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来了。
    广电43号文件产生的波及和严重影响,远远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大,都要快,这份文件下达的当天就已经开始执行了,根本连一点缓冲期也没有给,这一个大棒子,落得实在太快太狠了
    铃铃铃。
    先是脑黄金公司董事长吴默的电话。
    “喂,张哥,我吴默啊。”吴默语气有些苦涩。
    张烨心不在焉道：“吴总。”
    吴默注意着语气,道：“我听说你的事儿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这是被殃及鱼池了,本来应该没你事的,现在,唉……”
    张烨道：“对你生意没有影响吧？”
    吴默沉吟片刻,道：“没什么太大影响,就是上面主管部门刚刚来了电话,电视台那边也来了批文,说关于我们公司脑黄金产品的电视广告,要重新审核,已经不让播放了,他们的意思是……把你出现的镜头删掉,不然是通不过审查的,这次听说查得很严格,我小姑在那边也认识一些人,但她方才帮我问了一下,都没用,据说是一点通融的余地也没有,只能下架广告。”
    张烨抱歉道：“对不住了吴总,这回是我连累你们了,没事,我的镜头你直接删掉就行了,广告还是用原来的,一个镜头而已无伤大雅,有我没我都一样,这广告的核心本来也不在我那一个镜头上。”他之前的世界里,脑黄金广告就是这个,也没有代言人的镜头,所以删了就删了。
    吴默道：“你可别说对不住,行,那我就只能先这么应付一下上面了,就把你的镜头先砍掉,等风声过了……再说。”
    张烨道：“给你们造成的损失,到时候你给我列一个清单,咱们按合约走,多少钱我都赔偿,毕竟这次的状况是我单方面原因造成的。”
    吴默急了,“张哥,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啊,合约是合约,那是死的,咱俩的交情还比不上一张纸？什么赔偿啊,你以后可不要再提了啊,自从你这个广告以后,我们脑黄金的销量简直是坐火箭似的猛涨,就过年这些天的销量,已经比我们公司前两年的总销量还要多出无数倍了,现在这段时期基本上已经稳坐国内保健品销售市场第一名的宝座了,公司能有今天,我吴默能有今天,全亏了你这个广告,不然公司早就破产了,哪里还能有现在的辉煌？你还跟我提赔偿,您这是寒碜我呀,可千万别再提这茬儿了,况且公司也没有什么损失”
    张烨一听,也就没再矫情了,“谢了吴总。”
    吴默道：“我知道你现在工作上遇到些麻烦,这一块,我这里也帮不上忙,但是其他地方你要是需要帮衬的话你就跟我说,能帮的我一定帮,咱们之前的合约还继续,等明年封杀令如果取消了,咱们继续合作,还找你续签代言。”该说的都说了,吴默把自己的话送到了。
    至于封杀令取消？
    他们俩其实都知道不太现实
    张烨不管怎么说,都是很感谢吴默这些话的,说的他心中一暖,他在前个世界也好这个世界也罢,跟新闻上看过太多明星因为代言引发的合同问题了,明星和公司各种撕－逼各种落井下石,都有些让人无法直视,可是吴默却没有,他不但绝口不提违约赔偿的事,还表达了想继续跟张烨合作的态度,这份情,张烨必须领,因为这么做不是人家的本分,而是情分。
    接着,又一个电话。
    是维我网络电视台的部门总监冯桂琴打来的,一般跟张烨沟通的事情,都是部门副手王雄和他联系的,王雄也是张烨现在工作单位的主管领导,但是这回冯总直接打给了他,张烨就大概明白什么事了。
    “冯总。”张烨接了手机。
    冯桂琴沉默了片刻,没说话。
    张烨笑道：“冯总,有话您就说吧,没事儿。”
    冯桂琴这才道：“张烨脱口秀》已经全部下架删除了,不过好在前几天就已经播完了,网络电视台这边也没有什么损失,就是你下个节目的事,可能没办法做了,广电的文件你看了吧？”
    张烨嗯道：“我知道。”
    冯桂琴道：“上面的文件下来以后,相关部门也专门给我们发了一纸批文,勒令我们下架你的节目,并不允许播出你的任何栏目,本来还说马上要着手新节目制作呢,现在也黄了,你是我们网络电视台的功臣,这边现在能有如今这种市场规模和市场占有量,全都是托了你脱口秀的福,是你的脱口秀抢下的份额,你如果还愿意留在公司,可以帮忙其他人策划一下节目,我们这边也照常给你开工资,但是我也不跟你说虚的,看这次的政策力度,你今后再想主持节目,可能很难了。”
