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温柔一刀
作品:《深宫十二年》 茶寮的一夜,腾芽并没有觉得特别冷。
有朦朦胧胧的醒来过,但很快就又沉沉的睡过去。
直到天大亮,阳光和煦的照在她身上,她才真的被这样舒适的温暖唤醒。
昨天徒手挡刀,虎口的位置被划伤。而这时候,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包扎的布条绕的很特别,稍稍动一下也不会觉得疼。
“醒了?”
这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腾芽抬起头,对上一双温柔的眼眸,顿时一惊。“你是昨天救我的人?”
“我叫英勋。”男人把温热的茶递过来。“洗漱一下,吃点东西,我们回英府。”
“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最后我们没有找到英家的人吗?”腾芽不想直接说出凌烨辰的名字,可心里惦记的不行。
“没看见英家的人。”英勋微微一笑,明亮的眸子缓缓的释放着温柔:“准确来说,是没看见英家活着的人。应该是一场厮杀。不过出事的都是近侍、府兵以及不明身份的外人。相熟的应该是个个安好。”
“那宛心公主呢?”腾芽记得,是她在背后用什么东西砸了她的后脑勺。可是歹人只抓了她,并没抓走宛心。
“什么宛心公主?”英勋茫然道:“除你以外,我没看见别人。”
“呵呵。”腾芽只觉得好笑。一个千尊万贵从来没吃过苦的公主,一个人在这样冷的冬夜留在这样一片不熟悉的林子里。即便不活活冻死,也得被吓死吧。她这才算是自作自受。
“你没事吧?”英勋看她有些失神:“你口中的那位公主,是不是对你很重要的人?不然你现在这里吃点东西,我帮你去附近找找。”
“也好。”腾芽皱眉:“只是你找不找得到都无所谓,等下直接回英府就是。”
“那你怎么办?”英勋担心的问。虽然她没有明说,可是英勋感觉的出来,她这次的劫难,应该是和英家有关。
“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只是我现在没什么能报答你!我自己可以回家。你放心,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腾芽冲他温暖一笑。
“施恩莫忘报我不是这个意思。”英勋的语气相当温柔:“好了,我先去林子里找找。其余的事情等下再说。”
“嗯。”
腾芽目送他离开,才走到茶寮外面,用她准备的温水洗漱。只觉得心都暖起来了。
英勋骑着马,走到昨天救了腾芽的地方寻找。除了在地上捡到一支簪子,没发现有别的什么。就在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不远处奔驰而来的马蹄声。
英勋皱眉跨上了马背,静静的观察着远处的动静。待看清楚来人,不由得心头一喜。“英乔……”
“大哥!”英乔喜出望外,领着人飞奔而来。“你怎么会在这里?爹呢?”
“爹临时有事情耽搁了,这时候还赶不回来。”英勋温和道:“倒是府中出什么事情了?那边厮杀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提到这事,英乔担心的不得了。“大哥,你还是先回府吧。我已经吩咐人去处理那边的尸首。还要搜寻两个人的下落。等回去了,你自然就知道府里出了什么事。”
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英勋的担忧更深了一些。“好,那就回去再细说,只不过我还要带个人走。就在不远处的茶寮。”
“什么人?”英乔不免奇怪?
“是个穿着男装的姑娘。”英勋仔细一想,好像自己只顾着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可是还没问过她的闺名。
“穿男装的姑娘?”英乔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你赶紧带我去看看,说不定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好。”兄妹俩上了马,赶紧往茶寮奔去。
而这个时候,腾芽已经孤身上路,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记得母亲说过,皇宫在整个皇城的东边。只要跟着早起的太阳,就不会走丢。
这时候回宫,还这样狼狈,真怕宫外的侍卫不会相信她就是三公主。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腾芽一回头,果然看见了英乔的身影。
“三公主,你怎么可以这样。咱们不是说好的么!我冒充你迎敌,你就躲在原地等着我!你怎么可以言而无信?”
“三公主?”英勋这时候才知道她的身份。怪不得身上有伤口还那么坚强,这瘦弱的女孩子,到底不是寻常的丫头。
“我……”腾芽有些尴尬:“我只是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什么呢!”英乔生气的下了马:“早知道你言而无信,我就不冒充你了。你没在原地等着我,肯定是去做危险的事情。你说,你是不是去救宛心公主了?”
