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草师爷_分节阅读_79
作品:《落草师爷》 第71章 狐娘子(三十三)
他推门而出, 门外是一条全封闭的走廊, 走廊上绘满了壁画,人物的五官神情各异, 皆栩栩如生, 只是这满墙的小人都在做着同一种不堪入目的活计。
不知道小县令看到这副景象, 脸会红成什么样……
寇落苼无声地咧嘴一笑,径直朝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屋里屋外没有一扇窗, 墙壁内都是实心, 也就是说,除了走廊尽头还有一间房外, 这里再无出口。
寇落苼走到那间房门外, 抬脚一踹, 包着铁皮的门轰然倒下,里头一群光脑袋的秃驴正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这巨大的响动将他们全都震住,怔怔地看着倚在门框上的寇落苼。
寇落苼笑道:“别看我, 各位赶紧的再最后吃几口, 要不然没机会了。”
一个秃驴终于反应过来,厉声道:“怎么是你来了?我们娘娘呢?!”
“娘娘?”寇落苼耸了耸肩, “可能是死了吧。”
“放你娘的狗屁!”那秃驴破口大骂,操起刀子就朝寇落苼冲来。
“刚好我的刀不知道被丢去哪里了。”寇落苼淡淡地说着, 只不过眨了几下眼的功夫, 那雪白的刀刃已在眼前。
傅云书被拎回房间重新关了起来。
外头尽是灯红酒绿、声色犬马,这里却是死寂一片。傅云书静静地躺在床上, 侧头望着对面那张床,恍惚间,仿佛透过惨白的蚊帐,望见另一头红纱帐内糜烂的景象。他想起胡桃巷里老实巴交的刘秀才,想起春来班那个满面愁容的郑春来,又想起不久之前还在这里的一脸阴鸷的小春楼,他们的面容差别如此之大,映在眼前,却又是一般的愁苦。
而身为父母官的自己,非但不能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自己还身陷囹圄。
可笑。
他心里这么想着,嘴边就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就在此时,门“吱嘎”一声开了,两个看守粗鲁地拖着小春楼,丢垃圾一般将他丢进了屋,“进去。”
傅云书下意识地扭头去看桌上点着的蜡烛,已经烧得只剩下小半截了,不知不觉,竟已过了一夜。
而小春楼却冷眼盯着傅云书。
他的目光太过不善,盯得傅云书浑身不自在,从床上坐起身,看了小春楼几眼,暗叹一声非礼勿视,又默默低下了头,轻声道:“你……你没事吧?”
小春楼原先一身完整的衣衫已经被撕得破破烂烂,隐约露出里头包裹的苍白的身躯,以及身躯上遮掩不住的青紫。他终于从傅云书的脸上把目光收回,双手撑着地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哑声道:“你看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他的双腿不住地打颤,从门口到床边这短短的一段距离,竟折腾得满头大汗。
傅云书看见有血顺着他的腿流下来,流到了地上。
他静默地围观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走过去,将小春楼扶了起来。
小春楼倒是出乎意料的安静,没有挣扎也没有拒绝,任由傅云书搀扶着自已在床边躺下。他淡声道:“你这是觉得我可怜?”
傅云书道:“我不是。”
小春楼道:“你可没资格觉得我可怜。”
傅云书道:“我没有。”
“明天,”小春楼道:“过了明天你就要死了,而我,至少还能活着。”
“……”沉默片刻,傅云书反问:“你觉得这样活着,会比死更好受吗?”
小春楼道:“但至少我还活着。我还能喘气、能喝水、能说话,即便痛苦,但这痛苦,就是我还活着的象征。”顿了顿,他反问:“你宁死不屈?”
傅云书道:“我并不怕死。”
“也对,”小春楼嗤笑一声,“你临死都拉来个陪葬的倒霉鬼,上刀山下火海都有人陪着,有什么可怕的?”
傅云书道:“她告诉你了?”
小春楼冷笑着说:“连自己哥哥都要拖下水,你这种人活着,真是老天爷瞎了眼。”
傅云书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他不会被我拖下水的,他会来带我出去。”
寇兄一定不会出事,他一定还在云间寺焦急地寻找自己。事出突然,自己没能给他留下任何线索,只好反过来利用这伙人,若他们真的不知死活主动去招惹了寇兄,一定会被寇兄识破并露出马脚,这样一来,也许他就能知道自己在哪儿。
只是这一切都是他心底的打算,世间风云变幻莫测,难保不出差错。
他总要竭力自救。
傅云书忽然抬头,唤道:“小春楼,你想好好活着吗?”
小春楼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傅云书道:“郑班主他一直在找你。”
小春楼脸上的惊慌渐渐褪去,他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傅云书道:“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问你一句,愿不愿意和我一起逃跑?”
手起,刀落。
温热的血溅到寇落苼脸上。
地上已躺了一地的尸体,他们无一例外,头上都没有半根毛。
寇落苼轻轻将刀身上沾染的血吹落。
他看到白日里见过的那个主持也倒在了地上,颈间是被他一刀斩开的血口。那张看起来慈悲和善的脸,此刻满是死气与血腥。
他忽然想起从哪个破庙云间寺出来后,遇到的那个乡下老汉对他们说的话——“……那主持独自打理了云间寺许多年,后来莫约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就收了个徒弟,收徒没多久后,那主持就圆寂了。徒弟接任了主持之位,并奉师父遗命,想办法将云间寺迁去了州府……”
现在想来,究竟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才收徒弟,还是因为收了徒弟,才死于非命?
只是往事已矣,又有谁能将真相一一道出?而鸳鸯馆与云间寺这条线又牵扯了多久?沾染了多少条无辜的性命?
秃驴们吃喝玩乐的这间屋子除了寇落苼进来的这扇门,却也再无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