    事情发生了,避无可避,张烨已经越来越冷静了,笑笑,“冯总,谢谢您的好意了,我就算帮人做节目也没意义,到时候上面再挑三拣四一下,节目还得出问题,我也不给公司添麻烦了,我主动辞职吧。”
    冯桂琴很惋惜,还是不想放他走的,道：“辞职倒没必要,要不然你职务不动,还先挂在这里,工资照开。”
    张烨却不能占这个便宜,他也不差这点钱,“冯总,就这么办吧,辞职信回头我寄给您,手续您那边办一下,我签字。”
    冯桂琴深深叹了口气,“这次真是无妄之灾,说实话,整个公司网络电视台都替你冤得慌”
    “没辙,赶上了。”
    “不然以你张烨的本事和才华,唉”
    “一直以来谢谢您照顾了冯总。”
    “这话该是我们跟你说的才对,小张,保重。”
    然后,京城电视台的一个张烨不认识的相关负责人也通过电话找到了他,告诉张烨,本来正在重播的张烨品三国》和在京城广播电台重播的几个童话故事,也被停播了。他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张烨已经不是京城电视台的人了,没有合同关系了,他只是例行通知张烨一声。
    挂了这几个电话,张烨的心情有些沉重,他可是播音主持毕业的,虽然也写诗当老师,但主职工作一直都是主持人,这下,主持的工作也没了,自己几个节目也删除下架了,让他一下觉得心里少了点什么,空荡荡啊。自始至终,这厮的梦想向来都是要成名,要万人瞩目,要登上世界巅峰,所以很看重人气,所以一直拼命往上爬,但是到了现在,到了失去了所有这一切的时候,张烨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向往的并不仅仅是名气,不仅仅是地位,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从骨子里就热爱这份职业,就算一事无成,就算一辈子都不出名,他竟然也想一直做这份工作
    站在舞台上
    活在舞台上
    也死在舞台上
    然而如今,这一点点小小的要求似乎也成了奢望,他此时此刻,竟连站在舞台上的机会都没有了
    心如死灰——这就是他现在的心情。
    然后,又有三个工作上的电话进来了,张烨几乎都没有心思接了。
    首先一个,是北大网站的一个负责人打来的,他跟张烨说,之前他讲红楼梦的讲课视频,已经被上面勒令删除了
    张烨早都没感觉了,多嘴问了句,“那下个月大学开学,我还继续上课吗？还担任中文系讲师吗？”
    那负责人回答的很含糊,“呃,这一块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负责网站的,你可以问一下中文系的常主任。”
    张烨点点头,也没有去问常凯歌,甚至都没给跟他关系不错的吴则卿打电话,因为他不想麻烦人,人家要是不想用自己了,那就算了,事到如今了都,什么结果张烨都已然能够接受了
    下一个打来电话的,就是教育出版社的人了,也是张烨合作过《鬼吹灯》和很多篇童话故事的出版社。
    对方道：“是张烨老师吗？”
    张烨道：“是我。”
    对方是个青年,道：“你好,我是京城教育出版社法务部门的,您的《鬼吹灯》和《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绿野仙踪》等等小说与长短篇童话故事,已经被各大书店下架了,书籍都被陆续退回了出版社,根据之前您与出版社签订的相关合约,您属于违约方,是因为个人原因造成了这次的合作终止,也给我们出版社造成了严重的经济损失,现在,出版社准备终止合约,并要求赔偿,我给您打电话是提前跟你打一声招呼,之后的事情,会有相关律师跟您详谈。”
    张烨眼睛眯起来,“赔偿多少损失？”
    对方青年语气平静道：“根据您所有简体版权的买断价格和合约上的违约条款,我们提出的赔偿是三百五十万元,具体事务不是我负责的,有律师专门处理这件事,解决不了的话,我们会提出上诉,通过民事诉讼解决。”
    张烨却比他还平静,“你们也不用来律师,也不用上诉了,三百五十万是吧？好,你打一份程序合同给我,钱我马上打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