“是倒是是,只不过……”腾芽皱眉:“我救了她,她却在背后害我。后来我被人抓走,是你哥哥救了我。然后我就失去了知觉,不知道她去哪了。”
英勋心里一热,她竟然一早就知道自己是英乔的哥哥。想必是英乔在她面前提到过自己。
“可恶啊!”英乔气的唇角都在抽搐:“你救了她,她反而害你。这叫什么人啊!烨辰哥是瞎了眼了吧,连这样的姑娘他都敢要!我真是不知道他在盛世的皇宫里关了那么多年,是不是给脑子关坏了。”
“别胡说了。”英勋语气温和,走过来把自己的披风给腾芽裹上。“还是先回府。”
她这个举动,让英乔心里也跟着暖起来。“就是啊三公主,昨晚上若不是我哥救了你,恐怕你现在已经……”
她比划了个杀的动作。“虽说施恩莫忘报。但还是以身相许的多。你好歹也先跟我们回去。再从长计议这件事情该怎么解决。”
“……”腾芽低下了头。这英乔,不当媒婆真是可惜了!
“我跟你们回去。”腾芽点头:“我脱险,宛心却不见了。这件事情也得给那位焸公主一个交代。否则,她若是刁难英府,那就成了我的过错了。”
“上马。”英勋扶着她往自己的马旁边走。
腾芽只好向英乔投去“求救”一样的目光。哪知道巧英居然故意先一步上马,挥一挥鞭子扬长而去。
“哥,震雷居然让女人坐在它背上,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英乔回头看一眼欢快的震雷,禁不住啧啧:“难道说马都认主人,它已经等到了命中注定的女主人了?”
“也许是吧。”英勋很爽快的拍了拍马头。“雷震,我们回家。”
马儿啼鸣,劲头十足的奔了出去。
这兄妹俩真有趣,腾芽眯着眼睛,满头的黑线。
“对了,昨晚你们为什么忽然就不见了?”腾芽是好奇,也是为了转移这话题。“我们返回去寻找的时候,你们去了哪?”
“别提了。”英乔气不过,脸色阴沉的厉害:“那些人真是太狡猾了。有机会再慢慢告诉你。”
“回来了,回来了……”管家欢天喜地的跑进正厅报信。“大少爷和大小姐带着三公主回来了!”
“说什么?”焸公主抬起头,目光里闪烁着期望:“那我的宛心呢?是不是也跟他们一起回来了?”
管家愣了愣,收敛了笑容,有些尴尬的说:“好像没有……也可能是奴才没看清。”
焸公主急的不行,起身就要往外走。
英雲也跟着起身,拦住了她。“你放心,烨辰他们都在找呢,应该不会有事的。”
正说话,英乔和英勋就带着腾芽一起走了进来。
“焸公主、姑母。”英乔行礼道:“大哥回来了。”
“拜见焸公主,姑母。”英勋恭敬的行了礼。
还没等腾芽说话,焸公主一个进步就走到她面前:“你就是那位三公主吧。真是久仰大名。”
“腾芽虽是第一次见焸公主,焸公主的大名也同样早有耳闻。”如果是在宫里,她兴许会向凌夫人问安,可这是在英府,她现在面对的是开乐的公主。她没有必要让自己低人一等。
“好一个嘴皮子利落的丫头。”焸公主饶是一笑,侧身望了英雲一眼。“皇上把这么个丫头留在你身边伺候,欲意何为?”
她果然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才故意说出“伺候”两个字。目的,就是为了贬损自己的身份。腾芽温眸而笑,言辞温和。“我想一定是焸公主有所误会。是父皇觉得凌夫人谈吐不俗,举止优雅,才刻意让芽儿跟在身边看着学着,才不失公主的风范。”
还是个嘴巴上不肯吃亏的丫头。
焸公主心里不免担忧,就凭宛心能斗得过这丫头吗?收回了心思,焸公主少不得问:“宛心呢?为什么就只有你们回来的?不是说你们设的局,引那些人出现,又回过头去救宛心?”
“昨天我的确已经救了宛心公主。”腾芽毫不隐瞒的说:“可歹人追进树林里的时候,我不慎被发现。又被他们抓走。亏的是英少将军救了我。但宛心公主的去向,我并不知道。”
腾芽已经给这对母女留了面子,她只是说自己不慎被发现。
哪知道一听这话,焸公主顿时就恼了:“你救了宛心,还受了伤?你诓谁呢?那么多人都没能找到那些人藏匿宛心的地方,你怎么这么轻易就找到了。找到之后,为什么不求援,为什么不带宛心和大家碰面,反而是一个人带着宛心继续被追杀?还是,那根本就是你故意做的圈套,目的就是要让宛心再一次犯险!说,你到底把我的宛心藏到哪里去了?”
