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天岂意如此
作品:《踏歌行》 马不停蹄的走了三天,终于在天明时赶到了汉水边的一个小镇,在这个叫金县的渡口,他们将停留几天,等待余家在汉水的船过来。
客栈里
“下次进来记得先敲门!”方拓斜着眼睛看了一下那闯进来没礼貌的家伙,淡淡说道:“一幅好画差点就被你糟蹋了!”她此刻正面向窗子,作画真的能摄养身心,调整情导,所以,她现在的心情是这段日子最平静的。
“你怎么还开着窗户?”冷幕白愣了一下,接着轻叹口气,上前关了那往屋里进风的通道,回头瞟见方拓不着鞋袜的脚,不由皱眉道:“怎么不穿给你准备的衣服?婉茹呢?”外面冷得很,风像刀子一样,她竟然赤脚站在风里,没感觉么?
“婉茹?我打发去陪乞儿了!我现在需要清静!”方拓笑了笑,画完最后一笔,将毛笔挂回笔架,甩了甩手:“你有什么事情?”她不想在穿着上面纠缠下去。
“长风派人送信了!”冷幕白晃了晃手中的一沓信纸。
“怎么说?”方拓转身走向几上的茶壶。
“挟持他儿子的那些黑衣人查到身份了,只是一些普通强盗,武功平平。”冷幕白走到她的身后,小心谨慎地问:“阿拓,你当时为什么不留活口?是不是知道什么?”
方拓倒茶的手不觉抖了一下,接着强自镇定下来,斟满两个杯子,走回床上坐下:“我不知道!”无精打采地盯着膝盖,武功平平,这几个字山一样压向她,很沉重!
“阿”冷幕白张了张嘴,终时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口,过了半晌,他长叹口气,站起来,勉强笑了一下:“他家那下药的人还没有找到,估计得费些功夫!”
“那个发簪真的不是你的?”冷幕白问道,看她很肯定的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对了,身上的东西先交给我们保管吧!”他怕方拓神志不清丢了东西也不知道。
“不用了!”她听懂冷幕白话里的意思,只能苦笑。
“回头我让人做个结实的链子,你全挂在脖子上吧!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小心点的好!”冷幕白还是不放心!
“咳!咳!也好!”方拓无奈,只得点头。身子却又咳嗽起来。
“这么多年了!你身上的毒素竟然还没排干净?”冷幕白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十分担心:“四年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确实说过,武功越高,毒素排得越快这样的话!不过……”方拓苦涩的摇头:“我现在的功力同四年前根本没什么分别啊!”再说,按怜香的话说,毒素排干净了,身体也不会好了的!
“怎么会?”冷幕白震惊的站了起来:“过了四年!你的武功就没半点长进?不可能啊!”
“这是事实!”方拓凄然道,她怎么解释?冷幕白口中那四年只相当于自己的几个月?太不可思议了!
“你这几年究竟在哪里?”冷幕白看着她,距他所知,方拓的内功完全是自动运行的,怎么会同四年前一样?
“哈哈!”方拓打个哈哈,站起身,指着自己的画:“别说这些了!你看我的水平如何?”
冷幕白看向那画,江水,林木,屋舍刻画得淋漓尽致,非常有神韵,而且不属于当前任何流派的画风,自成一家:“没想到你的画技如此不凡。”
方拓也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幕白兄,你给我提个字如何?”
“我?”冷幕白尴尬地挠着头皮,突然转移话题道:“这茶是你泡的?”看方拓点头,他坐到椅子上,拿起茶杯:“能喝到你泡的茶真是难得!”微笑着喝了一大口,突然皱起眉头,将口中的茶水强自咽了下去:“还不错!就是这水没烧开,会拉肚子的!我看你还是改天学学的好!”
“你找打?”方拓拿起镇纸,却见冷幕白早闪身出去了,叹口气,目光又落在画上空白的地方,自己提?无奈读的诗词虽多,但要是让自己写个“古诗”出来,还是有些勉强:“就这样吧!”又想起冷幕白临走时的话,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小口,这不能喝么?怎么谁都说自己泡的茶烂?
冷幕白出了方拓的房间,倚在门上,先前那副笑脸早就消失不见了,正自愁眉不展时却见婉茹捧着个托盘走来。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姜汤,我看姑娘穿得那么单薄,所以特意准备的!”婉茹低头答道。
“噢!送去吧!”冷幕白又看了看方拓房间的门,长叹口气,转身就消失在拐角了!
