竟给了他一个孩子。他是亲眼看见她,如何痛苦的将这个孩子生下来的。他也是亲眼看见宛心,如何恪尽母责,拼了命的去保护那个孩子的。他怎么能说撇开宛心不管呢!
    “我去找芽儿了。”凌烨辰再度上了马,径直往自己要去的方向找。
    裕王皱了皱眉,骑着马往相反的方向去找。
    不管是谁找对了,谁找错了,都不打紧,只要芽儿平安无事就好。
    追上来的鹰眼,陪着凌烨辰狂奔在这片树林里。走了好远好远,他才敢轻轻的唤了一声:“皇上。”
    凌烨辰侧首看着他表情为妙的脸,皱眉道:“什么事?”
    鹰眼还没开口,就蹙紧了眉头:“那好像……滕婕妤。”
    顺着他的目光,凌烨辰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衣裳还是出宫时穿的那套,她走在小径上,一直往前,哪怕是听见马蹄的声音,也没有回头。
    这样安静淡然与世无争的样子,看着叫人心动。春日早晨温软的阳光,将她照的泛着一层银光,看上去那么明亮耀眼,又那么曼妙如画。
    “有人发现鲜钦的三皇子曾经在昨日婕妤下榻的酒馆出现。”鹰眼这一句话,顿时击碎了凌烨辰眼底的美好,他的眉头不由蹙紧。
    眼看着就要追上她了,凌烨辰忽然调转马头,对鹰眼冷冷道:“接她乘马车回宫。”
    “是。”鹰眼有些尴尬的问:“皇上不去吗?”
    “不要对她说朕来过。”他扬起了马鞭,卷风的消息在了树林之中。
    鹰眼这时候才走着眉头追上了腾芽:“婕妤,上马,属下带您回宫。”
    腾芽回头看见追上她的人居然是鹰眼,心里一愣。其实方才她有在不经意间留意身后的马蹄声。她看见了凌烨辰。她佯装什么都没有察觉,就是在想,她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该用一种什么样的表情。而昨晚忽然离开安城,去了市集醉酒,又该怎么解释才妥当。可当鹰眼一个人出现在她身后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自己在凌烨辰的心里,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
    他根本就不想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醉酒。
    他只想知道,她是一个人,而没有跟谁私奔就好。
    “嗯。”腾芽点一点头。
    鹰眼伸手,将她扶上了马,调转马头往市集的方向去。黄天她们毕竟还等在那里。既然皇上吩咐让用马车接她回宫,自然是返回市集最方便。
    “不是回宫吗?”腾芽疑惑的问。
    “是。先去和黄桃她们汇合。”鹰眼面无表情的说:“婕妤的马车也在那里。”
    “哦。”腾芽没再多说什么,陷入了沉思。
    她坐在鹰眼身前,显得有些瘦弱娇小。
    鹰眼还能从她身上,闻到昨晚的酒味。对她那种莫名的不喜欢,似乎又加重了一些。皇上那么渴望能找到她,那么笃定的要她留在身边,可是她似乎根本就没有长心。
    若不是鲜钦的三殿下来接她离开的酒馆,就奇怪了。
    鹰眼这么想着,也没顾得上看眼前的景色。忽然骑着的马儿猝不及防的跌了下去,将他和腾芽两个人重重的甩出去,滚落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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