“焸公主,三公主没有说谎。”英勋拱手道:“昨夜三公主的确受了伤,在右手虎口的位置。且一看就是抵抗伤,伤口一直流血不止。我从歹人手里救下三公主的时候,她已经昏迷,连自己尚且都危在旦夕,她根本就没有能力去求援或者与谁碰头。恐怕你说的那些事,都只是凭空臆测,实际上我将三公主送到三里地外的茶寮静候天明,才勉强算是逃过一劫。只是我在救人的时候,也根本就没发现还有别的人在林子里。否则自当是一并救下。”
这番话,焸公主根本不信。她心里禁不住暗想,这些人极有可能是串通好的。但英勋是英伦的嫡子,也是英家未来的顶梁柱,如果当真在这时候和他撕扯,伤了彼此的脸面不说,只怕也伤了她和英雲多年的姐妹之情。
“好,既然你这么说,本公主就暂且信了。”焸公主强忍着泪意,慢慢的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轻轻坐好。“宛心自幼就没和本宫分开过这样久。本来这一回,我是不许她一个人留在盛世的。可是为了烨辰,她坚持这么做……他们也是要成婚的,我才答应。没想到答应了她,反而害了她……”
“你别胡思乱想了公主。宛心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英雲少不得宽慰几句。
这些话在腾芽听来,特别特别的讽刺。如果不是宛心用错了心思,她们没有那么快被歹人发现。又或者她们两个都倒霉,一起被抓住,那总是还能够一同获救的。英勋不会丢下她不管。可惜啊,这就叫恶人自有天来磨。
“对了。”英勋从腰间摸出了一支金簪子,转身交给腾芽。“三公主,这是早上我返回树林寻找宛心公主的时候,在你昨天被歹人抓获的附近找到的。是你遗落的吗?”
“给我!”焸公主不由得激动起来。“这是宛心的簪子!”
腾芽还没来得及开口,焸公主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那簪子上面镶嵌着好看的粉色宝石。可惜的是宝石的一角已经碎裂。看的腾芽后脑勺疼。心想,多半是宛心用来砸她的那个玩意儿。
“宛心……你可千万别出事……”焸公主垂泪。
房里不由得沉默起来,每个人都静静的想着什么不出声。只有焸公主哀伤的啜泣连绵不绝。
“找到了,找到了!”管家这回是真的很高兴,进门就冲着焸公主行礼:“皇子殿下找到宛心公主了,正在送公主回房的路上。”
“真的!”焸公主猛的站起来,竟不由得眼前一黑。
幸亏是英雲一把扶住了她:“公主您别急,人找回来就好了。”
“是啊是啊。”焸公主缓了片刻,才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英雲,你快陪我去看看宛心。她一定吃了很多苦。”
“好。”英雲点了下头,给绿沫使了个眼色。
绿沫并没有跟着去,只是等焸公主走了才赶紧来告诉英乔。“夫人说,还是设法先送三公主回宫。就怕宛心公主万一有个什么闪失,焸公主会来找麻烦。”
“笑话。”英乔板着脸道:“她女儿是公主,人家照样是公主。何况没揭穿她女儿的行径已经不错了,她还敢在英府耀武扬威,也未免太过分了吧!”
“这时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腾芽拉了拉英乔的衣袖:“其实我先回宫也好,省的这里有纷争。”
“可是……”英乔还没说话呢,外头的侍卫就将正殿的门给堵住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英勋皱眉往门外看了眼。
“少将军恕罪,我们是奉命保护英府上下的安全。焸公主未免有人来府中滋扰,除了不许叨扰一品夫人的清静,其余之所都要尽可能的保护府中人的安全。”
“这叫什么话!”英乔冷笑一声:“英府是什么地方,需要你们来保护?这恐怕不合适吧?”
侍卫彬彬有礼的说:“我们也只是听从吩咐办事。若有不到之处,还望海涵。”
“焸公主这是防着我呢。”腾芽看穿了这用意,也只是觉得好笑:“她这是怕我趁机离开英府,才故意让人跟着监视。”
“本来就不关你的事!”英乔气得不行:“就怪我不该扔了宛心公主的镯子,否则也不会牵扯出这么多是非。”
稍微平复了情绪,英乔道:“可仔细想想,三公主,你也真是树敌不少。宫里宫外,都是不省心。你总得为自己谋一份出路吧!”