而婉茹则站在那里,望着房间的门出神,好半天,才幽幽的长叹口气:“如此漂亮的一个人,这么疯了,真可惜啊!”说着,又换上一脸的笑容,开门进去:“姑娘,喝碗姜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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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客栈二楼雅座上的喝酒吃饭的人仍然很多。
“婉茹!阿拓怎么还不来?”余文杰皱起眉头:“你不是去通知了吗?”
“刚才我去姑娘的房间,看她睡得正熟哩,不好打扰!”婉茹笑了一下,恭敬地说道。
“这样啊!”冷幕白点点头:“那就让她睡一会儿吧!想来这几天折腾得也累了!”
“疯子姐姐?”乞儿正时候却兴奋地叫了起来,众人抬眼望去,只见方拓正一手捂头,一手扶着楼梯走了上来,而乞儿的叫声,将整个二楼的视线全部凝聚在方拓的身上。待看清她的衣着打扮,有些人还惊呼出来,目光更是怜悯同情!
“你怎么了?”余文杰站了起来,他看出方拓的脸色不太好!
方拓勉强笑了笑:“没事!只是有点头昏!”她没有理会而楼上那些食客的目光,在婉茹和乞儿的中间坐了下来:“吃饭吧!”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今天中午过后,她便感觉自己不对劲,尤其是现在,脑中昏昏沉沉的,很难受!
“恐怕你是着凉了!待会儿请个大夫来看看!”冷幕白倒了一杯酒递了过去:“连着赶三天路,吃住都在车上,这一顿算是大家重逢后第一次聚在一起用餐!来一点?”他记得方拓好酒!
“谢谢!”方拓接过酒杯,却突然惊叫的将酒杯甩在地上。原来那杯里的酒竟然变成了浓绸的血液,而且在不断往外冒着,已经流到自己的手上,那腥味冲击着她的鼻子,止不住的恶心。
“你怎么了?”余文杰快步来到她的身边。
“怎么冒血?”方拓后退了一步,身体却抖了起来。
“什么冒血?”余文杰走过去那起拿破碎的,放在方拓眼前笑道:“你看,这不是酒吗?”
“酒?”方拓定睛看去,哪有什么血?杯子中只有透明的酒液!难道是幻觉?她转头看看四周,众人都用那种不解的眼神看着她。
“我看姑娘是睡糊涂了!”婉茹笑着扶她坐下来,又取了一个杯子,给她倒满酒。
这一次,方拓是死活不肯用手碰了:“我不喝了!你们喝吧!”她拍拍自己的头,太不正常了!自己是怎么了?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看什么看?”余文杰瞪大眼睛冲四周那些食客吼道,接着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你越来越会欺负人了!”冷幕白看那些人慌张的转过头,明显时被余文杰的气势镇住了,不由笑道。
余文杰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嘴唇蠕动一阵,却没人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方拓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没有拿筷子,更没有看众人一眼。似乎在想着什么。
“姑娘!吃菜啊!”婉茹给她的碗里添了不少的东西。同时拉了她的袖子一下。
“啊!”方拓像是被吓了一跳,手一抖,馒头掉到地上,她叹口气,弯起身子,伸手去捡,可是,明明馒头就在眼前,她的手也伸得很长,很用力,却怎么也触摸不到。她只能使劲地压低身体,希望这样能够到。
“姑娘!掉了就不要了!”婉茹伏身对方拓轻声说道,见她那个样子,不由抬高了音量,惊慌道:“姑娘!你怎么了?”
乞儿也看到了方拓的怪样子,焦急地问道:“疯子姐姐,你怎么了?你的馒头就在你手旁边啊!”在她印象里,疯子姐姐从来没有这个样子过。所以她非常害怕。
“怎么了?”余文杰和冷幕白绕到这里,却看见方拓身子靠在膝盖上,手指摸着地面,不知道在干什么。两人不约而同的望着方拓那怪异的动作,又不约而同地把视线投到对方脸上,最后不约而同地叹口气。他们知道,方拓又犯病了!
婉茹扶起她,用手帕给她擦了擦手。
“我!我捡不起来!”方拓还是低着头,将双手伸到眼前,空中喃喃念叨:“为什么会这样?”目光中,没有焦距。
“姑娘!掉了就不要了!下次不能这样做了!听话!”婉茹哄着她,又递过一个馒头。
“姑娘?谁是姑娘?”方拓猛的抬头,放大了些瞳孔,茫然地望着众人:“你们说,谁是姑娘?”
“疯子姐姐!你怎么了,不要吓我!”乞儿被她那神情吓住了,竟然哭了出来。
“阿拓!不要胡闹了!”余文杰和冷幕白上前扶住她的肩膀,摇晃着:“你怎么了?”
