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县令刘锡彬非刑逼供 之一

作品:《奇案列传

    话说杨乃武接到请帖,知道事情不妙,但自恃身无过犯,所以仍旧洋洋洒洒如平时,昂然来到县衙,向堂上的刘锡彬抱拳作了个揖道
    :“老公祖在上,晚生有礼了。”
    刘锡彬见杨乃武长揖不拜,心中有气,勉强向旁边的座位伸了伸手,等杨乃武坐定,便说道:“现有葛喻氏状告他媳妇葛毕氏害死他
    儿子葛云飞,本县已开棺验尸,验得确系中毒,葛毕氏已当堂供认她和你通(N——)奸。同谋毒死亲夫。你待怎么说?”
    杨乃武见刘锡彬相待毫无礼貌,满嘴“你,你”,连一声“先生”也不叫,忍不住无名火高冒三丈,冷冷一笑道:“老公祖言之差矣
    !晚生饱读圣贤书,素来非礼勿视,非礼勿动,今又乡试获隽,岂能作这种越礼犯法之事?当初葛毕氏嫌葛云飞愚蠢,不愿嫁他,还是由晚生
    调解,促成他们婚姻。婚后赁居舍间空屋,夫妻经常吵闹,妨碍晚生举业,晚生不得已投告地保杨仁,押令他们迁徙。老公祖试想,晚生如与
    葛毕氏有何暧昧,岂有反劝她嫁他人,并挥之诸门外之理?至于葛毕氏的招供,乃系老公祖滥动非刑,她熬刑不过,信口诬攀,三木之下,何
    求不得,岂能凭信!”
    刘锡彬勃然大怒道:“好个利嘴!你既饱读圣贤之书,应知周公之礼,为何却与有夫之妇通(N——)奸,同谋毒毙其亲夫,真是禽兽
    不如,有玷儒冠!不认罪已属不该,反诬本县滥动非刑,可谓目无法纪已极!你无非自恃新科举人,以为本县奈何你不得,待本县呈请学台斥
    革你的功名便是了。”
    杨乃武也拂袖而起,悻然离开了这县衙。
    古言云:从来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当杨乃武中举发祥,南宫大捷的时候,谁人不重,那个不敬,真是趋承恐后,奉迎争先;一旦吃
    了官司,势败如山倒,立刻门可罗雀,鬼影也不见一个。往昔趋奉他的人,这时颠倒转过头来唾骂,有的说他是个恶讼师,包揽词讼,诈欺取
    财;有的说他是个登徒子,贪花好色,心怀不良,谋夺人妻,毒死亲夫。在这交口唾骂,掉头不顾,过门不入,一片白眼的形势下,却有两人
    破例上门来献殷勤。这两人非别,一个是衙役阮德,一个是里书何春香。
    俗话说:“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杨乃武虽不是巨富之家,但也是世代书香,乡宦子弟,再加中举后接受了不少趋奉者的丰厚
    馈赠,家计相当宽裕,这就动了小人之心,认为他是一块肥肉,想利用他遭了讼累,有缝可钻,来趁机捞取一把钱财。衙役阮德在送县令请帖
    上门的时候,看见杨家门墙高大,屋中摆设富丽堂皇,就有些眼热,后来见杨乃武当堂和县官顶撞,县官要斥革他的功名,他怒冲冲地拂袖而
    去,以为他不过是一时之愤,毕竟功名事大,得来不易,事后未必会不懊悔,想从中捞一笔财香;散堂之后,就上门来见杨乃武,劝说他以功
    名为重,不必和县令闹翻。杨乃武余怒未熄,不明白他的来意是想讹诈钱财,还当是刘锡彬派他来试探自己,冷冰冰地把他挥诸门外。阮德碰
    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衔恨而去。他那里前脚刚走,里书何春芳又接踵而来。
    这何春芳也住在澄清巷口,是地保杨仁的助手,经常代笔写些揭帖禀单春联之类,小有才情,工于心计。他过去也曾垂涎过小白菜,
    当葛云飞婚后租居杨家时,常借保内的事情上葛家串门,小白菜从未假他词色。这时候见杨乃武遭了人命官司,觉得有机可乘,便以调人自居
    ,上门劝说杨乃武道:“听说杨先生刚才在公堂上跟县主(官顶撞,县主翻了脸,要斥革杨先生的功名,事情闹大了。杨先生十年寒窗,功名
    得来不易,何苦为此毁劫前程!还是设法转圈,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好。常言道:‘破家知府,灭门县令。’县官虽小,可也不是好惹的
    。”杨乃武剜对方一眼道:“依你之见,便待怎样?”何春芳笑眯眯道:“俗话说:‘有了钱,万事圆。’这事说不得,要请杨先生破费一些
    钱财,上下打点,小的发动保正、甲长、牌头,挨家挨户联名上一张公呈,担保杨先生决没有和葛毕氏同谋毒死葛云飞情事,杨先生再花钱到
    衙门打点一下,就可太平无事了。”杨乃武知道他想敲诈钱财,他本来因为自己冤遭不白,心里有气,现在见衙役、里书都上门来索诈,更加
    火上浇油,冷然拒绝道:“杨某行得端,立得正,只要行止无亏,何用出钱打点,反而显得无私有弊。”何春芳见索诈不成,恼羞成怒,忍不
    住冷笑道:“从来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外面众口纷传,都说杨先生和葛毕氏有些不清不白,杨先生大概也有所耳闻,恐怕不见得全是谣言吧?
    ”杨乃武愤然而起,怒道:“杨某此心可质天日,何惧人言,速去!速去!”
    何春芳讨了个没趣,好生气恼,回去发动住户签名,不是公保杨乃武,倒是说他一贯包揽词讼,武断乡曲,平素行止不端,与葛毕氏
    多有暧昧关系,此次葛云飞暴毙,嫌疑很大,引起邻里公愤,要求严加惩办。同时衙役阮德因敲诈勒索不遂,也在刘锡彬面前谗诉,说杨乃武
    口出怨言,埋怨县官昏愦,不详细调查案情,就胡乱呈请学台斥革他的功名。刘锡彬本因杨乃武态度倨傲不逊,心怀恼恨,对这些捏造之词深
    信不疑,认为杨乃武自恃新科举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目无法纪,民愤很大,决心要重办他一下,单等学台大人批文到来,就要对杨乃武施
    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