“是啊。”腾芽赞同的点了点头:“我也的确是该给自己找条出路。总被她们算计,不是长久之计。”
“是啊,你总算想明白了。”英乔拉着她的手,温和道:“如果你能给自己找个不错的夫家,早点嫁过来,那宫里的手想要伸过来,也是不容易的。毕竟夫家还能庇护一二。”
“……”腾芽笑的脸都僵了,原来她还在打这个主意啊!“我才十岁……”
“两年嘛,很快就过去了!”英乔笑眯眯的说:“其实英家是个不错的选择哦!”
“那个,既然还不能出府,我能不能先回去换身衣裳?”腾芽心想,这种话你当着我的面说说也就算了,还守着少将军,多尴尬啊。要不是她脸皮厚一点,估计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心都有了。
“也好。”英勋体贴道:“你的手千万别沾水。我给你敷了最好的金创药。等药效差不多过了,再拆开重新敷一遍。三五日,伤口就能愈合。”
“多谢你了。”腾芽躲开了他和英乔的目光,转身默默回到了她之前的厢房。
宛心的模样,简直不能更可怜了。
漆黑的冬夜,她一个人慌忙的在林子里奔跑,一个不留神被一块石头绊倒。整个人猝不及防的摔下了山坡。也幸亏是她拼命的捂着脸,才保住了容颜。可手背胳膊上,粗的细的都是伤痕,看着就让人难受。
最可怜的是在山坡下昏睡了一晚,她几乎被冻僵,就连看见焸公主想喊一声母亲都张不开嘴。鼻涕和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
“别怕宛心,母亲在这里。”焸公主拼命的把她往自己怀里塞,泪水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别怕,宛心,你再也不会吃这样的苦。”
英雲让人去烧了热水送进来。在房里添了个大木桶。“等下水烧好了,让宛心先泡一泡。开始别太热,当心她身上的伤口。等恢复了知觉,再多加热水。”
“好。”焸公主只顾着心疼自己的女儿,别的事情根本就想不到。
“既如此,那我先告退了。”凌烨辰觉得自己不方便留下,心急着出去。
“且慢。”焸公主拦了他问道:“你是在哪里发现宛心的?当时什么人和她在一起?”
“是在树林里的山坡下面。”凌烨辰如实的说:“当时就只有她一个人在,并无旁人!”
“是么!”焸公主看宛心难受的样子,唯有叹气。“罢了,这事情以后再说。烨辰,当着你母亲和宛心的面,本公主想多问一句。你答应娶宛心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另有所图?”
凌烨辰微微蹙眉,看着焸公主的眼睛。“其实我已经想好了,我和宛心的婚事不如做……”
宛心激动的不行,一听这话忽然就咳嗽了起来。
“宛心你这是怎么了?”焸公主被她吓坏了,连忙去揉她的胸口。“宛心,你别担心,母亲在这里。无论如何,母亲都会给你做主的。”
凌烨辰眼看着就要说完的作罢,最后一个字却硬是被堵在了嘴里。
英雪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这一夜你也够累的了,先好好去吃点东西歇一歇,等宛心沐浴更衣过后,你再来照顾她。”
僵持在原地没有动,凌烨辰不想再拖延解决掉这门婚事。昨晚他并不知道英乔和裕王先找到了腾芽,并且还冒充腾芽转移那些人的视线。他真的跟疯了一样,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救了腾芽!
无论如何都要继续保护她……
“是不是焸公主驾到了?”英伦没急着进来,反而是站在门外。
可他的声音,还是让抱着女儿的焸公主心猛的收缩!