“姐姐?”方拓没有理会他们,捂住了脑袋,她的眼前浮现出许多的画面。一个少年对她笑着说:“你不是想去参禅吗?兴许另一个世界比山里还要清静!”
她拍着一个中年大叔的肩膀:“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一块墓碑立在眼前,她哭了,很伤心……
火光冲天的晚上,她笑着,手中利刃斩断别人的脖颈……
“阿拓!”冷幕白蹲在方拓的面前,扳过她的肩膀:“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方拓看了看他,突然笑了起来,很甜的笑了起来:“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但她的眼中却满是灰蒙蒙的雾气。
“你”冷幕白咽口口水,方拓的表情太奇怪了,他的心在那笑声中不由跌到了谷底。
“我告诉你!”方拓挣脱了她身上的手臂,站起身,跳着后退两步,接着两手伸展开来:“我是男人!”
“真的!”她绕着呆在那里的众人走了一圈,最后来到桌子旁边,一个脚放到椅子上:“我真的是男人!”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桌子拍得山响:“挺好笑吧?”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阿拓!”余文杰大喝一声,上前要点她的穴道,却被她闪了过去。
“想捉我?没门!”方拓摸了一下鼻子,那嘴角笑意迷人,目光却诡秘令人困惑。接着又一个闪身,来到其他食客面前,揪着其中一人的衣领:“我是男人!”说完放下,又去揪另一个,弄得整个二楼乱作一团。
“我是男人!”她来到一个光头大汉面前,这一回,她的手放在人家的手臂上:“我真的是男人!”
“呵呵!娘西皮!你这个小娘们想当男人想疯了!下辈子吧!”那光头大汉不买帐,轻蔑的啐了一口,但接下来他可笑不出来了,只听咔嚓一声,自己的手臂被人扭段了。
“阿拓!放手!”冷幕白和余文杰看她伤了人,不由更加焦急,双双向她攻来,但是,方拓的轻功可是比他们都要高,轻易地躲了开去。抬头看看屋顶,脚下用力,冲天而起,双手震碎了上面的瓦片,哈哈一笑,跳了上去。
外面,明月已经被厚厚的浮云遮住了,静悄悄,冷风瑟瑟,万籁俱寂。银白色的世界里,微光画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在那里张牙舞爪,来回舞动着。
“我是男人!我是男人!”声音远远的飘荡开去,满是绝望!
方拓仰着头,对着天叫喊,对着地叫喊,也对着万物生灵叫喊,将那压抑许久的情感宣泄了出去!直到累了,倦了,她喘着粗气,身体一抖一抖的,突然瞟向旁边余文杰和冷幕白两人那紧锁的眉头,她突然哈哈大笑着席地坐了下去,双手紧紧抱着蜷起的腿:“我真的是男人!”说完埋住头,放声痛哭起来。风,更大了!就在那小小的楼顶,竟然形成两个世界!而方拓那呜咽声,是何等无奈,何等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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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儿坐在椅子上,满面愁容,她拉住身旁婉茹的手:“婉茹姐姐!你说疯子姐姐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刚刚那情景好吓人啊!疯子姐姐从来没这样过”
“不会的!”婉茹排着她的背,连声安慰道:“我想姑娘只是睡糊涂而已,会清醒过了的!”
余文杰抱着手臂,向在那里来回踱步的冷幕白皱眉道:“你别在那里转圈!我头都晕了!”
冷幕白瞪了他一眼,突然来了精神:“大夫出来了!”
那大夫挑了门帘,看了看在那里焦急的三人,摇摇头:“我也只能开一副提神清脑的药,我治治伤寒头痛还行,对这样的病症实在没有办法!”他惋惜地叹口气:“你们尽量顺着她吧!据我所知,这种疯病是治不好的,若想恢复,就看以后的造化啦!老夫告辞了!”说完就毫不留恋地走了,再也没看众人失落的脸。”
乞儿闻言,一下子抱住了婉茹的胳膊,一大一小的两个女人拥抱着痛哭起来。
“真的疯了?”余文杰一下子跌坐在凳子上,双手抱起了头:“怎么会这样?”
“哎!也许,她这四年不来找我们,就是这个原因吧!”冷幕白摇摇头,虽然早有准备,但一经确认他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丢了什么:“不知道这几年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咱们会面的时候,除了衣着打扮,其他方面都很正常,我还以为……”余文杰咬着牙。
“我也没想到她会病得如此厉害!”冷幕白被旁边婉茹和乞儿的哭声搅的心烦,一把推开的窗子,窗外,朔风凛冽,竟然又下起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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