“是兄长回来了。”英雲也并不急着去开门,反而淡然的看着焸公主,想等着她的反应再做决定。
“我不想这时候见她。”焸公主小声对英雲说。
“那好。”英雲略微点头,拉着凌烨辰的胳膊:“我们一道出去。你也去见一见你舅父。”
这母子俩走到门口,将英伦挡在了门外。
后面他们说了什么,焸公主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两个时辰之后,宛心才勉强的恢复过来。沐浴之后,她睡了一觉。醒来喝了热粥暖胃,又喝了人参汤补气,总算没有那么难受了。“母亲,是腾芽,是那个贱丫头害我的。”
能开口,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你细细说。”焸公主给她擦去了嘴角的汤渍。
“我对英乔那么好,还把你送我的白玉镯给她。可是她转头就扔在了花坛上。我知道,她和腾芽亲近,一定是腾芽在她面前说了我许多坏话,才让我在英府里遭人轻视。我若不是想着能把她赶走,也不至于这么让自己受这么多苦。母亲,如果她真的要把烨辰哥哥从我身边夺走该怎么办?”宛心哭的特别伤心,是止不住的那种落泪。
“别担心。”焸公主笑容满面:“我担保她一定不会成为你的威胁。”
“真的么?”宛心有些不信。“那个丫头特别的狡猾,还特别有心机,她总能哄得住烨辰哥哥,让烨辰哥哥为她担心。母亲,你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么?如果烨辰哥哥说不会和我成亲,那我要怎么办……我一定会难过的死去。”
“宛心。”焸公主握住她的手,动容道:“你别担心。母亲从来都没有骗过你对不对!那个丫头再怎么狡猾有心计都不打紧。母亲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过来,什么样的女孩子没见过。要收拾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难的。你等着瞧吧,母亲一定会为你扫清障碍。”
宛心欢喜的依偎在焸公主的怀里,乐不可支:“有母亲这句话,宛心就放心了。只是眼下怎么办?由着她也留在英府为一品夫人贺寿吗?”
“自然。”焸公主微微一笑:“她若是不在咱们跟前,那反而不好办了。可她若是在咱们眼前,母亲担保这事情一定会成的。”
母亲的笑容印在宛心的眼底,只觉得心里特别的温暖。“这世上就只有母亲待我最好。”
“傻丫头,那是自然的。”焸公主温和的抚摸着她的脸颊:“母亲会给你用最好的药,你身上的伤很快就会痊愈,不会落下任何疤痕的。待你的伤好利索了,母亲就向你皇舅父求一道恩旨,为你和凌烨辰赐婚。”
“多谢母亲。”宛心笑的合不拢嘴。“方才的粥还有吗?”
“怎么?”焸公主皱眉道:“那会不是说没有滋味不想吃了?”
“可我现在又想吃了。”宛心依偎在她怀里,笑容满面道:“我想多吃一点,赶紧好起来。这样子我就能早点和烨辰哥哥成亲。我就再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焸公主脸上堆满了温和的笑容,可心里却在不住的叹气。这孩子啊,怎么会把事情想的这儿简单呢。如果这个男人的心不在你那里,花多少力气也是白费。
可她执着于此,焸公主也必须为女儿博一次。
腾芽站在自己床前看着窗外,天又要黑了。
可是偏偏这半日格外的安宁。虽说府中上下都在为明日的寿宴打点,忙的不可开交。却没有一个人来找她的麻烦。难得吃饱喝足,上了药就可以安心的站在这发呆。腾芽倒是有点舍不得睡了。
“你没事吧?”窗外,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
腾芽微微侧过头,看见他紧紧贴在窗边站着。
“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话。我说了不让你单独行动!”凌烨辰的语气完全没有责备,反而是满满的担心。这一回,他是真的不想再隐瞒自己的心意了。“你知不知道,当我以为英乔是你,当我以为你被困在那些人的刀下,我真的想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先把你救出来。腾芽,我发现我已经不能没有你了。”
这样类似的话,腾芽之前感动过,就好比他说要养她的时候。
可是现在听起来,竟然那么刺心。她承认自己也很在意他的安危,只是现在和那时候毕竟不同了。
“皇子殿下这番话,若是给将来的皇子妃听见了,一定会很难过的。”腾芽收起了自己的心思,让明亮的眼眸如水一般清澈。“我收回之前说的那些不应该的说的话。你听过也只当没有听过就好。在盛世的皇宫里,你辛辛苦苦蛰伏这么多年,也是为了能夺回你父皇的江山。这一点换做是我,我也同样会用尽所有的方法。就如同我现在可以在仇人面前活下去一样。哪怕没有尊严,哪怕使尽手腕,也必须好好的活下去。”
“我没有怪你。”凌烨辰听她说这些话,比之前那些还要痛心。他感觉到腾芽是想要放弃他,想要放下这段情。那种恐惧,就好比她忽然消失在眼前一样。痛彻心扉。“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也不要再说下去。我只想告诉你,等我一下,等我一下就好。明天是外祖母的七十大寿。寿宴过后,我就会向焸公主谢罪,我会取消这门亲事。你等等我好不好?就是明晚的这个时候!就这一夜一昼!腾芽,别急着下结论,我请求你等等我!”
“何必呢?”腾芽微微扬眉,目光里满是忧郁:“我终究不是那个能陪你走下去的人。你要做的事,和我要做的,根本南辕北辙。若勉强结伴,不是委屈了我,就是拖累了你。”
“你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行?”凌烨辰很不赞同她这番话。“只要我们足够强大,我们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能成功。就像你之前在酒馆要求的那样,我现在也请求你跟我合作。不用很久的,就等我十二个时辰好不好?就当是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想让你让我后悔!”
对上他含情脉脉的眼眸,腾芽有些不知所措。
她没见过这样一双眼睛,那么饱含情愫,那么真挚,有那么可怜。就好像是用了一整颗心,在等着她一个回答。
泪水顺着她脸颊滚下来,在腾芽点头的一瞬间。
这个瞬间,凌烨辰好像感觉自己拥有了一切。他多想翻窗进去,把她牢牢的抱在怀里。可在和宛心说清楚之前,他不得不保留这段距离。并不是为了宛心,而是为了尊重他心里真正在意的腾芽。
“多谢你。”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凌烨辰深吸一口气:“等着我。”
腾芽连连点头,却不能再开口。只怕多说一句话,就会哽咽的无法控制。
腾芽哪里知道,这时候有个人刚刚走到她房门口,就又转身折了回去。
一品夫人的七十大寿,自然是英府最热闹的时候。
迎门的贵客络绎不绝,前庭的院子里也搭起了戏台。爆竹声加之锣鼓声,宾客的欢声笑语,主人家的热络招呼。
在后院的腾芽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真的不去?”裕王和英乔一左一右的站在腾芽身边,眼巴巴的等着她点头。
“我真的不能去。”腾芽穿着一件淡青色的裙褂,不施粉黛,也没有特别显眼的配饰。“一品夫人能让我入府小住几日,已经是厚爱了。我怎么能穿这样的衣裳去贺寿。可若是要我换成鲜艳的,涂脂抹粉,我又觉得对不住母妃。所以啊,我就老老实实的待在房里,什么都不用想,也什么都不用说。那不是很好么?过了今晚,明天一早,咱们就能一道回宫了。也总算是不必再给英府添麻烦了。”
“谁说你给我们添麻烦了。”英乔撇嘴:“我们不知道多希望你能留下。”
“你的好意我当然明白。可这一次,就让我自己做主吧好不好?”腾芽温眸而笑。
“那好。”英乔也不再强人所难。“那等下有什么好吃的糕点,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我就让人给你送到房里来。你呀,光是在这里听戏吃东西也足够打发一天的晨光了。”
“那就谢谢你啦!”腾芽暖心而笑。脑子里却不时的回想起凌烨辰的话。如果他今晚真的和焸公主摊牌,这一晚还能安生吗?
“对了皇叔,我还有件事情……”腾芽把裕王给叫了回来。
“什么事,你说。”裕王看她神秘兮兮的,不由奇怪。
“看着点凌烨辰,我怕他头脑一热,说出不该说的话。毕竟我们还是英府的客人,我不想多生事端。”腾芽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好。”裕王略微点头,看英乔确实走远了,他才压低嗓音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昨天把你找回来之后我就回房去睡了一日。到晚上没有睡意,就在院子里闲逛。”
“这算什么秘密?”腾芽嫌弃的不行:“得了你赶紧去看戏吧。”
“哎呀,你心急什么!我还没说到关键呢!”裕王凑近她耳畔,神秘兮兮的说:“我看见焸公主和英伦将军在后院的假山石里面碰面,当时还有焸公主的近婢看守,生怕给别人撞见似的。所以我没能走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这一说可就足足说了半个多时辰。我的脚都冻麻了,他俩才从假山里面走出来,各自回房。”
“你的意思是说,这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腾芽少不得挑了挑眉。
“看样子是。”裕王嫌弃的白她一眼:“你那是什么眼神啊,看着就不正经。”
“那你来个正经的。”腾芽认真的看着他。
“正经的应该是这样子!”裕王略微一想,眉毛挑的更厉害了。
把腾芽笑的前仰后合。
“好了,我去看戏了。还得和那些来宾寒暄几句呢。”裕王整了整自己的玉冠:“毕竟我是代表皇兄来的。”
“快去吧。”腾芽朝她摆一摆手。
人走了,才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疼。腾芽坐在桌边,小心的把缠在手上的布条解下来。说真的,今天自己缠的,和昨晚上婢子帮她缠的,都没有英勋包扎的好。稍微一动,就会扯痛伤口似的。可偏偏她又不知道英勋是怎么缠的布条,婢子解开的时候,她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什么,根本就没注意。
“别动,让我来。”英勋凑巧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腾芽面前。
因为门是开着的缘故,所以他很自然的走了进来。
“你怎么有空过来?”腾芽笑着问。
“担心你的伤。毕竟虎口这个位置会经常用到。所以包扎不当心,恐怕会弄疼伤口。”英勋走过来坐在腾芽身边,仔细的为她上了药。“看样子恢复的不错,你别担心了。只是这伤口有点深,说不定会有疤痕。你切记千万别吃颜色重的东西,鱼虾蟹这些也最好不碰。对了,还有鸽子。”
“嗯。”腾芽点头:“我记住了。”
说实在的,她挺意外的。没想到英勋一个随父亲征战沙场的少将军,会这么细心。
“其实都是我不好。救你的时候如果细心一些,说不定就能找到宛心公主。也不至于让焸公主怀疑你别有用心。”
“怎么能怪你呢。”腾芽连连摇头:“这都是我自己的命数,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那你信命吗?”英勋问。
“信也不信。”腾芽的回答,并非是敷衍,而是很认真的。“我信是因为有些事,再怎么去努力,也终究不会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我不信是因为,我相信总有人定胜天的时候,哪怕一辈子就那么一次。”
“说得对。”英勋温和的说:“包好了。”
“真快,包的又好看又好。”腾芽转动着自己的手,认真的看他包扎的布条。“你的手法很特别么!”
“受的伤多了,自然就掌握了。”英勋腼腆一笑:“不是什么好事。让三公主见效了。”
听着外头喧闹的声音,英勋起了身:“我还是先去招呼客人。回头得空再来找你可好?”
“嗯。”腾芽点头:“好。”
他就像个大哥哥一样,总是能给她温暖和安全感。腾芽默默的想,如果母妃和弟弟都活着,等弟弟长大了,她是不是也可以这样照顾他。想着想着,心口又难免窒闷。明天就要回宫了,韦逸霜,咱们也该好好算算账。
这时候,同样没有出房门的还有宛心。
她拉着乐恒的手,几乎要哭出来了。“我求求你了乐恒,就只有你能帮我!母妃的法子虽然好,可绝对不是最好的。你可还记得,上回在客栈里听到他们说过一嘴。说饭菜有毒什么之类的。就是被腾芽那个贱丫头给发现的。我敢肯定,她一定有些我们不知道的本事。与其去冒这样的风险,倒不如按我说的法子来……”
“公主殿下。”乐恒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跪在她面前。“奴婢没能保护好你,已经让焸公主失望。如果这次的事情,我再按您说的去办,焸公主会杀了奴婢的。”
“那……”宛心灵机一动,道:“那这样吧,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我自己去办。”
“可是……”乐恒当然是不肯的。
“你听我说。”宛心打断了她的话,亲手把她给扶了起来:“母亲最信任你,才让你照顾我。往后我嫁去邻国,做烨辰哥哥的妻子,你必然是要随着我过去伺候的。所以,我们相处的晨光,要比你和母亲相处的久得多。你若肯帮我这一回,我是一定不会亏待你的。也保证不会让母妃责怪你,好不好!”
“那好。”乐恒被她缠的不行,终于点了头。
“多谢你。”宛心达到了目的,总算是能笑出来了。“一切,就在今日了。”
寿宴于正午时分开始,整个英府都沉醉在喜庆之中。
传膳的传膳,上酒的上酒,热闹的庭院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只是在房里听着这样的动静都觉得开心。腾芽很向往这样的热闹,可偏偏她就像个局外人一样。这里的热闹和她没有关系。
“三公主,这是大小姐让我给您送的佳肴。这里还有一壶府中自己酿制的腊梅酒。”英乔的奴婢恭敬的说。
“替我谢谢英乔姐。”腾芽欢喜的说。
这些饭菜当真是不错的。色香味俱全。腾芽尝了一口就觉得欲罢不能,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你倒是没心没肺啊。”宛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宛心公主可以下地走动了?”腾芽看见她手上还缠着纱布,微微一笑。
“我是特意来谢谢你的。”宛心表情平静:“昨晚上我不该用金簪子砸你的头。可是你救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和那些人串通好的。而你的伤也不过是你用来迷惑我的假象。”
“那你现在为何又来道谢?”腾芽不想和她解释,也不想跟她炒。反正这种人,你做什么她都不会领情,不过是虚以委蛇的说几句好听话,就想让你相信她是善良的。
“我听他们说起,才知道你为了救我差点丧命。我过意不去。”宛心也不算特别温柔,更没显出讨好的样子。说话的时候只是很平静。很难让人察觉到她的用心。
“不必了。”腾芽没打算和她多说。“寿宴不是已经开始了吗?”
“我这样子,自然是不便出席的。”宛心皱眉:“我也不愿意让人看见我来找你。所以你放心,我再说一句就走。”
“你说。”腾芽点头,不眨眼的看着她。
“就算你救过我,我也不会让你和烨辰哥哥在一起。他只能是我的夫君。”宛心拧着眉头,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但我可以在别的事情上报答你。比如说,帮你查出昨晚上那些人的来历。”
“你这一句话也未免太长了。”腾芽听得有些累。
“你不想知道就算了。”宛心也不勉强。“反正我母亲已经在着手调查,且必然会拿到证据。到时候是谁害我,我也不会闷不吭声。”
她说完了转身就走,再没有耽搁一刻。她并不了解腾芽,但总觉得关系到自己的生死,怎么可能有不好奇的人。
难得宛心没闹事没任性,腾芽松了口气。但她说的事情,腾芽是真的一点都不好奇。那事情不是韦逸霜做的就怪了。继续吃盘子里的东西,她可不想这时候蹚浑水。
“宛心。”凌烨辰是“奉命”去给她送饭菜,没想到她人不在房里。直觉告诉他,她一定会来腾芽的房间,没想到还真是猜对了。
“烨辰哥哥,你怎么在这?”宛心看见他,高兴的扑进他怀里。“我刚去谢过了三公主的救命之恩。可三公主好似心存芥蒂,没说两句话,就让我回来了。正好你在这里,不如咱们去和三公主说说话?”
“罢了。”凌烨辰才不想和她一起去见腾芽。她那点小心思,谁还能看不出来啊!“我娘让我端了些膳食给你送到你房里。”
“可是我不能吃啊。”宛心举起了双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的手指还不能弯曲呢。恐怕要烨辰哥哥喂我吃。”
就知道娘让他来不会是好事情。凌烨辰倒吸了一口凉气:“宛心,男女授受不亲。如果让人看见,只怕对你不好。倒不如让乐恒喂你吃。”
“我死里逃生,就是想着还能和烨辰哥哥一起用膳,一起做很多事。难道烨辰哥哥连这点小小的心愿都不满足我吗?”宛心有些委屈,说着说着话,眼泪就掉了下来。“你不知道那一晚我经历了多么可怕的寒冷和伤痛,如果不是有你在我心里支撑着,我恐怕真的熬不住。”
“好了好了。”凌烨辰赶紧答应。“大喜的日子,你这样抹泪,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那就是你答应了!”宛心破涕为笑,挽着凌烨辰的手往自己的房里去。
满桌子的饭菜特别的香,宛心看着凌烨辰精雕细琢的面庞,只觉得特别的舒心惬意。“烨辰哥哥,过了今天,你就要回盛世的皇宫了。你有没有想过不再回去了?”
“自然有。”凌烨辰喂她吃东西的动作特别的别扭,目光一直闪避,不去看她的脸。
“那你就不要回去了嘛。”宛心俏皮的说:“就和我一道回开乐好不好?”
“不可以的。”凌烨辰敷衍着夹菜给她吃。
“我听说这酒是一品夫人亲自带着英府上下,用冬日里第一波梅花酿制的。每一年都会酿制一批。今天喝的,是老夫人当年刚嫁到英府酿的第一批。这酒的滋味一定错不了。烨辰哥哥,我们喝一杯好不好?”
“席间我已经喝了一些酒。”凌烨辰给她斟满了酒杯:“你身上有伤,尝一口就好。”
“寡酒难喝,烨辰哥哥就陪我喝一杯吧。”她甜甜的笑着,眸子里酿出了幸福的甜美。
凌烨辰一时心软,点头端起了酒杯。
他哪里知道,这一杯酒下去,竟然会成为他此生的遗憾。
宛心看着他,心里说不出的喜悦。“好酒量,烨辰哥哥,宛心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永远永远……”
笔下读(http://www.bixiadu.com),更多精彩阅读,等你来发现哦。
手机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